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桥—— by晴却
晴却  发于:2025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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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梅雨季以后,南浔的蝉闻着夏天的气息钻了出来,高处树干上响着蝉鸣。
教室里人走以后很安静,说话时嗓音淡淡的,但态度却很强硬,好像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走进她的世界里。
就如同她那双一直漆黑淡漠的眼睛一样。
哪怕是和好的说话态度,可仍旧有着疏离的边界感。
乔希此刻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但也是她自己想要封闭情绪,就像是个没有破绽的个体,隔绝外面所有带有温度的关心。
林薇没再坚持,奶奶早上还给她安排了事情,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背起书包将座位上的凳子推进去,凳腿和地面发出呲啦一声摩擦,她温声交代:“那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把电风扇和灯关掉,还有门窗也要关一下。”
雨季过去,夏天的气息扑面。
这个时间点的阳光灼热,暖黄色的光线打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空气中的灰尘都无处可逃。
高二一班在教学楼四层,或许是因为这次月考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这段时间的一班老师上课总是拖堂。
别的班都走了个干净,惹起走廊上一阵吵闹,好多道“幸灾乐祸”的视线从窗外涌入,他们站在窗外很得意。
也因别班同学的短暂停留,一班教室里原本严肃的氛围也因此变得浮躁。
任课老师咳嗽了声清嗓,底下的学生接收到老师的威严,瞬间变得老实不少。
但也有不老实的,一只手撑在课本上,腰背弓着,装作低头认真看题的样子,实际在底下掏出手机偷偷的玩着。
梁砚西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趴了一下午,走廊上的脚步声和喧闹很吵,他被突然出现的噪音吵到,惺忪的睡眼里满是红血丝,蹙起的眉烦躁不已。
但现在还在上课,他也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直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他的注意力被转移,看见李东拾在微信上说天气太热了,想要约他去体操馆游泳。
天气炎热,大家都爱玩水。
南浔还没有开水上乐园,因这一年的体操馆成功的建立,学校为了鼓励学生运动兴趣,由体育老师负责成立了好几个校队。
篮球是一项热门运动,加入社团队伍的人本就很多。
而最近这段时间因天气的变化,想要申请加入游泳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梁砚西眼底还红着,眉眼间那股倦意还没散开,掀起眼皮拒了。
「不去」
李东拾早看出梁砚西最近心情不佳,早早预判到这次也会被拒绝。
他勾着脑袋朝后看了眼,见到梁砚西懒散地坐在那儿,思绪游离,一头碎发遮盖住眉眼,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倦意。就像是多天都没有休息好的似的。
他扭过头回他:「行,那等老王下课我跟周满他们去三楼游泳,你那间泳池借我们用用。」
炎热的夏天里,除却了空调房和冰块,好像一切都赋予了烦躁属性。分离也是。
随便了,怎样都行。
梁砚西看了眼信息,把手机扔进抽屉里没再回。
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也没有很久,讲完一道题以后像往常那样给大家留了几道题目去做,交代完以后夹着课件离开。
老师前脚刚踏出教室门,后脚就有学生冲了出去。
一班放学时间迟,整栋教学楼都显得很空。
李东拾从后门钻出来的,一眼瞥到走廊那头徘徊不前的林薇,他大喊了声开始犯浑,“林薇,你回家看到我妈帮我跟她说声我在学校里打扫卫生!”
烟尾巷民风淳朴,邻里邻居的长辈们都很好。林薇和李东拾的家在一个方向,两家长辈多有走动,关系一直很不错。
林薇从教室里出来,站在走廊上迟疑了瞬,身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心惊了下,皱着脸回视,“我才不说。”
明明就不是在学校打扫卫生,偏要撒谎骗人。林薇对上李东拾那张混蛋的脸,头一扭匆忙下了楼。
李东拾原本就是想逗林薇,没想让他真的帮忙递话。
他收回了视线,杵在后窗那儿看着梁砚西,不死心地想再叫他一次。
但那道高峭的身影穿梭进长廊那片落日余晖,金灿灿的光辉把他蓝色的发照得发光,长廊尽头最后一抹身影消失,而后变得空空荡荡。
李东拾哎哟了声,拉住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周满,“你说梁砚西他至于吗?”
