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之中,余温钧突然伸手?。
她在一路上都留着心眼儿,暗中警惕他的行为,此刻如惊弓之鸟般地后?退,但?他只是顺手?把面前那一枝桃花折下来。
不是折一朵花,他把眼前桃树唯一开花的树枝,整个就优雅轻巧地折下来。
余温钧戴表的位置,比平常男人更往下一点。日常只有做很?剧烈动作,他手?腕上那块极名贵的表才?会从深色西装、花衬衫的袖口?,露出低调的一隅。
他手?掌大,手?指极长却毫无韧性,但?同时有不可小窥的力道,发力时有青筋凸起。被他五指搭上的洒金碧桃在灯光下簌簌发抖,植物似乎有痛感地低吟着,随后?是撕扯,分离,鲜绿色的黏稠植物汁水发出“噗”一声,骨肉分离。
余温钧折下树枝后?,转过头。
他没说话?,眼神示意她走过来。
贺屿薇实在是没办法,迟疑地挪着脚步,小心靠近他,他也就把那开满桃花的树枝轻轻递给她。
她不禁低头看?着那一根细细的花枝,很?轻的花香。
他再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顺到耳后?,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处,不着急摘她口?罩,轻轻地挑起脸。
今晚是一个月圆之夜。
月亮就挂在上面,毫不吝啬地洒下白银色的光辉,那个男人薄薄的黑色西装外套里面穿着花衬衫,就像月光与树柏之间的交影,看?上去神秘莫测。
贺屿薇手?上的灯笼开始颤抖,一股极其强烈的不舒服和不安袭上心头。
余温钧的手?果然下移,他似乎要揽住她的腰,但?半途中,他的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牢牢地抓住。
灯笼和桃树枝跌在他俩的脚下,灯笼里面燃烧的是蜡烛。很?快的,它就开始舔舐薄薄的纸,变成小而?明亮的火堆。
火光下,贺屿薇的眼睛异常明亮,也如同像小小的火光,倒映着余温钧。
“对不起,对不起……”她第一句话?居然就是道歉,“对不起,但?是,我绝对做不到!”
余温钧轻轻地歪头,眼珠有一个稍微从左到右的移动。如果玖伯、李诀或他的秘书们在,就能看?出这是他对什么事情?拥有强烈感兴趣的表现。
“我知?道,您,您曾经救过我一命,这段时间也一直很?照顾我。我真的是很?感激也很?尊敬您,您是余哲宁的哥哥,您还是长辈,您帮我请英语私教,这些都特别特别谢谢您。”贺屿薇边语无伦次地说话?边暗自?想架开他的手?。
出乎意料,余温钧也就松手?了。
贺屿薇稍微振作。
他此刻的通情?达理让她内心抱有一种幻想,眼前发生的一切肯定是场误会,她必须要把话?说明白:“请不要拿我开玩笑……”
余温钧这才?把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口?罩摘下来,她看?不清楚他怎么用力的,口?罩的挂绳在他手?指下碎成两段。
“你指的是我吻了你?”他平静地说,“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相信,大部分女人也都不喜欢男人开这种玩笑。”
“不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亲的。所以,那只是一场误会。”他居然干脆承认吻了她,贺屿薇的大脑再次陷入彻底混乱,她想挪开脚步,刚退一步,余温钧就跟上来。她的后?背撞上那一棵柔韧又罕见的桃树树皮,“因?为余董事长你自?己也说过的吧,你说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贺屿薇觉得,这种男人一言九鼎,不会推翻他自己的言论吧?
