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悦看着窗外喃喃道:“要下暴雨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那狗贼大概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风雨无阻。
“今夜歇得这么早?”
昨夜那沉如鬼魅的声音,以及折磨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陆清悦惊得一僵,瞳孔紧缩,双手手指不受控制陷入掌心之中。
在男人爬床,碰到她的那一刻,陆清悦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地起身,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男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站在床边定定注视着她。
陆清悦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惧意和恐慌。
触及她眼底明晃晃的恐惧,男人神色空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
他柔软了眼神和嗓音:“吓着你了?”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骤降,眼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看起来更如夜鬼一般瘆人。
陆清悦像只刺猬缩成一团,语气里透着紧绷:“你不要过来。”
她在怕他,就像佛寺那时一样。
男人瞬生憋闷,在陆清悦惊颤的目光中,大步走进,长臂一捞,把颤抖的她捞进怀里。
陆清悦挣扎了起来,只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掉了下来。
“怎么说哭就哭。”男人喉咙里滚出一道无奈,“别哭了。”
尽管他轻柔擦拭着她的眼泪,可陆清悦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她时不时抽噎,言语盛满了委屈。
“为什么是我,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闻言一愣,心底涌起戾气,他喉咙动了动,沉默半刻,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身子还疼不疼?”
一提到这事儿,陆清悦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男人一下子明白了,是他昨天失控做的孽。
“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陆清悦摇头抗拒,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流,一下下砸在他的掌心里。
男人垂下眼帘,后妥协般拿出了白瓷瓶放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上药。”
男人把她放回床上,窗户开了又合上,男人身影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骤雨初歇,夜风袭来,陆清悦眼泪模糊地看着,独剩自己的昏暗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个宽敞明亮,精致华美的屋子里,男人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正放着摘下来的面具。
他花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让她适应了自己的出现和触碰。
不该失控的…
在房梁上蹲着的影十,沉默地看着自家主子。
凭自己主子的身份,什么人得不到,实在不懂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男人突然冷声:“看够了就下来。”
影十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主子请吩咐。”
“去守着她,不该看的别看。”
“是。”影十倒挂了回去。
男人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枚金钗,瞳色沉沉地把玩着,思绪里满是女子委屈哭泣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唤了一声影九。
“送些消息去大理寺少卿府。”
一场夜雨,并未能驱散夏日的炎热。
幸好用了药,睡一觉起来后,身上痕迹又消了一大半。
终于不用穿那么多捂着了,陆清悦多担心会捂出痱子。
她自行沐浴完,坐在镜子前,红棉给她理着云鬓,绿玉捡了几枝梨枝跑进来。
“昨夜的暴雨,院子里的花儿打掉了不少,连夫人喜欢的梨枝都打掉了好些。”
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扫落叶和落花。
陆清悦浅笑:“拿个瓶子装起来吧。”
“哎。”绿玉捧着梨枝去找花瓶了。
陆清悦躲在屋里避暑,书坊送了新的话本,正好给她解了闷。
讲的是在外征战的将军遇到了惺惺相惜的女子,两人相爱的故事。
本以为这是一个甜蜜的谈情说爱的故事,情节却陡然直转。
将军将女子带回府中,发现将军府里已有一位夫人…
结尾故意断在此处,引人遐思。
陆清悦合上话本,绿玉追问。
“夫人,这故事没有后续了吗?”
陆清悦笑着将话本递给她:“没了。”
绿玉不甘心地翻着话本:“啊!怎么这样!”
心里像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绿玉抓耳挠腮道。
“所以,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将军和女子如何了,那夫人又如何了?”
红棉啪的夺过话本:“这种话本以后还是少看些,不吉利。”
绿玉很快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家夫人,这故事有点神似…
绿玉摇了摇脑袋,呸呸呸!不能乱想,夫人和少将军才不会那样。
少将军当年有多喜欢夫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陆清悦像是没看到绿玉的小眼神,自顾自地眯起眼睛小憩。
过了几天,兰婳送来了帖子来,邀她午后去阅鲜楼小聚。
身上的痕迹已经全消了,陆清悦去应了邀。
“怎么找我找得这般急?”
