并?不是出现幻觉。
仿佛是大学校园里最朴实的书呆子,炎炎夏日,她依旧穿着那套反复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灰色卫衣,下?半身?穿着高中?校服短裤和球鞋,露出漂亮的小腿和脚踝。
贺屿薇头上戴着的,是余龙飞很早之前扔给她的法拉利摩纳哥站鸭舌帽,遮着眉眼,下?半张挂着个黑色口罩。
整身?衣着毫无搭配可言。
贺屿薇带着一股极其?阴暗又极其?独特的气息,就?像个从下?水道里偷偷摸摸爬出来收租的印度房东,正站在?世贸中?心?大厦的门?口处,东张西望着。
余温钧过一会才意识到,那是他?的车把她放下?的地点。
贺屿薇正在?原地乖巧等待着,等他?来接自己。
她……没有逃走?
他?的脚已经自动?地跑过去,张嘴的那刻,嗓子居然被心?跳声填充。
余温钧硬是收回想牢牢握住她肩膀的手,咳嗽了?声:“玩得开心?吗?”
贺屿薇扭过头。
她自己摘下?帽子,依旧是那双斯斯文文,闪闪躲躲的清澈眼睛。
“香港好热。”她困惑地说,“接下?来我们去玩?你不工作了??”
余温钧愣怔几秒。
随后,他?就?为刚才的大惊失色感到某种可笑和百感交集。
也是啊,一个胆小如鼠的女孩子,在?陌生城市里能逃跑到哪里去?
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曾经在?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去荒废的海边小屋,以及,她一脚踩油门?带着他?向?一辆卡车冲去。再以及,她在?内蒙骑着马一路奔驰四五公里,还招惹了?余龙飞……
余温钧目不转睛地看着麻烦小孩:“手机给我。”
贺屿薇第一次来香港,很多事情都不懂。
她带手机但没有开通海外漫游功能,因此接不到电话和短信。
余温钧轻轻地吁口气。
他?哑声说:“刚刚去哪儿了??”
身为北方人,贺屿薇首次来到南方。
她?被余温钧带下车时,又很快地?走进室内,并没?真切地?感觉到南方夏日的威力,但独自一人走出大楼,仅仅在户外站着,就感觉汗水沿着腿肚子往下滴。
南方35度和?北方38度,体感截然不同。
贺屿薇戴上口罩,但刘海儿已?经打弯儿贴在额头和?脖子,热气包裹着她?,不仅仅是热,还有无处可逃的粘哒哒。
原本美?容院的空调冻得她?还有点?冷,外面却一丝风都没?有,整个城市的空气仿佛是一摊可以勉强呼吸的60度温水,她?感觉自己是一块用温水煮着的梨块,煮熟了但没?煮透,嘴巴里发烫发热。
在这股暑气里,贺屿薇感觉她?灵魂里莫可名状的“丧”和?“戾气”都被彻底的激发出来。她?很想发脾气——好热!
“小姐?”
贺屿薇坚持走了没?两步,却被叫住。
她?僵硬地?转过身,面前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性。
叫住自己的是一个皮肤略黑,背着巨大的旅行双肩包的男人,他拎着两杯奶茶,看上去?凶悍,行动似乎极为矫捷。
贺屿薇默然不语,等待对方把自己带走。
年?轻男人却张口问她?一条路名,贺屿薇自然不知道香港的路名,她?正被热得心烦意乱,继续不吭声。
两个人正大眼瞪小眼,有一个戴蕾丝帽,穿着极为繁复巴洛克风格的蛋糕裙女孩子气喘吁吁地?冲过来,黑皮男顺手搂住她?。
“找到你了!唉,不是说好先陪我去?书店买漫画和?食谱吗?还有桑先生你也不好,明知道他是超级路痴还跟着他乱跑!”
黑皮男笑?着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女朋友,说是替她?买什么乙女游戏和?奶茶店的香港联名,女孩子眉开眼笑?。
接着,男人礼貌地?跟贺屿薇道歉,三人就要离开。
贺屿薇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恍然,对方似乎不是派来看守自己的保镖,只是路上一个找她?问路的游客。
这三人说说笑?笑?的,都捧着奶茶。
贺屿薇忍不住轻咽一下唾液,也觉得嘴巴有点?干。香港的天气真的超级超级超级热!