他果然点点头。
“虽然不喜欢你,”余温钧面无表情地补充,“但?也绝对不讨厌。”
与此同时,他紧盯着她,这种目光很?难让人移开视线:“我现在姑且是单身,也不喜欢有空窗期。”
他在说什么?什么叫空窗期?他们还在地球上生活吗?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贺屿薇不得不用双手?抵住他,脚下的草坪冰乎乎的,寒气从地表传到她的单鞋,再上升到她的胸膛。
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红茶气息,上一次,他强硬撬开她的嘴唇的场面以最模糊噩梦的形式侵袭她。
震惊,后?悔,愤怒,恐惧,茫然。
贺屿薇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又只能假装无事发生才?能来继续维持日常生活,但?此刻,整个人真的要炸开。
“可,可是,我这辈子?还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别人接过吻,我都没有去过其他城市……我根本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我绝对不想以这种形式和余先?生混在一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放过我吧……”
说到最后?,贺屿薇松开抓住他的手?,后?背靠着那棵桃树坐倒在地面。
比起扇对方一巴掌或者愤怒,居然是脚软。
她对余温钧只有尊敬。
余温钧处在未婚妻和弟弟的三角狗血闹剧里,但?因?为他的控场方式,他在背后?的手?段,整件事,也就轻轻松松滑过去了。余哲宁和栾妍都在他的保护下直接隐身。整件事在圈子?里被压得毫无水花,连丑闻都算不上。
而?贺屿薇唯一见到他最像发怒的时候,也就是余哲宁提出搬走,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所以她才?在那天晚上说出“伤心人”的那番话?。
她没有天真到把他当成哥哥看?待,但?是……他曾经救过她。
……不过,当初也是余温钧把她从农家乐掠过来的。
头脑已?经乱成一团,贺屿薇无法处理这些复杂信息,她能感觉出余温钧依旧在凝视自?己,慌忙把脸深深地埋到膝盖里。
余温钧半蹲到她面前,姿态依旧从容,却没有试图触碰她。
“我知?道自?己正在难为你。”他沉声说,“但?你在我家工作了几个月,大概能了解我的处事方式。所以,稍微听一下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的理由——看
?着我。”
贺屿薇肩膀一颤,被他的威势压得抬起头。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听他的解释。
“我要你。”
就像魔鬼喉咙里念出的诅咒,就从这一张日常不苟言笑且端正的脸上飘出来,余温钧为了确保她听清楚,很?慢地说,“不是别人,而?是你。即使拒绝,你和我的关系也绝对回不到之前。从今晚,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来五楼见我。”
贺屿薇整个人彻底吓呆,她刚刚张嘴,余温钧突然靠近。
双唇再次相叠了。
这仅仅是一个为了堵住她嘴巴的吻。
他们在极近的距离下视线交错着,余温钧明明强迫她做这种事,但?除了嘴唇,他用双臂撑着桃树,并?没有碰她身体的其他部位。
贺屿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怒目而?视,她咬紧牙关,举起胳膊用尽全部力气想推开他的手?臂、胸膛,但?对方纹丝不动。
那棵桃树树根两人冲撞的重?量下发抖,而?不远处的路灯,发出如同太阳般温暖的金黄光芒。
最初被强吻的时候嘴唇还是冰冷的,现在完全热起来。她因?为心情?激动而?剧烈的咳嗽,余温钧才?离开她,再次冷酷地摆正她的下巴。
他皱眉:“用鼻子?呼吸。”
贺屿薇忍不住张开嘴,冰冷的空气焚烧她的肺,刚呼吸几次,又被强吻。
这一次,是前所谓未有的深吻。
余温钧吻得极慢,但?又浓烈,简直像是为了让她记住这一种感觉,不断地变幻着角度。
明明两个人都还睁着眼睛,但?贺屿薇的眼前逐渐发黑。她被按在桃树粗糙的树干上,思绪交汇形成了无数的小旋涡,她感觉灵魂里的什么正蜿蜒绽裂,什么东西被强行灌进来,全部的神经都脱离她大脑。
等她回过神,余温钧早已?打横抱起她。两人居然已?经从户外花园里走回到明亮的余宅。
余龙飞还没有回来,深夜里的余宅好像没有其他的人。
