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何许人,竟得少将军亲自为其求赏?”
“于州温氏,温知意,末将遇险无意被温姑娘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遂招揽进军中。”
又道她不畏军中艰苦,任劳任怨救了许多受伤将士,且在京城也一直恪守本心,悬壶济世。
“此事朕有些许耳闻,倒是个奇女子,可至宴中?”
段衡:“是。”
皇帝:“宣上前来。”
“宣温知意上前觐见!”
温知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步至段衡身侧跪下行礼。
“民女温知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意味深长地问:“温知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知意低着头:“民女不敢,民女治病救人,乃遵循本质,不负家望,并不是为了求功求赏。”
雍容的太后忽然问:“北乐太妃跟哀家说,你与少将军两情相悦,此事当真?”
温知意:“是,民女随军两年,与少将军历经生死,早已心生倾慕。”
段衡:“末将恳请皇上准我娶温姑娘为平妻。”
太后看向皇帝:“既如此,皇帝,不妨为两人赐婚如何。”
燕聿略有意味地瞧脸色瞬间煞白的陆清悦一眼。
“准了。”
两人忙领赏:“谢皇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席中的面容戚戚的陆清悦,颇有些同情。
先前在平南郡王府的观莲宴上,温知意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外面的流言。
现在又说早已倾慕少将军,两人还是两情相悦,请皇上赐了婚。
不免让人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怜少将军夫人曾经几时,还热心为温知意谋一桩好亲事来着。
北乐老王妃摇了摇头,这次是她对不住少将军夫人了。
安世侯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对温知意颇有怨言。
她曾与北乐太妃那么热情为温知意掌眼,寻好儿郎。
结果温知意早有了心上人,还是少将军,却不早说。
事到如今,她和北乐太妃反成了笑话一般。
温知意回到了席位中,只见陆清悦一口闷了酒,却被酒呛得轻咳不已,小脸通红。
温知意油然而生一抹暗爽,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又如何,皇上赐婚,哪能轮到她不从。
况且自己是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不是陆清悦所说的妾室,她如今这样,只怪陆清悦咎由自取。
嘉赏还在继续,陆清悦已全然没了心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姜立看见她这样,不由得微微皱紧眉头。
兰婳也在内心担忧陆清悦,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嘉赏完毕,优伶们入场,丝竹声复起,舞姬们蹁跹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动人。
皇帝捏着白玉杯,意味阑珊。
今夜的月亮好像特别亮特别圆。
酒意正浓的陆清悦端坐于马车一角,美丽容颜沾了酒意,更显娇艳姿媚。
段衡在宴席上也看到了陆清悦为他买醉,他有几分动容。
“悦儿,你何苦呢?”
陆清悦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也绝不会让她进门。”
她态度坚决,段衡刚软下来的语气被气硬了。
“从前没发觉你竟这般倔。”
两人不欢而散,绿玉扶着陆清悦回院子,红棉快步出来搭把手。
“夫人,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绿玉忿然作色:“少将军请皇上赐婚,要娶温姑娘为平妻。”
红棉抿了抿嘴:“先扶夫人进去吧,来人,去备醒酒汤来。”
此时,影九捧着一个小小的小银杯,呈到男人面前。
小银杯里还有残留着酒香,男人捏着小银杯,脑子里浮现出陆清悦难受灌酒时的模样。
他沉着脸,拿起了桌面上的面具。
陆清悦沐浴完,又喝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精神了许多。
“红棉,给我研墨。”
她提笔一连写下好几首诗词,好久没作诗词,这段时间光顾着写别的东西了。
红棉劝道:“夫人,别再为了旁人,伤自己身了。”
陆清悦眼里流光溢彩:“红棉,我是为我自己喝的酒。”
红棉愣了愣,很多时候,她都不懂自家夫人在想什么。
夫人明明会为少将军变心而哭,可她好像又不是很伤心。
不管怎样,红棉都希望,自家夫人能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
陆清悦捏着毫笔,笔杆子搁着自己的下巴。
红棉以为陆清悦在思索诗句,不想陆清悦舔了舔唇边,回味道。
“今夜的酒真不错。”
红棉无奈:“那也不能贪杯,贪杯伤身。”
陆清悦勾着笑:“好好好。”
“夫人答应得那么敷衍,日后定还会再犯。”
陆清悦拿笔杆子轻轻戳红棉:“啧,你什么时候也跟绿玉一样啰嗦了?”
绿玉进来嗷嗷反驳:“夫人,我什么时候啰嗦了!”