兰婳起身去牵她:“我点了你爱喝的冰饮,先喝点降降暑气。”
陆清悦从善如流坐下,兰婳一向有话直说,除非遇到一些难以开口的事。
她斟酌了几番:“悦儿妹妹,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陆清悦以为兰婳要说入宫的事情,不想她开口提到了段衡。
“少将军如今已在回京路上了,听闻他们一路上受到了很多百姓的拥戴。”
陆清悦放下冰饮,细白的指尖,压着冰凉的碗口轻轻打圈。
“这些我倒也听说了,怎么了?”
兰婳向十芝和绿玉红棉,轻轻抬了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在外等候。”
陆清悦疑惑地笑问:“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兰婳嗫嚅道:“我听闻少将军身边有一位医女,与少将军…甚是亲近。”
第14章 段衡归京
陆清悦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压着碗口打转的指尖停了,笑颜肉眼可见淡了下去。
“此事,你听谁说的?”
“我昨日经过我哥哥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的一位友人说的,那位友人在军中正好有一好友。”
陆清悦听完,木头似的静静坐着。
兰婳担忧地问:“悦儿,你还好吗?”
变数越来越多了,压下心绪,陆清悦摇了摇头,扬起一抹稍稍勉强的笑容。
“段衡娶我之前,曾经许诺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
她的声音很轻:“兰姐姐,我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她嘴唇泛着白,眼里漫起了雾色,分明快要哭了。
兰婳不忍地握了握陆清悦的手。
“我这也只是听闻罢了,我瞧着少将军也不像那种人。”
后来,兰婳说起了一些京城的趣事,哄得陆清悦总算有了笑脸。
走之前,陆清悦谢过兰婳。
“不管如何,兰姐姐能第一时间告知我这些事情,妹妹感激不尽。”
“嗯,去吧,回去小心些。”
无风不起浪,兰婳也只是想给陆清悦提个醒罢了。
回到府里,陆清悦支着下巴,坐在窗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扬的笛声,仿佛从深谷之中传出来那般清幽婉转。
既抚平了夏夜的燥热,也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绿玉不解地朝窗外望了望:“哪里来的笛音?”
红棉侧耳:“听声音,离得不远。”
笛音里还掖着些许私心,陆清悦微愣,心中恍有羽毛拂过,引起一阵舒舒麻麻。
六月中旬,先行的驿使入了京,快马加鞭进宫禀报,这说明段衡和将士们也快到了。
王氏和段嫆连忙令下人清扫装点府里。
随着段衡和将士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些小道消息陆续传了出来。
但是这些消息并没有传开,因而没有多少人注意。
那狗贼又消失了半个月,取而代之,笛音夜夜都会响起。
伴着悠长缠绵的笛音,陆清悦安安静静地读着诗书。
红棉整理好床榻,来到陆清悦身旁:“夫人,该歇了。”
陆清悦翻了一页书:“我还不困。”
绿玉笑嘻嘻道:“明日少将军就要回来了,夫人定是太高兴了。”
陆清悦抬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净会贫嘴滑舌。”
绿玉捂着额头:“算着日子,应是今日到京才对,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害我们白期待一天。”
两年的今天,是陆清悦和段衡大婚之日,也是段衡领命离开的日子。
第一年前半年,几乎每个月会有一封家书,问及府中情况,后便是倾诉对她的思念。
这个时候,婆母和段嫆免不得要调侃她,惹得陆清悦面红不已。
下半年,大约是战事吃紧,家书渐渐少了,但信中对她挂念只增不减。
第二年,家书更少,只有几封,信中内容能简就简,提及她的也仅剩寥寥几笔。
不过,王氏和段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摘出段衡对她的思念之意,并大说特说,哄得她面红耳赤。
两年之期,没想到竟然会整整差了一天。
之前那些变故,她试探过几次,陆清悦将书页捻出了一个印子。
或许可以大胆一些。
她合上诗书:“罢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这便去睡了。”
屋里烛火灭掉的那一刻,屋外的笛音也停了。
次日,百姓们夹道相迎大胜归来的将士们进京。
陆清悦,王氏,段嫆,乃是全府上上下下,更是一大早候在了府门口。
王氏和段嫆穿着精致的华裙,戴着新打的头面,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贵气。
这都是为了迎接段衡。
千呼万唤始出来,由远及近,将士们个个身躯凛凛,意气风发。
领头的主将是征远大将军韩忠,其次是在与蛮夷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段衡。
百姓们一路欢送着将士们进了宫,他们要先去面见圣上,之后才能归家。
少将军府前,围了不少百姓,个个引颈而望。
都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战场奇才,定远少将军的风采。
以及前些日子情深不已,名噪一时的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告知众人,段衡随征远大将军进宫去了。
一直等到申时,段衡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闹市,来到了少将军府门前。
段衡生得俊朗,一身戎装,坐于高头骏马上,宛如众星捧月,不少女子对其羞红了脸。
他利落翻身下马,王氏红了眼眶,哀哀切切地伸着双手迎上前。
段衡大步迈入府门,扶着王氏双手,坚毅的面容露出了温情之色。
“娘,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挂心了。”
王氏抹了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段嫆脸上也挂着热泪,喊出了两年未喊过的称呼:“哥哥。”
段衡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嫆儿长大了。”
亲人久别再见,场面甚是感人。
陆清悦静静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段衡才注意到她。
陆清悦含笑颔首:“清悦恭迎、夫君、平安归来。”
夫君二字,她对着段衡初次念出,略微晦涩。
段衡凝视着她,两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昳丽。
盛妆华服,色如渥丹,动人有余,端庄有度,隐约间还有一抹柔媚。
一声不大不小的夫君,足以明了陆清悦的身份。
围观的众人皆暗暗吸气,隐隐骚动,各个伸长脖子观美人。
“我方才就注意到了那小娘子,果真是少将军夫人?”