他们从后?面的门进入,余温钧娴熟地坐上电梯。
他低头瞥她一眼,把她放到地面,再按下五层的指纹按钮。贺屿薇身体发烫地靠在电梯壁。
这次不是呼吸困难,而?是她的整个人变成很?浑浊的一团污水。不知?不觉,还有一种强烈想痛哭的冲动。她咬住唇,现在千万不要哭也不要慌,自?己还有时间能逃走。
贺屿薇稍微抬起头:“我从来没有一秒把余先?生当成那种对象。我今晚就走……”
余温钧却说:“今晚不会对你做到最后?。”
电梯门这时候打开。贺屿薇被跌跌撞撞扯着走。他们路过她曾经住的小房间门口?,她还心想,骗人的吧?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里。
直到她被压倒在床。
脑海里重?重?的疑问转变为炙热的体温,房间里洒满了灯光,余温钧的手?从她的耳朵、到脖子?……最后?来到胸前。
她曾经看?过他泡茶,最叹为观止的是,全程他都没有让杯盅在掌心发出任何碰撞与轻响。
贺屿薇再次强烈的挣扎,余温钧却稍稍加重?语气。
“我来教你怎么反抗我。”
他对上她的双眸:“距离这里的六公里有一家二甲医院。有急诊医生24小时值班,如果看?到舌头被咬断的男人,不管对方身份是谁,他们一定会报警。因?为能把别人舌头咬断通常代表刑事案。小朋友,你现在只有做到这种地步才?能阻止我。”
他们彼此注视着,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博弈。彼此的目光,都幽深清醒。
贺屿薇盯着他薄薄的唇,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有,却不敢擅动。
余温钧似乎彻底看?出她的怯懦和迟疑,再度毫不犹豫地吻上她。
他的动作和吻交叠在一起,令人几欲窒息。衣服层层地在他掌中无声脱落。每当落下一个吻,他的力道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轻柔加深,贺屿薇也都被提醒着,初吻彻底丢失了。
她明明没有和任何人接过吻,可是,都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男人夺走了。
脑海里如同警钟般来回敲着“必须逃跑”这个坚定答案。
悲伤和柔弱渐渐转为孤掷一注的勇气,最终,又成为不甘和愤怒,涌进胸膛深处。
既然余温钧这么说,她就满足他,狠狠地咬断他大半个舌头吧!
然后?去警察局自?首好了。
不过是一个孤儿,她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下半辈子?坐监狱或直接寻死?就是。
她原本就毫无前途可言,原本对这个世界存着有限的眷恋。
余温钧能感觉到,一直踌躇的银鱼开始咬饵。
女孩子?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胆怯缩着的舌尖轻轻地一挑。
他虽然在她上方,但?始终没有用体重?压住她,反而?用掌心托起她的后?脑勺,把她轻轻地抱起来,这样更方便她去用力。
贺屿薇立刻用五指揪紧他的肩头,她启开双唇,把自?己迎上去,努力地去追逐他,想把他的舌尖最大程度地固定住后?再恶狠狠地下牙——
他心想,果然很?会勾引男人。
贺屿薇没有意识到,这动作就是在主动回应他的吻,以色情?又清白的方式。那两片软得快要滴血的嘴唇,发出几乎轻不可闻地水声和喘息。
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再抽空摸了摸她的头顶。
贺屿薇的舌每次都被他纠缠着,她几次想咬,但?差点咬到自?己口?腔里的肉,越纠缠越笨拙,体温在唇齿的交缠和急促呼吸中剧烈上升。
等她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舌尖居然正主动舔在他唇上,而?身上的衣服消失了。
贺屿薇呜呜两声再次推开他的胸口?,双臂又被推到头顶。
“舌头怎么停了?”他以平静地口?吻责备,与此同时俯视着她,“我是怎么教你反抗的。”
他低头吻到她的耳朵上。
台面上闹钟一圈一圈地画着圆,一格一格地推进。
余温钧肯定极其擅长这种事。
渐渐地,贺屿薇居然再也无法抗拒。
她的身体中,似乎寄居着一个陌生生物,那个陌生生物似乎并?不抗拒被拥抱,被触碰,甚至贪心地想要更多更多他的吻,他的抚摸,和温暖。
好可怕好可怕,好讨厌好讨厌。仿佛有别的生物在占领自?己体内一样。
她被亲的,已?经逐渐……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2月14号是一个?湛蓝的早春晴天。
