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停住脚步,愣惑地看过去。
走廊上的同学都成群结队站在一起,李东拾满头大汗从人群中穿过来,白色塑料袋里装着冰镇的纯净水,他急急地送过来。
像怕乔希会拒绝一样,又说:“我们班下节课上体育课,梁砚西请的,买多了,这份送你。”
他又说:“你拿着和林薇分一分。”
茶水间的水只有开水,他这样说,乔希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伸手接过道谢,又将自己手中那瓶饮料送给了他。
教学楼下摆放了个自助贩卖饮品的机器。
偌大的冰柜里,带点儿味道的饮料售罄,柜里只剩下一排排的纯净水还亮着灯。
周满看着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李东拾,上去给了他一拳问他:“一转眼人不见了,你跑哪儿去了?”
夏天太热,李东拾跑了一身汗,推开周满躲到阴凉地,举起手里的饮料刻意展示出来,心情很好,“去给乔希送水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额头上全是汗,可眼底全是得意的劲儿,“女神拿了后还给了我一瓶。”
“你不是说不追人家了么?”周满拿着带有凉气的纯净水朝他靠近,“早上送饭中午送水的,你这是想干嘛?!”
李东拾瞥了眼不远处的梁砚西,嘿笑着说:“之前梁砚西不是不喜欢人乔希么,他们都和解了我还担忧什么。”
他拍了拍周满的肩膀,很义气地说:“放心,兄弟就算谈了也不会见色忘义冷落你们的。”
学校引进的自助售水机不是很先进,是个很旧的款,没有触屏可以按,饮料底下有个圆圆的按钮,按下只能一瓶一瓶地购买。
梁砚西投入硬币进去,咣啷声响,老旧的自助售水机吞币接收信号,推开亮起红点的信号栏,纯净水受力坠落,沉重地砸进铁皮空箱里。
梁砚西一身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偏移过来的阳光刺眼,少年微眯起双眼,弯腰捞起那瓶掉落下来的水。
制冷的饮料柜,凉水刚拿出来一会儿,瓶身上聚起一层白色的雾气。
瓶子上热出的水珠蔓延在手心,很凉。
广播室传来上课的预备铃。
李东拾收敛了笑,或许是难得从让人头疼的题海里出来,李东拾异常活跃地朝着梁砚西的方向靠过来。
他说:“西,这周五我们学校要和三中打联谊赛了。今天趁着体育课去和袁立新他们训练去?”
李东拾和梁砚西都算非专业课的学生,另申请的加入篮球队。
南浔高中重视学生成绩,学校规定主课业不能落下,其余时间在经过任课老师同意以后,他们可以自由支配训练的时间。
高中部自习课很多。
李东拾虽然贪玩,但上课时候还是带了脑子来的,平时的训练也是挑的自习课或放学以后的时间,要不一班的班主任也不会放任他加入校篮球队。
广播铃声响完,教学楼四处的学生有了紧张的氛围,纷纷从不紧不慢的状态转为急促。学校对上课方面管控严格,没人想好端端地成为老师眼里的钉子。
室外变得空阔安静。
梁砚西那张冷峻的脸没什么表情,蓝色的碎发平添了抹戾气,他漆黑的视线沉沉地看过来,冷冽地开口:“不去。”
“为啥啊?”李东拾正仰头喝着那瓶蜜桃乌龙茶的饮料,动作停住,满是不解地看向梁砚西,“之前叫你训练你就好几次都没参加,现在体育课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也不去啊?”
盛夏的蝉鸣声从梧桐树上传来。
炎热的天气里多说两句话都觉得烦躁。
梁砚西捏着瓶身仰头,冰水灌入口腔冰着身体里滚烫的血液,他弯下唇角,兴致缺缺地开口:“困。”
这是他不想打球的理由。
李东拾见他眼底的那道乌青,提起的劲儿又有些泄掉,嘟囔了好一会,“那周五晚上那天你一定要来。”
这是袁立新交给他的任务。
有梁砚西在,不会输的。
梁砚西懒倦地收回视线嗯了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转身就要走。
现在天气太热了,烈阳很早便出来了,家里的长辈担心孩子中暑,都多给了点零花钱用作车费。李东拾今早是和周满一起搭乘公交来的学校。
他的脑海里倏然想到早晨周续那双愤懑的眼,“西,你最近收拾周续了么?”