“从前只闻其人不见其貌,想不到深居简出的少将军夫人竟生得如此美貌,天仙儿似的。”
“是呀,少将军真有福气。”
段衡有些生疏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陆清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将士跑过来,小声道。
“少将军,温姑娘问,可是到了?”
段衡闻言,立即抬脚往队伍后面走去。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微凝,眼里的笑散了许多。
温姑娘?想来就是那医女了。
医女之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此时听说军中有姑娘,下人们暗暗惊诧。
而且看少将军的态度,那女子好似很重要。
都已进了府门口,少将军大步流星又走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围观百姓不由心生奇怪。
第15章 医女入府
随着段衡的身影,众人这才顺势看到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在一众骑马为主的将士队伍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段衡走到马车前,伸出手,眼眸和语气藏匿着些许柔情。
“来吧,已到我府门前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好奇探望,马车上的是何许人,竟让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亲自去迎,奈何被一众护卫的将士拦着无法前进。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芊芊素手掀开,出来一秀雅绝俗的女子。
长发以丝带作束,身量纤长,盈盈淡淡,虽穿着面料一般的浅色衣裙,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
可惜有陆清悦美玉在前,这女子显得平淡了些,不过,胜在气质出尘。
段衡亲自将那女子扶下车,两人对视浅笑,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流淌在其中。
周围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两人身上,或疑惑,或猜忌,或八卦…
征战归来的少将军,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还如此看重护着。
陆清悦黯然地瞧着两人并肩走来。
这副画面,使一些人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前段日子某个话本故事里的场景。
他们看向陆清悦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悯。
段衡不疾不徐开口:“这位是温姑娘,随军医女,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于京中无依无靠,我想让她暂居我们府里。”
“医女温知意,见过两位夫人千金。”
温知意朝她们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目光淡淡扫过几人,掠过陆清悦身上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王氏面容端着笑:“既是救命恩人,自不敢亏待,清悦,你意下如何?”
温知意不动声色又瞧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扯出一抹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夫君的救命恩人,自当是少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只是…”
她轻轻抬眸,凝望着段衡:“夫君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我也好早做准备。”
段衡语气里有一丝不自然:“日夜兼程,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陆清悦垂下头。
温知意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陆清悦,又瞥了一眼冷淡的段衡,心里转了个弯。
她游历行医多年,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两人之间有情无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氏张罗:“好了好了,凡事进府再说。”
陆清悦没再说什么,已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生事。
堂上,段衡和王氏坐在主位上,温知意和段嫆坐在左边,陆清悦独坐右侧。
婢女奉上了茶,陆清悦端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撇了撇茶沫,小啜一口。
王氏咳了一声:“温姑娘乃府中贵客,马虎不得,不知温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段衡言语亲昵自然:“温姑娘喜静。”
闻言,温知意浅浅一笑:“嗯。”
两人过分熟稔的样子,落在陆清悦眼里,她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温知意注意到了陆清悦那轻微的停顿。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温知意不再看她。
王氏:“那正正好,流曲院恬静清幽,前些日子才添了新的摆件进去,温姑娘如不嫌弃,暂时住那儿吧。”
温知意:“谢老夫人。”
陆清悦放下茶杯:“温姑娘若有不适应之处,可打发人来问我。”
这是彰显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温知意嫌恶嘴里的弯弯绕绕的人,直言道。
“不劳夫人费心,随军行医,风餐露宿,早已习惯,我没有那么金贵。”
陆清悦眼皮子一僵,王氏呵呵一笑,缓解气氛。
“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先去歇息吧。”
陆清悦回了自己的院子,今天站了一天了,腿可酸疼了,绿玉给陆清悦捏着腿儿。
陆清悦心不在焉,绿玉和红棉也不知该如何说道。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话本里的故事会成了真。
一想到今天少将军对温姑娘维护有加,绿玉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她把郁闷撒到了无辜的话本上。
“红棉说得对,以后不能看那些不吉利的东西,真是晦气。”
陆清悦失笑:“你之前不还想知道后续么?”