自己不能愚蠢地?站在户外发呆。她?整个人快热趴了,无论想离开还是想怎么样,得先找到一个凉爽、安全和?安静的地?方才能思考。
……可是去?哪里呢?
顺理成章的,贺屿薇就决定尾随刚才向自己搭话的那?三个人。
他们好像也是内地?人,那?个穿小裙子的漂亮女孩肯定认路,他们接下来要去?逛书店?
书店是免费的,自己可以去?书店吹吹空调。
香港是个极为有特色的超级大都市,也是亚洲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
建筑密度惊人,道路细窄,街道楼宇给人的围合感很强,拔天大厦几乎不独立,大多?数都有相邻的建筑堆砌,四处都是商业品牌投放的广告牌。
大街上有快步走过不同肤色的全世界游客,和?不停哔哔哔倒计时的红绿灯,人行干道有密集斜划着的交通黄色警戒线。
放眼过去?,整个寸土寸金的商业区没?有任何绿植,马路也不是内地?常见柏油路而是水泥的,是一个十?足十?由钢筋水泥浇筑制成的城市森林。
贺屿薇却目不斜视。
她?对香港真的完完全全不感兴趣,双手插进上衣兜,压低鸭舌帽,专心致志地?跟踪着前方的三个人。
那?三人在繁华的马路时还说说笑?笑?的,悠闲地?city walk,根本没?察觉她?的存在。
没?多?久,有人注意到身后那?道极度可疑且形影不离的灰色影子。
黑皮男目光一沉,他笑?着跟另外两人说点?什么,独自落到最后。
贺屿薇硬生生地?顿住脚步。
不能掉头就走,如果黑皮男追她?,她?真的跑不动了。她?也不敢继续往前走,总觉得会被当成犯罪嫌疑分子被群殴……
幸好,贺屿薇看到旁边的广告牌。
那?里有一个开在二楼的独立书局。
她?低着头,羞愧从黑皮男打量的目光中嗖地?钻到旁边的门里。
没?想到,贺屿薇在那?家书店里逛得入迷,硬生生地?在里面逗留了一个多?小时。
等估摸着余温钧要来接自己的时间要到了,她?也就再慢腾腾地?走回到美?容院门口。
“让你等很久了?”她?歉意地?问。
余温钧随手接过贺屿薇拿着的书店袋子,里面有八本书。
一本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另外一本是《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剩下六本是漫画。
一本是柯南,一本是《咒回之战》。另外是两
本少女漫,最后两本是韩国和?日本原版耽美?漫画,封面贴着鲜红色的“限制级,仅限18岁以上的人阅读”,和?黑色警告“本物品内容可能令人反感,不可将本物品派发、传播……”
封面上,一个脸色绯红的黄毛男孩子正强势地?压着另外的黑发男生亲吻,另外一本封面则是一个赤裸上身且戴着酒红圆墨镜的男生,被两个身上有刺青的男生抓着手,挑着项圈。
这种纯纯二次元的东西完全超出余温钧的理解范畴。
他心里门儿清的是,贺屿薇买两本带字的正经书只是幌子,她?感兴趣的是后面六本漫画。
还有,正常人会拿自己亡命天涯的钱,去?买漫画书吗?
贺屿薇垂下头。
她?读高中的时候,班里女同学很流行看耽美?小说和?漫画,但自己被爷爷奶奶约束着着,从来没?有机会读过。
“香港书店里卖的都是正版书,就……有点?好奇里面的内容。书有塑封,不能翻里面的内容,我就只能买下来……”
贺屿薇解释完后心里一沉。
余温钧不会像她?的爷爷奶奶似的,看到她?想读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就直接撕个粉碎,再进行思想教?育吧。
前段时间,她?认真地?复习会考,考试的结果又合格了。买几本不正经的小黄书翻翻,也不过分吧?何况,自己年?满十?八了,这书在香港是合法出版的。
但……那?依旧是违反良俗公序道德的出版物。
余温钧要撕掉这几本书,她?也没?办法阻止。
贺屿薇沉默了会,再静静地?说:“我没?打开保护膜。小票还装在里面,书……应该是可以退的。”
余温钧将袋子还给她?,迅速地?打了一个电话。
她?听到他说“她?在我身边,没?关系了”,等挂完电话后,他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也不过是平淡地?说,“铜锣湾这里太乱,去?中环。”
路上的时候,贺屿薇略微不安地?看着余温钧的脸。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没?去?美?容院?他没?追问这件事,是不是就这么糊弄过去?比较好?