少年的身影暂停。
梁砚西转过来,眼底薄情寡淡,开口时,深邃的眉眼间多了一分狠戾,没有否认。
“他欠的
李东拾在体育课上签个到就跑了。
手里还拎着他的那瓶蜜桃乌龙茶,当成宝贝一样舍不得喝,直接离队钻进了篮球馆。
篮球队的成员正在场打球,李东拾坐在休息区热身了会儿,很快轮到他进场。
他一直和袁立新一起玩的,两人之间配合默契,在紧张的篮球场上联手扣进篮球。
球进的那一瞬间,无关乎是谁进的球。
在场的观众都会为他们喝彩。
休息时刻,李东拾和队长袁立新一起退了场,两人累瘫了似的勾肩搭背。
袁立新环顾了四周,没看见那抹蓝色的影子,他有些遗憾地问,“梁砚西又没来啊?”
“他啊。”刚从场上下来,运动量大到离谱。李东拾抽了条旁边的毛巾擦脸,腰弓在那儿还在大喘气,“他昨天没休息好,在教室补觉呢。”
梁砚西这人随性,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说得动他。
袁立新沉默了下,又继续说,“小白脚扭了还没好,真要上的话损害挺大,周五的比赛你再跟他说说。”
“行,”李东拾其实不担心什么,他说:“梁砚西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有人来他们面前送水。
李东拾客气地拒绝了,他拿起身后那瓶蜜桃乌龙茶,得意地笑着,“小爷我有女神送的水喝。”
蜜桃乌龙的口味很火,学校小卖铺经常卖断货。半小时前,袁立新趁着他们训练结束的时间在理科班教学楼那儿的自助机器买的。
最后一瓶,被他买来。
另一瓶是西柚口味的。
袁立新伸手接过盐汽水,随口问了句,“你女神谁啊?”
在他掀开饮料盖子的时候,手中的瓶盖打开发出呲啦一声轻响,李东拾轻快的嗓音也在这时候响起。
“乔希啊。”
“我喜欢她,最近在追他。”
李东拾喜欢乔希,众所周知。
他的目光从来坦荡,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隐藏。
自然也没发现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身边的少年颔首垂下了眼睛。
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月,夏天的躁意来得凶猛。
月考结束后松懈没有几天,期末考的压力又紧紧地追了上来。
最后一次的考试排名很重要。
意味着学生们暑期的两个月时间能怎样过。
乔希虽不属于他们群体,但她在这所学校的表现也很重要。
自习课上,乔希感受到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没分心去看,等下课结束以后才从桌肚里掏出手机。
这年微信还没普及大众,他们学生之间的联系方式多是企鹅,班级群、校群都是建在企鹅群里,很少有加微信的联系方式。
但梁砚西这人却独喜欢给她发微信。
未读消息里他的头像显示在最上方,乔希点进去,一条消息发过来又显示撤回的信息。
有病啊。
乔希甩了个问号过去。
抬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边也回了个问号过来。
拜托是你先无故冒犯的好吗。
乔希确诊他发病无疑了,手机塞进桌里,没再搭理他。
最近乔希的身边总是不太平,桌上和抽屉里多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吃的东西她会给前后桌分享,卡片一类的东西则是直接丢弃。
她没那个兴致和不相熟的人有着来回牵扯的交集,尽管这次没能转回南苔读书,但放假后她也是要回家的。
比起梁砚西,乔希和其他人的关系只会是更陌生。
南浔是个三线旅游城市,最近这段时间小镇人流量激增。
夏天的天气很热,和梁砚西半和解以后,乔希不再赶趟去乘坐那辆公交。
况且,乔美玲和傅明朗最近感情升温,傅明朗偶尔会在美玲棋牌室留宿,乔希很不习惯。
司伯远是个很有边界感的父亲。
他和司嘉文一样,身上有股淡淡的疏离和冷傲,同时那也是让人很安心的气质,所有交际都不会越界。
乔希也是很独立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一直有种默契的平衡感。
但在南浔。
乔希找不到那种平衡的点。
天气炎热,烘着人的心情都是烦躁的,连外面的梧桐叶都被烤得蔫蔫的。
乔希没想到下午的“还礼”举动很快就产生了新的蝴蝶效应,袁立新一身篮球服都没来得及换,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平台上,将乔希的路挡了起来。
隔壁洗手间淹了水,瓷砖被冷水泡着,水位线都快兜不住自来水的流动。
学校早就请了维修工人来修,但天气炎热,直到下午放学维修工也还没出现。
阴湿的凉气从洗手间传来,整条楼梯都是凉快的潮湿气息。
乔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下午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拥着的就是这位,她心里有些不快,但嗓音很平淡地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你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东西随便送给别人?”少年低着头,那双眼底藏着愤怒和难堪,还有一些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或许,他更恼怒的是乔希已经和李东拾扯上有来有往的关系。
他垂落在裤缝边缘的拳头紧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很不尊重人。”
这是来兴师问罪她的。
乔希那双漆黑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请问我们认识吗?”