绿玉哼道:“我现在不想了。”
“真的?就算出了后续也不看?”
绿玉内心挣扎了一番:“那还是看吧,但我一定是站在夫人那边的。”
陆清悦闷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沉沉,昏暗的房间里,一声极淡的叹气从纱帐里飘出来。
实在睡不着,陆清悦掀开纱帐,不料与翻窗翻到一半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平静道:“路过口渴,借杯茶喝。”
陆清悦:……
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陆清悦放下了纱帐,缩回了床上。
男人没有靠近她,远远坐在桌边,貌似真的只是来借茶喝。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态,明知可能会再吓到她,可他还是来了。
男人只喝了一杯,便将茶杯捏在手里把玩起来,神情不详,语气宛如切冰碎玉,令人为之一振。
“听说少将军带了个女子回来。”
陆清悦不吱声,男人接着道。
“十日之前,段衡曾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少将军府。”
陆清悦一时忘了害怕,掀开纱帐。
男人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夫人想知道家书上写了什么么?”
陆清悦小脸一白,双眼耷拉下来,手指无力地抓着纱帐。
王氏和段嫆早就知道医女的事情了。
怪不得,突然要给流曲院添新摆件,她原以为是为了迎接段衡回府。
是了,回京路程足有半月,只要段衡有心,怎会来不及。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做不了准备,段衡才能以救命之恩,顺理成章让温知意入住府中。
陆清悦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噙着泪花抬头。
桌面上的茶杯孤零零立在上面,男人已经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将情绪和泪意咽了下去。
第二日,陆清悦从下人嘴里得知,温知意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行医。
陆清悦让下人去找些清淡花色的上好布缎给温知意裁衣服。
她是当家主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陆回爱女如命,打从听说了医女的事情后,就要上门,被陆清悦劝住了。
陆清悦给自家老父亲顺气:“好了,爹爹,消消气,温姑娘只是暂住在府里。”
陆回是千万个不信,不愿意。
“儿啊,那女子若真没地方住,我们名下有不少府邸院子,随便寻个地方给她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没名没分住在府里。”
“这事母亲同意了的。”
陆回拧起眉:“他们这些大家子不都最看重名声,竟也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还是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陆清悦叹气拉住他:“温姑娘对段衡有救命之恩,说出去也站得住脚。”
“可是!唉!”