“咱班旁边就是下去的楼梯,走不下他,就非得绕那么远的路走那边。”
李东拾不理解梁砚西,随即翻了个白眼吐槽:“神经。”
傍晚校园里吹来一阵凉风,缓解了夏日的暑气。整栋楼都安安静静的,走在楼梯道上似乎还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学校里安静,没了白日里吵闹的学生。
就连周边小吃街上的人影全都散掉了。
学校里的一角,安保还在校园里巡逻,视野里闯进一道高瘦的身影,在晚上的点折返学校,手里似乎还提了个东西。
胖胖的安保大叔冲那道身影大喊了声,“同学你回学校拿东西的吗?拿完早点离开,别在学校里逗留太久!”
梁砚西听到身后大爷的声音,停下来高声应他,“行。”
他会尽快。
可真正抵达教室门口的时候,他又在门口停却了脚步。
五号楼所有教室都是漆黑的,每个班最后离开的学校都会按照值日要求来关好门窗,蓝调时刻还没来临,大道上的路灯在那一瞬间亮起,整座城市逐渐陷入昏暗。
乔希在林薇离开的那一瞬间立刻捂着眼睛将教室里的灯光关掉。
好像只有陷入黑暗里,她的身影才可以躲藏好,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到她,不会有人嘘寒问暖她。
好像只有彻底地陷入暗处,乔希才可以坦然地流露出当下最真实的情绪。
她好难过。眼眶酸酸的。
南浔高中新教学楼还在修葺,他们所使用的五号教学楼是个老楼,破败的墙皮在掉,教室门窗紧闭了一会儿,闷热和潮湿的气息渐渐浮现。
乔希趴在课桌上,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她觉得好痛,肌肉僵硬发麻,她的目光仍旧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和白露的对话框。
她知道在教室里等到了几点,那条发出去的质问消息至今没有等到回复。
右上角的电量逐渐告急,乔希的情绪释放太多,到现在情绪已经转变得麻木,眼泪不受控制地流着。
乔希从青藤退学的事情影响挺大,处分单上写得清楚,加上乔希不肯认错的态度,学校这次没有姑息。
白露觉得她这次丢尽了面子,也想磨一磨乔希的臭脾气以作惩罚,便说把她放在乡下老家借读一段时间,过几天再将她接回去。
可是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乔希被丢在南浔仍然没能回家。
这种被最亲近的人的忽视和欺骗,就像是鲜血淋漓的心脏上是被人剜去一块,心脏处被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她捂住脸,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
如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否命题,那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要给她希望。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直至手机里最后一丝电量耗尽。
乔希抬起头,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经
完全黑了下来。
她的视野模糊不清,教室里又黑暗又空旷,高层的窗户发出风的呼啸声,似在为她今天的心情奏乐。
接连的雨后终于放了晴,可空气中还是湿漉漉的。
乔希的头顶风扇在旋转,屋里随着夏天的到来扇出蕴热的风,屏幕漆黑没有反应的手机边缘割着手心,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环境有多差。
一场糟糕的情绪抒发完以后,身体最真实的反应涌出。
哭了太久脑仁发疼,晚饭没吃有点犯低血糖,也因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腿脚抽筋。
还真是挺倒霉的一天。
她刚想要背起书包离开,一直静谧的教室里倏然被人闯入。
乔希看见一道很高的身影推门而入,下一瞬,教室的白炽灯亮起,梁砚西那张清冷桀骜的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还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额前的蓝色的碎发凌乱平添一分野性,凌厉的五官下仍旧冷感很重。
这是这段时间梁砚西第一次主动找乔希。
乔希的眼眶泛着浓重的酸,她眼睫扑扇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她的嗓音很哑,语气里带着意外和震惊:“你怎么来了?”