但余温钧刚才叫住她?的表情,瞬间真的极其丰富且古怪,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压抑住什么盛怒。
贺屿薇字斟句酌地?说:“我知道,你想把我打扮得漂亮一点?才带我去?美?容院。不过,这是第一次来香港,我很紧张,你再让我去?美?容院这种难度很高的地?方,实在是……我就跑出来了。”
余温钧不置可否:“我不讨厌你随心所欲的样子。下次去?哪里,都要提前说一句。”
如果每听到一句“不讨厌”,她?就能从余温钧那?里收到一根2b铅笔,贺屿薇觉得自己兜里至少已?经有(卖铅笔后合法所得收入的)一百多?块钱了。
不过,贺屿薇也试着和?这件事和?解。
反正也猜不透他想什么,余温钧只要不直说,她?就当听不懂。他只要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就当听不见。他无论怎么对她?,她?都只喜欢自己。
她?只是再次道歉。
余温钧只是拍拍她?的膝盖,再冷不丁地?说:“刚刚没?找到你的人,吓我一跳。”
贺屿薇从未听过这沉稳男人对任何事发表“吓我一跳”的态度,不由想仔细观察着余温钧的表情,而这时候,喉咙越发干痛。
她?刚刚在书店里久站,又两次在户外步行,口渴得要命。贺屿薇很后悔,她?没?带酒店房间里的免费瓶装矿泉水。
啊,说不定余温钧的车上备着水。
贺屿薇开始在他的车上寻找是否有瓶装矿泉水,余温钧便?问怎么回事,又晕车了。
“我想喝点?水。”
余温钧闻言便?向车窗瞥一眼,车已?经到了金钟。
他敲敲隔板,让司机停车。而等他们站在路边,余温钧就带她?走入一家街边的店铺。
从橱窗来看,这似乎是一家珠宝店。
但进门后,余温钧就吩咐迎过来的店员小姐:“端两杯水。”
贺屿薇从他推开玻璃门的那?一刻,就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拽走。
余温钧终于?如她?所愿疯掉了吗?这可是一家珠宝店,他却跑进来要水喝?他们绝对会被打出去?的吧!
二人已?经成为店铺的焦点?。
迎上来的店员小姐愣了一下,她?打量了一下余温钧,他们很快被迎接到一个没?有窗户的暗间,头顶的空调凉嗖嗖的。
贺屿薇和?余温钧坐在棕色丝绒的古典沙发上,旁边有一名穿着西装的男销售,彬彬有礼地?托着银色餐盘,帮他们倒上两杯香气袅袅的红茶。
她?目瞪口呆地?坐着,膝盖处搁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是对方递过来近期钻石订货单的式样。
店员小姐柔声问:“先生,太太,今天主要是想看点?什么?”
她?求助地?看着余温钧,他却端着茶杯,只是垂眸,闻闻茶叶,但没?有喝下去?。
店员小姐目光灼灼地?看着贺屿薇。
即使全世界最沉默寡言的石头人也被逼着开口说话,贺屿薇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我们什么都不买。那?个,就是走错了。”
余温钧却用一种无需质疑的口吻说:“你不是要喝水吗?在这里喝完再走。”又淡淡说,“项链、手镯,表——只要是店铺现货,都拿过来。”
这绝对是贺屿薇这辈子喝过最昂贵的一杯茶,也是她?这辈子最眼花缭乱的40分钟。
另外的店员小姐戴着白色的手套,半蹲在身边,旁边则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安保。
他们在小黑屋里看了足足四大盘闪耀且沉甸甸的珠宝。
当被问到偏好时,余温钧简单明了提供了四个字。
“只要满钻。”
从柜姐红光满面的表情里,贺屿薇察觉到,这是一个很贵的决定。
贺屿薇本着“随便?盲选一个糊弄过去?,反正也和?我无关”的无奈心情,但余温钧选东西很细,相同品类的珠宝都让她?挑选了三件。
柜姐恨不得把她?十?根手指都用珠宝挂上,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贺屿薇拼命地?想抽手,用标准的普通话拒绝。
余温钧放下茶杯,从销售小姐那?里接过专用的螺丝刀,为贺屿薇拧紧一个白金手镯。
手镯的造型简洁硬朗,就像一根钉子弯折成圈,上面镶满钻石,即使是在暗室,钻石都如同星河璀璨般闪烁,戴着明晃晃的,爆裂般的光芒。
她?的手腕极瘦,几乎是皮包骨,叠戴钻石手镯都晃荡晃荡的,敲打到骨头,比起手镯更适合戴手链。不过,当她?配上戒指,项链和?手链,一整套满钻繁复的珠宝压上,贺屿薇的整个人才算有了点?实感。
余温钧姑且算是满意,又听销售小姐在疯狂赞美?贺屿薇戴什么都好看。
他抬起头,却发现贺屿薇根本就没?关注手腕上那?一排钻石手镯。
她?正一眼不眨地?静静看着他。
两人对视,余温钧莫名有点?悸动和?恼火,但还是问:“不喜欢?”