看着陆清悦的眼睛,陆回甩着袖子坐下独生闷气。
昨日少将军府的八卦,使得前阵子的话本重新兴起。
连带着写话本的人,三水散人也跟着名声大噪。
大家都在猜测三水散人的身份,以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少将军和医女的八卦,才写出了这篇堪比预言的话本。
但墨香轩对于其的信息保护十分严密,探查不到一分一毫。
众人纷纷至信墨香轩,请求三水散人放出后续。
此前,大部分人都在为将军和女子的爱情动容,如今已逐渐开始偏向怜惜故事最后出现的夫人了。
流传的小道消息也在大街小巷里悄无声息流传开来。
温知意回来之后,看到了陆清悦差人送来的缎子,材质和花色全是上乘。
她问起了院里服侍的丫鬟灵翠和雪鹃:“你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翠是个实心眼儿,一个劲儿夸起了陆清悦。
“夫人是个顶好的人,心地善良,对我们下人也好,也大方,我们都很喜欢夫人。”
她喋喋不休,大有说个不停的架势。
温知意摆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
雪鹃是个察言观色的,奉承道。
“要我说,姑娘也是个顶好的人,行医救人,那是大大的功德。”
温知意打眼觑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
雪鹃陪着笑:“姑娘太谦虚了。”
许是刚回京,事务繁多,段衡很忙,陆清悦在府里几乎看不见他。
温知意日日都出去行医,陆清悦也极少能见到她。
夏至到了,屋里放了冰盆降温,陆清悦在院里写写画画。
话本和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进了贵妇千金耳朵里。
温知意在外行医,消息要比王氏和段嫆灵通。
出于好奇,她投了碎银子给路边的小乞者,让其买来了话本。
故事真假参半,写的情真意切,引人入胜。
一幕幕,温知意回想起自己和段衡的相遇相知相惜,她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直到看到结局,夫人的出现,她才猛地惊醒,表情难看地合上话本。
她对段衡是有几分好感不错,但她对后宅的争斗向来不耻,更不屑与别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
她冷起脸,将话本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王氏院里,段嫆抚了抚手上的新镯子。
“娘,外面都在传哥哥和温知意的事情,嫂子听到这些传言,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她坐正身子:“还有那个温知意,也不知让她进府是对还是不对。”
王氏倒很沉得住气:“慌什么,此事我自有打算,来人,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陆清悦随着婢女进了屋,段嫆已然走了,王氏慈笑着问起府里的事情,陆清悦一一作答。
而后,王氏说起:“想必,你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不虚传言。”
陆清悦平静地点头:“略有耳闻。”
王氏叹气:“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清悦乖顺地嗯了一声。
“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如今衡儿回来了,你们两个也该将洞房补上才好。”
陆清悦一息之间羞红了脸。
王氏继续道:“我啊,过几日让人找个黄道吉日,我可是盼孙儿盼了两年了。”
陆清悦脸红得滴血:“可是我与夫君分别两载,未免有些生疏。”
“哎呀,这有何忧,你与衡儿感情深厚,多相处几日,便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容陆清悦拒绝,王氏单方面拍板。
晚间,段衡归至家中,王氏也喊了他过去说了一番大差不差的话。
段衡久久没有说话,王氏苦口婆心。
“衡儿,你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传出不好的事情,否则功归一溃,得不偿失。”
从王氏屋里出来,段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流曲院。
为了恢复定远侯府往日的荣光,从前,他以为自己一心只求军功。
直到遇险无意被温知意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他招揽她进了军中。
一个弱女子不嫌军中条件艰苦,也不曾以女子身份自持,吃住与将士们无二,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像石头缝里带着一身傲骨长出来的花儿,善良坚韧,清冷正直。
段衡没法对这样的女子不动心,可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定远侯府,府中也有了妻子,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掩藏起来。
段衡正要抬脚离去,灵翠出门倒水瞧见,疑惑地问了一声:“少将军?”
温知意出门来瞧,与段衡四目相视,露出一抹清清浅浅的笑。
“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
“夜深了,不大方便。”
段衡负手立在月下院外,身上既有武将的铮然铁骨,也有文官的劲竹朗润。
灵翠不觉看呆了,意识到这是少将军,才连忙低下头去。
温知意瞥了一眼灵翠道:“你我从前在军中从不曾有这诸多规矩,进来吧。”
纵使不合规矩,伺候的婢女们还是被赶了出去。
灵翠在外面不安地徘徊,少将军怎么能跟温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雪鹃倒是喜闻乐见:“你急什么,我看温姑娘迟早会成为我们真正的主子。”
灵翠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呀?到时候,我们可就是温姑娘身边一等大丫鬟了,你家不是缺钱么,大丫鬟的月银可比普通丫鬟要多多了。”
灵翠不说话了,雪鹃的心思则更加活络了一些。
段衡进屋落了座,温知意给他沏茶,两人就如尚在军中那般。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外边行医?”
“嗯,回京那日我们不是救了一位夫人么,那夫人府里名下有一医馆,荐了我去医馆那儿。”
“你呢,是在忙宫中的事?”
“是,还有将士们归家安顿等一些事宜,一月后,宫里会举行一场嘉赏宴,将领们届时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段衡看向她:“到时我带你一起去,你在军中行医,救了不少大燕将士的命,理应受赏。”
温知意弯唇一笑:“我做那些事情,并非为了论功行赏。”
段衡眼神柔了下来:“我知道。”
温知意被段衡这么直白看着,不免微微脸红心跳。
烛火中,温知意清秀的脸蛋晕着薄红,朦胧且柔和,段衡心里一片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