梁砚西站在五班的前门,影子被灯泡照得笔直,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也冷冷地看向她。
少年身形清瘦颀长,站在那儿存在感就很差,让人难以忽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乔希,单手把转着一支黑金的打火机,冷脸沉默着没回答,两人的视线对流了好一会儿,久到乔希以为他又是来找事的。
她疲惫得闭了闭眼,“梁砚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跟你吵架。”
可少年却在这时突然走向了她。
地上的影子重叠,一长一短地印在旁边的课桌上。
也是他靠近以后乔希才发现,原来他的手里一直拎着东西,小巧精致的礼盒里装着蛋糕。
是和乔希上次在他家吃的那个蛋糕一个牌子。
她了解过的,很贵,也不太好买。
透明的盒子拆开,栩栩如生的蝴蝶映出。
教学楼窗外的路灯稀疏地亮着光,梧桐叶闻着热的气味缓慢生长。
乔希在明亮的教室里恍惚了下,却又见梁砚西燃起那把黑金的打火机,铁质的弹壳声清脆。
嚣张的红色火焰在乔希眼前跳跃。
少年低着眸,冷冽的磁性声线终于答她:“请你吃蛋糕。”

南浔的夜晚,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烦闷。
初夏仍旧是黑夜时间更长,蓝调过去,整座城市都被黑暗的夜色压着。
学校九点统一断电。
刚亮起的教室又在这一时刻陷入黑暗,天花板上的吊扇停止旋转。
周围诡异的风吹在侧窗,只有他手中猩红的火光照耀着整座黑夜。
乔希吸了吸鼻子,嗓音仍旧很哑:“你生日吗?”
那时候她在想,就算蹭到别人的生日吃到一块蛋糕,也算是圆满。
教室里凳子腿摩擦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片刻吵闹后又陷入安静。梁砚西的气息逼近,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
“不是。”
少年侧过身,漆黑的视线盯着乔希,低头低笑了声,倏然变得张扬嚣张起来:“乔希,我生日在十月。”
“十月二十五号。”
他说出来,也想要她能记得。
所以这不是他的蛋糕。
而是他专门给她订的,名为乔希的蛋糕。
夏季的燥热从窗外涌进房间,烛火的光影忽明忽暗地跳跃在梁砚西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他眉峰上方那道已经成形的血痂无处遁逃。
乔希眨巴了下眼睛,视线定格在他的眉峰上,血痂拉长到眉毛位置,他像无知觉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火光仍在跳跃,乔希睁着酸胀的眼睛,淡哑地开口:“梁砚西,你和人打架了。”
梁砚西变了脸色,戾气的五官撇过去,蓝色的发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变得浓郁。
蜡烛燃烧掉半截,明火的位置靠下。
梁砚西像是不想提及,紧绷着脸色,语气冷冷地问她:“蛋糕还吃不吃。”
要吃的。
这是她今天唯一的庆祝。
蜡烛仍然还在燃烧,忽明忽暗的光影跳跃在少年的脸上,眉骨高挺,他半张脸都陷在黑夜的阴翳下。
乔希问他,“你要许愿吗?”