一句话便让袁立新哑口无言。
他们体育班那群人心比天高,训练场地在户外,比起枯燥的教室要有趣得多,所以他们的目光从来不会在那群死板学习的人身上。
袁立新是最近从校群里知道的转校生乔希,一张坐在课桌上低头写作业的照片,气质与生俱来,是完全不输电影大屏幕上女明星的长相。
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将她和梁砚西放在一起谈论。
一个这次月考全校第一,另一个是倒数第一。完全不同性格和前途的两个人,也是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人。
袁立新被质问的脸色有些窘迫,可乔希像是没发现一样,清脆的声音荡在无人的楼梯间,她说:“你让你朋友把东西塞给我的时候没有问我需不需要。”
“我处理了你现在跑来指责我?”
隔壁洗手间的自来水湍湍而流,在这座安静的教学楼里,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明显。
乔希轻笑了声,压着脾气很好态度地问:“要不这样,两瓶多少,我把钱给你。”
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长廊打在角落,光线下的粉尘无处遁逃,就像少年人的自尊被摆放在台面上。
偏偏乔希态度很好,偏偏她说得全都在理。
袁立新顿时有些羞愧,最终落荒而逃。
乔希仍旧站在原点没动,她抬头,温暾地看向教室位置,语气淡淡地问:“你还要等多久?”
“这不是看你在忙。”
一身校服的梁砚西穿过那片落日余晖,光辉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掠过,少年轻哼了声,懒懒地向她靠近。
那双漆黑的眼底倒映着乔希那张心情不算好的脸,他低头,似乎是心情变好,倏然嗤笑了一声,“这么快就兑现承诺啊?”
乔希没接他话。
“梁砚西你真烦死了。”沉默了片刻,乔希转头向楼梯下面走,像是把今天心里憋的火一起发泄出来,她愤懑地开口:“今晚你来请客!”
天色渐变昏暗,两人一前一后从教学楼出发,月色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交织在一起。
乔希和梁砚西两人一路走向距学校不远处的巷子里,最终停留在面馆店前。
这个点儿的面馆没什么人。
开店的奶奶刚看见他们两人就笑脸迎了上来,“蓝小子和乖乖,你们今天想吃点儿什么?”
“泡泡馄
乔希坐在靠外干净的位置上扫了眼桌角上站着的菜单。
面馆很小,所有的桌椅位置摆设很近。梁砚西从狭窄的桌距穿过,把钞票放在玻璃柜上,又主动打开冰箱拿了两瓶冰豆奶。
“阿婆,一碗泡泡馄饨,多放点醋,不要葱和香菜,再来碗红汤面。”
平平无奇的夜晚。
老旧的面馆里,头顶缠着红色丝带的风扇努力地扇着凉风,梁砚西轻车熟路地打开豆奶瓶子,长长的吸管丢入进去,那瓶带着凉气的玻璃罐被推到乔希面前。
像在求和。
乔希没委屈自己,伸手接过餐前喝了一口,她先主动开口,“你下午发的那问号到底什么意思?”