家里的大客厅被布置成生日派对的模样,不过,装饰物并没有圣诞派对那么奢华,只有糖果色的气球和白色鲜花。
厨房里的人把新烤的黄油饼放在有鲜艳花纹的餐巾纸上,再把烤饼和餐巾纸放进手?工制篮子里,一篮一篮送到餐桌上。
家里满是烘焙后特有的香气。
贺屿薇起?晚了。
她慌张跑下楼,家里的佣人们早就忙忙碌碌布置好一切了,沫丽正在用对讲机和复查路灯的工人确认亮度。
贺屿薇停留在走?廊,默默地看着他们工作,又无法走?近,总怀疑世界上所有的人正用看妓女的目光注视自?己。
她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用余温钧重新留给她的电梯卡来到五楼。
输入密码。
打开余温钧那所套间的房门。
贺屿薇花费了不少功夫,把古董床的上层装饰床单、床单、枕套和被套都取下来。
湿答答且斑驳的床单已经干了。
支数很高,无论昨夜怎么跪趴,如今连褶皱都没有留下。就像是无数次的指令、夸赞,热热的液体和被他叫醒后忍不住又在他怀里哭了又被深吻,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贺屿薇把沉重厚纺织物抱在怀里,再坐电梯下楼,来到洗衣房。那里有六台洗衣机,其中一台洗衣机专门洗家里的大件套纺织品。
高温洗涤加烘干,全程需要两个?多小?时,她呆呆地守在门口站着,偶有其他佣人走?过来,但看到洗衣机在用又离开。
贺屿薇抱着床单又原路返回,费力地将床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她的脑子里依旧是整团的浆糊,再跑去厨房帮忙刷碗刷杯子。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到了傍晚,余哲宁回来了
余哲宁仍然一瘸一拐,走?路很缓慢,但穿着一套新的衬衫裤子,见到贺屿薇的时候微微笑了。
随后,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
家里的佣人都笑容满面地祝他生日快乐,而余龙飞据说还请了一个?很火的脱口秀演员,在晚间有个?表演。
贺屿薇依旧在远处遥遥地看着他们。
对于?余哲宁的到来,她期盼了很久,可等两人真正的见面,她总感觉他们疏远了很多。
如果冷不丁地跑上前去告诉余哲宁,他哥哥对她做了什?么,他此刻脸上温和的笑容绝对会彻底消失吧。仅仅阴暗的设想一下,贺屿薇都觉得既解气又惆怅。
唉,他为什?么那么阳光呢?余温钧为什?么只肯对他两个?亲弟弟们那么温和呢?
“你的脚恢复得怎么样?”后来贺屿薇还是找到独处的机会,走?过来问他。
“还好。你呢?”余哲宁说,“龙飞没找茬吧?”
“没有。”现在根本就不是余龙飞为难她的问题了。“我是说,你家都没有事情让我做,所以……”贺屿薇试着让对话先进行下去。
但余哲宁误会了。他说:“我不打算搬回来。今天过生日,才顺便回来一下。”
这时候,余龙飞带着脱口秀艺人来了,幸好,小?钰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她看到贺屿薇很高兴,把她拉走?去吃生奶油做得椰丝烤饼。
小?钰偷偷问能不能带她去四楼参观。
贺屿薇现在过得完全是富家大小?姐生活,在小?钰眼里看来如此,就凭她的居住环境,就已经震撼到普通人。
贺屿薇只敢用床和卫生间,推拉镜子间的衣柜间里没有她的任何衣服。盥洗间里也?只有最简单的,像男孩子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用500毫升的护手?霜顺带着一起?抹脸。
余家客用洗护用品统一购买的是伊索的,散发高级植物精油味道,用久了后让人感觉在森林里生活,但她却不喜欢这种精油味道,因为香味太?独特,而且会沾染到衣服上。
“小?钰,你今天是怎么来的?”贺屿薇亦步亦趋地跟着小?钰,尽量装不经意地口吻问,“是自?己开车还是坐别人的车来的?我能不能……”
“啊,啊,不好意思稍等,我爸给我发了微信,要我现在下楼去车库。”小?钰看着自?己的手?机,“他还说,要带你一起?去。”
余温钧双手?插兜,和玖伯在车库聊天。
小?钰是营养师,据说她之后会转到余温钧的其他公司任职,并不需要总待在家里。
余温钧问了小?钰几?个?问题,无非过年?在香港玩得开心?否,哲宁这段时间的状态怎么样,最近工作上有什?么问题,最后给了小?钰一个?苹果手?机当元宵节礼物。