梁砚西漆黑的眸朝她看过来,淡漠的眸底没什么情绪,他瞥了眼桌上的蛋糕。
少年倚在后桌上,懒散地抬睫,低哑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拒绝声干脆:“不要。”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身上那股懒散劲儿散漫,兴致也不高。
乔希没再管她,深吸了口气吹灭蜡烛。
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她许愿让自己变得再强大一点。
前些天梅雨,冲垮了乔希本就破烂的房间,书桌上摆放的卷子被雨水泡了,水泥地面上淹起一块块的小水潭,折腾得不能住人。
乔希也就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才忍了下来。
乔美玲拿了白露那么多的照顾费用,也担心乔希回头去她妈妈那里告状,忍痛花了巨资找人来修,施工的阿伯看到废弃平台上的那扇小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里民房建设杂乱,乔希一个小姑娘住在破旧的房间,本来条件就不好,后面开个小门实在太危险了。
那间房本来就是个储物间,双开门也是为了方便。
但现在乔希住了进去,乔美玲这次也没含糊,下午就去超市买了把大锁把房间的后门给锁死了。
从那之后乔希都只能穿过一层白色的烟雾才能回到房间。
那天乔希很晚才到家,楼下的棋牌室出奇地早早关门,整个房子里都是漆黑的,乔希一边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因为这样她可以晚上摘下耳塞睡一个安稳觉,对此她也喜闻乐见。
楼梯偏僻又很窄,是白炽灯照不到的地方。
乔希刚上楼,楼梯口上杵着的身形高大的男人,见到她似乎也愣了下,木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男人给她挪了位置。
这是乔美玲新交的男朋友,叫傅明朗,南浔某企业的高管,上周他来家里一起吃过饭。
房前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似乎是乔美玲上次提醒过他,他绅士后退,看到乔希笑着主动解释:“你姑妈在卫生间,我在这儿等她。”
他们大概是商量好了今天要出去约会,所以提前遣散了牌客。
乔希不在乎这个,倒霉一天就没什么好情绪而言,随便敷衍了句话回到房间。
房门紧闭的瞬间,一直绷直的背脊才终于坍塌。
屋外出现一道开门声,乔美玲尖细的嗓音出现,他们大概是提到乔希。
唏嘘声以后,乔美玲咳了声,“没事儿,这孩子就这样,比较怕生,你别介意。”
再之后,便是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窗外的月光柔和了月色,整个房间陷入安静。
才晴过的天气温度骤然降低,隐隐有了又要下雨的趋势。乔希把手机充上电,先前等了许久的消息终于等到。
乔希点了进去,第一眼看见白露指责她消息。
「乔希,你现在是在质疑养育你的母亲?」
这些字眼都好沉重,乔希原本缓和过的情绪又有些涌入上来,圆钝的指尖掐着手心,从朋友圈里得知的那些消息在这一刻提醒她,是她在不可理喻。
是她不懂事,偏要惹得所有人不开心。
屋内的电风扇呼呼吹着,乔希看着消息很久才回复:「你从巴黎回来,去学校参加
司嘉文的艺术展活动、家长会,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和司叔一起约好为她过生日的场所,你总是那么忙碌,我难道有说错吗?」
明明都是她的女儿,可她的对待总是那样不公平的。
从小就是这样。
即使现在的乔希被放逐,也没有得到多一丝的怜爱和关心。
就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不该。
好像也确实不该,毕竟她是乔五岳的女儿,身上流着的是那个在乔希刚刚出世就抛弃妻女的人的血。
这一次,白露发了一张手机截图过来。
图上备注的是北文教高二的老师姓名,几天前白露询问了想要将自己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女儿转入,她在问借读生的名额是否还有。
而那边的老师回应今年借读生名额已满,目前学校暂不收取任何外来学生,如果有想要转入北文的学生的话,建议家长们可以关注下明年的招生政策。
白露像在底下说:「怕你失望所以没有直接和你说,我是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消息告诉你,结果你还怪起我了。」