陆清悦和红棉均被逗笑了,绿玉气鼓鼓来到案边,一边气,一边替陆清悦掌灯。
陆清悦写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放了笔。
“已经这般晚了,你们去歇,这些我自己来收。”
红棉和绿玉退出屋内,陆清悦收了纸张笔墨。
正要吹灯时,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得她腿都软了。
男人伸手把她抱到了书案上,冰冷的面具抵住她的额头。
“我有那么吓人么?”
陆清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走路怎么没声,是特意吓我?”
“不是。”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脖颈,如情人般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只是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今儿的酒好喝么,喝得那么急那么多,都呛着了,也不怕醉了。”
陆清悦不答,只问:“你也在宴上?”
男人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具上:“夫人,想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你舍得摘下来?”
“能博美人开心,有何不舍。”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随后闭上眼睛,按着她的手上用力,面具缓缓离了脸。
眼前之人颜如冠玉,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俊美若神,陆清悦看痴了。
男人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地笑着,带了点促狭。
“心情可好些?”
陆清悦回了回神,羞恼地躲开他。
“你拿这来哄我?”
“嗯。”
男人捏了捏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那对耳坠儿很适合你,我给你的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可戴了?”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没。”
“为何不戴,那是特意夹纸里给你的。”
陆清悦伸了伸自己的两只手腕:“我手上带着东西了,不便再戴一条手链。”
男人闻言,不禁皱眉:“手链?”
然后,他哼笑道:“你以为那是手链?”
“不然能是什么?”
“夫人把它放哪儿了,拿出来,我告诉你是什么,该戴在何处。”
陆清悦打开柜子,抱出里面的宝石盒。
男人之前送的那柄玉如意,和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全好好地藏在里面。
这些全是好宝贝,就是有些见不得人,她只能把它们藏起来了。
这个柜子不常用,好宝贝藏里面不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积尘,她每天都有打开看看,摸摸,心情怪好的。
男人有些失笑,陆清悦在宝石盒好一通翻找,才找了那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
她拿了出来:“在这儿。”
男人玩味地勾起嘴角,蓦然将她打横抱起。
陆清悦惊呼,双手慌乱地抓住他的前襟:“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
男人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踢掉鞋子,拉起被子迅速卷到了角落里。
男人欺身上来,一手按住陆清悦的肩膀,使她无法乱动。
另一只手探进了薄被里,摸到了她的脚,接着,握住了她的右脚脚腕,拉了出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脖子:“夫人,链子呢?”
这种时候,陆清悦还有什么不懂,她攥紧了链子。
“我,我自己来。”
男人有些许遗憾地松开了手,陆清悦急忙把脚缩回被子下。
“遮着光,能看得见么。”他松散地坐在床边。
陆清悦嗫嚅:“戴好了。”
男人来了兴致般坐直身子:“伸出来,我看看。”
若是不按他说的话,只怕他又要硬来胡来了。
陆清悦羞得要命,偏偏他盯得十足紧。
羞恼成怒,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将脚伸了出去,结果,刚好踩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眼里暗光浮动。
陆清悦暗道不好,急急抽腿,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圈在纤细的玉踝上,宛如雪里绽放的红梅,艳得惊人。
男人紧紧扣着她白玉般的脚腕,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慢慢掠过她的踝骨。
早在佛寺为她上药时,他便想着,如此好看的玉踝,如若能戴上一条颜色极艳的红珠宝链子,定会美极。
如今看来,他想得不错。
陆清悦的脚腕,仿佛要被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化了。
她双手无措地揪着被角,面颊滚烫,小声地抗议。
“你,到底看够没有。”
男人捏着她的腿骨留了好些个印子,才扶着额角,垂眼道。
“很好看,以后都戴着,不许摘下来。”
戴在脚上,旁人也看不见,陆清悦点了点头。
男人抬手灭了书案上的烛火,拉着陆清悦的脚,把她拉到身下。
陆清悦推搡着他:“别,我头晕。”
男人顺势往旁边斜躺,一手撑着头,一手勾着她腰侧的裙带。
“哼,喝了那么多酒,自找的,受着。”
陆清悦咬着嘴唇,眼里转悠起蒙蒙的泪花,她转过脸去,不想看男人。
男人一下子敛了眉,捏着她的脸蛋,把她掰回来。
“怎么又哭,还说你不得了?”