贺屿薇移开目光,嘀咕了句:“……不,不讨厌牵手。”
她?又在说什么?
余温钧一怔,这才意识为她?戴好手镯后,自己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两人正在十?指相扣。
他立刻若无其事地?放开,转头跟柜姐说:“刚刚挑的那?些都要了。”
结账的时?候,销售小姐程序性地问是否是第?一次购买该品牌。
贺屿薇在旁边等着。如果余温钧报出自己的高?级会员号,她一丁点儿都不意外。
余温钧握着钱包沉吟片刻,说:“给她新开一个户头,今天的珠宝都算在她名下的。你们也加一下她的联系方式,也许,她以后还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就直接找你订。”
店铺内购买的珠宝会被直接送到她的酒店房间里。但刚刚那款钉子的手?镯,还留在她的手?腕。
贺屿薇把手?别在身后,试图把手?镯摘下来,但无论?怎么脱都纹丝不动。
她心想,回去涂点油就能摘了。
出了珠宝
店,余温钧又把她扯进另外的一家女?装店。
店名有点简单,叫miumiu
不同于余哲宁带贺屿薇所去过的阿玛尼,这家店的风格似乎偏向学院派的少女?风,灰色的百褶裙和衬衫,还有性感的低腰半身裙和短上衣,更有各种俏皮可?爱的配饰,她家橱窗处摆着的棕色包也仿佛像日本高?中生的上学包。
这一次,余温钧连话都懒得说。
他往沙发一坐,就用眼?神?示意她赶紧买件新衣服,把她那身碍眼?的连帽衫换了。
贺屿薇先?挑了件灰色连帽衫和卫裤,被余温钧瞪后放下,她转了两圈,终于拿起两件连衣裙和衬衫。
依旧是不考虑价格标签的购物?。
就像旧式电脑上,动动鼠标就能玩的美少女?换装游戏,令人浑身软绵绵的,轻飘飘的。
试了三套衣服后,贺屿薇站在试衣间的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她也忍不住想,如果做了脸部美容,她穿裙子会更得体吧。
两人再走出店铺,贺屿薇已经穿着新毛衣和新裙子,还戴上新的渔夫帽。
余温钧没让店员替她选择,他也没发表意见。
贺屿薇就纯靠自己努力,搭配出来的卡其色衬衫、棕色格纹a裙搭配小皮鞋。虽然?整体零零碎碎,但又意外的青春扑面,很乖也很高?级,并没有很用力过度的感觉,
结账时?,余温钧又顺手?给她买了一堆发箍发卡钥匙扣皮包挂件腰带袜子等零零碎碎。
甚至,他在SA的推荐下,还买了一个棕色玳瑁的防蓝光框架眼?镜。
余温钧意犹未尽:“自己再选最后一个包。”
服务他俩的SA,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贺屿薇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指了下棕色的小号包。
“够了。”她再次说,“真的买太多了。”
等结束完购物?,司机和保镖替他们取走至少十?个购物?袋。
贺屿薇从不喜欢购物?,体力到了极限,但也许从头到尾都换了新衣服新鞋,精神?上又隐约有一种振奋感。
接下来,他恐怕要带她去挑内衣了。她全身上下,也就内衣是旧的了。
余温钧却问她想吃中餐或西餐,似乎准备结束购物?之旅。
贺屿薇也不知道香港除了黄油曲奇饼干以外,还有什么好吃的,她对食物?的兴趣不大。
不过,贺屿薇也学聪明了。什么事都交给余温钧选,也很危险。
她思?考片刻,便问香港有麦当劳吗。
余温钧果然?皱起眉。
“我没在香港吃过。”他冷淡地说。
“我身上还有钱,可?以请你吃麦当劳。”贺屿薇手?里还提着miumiu的袋子,里面是她的旧衣服和鸭舌帽,刚才没好意思?交给别人,但那袋子太大,而路过的人,或多或少看她一眼?。
余温钧用手?机导航搜周边的麦当劳,他不打算帮她提袋子,又把保镖叫过来,让他把那袋旧衣服先?扔车后座。
“走吧。”他说。
贺屿薇的目光落在他空着的手?上,她摇摇头,还是迈着疲劳的双腿,追上他的背影。
中环上班的白领比铜锣湾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他们和贺屿薇擦肩而过,她不禁好奇地看着这群精致打扮的上班族,只觉得很佩服他们能找到工作。而她浑身都是汗,再次哀叹香港的夏天真够热的。
他们走路去麦当劳,腕上的钻石手?镯像手?铐样沉沉地坠着。她不由思?考,回到酒店,余龙飞看到她戴这手?镯怎么解释?余哲宁看到后她又该怎么办搪塞?