梁砚西懒懒地掀起眼睫,手里握着开瓶器拧开盖子的动作没停,自然的晚风把它额前的碎发吹乱,少年五官戾气的脸上是懒散的笑。
他反问,“你什么时候跟李东拾关系那么好了。”
阿婆上餐的速度很快,短短一会儿时间,她就已经端好没放葱和香菜的泡泡馄饨上来,除此以外,她还赠送了小菜上来。
老人很慈祥地看着乔希,梁砚西每次都会多给钱,阿婆喜欢这对学生,做生意时也会有自己的私心。她说:“这个海带丝是今天新做出来的,专门给你留了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汤碗摆在乔希的面前,乔希仰着头,真心实意地道谢。
乔家吃饭时间不规律,多数时候乔美玲都是给点钱让乔希自己解决温饱问题,自从上周梁砚西带她来这里吃面以后,乔希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矮小的桌子坐着并不能舒展,梁砚西整个身子在往桌后倾斜。
靠在墙边的小料台摆放得有些远,梁砚西伸手把它们拖近,他手中的玻璃瓶磕上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提醒:“你还没回答我。”
乔希觉得这人真莫名其妙。
她拎起醋瓶眼也不眨地往碗里倒,又挖了勺辣椒放进去搅拌,醋香和辣味溶解在鲜味的馄饨汤里,她用勺子捞起小馄饨轻吹,“你有意思没,都住一个巷子里,一起吃过饭都那么熟了还要问?”
那天李东拾生日,他们是在周满家过的。
外面电闪雷鸣,昏暗的屋里,是他们几个人坐在一起分了蛋糕。
“而且,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么。”
乔希本来因为李东拾被体育班那个人找了就觉得心情很烦,她是个怕麻烦的人,在提到李东拾时难免有些不悦的情绪。
她在梁砚西面前也没藏着,直接表明了自己的不悦。
都烦人。
一个尽会给她找事,一个就爱凑过来看她笑话。
说完这句,乔希没再抬眼,开始享用晚餐。
乔希方才说话的声音里情绪波动很稳,是匀速均匀地递进。
好像在她的眼里,不论是李东拾还是周满,又或者是梁砚西,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人。
似乎完全不会有人在她这儿是特殊的存在。
梁砚西忽然想到暴雨打湿浑身衣角的时候,她清甜的嗓音浸泡在雨水里说:“梁砚西,我会记得你的好。”
可才过去多久,她就像全部忘记。
完全一副良心被狗啃过的样子。
黑夜模糊了地面上的阴影。
梁砚西指节扣在木质的桌面上,笃笃两声,“你哪只眼睛看我穿他裤子?”
乔希放下餐勺,仰起脸和他平视着,眨巴了下眼睛很平淡地开口。
“没看见啊。”
廊外蚊虫聚集在灯下盘旋。
夏的热暑像正发威的老虎,空气里的闷热和潮湿全部涌来。一日比一日更盛。
那晚乔希和梁砚西的相处并不愉快。
两人都是不会轻易低头的人,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弈中,又好像没有一个人是赢了的。
梁砚西接了通没有备注的电话,戾气的五官神色淡漠,他嗯了声,勾起桌上的摩托车钥匙离开。
夏夜蚊子躲藏在暗处,周围嗡嗡嗡的声音扰人。
阿婆家馅料里有些咸,乔希坐在便利店休息椅上,雪碧味的冰块塞得脸部凸起,解暑的凉意充斥整个口腔。
晚间的便利店人不多。
也比白日的环境安静很多。
除却盛夏蝉鸣的噪音,就是小店门口的感应门时不时发出的“欢迎光临”和“欢迎下次光临”的迎宾语,独属于晚间的氛围。
便利店不在烟尾巷附近,乔希和梁砚西同进同出来过几次。
或许是二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太有记忆点,不笑的时候天生冷脸,有种天然的野性美。
帅哥美女待在一起实在养眼,但这一晚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店员小姐姐码货的时候勾着脑袋偷看,一时不慎对上乔希那双漆黑平静的眼睛,她讪笑了下,说话声音很小。
“你这是和男朋友吵架了么?”
乔希眼睛微眯:“什么?”
“我看你男朋友心情好像很不好,”店员下巴指了指外面,她又肯定:“你也是。”
“你们在吵架吗?”