眼看着陆清悦就要哭出来了,他忽的俯身凑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双唇。
陆清悦瞪大双眸,眼泪奇迹般止住了,只剩下一脸惊讶。
男人舔了舔她亮晶晶的唇边:“险些忘了问,夫人对我的样貌还满意么?”
陆清悦含糊道:“嗯。”
“嗯为何意,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陆清悦眼神躲闪,先前她为了激他摘下面具,曾讽刺过他长得丑来着。
谁能想到他不仅长得一点也不丑,还十足好看。
只是她好像从未在京城里见过他,他的年纪看着也不大。
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陆清悦冥思苦想,满足年纪,又为燕姓,她搜肠刮肚只能想出三人。
一个是北乐王,一个是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燮王,还有一个…
她想起了昨夜那道视线和高高无上的人,心里微颤。
男人摩挲着她的脸庞:“夫人在想什么?”
陆清悦否认得极快:“没有。”
男人显然不信:“是么?”
段衡请求娶温知意为平妻,以及圣上赐婚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两人在府里光明正大来往。
雪鹃跟着傲气了起来,指使其他丫鬟干这干那,自己一点活儿也不干。
府里,谁不眼热红棉和绿玉,两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料子,更别提那些个头饰,耳坠儿,手上戴的镯子的,无一不全是好东西。
且那样貌那身段养的,半点也不像丫鬟,倒像半个主子。
等温知意进门之后,她也是温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
温知意在少将军心里分量那么重,日后还不知道谁眼热谁呢。
灵翠这个拎不清的,活生生失了这个机会,不过也好,日后的好处少了一个人分。
经过御前求娶和赐婚,那日温知意在观莲宴上的说辞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段衡劝温知意这些日子别出诊了,在府里准备成婚事宜。
温知意误会了:“阿衡,我嫁给你是因为心悦你,我不会因此放弃我想要的东西,你也说过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段衡无奈解释:“我并不是要阻止你行医,是如今外面…”
温知意抬手打断:“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管做好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们有朝一日会像之前那样放下成见,且我还得去谢谢北乐太妃,幸得她帮我们在太后跟前美言。”
温知意前去拜见北乐老王妃,老王妃不如之前那样亲近了。
“昨日之事多谢太妃,知意无以为报。”
老王妃淡淡瞥她一眼:“你有心上人,应早些与我们说,我与安世侯夫人也不会…唉。”
温知意心生愧疚:“此事确是我的不是,可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有口难言啊。”
“罢了罢了,我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我今儿乏了,你去罢。”
“是。”
温知意随着婢女往外走时,于回廊里处,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北乐王爷,燕祺。
“民女温知意见过王爷。”
“温姑娘免礼。”燕祺声音沙哑。
温知意见过几次北乐王爷,不过都是遥遥一见,没有什么交集。
燕祺似乎有些隐疾,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温姑娘救过我母妃一命,本王还未曾亲谢。”
“王爷言重了,民女瞧王爷偶有咳嗽,恐有内疾,民女略懂几分医术,可为王爷诊断一二。”
“不必劳烦,是些老毛病了,不打紧。”
还没说完,他掩着嘴咳了几声,然后对着温知意身旁站着的婢女道。
“好生送温姑娘出去。”
婢女:“是。”
温知意:“民女告退。”
离开北乐王府,温知意又去拜见安世侯夫人,安世侯夫人还在气头上,没有见她。
悬着心等了两天,身边和爹爹那儿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陆清悦微微卸出一口郁气,但她还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
陆回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他气冲冲来找王氏和段衡要说法。
小丫鬟急匆匆跑来通报:“夫人,陆老爷来了。”
陆清悦连忙让红棉绿玉替她更衣。
堂厅里,王氏撇了茶沫,温和道。
“亲家,何事如此气急败坏。”
陆回吹着胡子:“何事?这该问问你们自己才是。”
“你们当初求娶我家女儿时,是怎么说的,满口山盟海誓,结果呢,两年而已,这誓言就跟石子投到海里似的,只听了个响?”
王氏:“亲家稍安勿躁。”
陆回冷哼:“受委屈的我家女儿,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让我稍安勿躁。”
“当年你们侯府一穷二白,我女儿嫁进来后,没有任何怨言,辛辛苦苦替你们操持府里的上上下下。”
“这两年,你们少将军府吃穿用度,哪样不依仗我的女儿,如今鸡犬升天了,你们就过河拆桥,传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话!”
王氏面色难看,隐隐有了怒气。
李嬷嬷竖眉喝道:“陆老爷慎言,这里是少将军府!”