还有……
余温钧好像有点怪怪的。
贺屿薇其实知道,余温钧在担忧什么。
不过,她也今天从美容院出来,确实没有动过想逃跑的念头。
贺屿薇目光再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余温钧刚刚坐在miumiu店里等她,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她男朋友,而不是哥哥或长辈或金主什么的。
但是……他们之间绝对不是恋爱关系吧?
余温钧说她应该认真地处理两人的关系,但是,只有她认真也不行吧?
两人停留在麦当劳的自动点餐机前,贺屿薇就把她脑海里的纠结忘了。
她干脆地点了草莓奶昔和薯条,余温钧看了菜单半天,才勉强点了虾堡套餐。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想坐高?椅子,看着窗外。
落座没一会,店里来了一些菲律宾女佣。她们穿着黯淡土气的衣衫,却戴着各种亮闪闪的配饰,手?表,戒指,甚至还做了美甲,正用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喳喳地聊天,也笑嘻嘻吃着汉堡薯条。
贺屿薇神?奇地松了一口气。
她想,余温钧打扮她,应该就像富家太太去打扮菲佣似的吧。
然?而喝奶昔的时?候,余温钧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薇薇,你已经失去这辈子唯一一次逃跑的可?能。”
她不禁问:“啊?”
余温钧罕见地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说:“你的薯条看起来还可?以。”
贺屿薇面前的餐盘上只有一个食物?。大份的焦黄色油炸薯条铺在上面,余温钧的目光扫了一下薯条,再看着她。
她立刻警惕起来。
余温钧这个男人,骨子里比谁都懂怎么欺负人。接下来,他绝对会让她亲自喂他吃薯条。说不定,余温钧还会逼着她用嘴对嘴的方式喂。
如果两人单独相处,她会无奈地答应,但贺屿薇绝对不肯在公开场合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不行,不行……。”她只能哄他,“我给你表演一个节目吧。”
余温钧果然?撑着头,在旁边看她能鼓捣出什么名堂。贺屿薇洗完手?,用薯条在餐巾纸上摆出一个歪歪扭扭的“余”字。
他看了看,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字?”
“嗯?这是你的姓,我摆得不好吗?”她赶紧调整着薯条的方向。薯条的长短不一,但应该能看出来是一个“余”字吧。
“只摆一个姓?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薯条不够了,只能拼个余字。”她说,“我肯定知道你名字。”
余温钧随意地从她的餐盘中捻起一根薯条:“那么,你叫我什么?”