透明的窗暴露着内外一切景色。
摩托车响割破风声,在黑夜里格外突兀,乔希的视线定在摩托行驶的方向。
门口风铃声清脆,感应门自动接触到信号自动打开。
半壁浮沉半壁黑暗,只要踏出那道门,外面昏暗的路灯点路。
乔希处理着桌上的垃圾,站在门口时,夏天的夜风从门前钻进来,暖意刺着僵硬的骨血,乔希拿了瓶水结账,扫描枪滴了声,红外线扫描条形码录库,她把硬币放在桌面,倏然开口:“他不是。”
店员戴着深色的帽子,见乔希刚才没回复,意识到自己行为逾矩,帽檐压得更低了。
暗自懊悔过程中,一直没再好意思出声。
本以为顾客也会心情不悦,没想到她会突然解释。她的手一抖,没反应过来,抬头对上一双漆黑冷淡的眼睛。
张扬精致的五官,眼睛很大,气质清冷又傲,眨着眼睛漂亮得像只布偶猫。
她不想说话的时候。
没人能靠近她。
乔希平静地盯着她,语气里却带了股严肃和较真。
她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叮咚”声响起,乔希从干净明亮的环境迈入昏暗的老街。
她没走回烟尾巷的那条路,而是走了另外一个方向,静谧的夏夜,身后有个急促的脚步声,有个女生从便利店跑出来叫住她。
“同学!”
深夜路灯照耀下,身后那道长长的影子靠近。
乔希转头,看见向她跑过来的女生,她戴着黑色鸭舌帽,跑过来气息还有些不稳,她把医用碘伏棉签递过来,“我看你耳朵发炎了,用这个处理一下吧。”
这个女生脖子上还戴着工牌,刚才和朋友一起走进那家便利店。
乔希不解地皱起眉,她似乎,跟她们并不熟悉。
况且,她原本也是要去药店买药的。
“我加班到现在,原本想去买瓶海露。”戴着帽子的女生无辜耸了耸肩,语气有些遗憾:“但它关门了。”
夏的热意席卷,夜晚送来一阵又一阵的暖风。
乔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无故散发善意,至少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的行为都是有利可图。
白露是这样。
司伯远是这样。
司嘉文也是这样的。
可是那个女生只是笑了笑,她说:“职业习惯,你长得好看,合我眼缘。”
她帮乔希处理了耳朵上的伤口,很有经验地提醒:“平时还是要少戴耳机,耳机耳塞这些东西戴多了容易发炎。”
乔希拿着剩下的药品,小声地道了声谢谢。
她在南浔戴耳机的需求多了点,美玲棋牌室夜里人很多,巷子里的大爷大妈退休后只想着玩就好,楼下吵吵闹闹的,她只好用音乐声盖过楼下的吵入睡。
她用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款贵的入耳式耳机,音效不错,但这种具有摩擦性的物件对身体仍然有伤害。
乔希没多解释,提议要把费用给她转过
但那个女生摆摆手没要,她说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心上。
直到走后,她也没说出名字,但乔希看见了她脖子上挂着的工牌。
如东娱乐,小也。
乔希很晚才回家,傍晚叔叔阿姨们吃完晚饭又组了局,一群人扎堆一样挤在美玲棋牌室里,烟圈的白色雾霾遍布。
除却打麻将的人以外,厅堂里还站着几个相熟的看牌的人,站在麻将机旁时不时指点一番。
原本就不算大的客厅,此刻更是乌泱泱的。
有两个阿姨看见乔希后做出很夸张的表情喊她,“希希回来啦?”