陆回不屑:“我在与亲家说话,你是我亲家?”
李嬷嬷被一句话堵住了。
王氏强忍下怒气,心平气和道:“我们都记着清悦的好,誓言一事,是我们不好,那时衡儿也还年轻,年轻气盛下少不得冲动了些…”
陆回:“呵,你们脸皮真厚,竟然想出这样的借口。”
王氏忍不住了:“陆老爷,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少将军府不客气了。”
第36章 陆回吐血
陆回捋了捋胡子:“你用不着威胁我,我陆回走南闯北,活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仗着的就是少将军府现在不敢动陆氏。
王氏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如果当年的侯府还在,他们何苦受制于区区商户。
陆回轻飘飘瞅她一眼:“以为你们好歹是将门之后,没想到也是嘴上说得好听,只哄着我女儿嫁了过来。”
“陆老爷说的什么话,那时分明是两个孩子两相情愿的事情。”
“我那时最后悔的就是识人不清,让我家女儿白白做了两年的善人。”
陆回话里有话,王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颤抖着扶着自己的胸口。
陆回捡了王氏的话,还给她:“亲家稍安勿躁。”
陆清悦在外听着,不禁感叹,爹爹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恰逢,段衡和段嫆来了,陆清悦与他们一起进去。
陆回的眼刀冷冷刮过段衡:“总算到齐了。”
段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丈人。”
陆回视若无睹,只管对着陆清悦和蔼道:“女儿,来爹爹这儿。”
陆清悦拉着他:“爹爹怎么不说一声便来了?”
陆回拍拍她的手:“儿啊,爹爹给你找回公道。”
他是特意不让下人去通报她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拦他。
陆清悦蹙眉:“可是…”
“好了,你好好看着就行。”
李嬷嬷在给王氏顺气,段衡和段嫆见状,忙走过去问。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不好说是被陆回气的,只道没事。
段衡坐下道:“丈人若是为了平妻一事来,段衡无话可说,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悦儿在先。”
他看向陆清悦,陆清悦正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杯,并未看他。
陆回嗤笑:“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结束了,少将军府好大的威风,怪不得方才老夫人说,要对陆某不客气。”
陆清悦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然。
段衡则下意识皱眉,王氏没想到陆回还会将两人说过的话捅到小辈面前。
李嬷嬷帮腔:“那是陆老爷对老夫人不敬,出言不逊,老夫人一时气急才说了那番话。”
陆回淡淡道:“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我陆府的下人可不敢在主子说话时随便插嘴。”
王氏脸色难看得厉害,斥责李嬷嬷。
“多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
李嬷嬷委屈,在王氏的眼神示意下,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段衡:“丈人,我跟悦儿说过了,知意进门并不会影响到她正妻的地位。”
陆回:“她本就不该进门,你们堂而皇之违背诺言,你们觉得你们的话还值得信几分?”
段衡语气克制:“那丈人想如何?”
“皇上下令赐婚,我岂敢不认,但我女儿还是少将军夫人,我当是希望我女儿在你们府里过得好。”
段衡和王氏对视一眼,冷静下来,等着陆回的下文。
陆回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
“这用的还是我们茶庄里的上好的茶。”
他喝了一口:“如今少将军飞黄腾达了,想来是不差银子了,以后往铺子里取东西,可不能空着手白白来了,至于以前的,就算了。”
王氏顿时掐紧了手心。
段嫆年纪小,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也是最常往铺子里取东西的人,尤其是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听到以后要拿钱换了,她的脸色唰地一变。
段衡还算平静:“是,丈人放心,我段衡不是无耻之徒,先前,多谢悦儿和丈人帮扶府里了。”
“还有,如今府里的开支用的都是我女儿的嫁妆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段衡:“嗯,这也是自然。”
“还有,当初你迎娶我女儿时,我看在你们府实在落魄,免了你们的聘礼,如今少将军要娶平妻,这聘礼也是要下的,便把我女儿那份一起补上吧。”
段衡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丈人说得是。”
王氏手心也都掐紫了,偏偏还不能动怒反驳些什么。
“好,既如此,我便等着了,告辞。”
陆清悦跟着起身:“我送送爹爹。”
两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王氏,段衡和段嫆。
段嫆屏退了婢女,哭丧着脸:“娘,哥哥,你答应得那么爽快,这下怎么办啊?”