贺屿薇在旁边垂头?听着他们说话,紧张得要命。但余温钧的态度根本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他在昨晚洗完手?后问她,想把这段关?系“保密”还是“公开”。她当时头?晕脑胀,张口就说“保密”,可根本不知道“保密”和“这段关?系”代表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懦弱又怕事,既不敢咬断余温钧的舌头?,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终于?,余温钧问完了小钰,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诀。”他转头?叫一声?,对方走?上前把一个?挺大的纸盒子交到她手?里,里面是块手?表,并不是那种奢侈品手?表——居然是小?天才智能手?表。
李诀解释:“听说现在的高中生不能往学校带手?机。你就戴这个?。”
“高中生”和“学校”是什么意思。
她还不解,李诀已经不由分说把纸盒塞过来,小?天才手?表的纸包装盒硌着她平扁的胸部?。
贺屿薇的目光忍不住飘向李诀身后的余温钧,但他不说话。
“明天早上七点准时下楼。有人带你去办入学手?续。学校离家有点远,所以每天会有人接送,直到你自?己学会开车为止。”李诀的目光严厉地上下打量她,“你现在手?里有余龙飞的那辆奥迪车钥匙吧。别弄丢了,这一把车钥匙要6000多。”
此刻的对话又在状况之外,贺屿薇诡异地想到,她曾经陪余哲宁看过《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男主角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收到录取通知书。
换成玖伯开口为她解释:“之前不是许诺过你,只要春节在家里守着,就给你高中学历?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做保姆的工作,已经安排你重新读高中。等通过几?门会考,自?然就能拿到毕业书了。”
呃,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贺屿薇也?想起?来,余温钧春节前确实问过她,想不要想要“易如反掌”地取得高中文凭——但是,重读高中,通过会考,取得高中文凭,这根本就是普通高中生取得毕业证书的标准合法流程。完全不是他曾经答应过,“易如反掌”吧。
在她想象里,这人应该像那种办各种假证的,直接扔给她一张盖有红章高中文凭呢。
而且事到临头?,余温钧怎么突然让她念高中了?
她都说过了,自?己想离开余家……
不,贺屿薇颤抖地意识到,她已经招惹到余家最不该惹的人,无法轻易脱身。
昨晚的时候,无论自?己怎么忍耐,只要他手?指一动,她的唇间就会流出不成语句的呢喃,“主动”说出各种令人羞耻的话。所以,她记得昨夜亲口答应过余温钧,她好多次推开他却又忍不住哀求直到声?音沙哑,“我愿意,我不会走?,我答应,对不起?”。
她的脸开始隐秘地燃烧。
车库的灯没有全开,李诀、玖伯和小?钰还站在旁边看她。半晌后,众人才听到一直垂着头?的小?保姆发出一丝干巴巴的声?音,“哦”。
他们同时叹口气,心?想,一点都不礼貌。余温钧讨厌别人作出含糊的回答。
果然,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穿透耳膜:“听不到你的回答。”
贺屿薇的耳朵发热。
她的性?格极其慢热,即使被欺侮也?总是老好人似的先忍耐,把各种情绪包裹在内心?进行自?我开解。但实在好久都没有这么恼火了,甚至于?,胸口升起?一股熟悉的,汹涌扑过来的巨型恨意。
但一张口,那股恨意又像清水散了。
“我明白了。”
余温钧再对小?钰说:“你俩是朋友吧?给家里厨师开一个?食谱,把她的身体弄得健康点。”说完后,他就干脆地带着李诀和玖伯离开了。
小?钰乐滋滋捧着新手?机,情不自?禁地想跟上爸爸他们,走?几?步,又回过头?:“一起?回去啊,屿薇!”
贺屿薇赶在余哲宁的生日party散场前,把她的礼物交出去。
“今晚要跟我离开吗?”他说。
贺屿薇送来的礼物软绵绵的,虽然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余哲宁还是挺想拿出来仔细查看手?套。
他也?想起?,贺屿薇曾经的请求。
她曾经问过能不能坐他的车离开余家。贺屿薇的时的神情,极其担忧、很寂寞又带有些期盼。
余哲宁如今有些后悔把贺屿薇扔在家里,李诀说的对,哥哥把她从农家乐抓来给自?己当保姆,但是哥哥也?不把她当回事,龙飞又总找茬儿欺负她。
她无依无靠的,他有责任保护她。
贺屿薇迟疑一下,低声?说:“你今晚见到你哥哥了吗?”