乔希嗯了声,没继续和他们打招呼,背着书包穿过那一层烟雾径直上楼。
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喜欢不起来。
包括梁砚西。
南浔空气里湿度大,又或许是乔美玲家的装修材料太差,房间里总有股淡淡的霉味。
白日开窗通风,晚上蚊虫就变得好多,像饿鬼一样围着纱窗叫嚣。
卫生间地面潮湿,是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乔希深吸了口气,踏着黑夜里柔和的月色,投身将卫生间仔仔细细打扫了遍。
好在明天是周六,乔美玲的活动时间都在下午和夜晚,上午家里还算是安静的。
房间里的电风扇对着人吹,老旧的机器在深夜里发出难听的吱呀吱呀响声。
乔希今夜什么外物都没靠,安静地躺在那张暂时属于她的小床上,听着楼下断断续续的嬉笑和吵闹声,喧闹似乎一直没有结尾。
床头常亮着一盏小夜灯,即使在这里生活了两个多月,也很难适应这里的环境,乔希彻夜未眠。
旅游城市的票本来就难买,遇到寒暑假的高峰期抢票只会更艰难。
所以白露早早让助理帮她在网上购票。
夜晚,又或许是白露告诉她已经订好她月底回南苔的车票,乔希来南浔以后难得遇到真正让她开心的事情,此刻的她完全没有睡意。
楼下的吵闹渐渐散去,安静的夜晚彻底到来,乔希恍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3:20A.M.
和他们平时散场的时间差不多。
窗外的夜色朦胧,角落的蚊香上猩红光亮消失,乔希床头刚下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她好早之前就把所有新闻推送的消息全都关了,这个时间点,她还以为是白露给她发的高铁班次时间的消息。
乔希的困意清醒大半,伸胳膊捞回手机点开去看。
不过不是白露的消息,而是梁砚西发来的。
Ares:下来。
是他莫名其妙的消息。
傍晚的争锋到此刻又想起,凌晨三点的夜晚,乔希甩了一个问号过去。
问号又好像在说:梁砚西你有病吧。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乔希没打算理他,熄了屏打算继续入睡。
可手机还在手上,他的消息又震动了下,亮起的屏幕显示出他的消息。
Ares: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两家住得很近,窗户都正对着,他熟知她睡眠习惯。
joyxxxii:困了。
joyxxxii:不下。
乔希拒绝得干脆,直接把手机丢远了点。
楼下安静,手机安静,房间也安静。
过去的时间里,乔希以为梁砚西离开了,原本被赶跑的睡意回笼。临门一脚入睡的时候,耳边倏然出现玻璃窗被小石子扔掷的声音,硬物碰撞,玻璃窗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
乔希被梁砚西打扰到,心里被勾起一抹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拿过手机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开战:“梁砚西你是不是有病,大晚上你不睡觉扰民,你要有病你就早点去治,别连累我行么?”
她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成为那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归林鸟。
安静以后,电话里有风声。
黑云压着南浔这座城市,隔壁的小洋房里灯光长亮,梁砚西没接她的话,安安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听筒里似有道电流音划过,他才开口。
“上次给你买的药用完了么?”
乔希没立刻回。
她床头那盏小夜灯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关掉了,窗帘被拉上,她屋里黑漆漆的,质量很差的窗帘遮不住窗外的月色和路灯昏暗的光。
她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起身,关掉了还在摇头的电风扇。
然后她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少年,嗓音清冽,略显单薄的声音说:
“希,我和别人打架受伤了。”
乔希还是没动。
电风扇关掉以后,屋子里变得更静,什么噪音都没了。
外面有虫声蝉鸣,还有阵阵的风声簌簌在响,梁砚西和乔希的电话仍然通着,他轻嗤了声,笃定乔希在听电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人打架么?”
“不、想。”乔希一字一句回他了。
得到她的回应,少年得逞地轻笑了声,树叶沙沙的响声盖过他的笑。
梁砚西站在美玲棋牌室的楼下,仰头望着乔希的房间,语气有些无辜:
“这么晚,药店全关门了。”
“你忍心见死不救?”
chapter 21
那晚乔希还是下楼给梁砚西处理伤口了,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蛮劲和债,拳头上和脸上全是擦伤,伤疤在他那张本就戾气的脸上显得人更凶了。
乔希没问他是如何受的伤。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待在一起,像孤雏的鸟短暂靠近。
石桥下的游鱼甩尾,哗啦啦的水流声靠近,水汽打湿小腿。
乔希有点嫌弃地皱眉,默默地换了个位置坐着,她冷着张脸,拿创可贴随意贴在梁砚西下巴上。
很不走心。
也像在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悦。
夏夜的风比傍晚凉爽一些,少年丢了块石子进河,鱼群瞬间被他吓跑,湖面的水花逐渐变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