王氏头一回表露出鄙夷:“商贾出身到底是不光彩,算计得那么清楚。”
段衡眼眸森然:“我若是不应得爽快,陆回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虽在宫中封了职,可那点俸禄哪能支撑府里那么大的开销,且不说还要补聘礼了。
“娘,这些年宫里头送来的赏赐呢?”
王氏叹气:“都收在库房里,没动过,可是那点东西如何能抵得了陆回提出的那些。”
段嫆:“要不我们去求求嫂子吧,嫂子心软,又对哥哥你用情至深,她肯定不会像她爹那样的。”
王氏想起了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让温知意进门的事情,黑着脸道。
“未必。”
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衡头疼地捏着眉峰。
陆清悦将陆回送到府门口,陆回遗憾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爹爹还是太没用了,只能用那种法子为你讨一点公道。”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从小就会恭维我,行了,我回去了。”
“嗯,爹爹慢走,注意安全。”
“好。”
然而下一刻,上马车时,陆回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爹爹,你怎么了?”
她冲着车夫:“快,去最近的医馆!”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陆清悦却知道不是,看来有些事情还不能改变得太快。
陆清悦小心地将陆回送回陆府,陆回虚弱地躺在床上。
“傻丫头,哭什么,大夫不是说了是怒火攻心么,爹爹没事。”
陆清悦握着陆回的手:“爹爹,你好好歇着,等等我。”
她抹掉眼泪,赶紧让人送她回府。
王氏三人那边听下人来报,陆回在府门口吐血了,被送到了医馆。
三人心里不免出了口气,但面上还要端着担忧。
段衡:“我过去看看。”
刚走出堂厅,他便迎面撞到了红着眼眶回来的陆清悦。
第37章 送药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破碎的晚霞,其中氤氲着浓浓的水汽,随时可能流淌而下。
可细看之下,又有一片黑沉的雾霭遮挡其中,如被搅浑的死水。
段衡伸手去虚虚扶她,关切地问:“清悦,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丈人出了什么事?”
陆清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各种纷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不甘,无助,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王氏和段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王氏:“亲家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呢,现在是否已安然无恙?”
喉咙堵塞得厉害,陆清悦吞咽了一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道。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
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气急了。”
段衡和王氏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段嫆则心下一喜。
段衡作势要将陆清悦拉进怀里安慰。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丈人在何处,我陪你一同去看看他。”
陆清悦不着痕迹躲开:“不必,少将军事务繁忙,我一人回去就好。”
她对着王氏道:“我这回要回陆府小住上几天。”
“去吧去吧。”王氏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心:“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清悦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瞧着陆清悦摇摇欲坠,纤细脆弱得可怜的背影,王氏揣测道。
“莫非是陆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陆清悦简单收拾了些衣物。
王氏看似好心道:“清悦,让嫆儿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悦幽幽掀了掀眼帘,没有拒绝,与段嫆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段嫆旁敲侧击地询问陆回的真实状况,陆清悦只垂泪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到了陆府,陆清悦喊来老管家招待段嫆,自己往爹爹的屋里去。
段嫆挽住陆清悦的手臂:“不必劳烦老管家招待我了,嫂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男子的房间,段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进去,她唯有站在外面,往里面张望。
屋里只有陆清悦,陆回,胡大夫三人。
陆清悦守在陆回身边,陆回虚弱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胡大夫摸着胡子直言怪哉。
“真是奇了,先是强健的身体,突然之间亏空得厉害,有重疾将死之兆,现这脉却又越发稳健了。”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游医,被陆清悦以重金挖进了陆府,专门为陆回调理身体。
方才陆清悦回少将军府的那段时间里,多亏了胡大夫施针吊住了爹爹的命。
陆清悦福身:“刚才多谢胡大夫了。”
“嗐,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请老夫来,老夫也不能干吃白饭,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使陆老爷恢复的?”
陆清悦垂下眼:“请恕我现下不便说,我还想请胡大夫帮我演一出戏。”
不一会儿,胡大夫摇着头出来了:“唉…”
段嫆迎了上去:“大夫,陆老爷怎么样了?”
胡大夫什么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
段嫆转了转眼睛,正要往里看,陆清悦走了出来。
“嫂子,陆老爷他…”
陆清悦长长的睫羽上凝着未干的珠水,显然是刚哭过,绝美的容颜流露着几分凄婉和伤感,她哀哀地开口。
“别问了。”
段嫆抿了抿嘴:“要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悦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拧着帕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趴伏到了段嫆的肩头。
细碎的哭声从肩头传来,陆清悦纤瘦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段嫆伸手拍了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