“见了。他吃了一块我切的蛋糕——哦,李诀跟我说,你打算重读高中。话说回来,李诀也?是小?学就辍学,被我哥送回去重读了初中高中。你俩读的还是一个?高中。哈哈,看来,你在家除了我多了一个?高中校友。”
余哲宁依旧不喜欢提兄长?,语气很轻松地转开话题,而他话里的轻松又深深地刺痛了她。
余哲宁是一个?很聪明的男生,他明明能注意到很多事情不太?对头?,却表现得根本不在乎一样。他,也?沉浸在他自
?己的世界里。
贺屿薇垂眸。
算了,还是靠自?己解决问题吧。她很信任余哲宁,他是她心?中的一片白月光。但是,她已经重新裹上坚硬外壳,连月光都撬不开。
她也?不想用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别人的心?情。
“嗯,你哥说我应该回去重新读高中,所以,我应该继续借住在你家。”贺屿薇慢慢地说,“不过,你能帮我跟你哥说别让我住四楼了吗?我真的太?不自?在了。”
余哲宁耸耸肩:“让你住在五楼的小?杂货间才不合适。你肯定听龙飞嚼舌根,说什?么四楼是少奶奶专用楼。不用理?他。住在哪里这种事情,我哥不反对就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他自?己都不在这里住。”
“……但四楼就是栾小?姐曾经住的地方!你现在和栾小?姐联系过吗?”
余哲宁吃惊看着她。
她狼狈地退后,意识到那句情不自?禁的追问很可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足矣聊这些,于?是只嘟囔句生日快乐就要逃走?。
余哲宁却再突然叫住她。
贺屿薇缓慢地转过头?,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几?秒,随后低声?说:“你是有话想私下对我说,但在我家不方便讲?这样吧,哪天等你放学的时候,我去接你。咱们单独聊聊。”
从门口回来,贺屿薇拖着无可奈何的脚步上了五楼。
以往回五楼,走回自己的小小房间都?很放松惬意?。可是现在,她每踩出一步都?感觉踩在水坑里,水越来越深,全身都?在不可控地发?抖。
余温钧今晚还?会?对她做那种奇怪的事情?吗?她实?在是厌恶极了。
套房门大开着,玖伯和李诀正?在一起整理桌上的文件夹,两?个男人低声正?讨论着什么球赛,接着,就看到家里小保姆仿佛是一个水泥色的幽魂般地从门后飘进来。
他们?不由?都?愣一下,她怎么敢来这里?
余温钧正?独自靠在天台墙壁抽烟。
说是抽烟,其实?,他没有烟瘾。
年轻时频繁抽烟为了提神和融入社交,如今总觉得烟草有股不舒服的味道,碰触后必须立刻含糖,甚至换衣服。
但,依旧没戒烟。
可能确实?是年龄问题,比起“不舒服”更讨厌“不熟悉”。
余温钧的眸子在寒冬强风吹拂下依旧有深沉危险的特质。
他不喜欢将后背对人,即使常常独自来天台,也只肯站在门口处,抽抽烟,思考一些事情?。
比起做生意?,他自认更适合走仕途。
普通人眼里极其重要的金钱,如风沙,聚了又散。倒是手握重权才能像石柱,几经变迁还?留有坚硬的质地。
然而,他得养两?个弟弟。
公职是不允许有太?多私情?和弱点。他也不喜欢别人看出自己的弱点。
余温钧曾想过把弟弟们?送到公职岗位。龙飞不适合,他有点儿耐不住寂寞。哲宁倒真的是一个好苗子,可惜……
身边的铁门响了,他收起思绪,看过去。
夜色里,小孩以一种缩头缩脑的僵硬姿态走进来。
她其实?很聪明,已?经知道他常常喜欢站立的位置,进门就立刻停下脚步。
余温钧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过了会?,他终于开口,语气淡淡:“你没跟着哲宁的车离开,好孩子。”
贺屿薇的心弦顿时绷紧,他仿佛看透她逃跑的打算似的。
但余温钧也只是提了一句。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圆形铁皮硬盒,低头打开,取出一粒,随后示意?她张嘴。贺屿薇甚至都?不敢问那里面装着什么,硬着头皮把他投喂的东西乖巧地含在嘴里,几秒后,意?识到那是一块薄荷硬糖。
薄荷味刚抵达舌尖,她立刻咕咚一声,像吞毒药似的,面不改色地把糖块从喉咙吞到腹部。就像闹别扭的孩子,不肯细尝敌人给的糖果。
余温钧再将一整盒薄荷糖递给她。
她又是迟了好一会?才伸手,他也不肯松手:“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贺屿薇意?识到,这男人显然是在为难自己,便咬着唇,什么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