在香港,在麦当劳,在叽叽喳喳坐着的菲佣旁边,在摆放音乐且嘈杂的环境中,两人是附近唯一用普通话交流的客人。
贺屿薇抬头看着他。
余温钧说:“薇薇,我叫什么名字。”
他的名字,简单三个字,明明就在舌尖,却仿佛成为咒语,成为她唯一能听得懂且回答得出的正确答案。
她曾经怀着尊敬和惧怕的心情,称呼他为“余董事长”。而又在很长一段时?间,她在心里用各种所能想出的动物?名称呼他。
但慢慢地,她又对他直呼其名,没大没小起来。
他叫余温钧。
他是余温钧。她怎么可?能忘记也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锁链似的层层绑着她的舌头和心脏。
贺屿薇在他的注视中无法顺利地念出来。
前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看上去极其美丽,只等她头脑一热跳进去,就会被急湍冲进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真的不想靠近,只是想稳住自己,可?是心情一直都被他带着走。
“公、公开场合里大声叫名字很丢脸。”贺屿薇再次垂下目光,然?而,她的耳朵连带脖子彻底红一片,就推了推他的手?,“你手?上那根薯条彻底凉掉就不好吃了,快点吃。”
余温钧就把手?里还举着的一根薯条吃掉。
他在炎热的香港,倒是规规矩矩地开始穿起纯色衬衫和西装,但坐在麦当劳里显得很奇怪,有一种他人无法比拟的风姿。
明明嘴里说着逗她玩儿的话,又带着一股专制和压迫感,他的脸色和往常一样波澜不兴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她。
贺屿薇不敢再说话,她咬着吸管,一口气足足把奶昔喝到底,整个人依旧坐立难安。
突然?间“啊”了声。她想到虽然?刚来完月经,但似乎不应该在短时?间内大量地吃冷饮。
他说:“哦,我正考虑今晚让你去我房间。”
“你再重新考虑一下。”她垂着眼?帘,小声说。
她之后只在?早餐时看到他一面?,但场景不太愉快。
余温钧正在?叱责余龙飞什么,甚至直接拍了桌子,余龙飞则缩着头。玖伯关上门,两人面?色都?极为严峻。
兄弟俩没吃完早餐就直接走人。
她隐约知
道,余龙飞好像闯祸了,余温钧正在?香港找人帮他解决问题。
……嗯,他的烦恼其实也很多啊。
但是抛开余温钧,贺屿薇则度过?了此生?最为奢侈且最为悠闲的一个暑假。
她先在?深圳短暂地住了两日,墨姨居然也在?,接着上驾校,顺利通过?三个科目的考试,取得?驾照。
余温钧不嫌麻烦,他一大早派车送她去深圳,晚上还要她回酒店。贺屿薇已经能忽视她的壮汉司机和保镖,坐在?车上,她就默默读着耽美漫画。
而取得?驾照后,整个人彻底无事可?做。
每天上午,贺屿薇醒来,睁开眼睛,就下楼吃酒店自助早餐,吃饱后,漫无目的地在?酒店四周闲逛。
这是历史悠久的奢华老酒店,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设计过?,她的房间里也配备一座可?以观海的望远镜(但贺屿薇一次也没用过?)。
中午的时候,司机准时接她去美容院。
不管怎么抗拒,贺屿薇还是又被重新拉回去做了各式各样的美容项目。
在?粤语、英语和普通话?的三轮攻击下,在?小姐姐们一声声的夸奖中,她迷失了方向。
美容小姐的手和仪器,在?她的脸上和胸口轻柔地推来推去,并逐渐加入轻医美、spa和按摩。修剪眉毛、指甲和头发?,又被美容院小姐劝做了脱毛项目和光子,激光后的烤焦味中,整个人像海豚一样浑身光滑且香喷喷的。
做完美容,贺屿薇会?去诚品书店溜达。
香港的纸质书动?辄一百多港币,贺屿薇买了几本R18漫画,也觉得?有点太贵了。她很快发?现,酒店为住客提供免费的报纸、时尚杂志和金融刊物。
于是,贺屿薇每天下午就躺在?房间的海景椅前,边喝矿泉水边像退休老干部似的仔仔细细看完五份报纸和杂志。
发?行的报纸是繁体字,排版也不一样。
但繁体漫画都?能啃,新闻也就半猜半懂地往下读。
薄薄的报纸包含着大量信息量。国?际新闻,经济股市,两岸大事,港岛内招生?就业,旅游娱乐都?有涉及。而港媒经常会?冒出很刻薄且一针见血的评论。
最近的新闻是李氏豪门的大小姐嫁了一个奇葩,她乐呵呵地从头看到尾。
唯独有一次,贺屿薇在?翻报纸时瞄到标题“英国?露营案件”,她立刻就把?那?一页撇掉,转而发?了一下午的呆。
大部分时间,贺屿薇是不怎么吃晚饭的。
她会?在?保镖的陪同下去户外散步。因为畏惧香港的夏天,每次走到酒店门口的喷泉处,再被烫到一般再默默地退回来。
保镖问她要不要出去逛,贺屿薇觉得?带保镖出去很瞩目,哪里都?懒得?去。
玖伯正好来酒店替余温钧收拾衣服,说酒店提供游泳教练,就建议她去学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