「还有我不明白你现在和文文争些什么,你要是青年设计赛带着小组得第一,奥数赛拿第一,还能和同学们一起独立负责校艺术展,那我受邀请也会参加并诚心祝贺你。」
「但是你没有,你还很小心眼地记恨。」
「结果你现在是在南浔待久了,尽往坏了去学?乔希,我平时都是这么教育你的?」
年少时单薄的肩膀撑不起一整个未来,所有的选择都太少。
乔希在得知完整的真相以后,破碎过的心脏也感受到了一股暖流的滋养。她又问:「那我要等到明年才能转回去吗?」
白露对孩子的教育上从不苛刻,在学校的挑选上也是万般讲究。
她回复乔希:「年后我会去联系」
「但你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我和你司叔平时工作都忙,你在南浔好好的,别给我惹事」
她拿出长辈的身份继续施压:「如果你这半年表现优良,在学校里无任何处分,我保证会把你接回来。哪怕是捐款砸钱,我也会试着去做。」
话题的最后,白露拍了一张礼盒拆开的照片过来。某奢牌的首饰,和司嘉文的是完全不同的款。
她说:“你的生日礼物,放你房间了。”
天气才晴了两天,南浔二度入梅。
梧桐树上灰白的树皮洇着一块怎么也晒不透的潮湿,屋瓦巷子里像被雨水浸透,房间的白色墙皮似乎怎么也掉不完。
洪灾泛滥,南浔这座小城市依山傍水,周边有多处山体滑坡,维修队还在雨里紧急救援,新闻台的女主播提醒广大市民不要朝着河流和山坡方向靠近。
苦难悄然来到,悲哀声四起,这是一场沉重的雨。
李东拾看着恼人的雨,他十八岁周岁的生日原本是打算在这天爬上山迎接日出,在橘色夕阳升起的时候唱最爱的歌,可雨势汹涌又下得没完没了,他好早前的设想全部被这雨化成泡影。
紧密的雨水坠落,连不远处的路障都看得模糊。
家人不放心他外出,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往山上跑,只能在巷子里玩一玩。
李东拾也怕,乖乖地应下来。
今日的这场暴雨来势汹汹,老化的排水系统作用很弱,南浔淹了不少地方。
李东拾叫的朋友们都不能出来陪他庆生,就这个雨天,现在的他只能缩在小满便利店里看着雨水唉声叹气。
他坐在门槛前的台阶上,一扭头看到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梁砚西。
梁砚西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夏困很缺觉一样,眉眼总是倦怠懒散,黑色鸭舌帽压住那一头张扬的蓝发。
低调又安静。
周满和周爷爷在后面房子里准备午餐,一点动静都没传过来。
雨下得很大,店里根本没有生意。
隔壁阿伯在煮茶叶,茶香盖过雨水的霉味。
李东拾看着店觉得无聊,厚着脸皮去隔壁要茶喝。
茶叶店只有一张矮茶几,李东拾蹲在地上品不出个所以然来,扯着脖子扭头问:“阿伯,这就是你说的两千一斤的茶叶吗?我怎么感觉跟我奶煮茶叶蛋用的那茶叶味道差不多呢。”
李东拾家是卖早点的,天雾蒙蒙黑着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就起来准备食材,推着餐车从巷子里往外走,车轱辘声碾轧青石地板,就连暴雨天也不曾缺席。
周边只有这么一家茶叶店,李东拾家用的边角料茶叶自然也是在这里买的。
老伯被他气到,一脚踹了上去,吹胡子瞪眼地赶人,“你走走走,别来我这儿碍眼。”
“不识货的,平白无故糟蹋了我的好茶。”
外面的雨下得哗啦啦的,李东拾故意逗老头,身形灵活地屋里躲闪。
直到手机来了电话,他点开接听,是林薇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先前他们就说好一起上山露营,由于天气原因搁置,但今天毕竟是他的成年生日,林薇还是叫上乔希一起去附近蛋糕房订了个蛋糕,想着赶早给他送过来。
意外的惊喜事发生,李东拾原本失落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激动。
他抱着手机立刻跑回便利店,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回答:“我不在家。我现在在周满家呢,对,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电话挂断没多久,乔希和林薇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小满便利店门口。
乔希提着蛋糕站在屋檐下面,棉麻的背心颜色暗了一块,单薄的肩膀被雨水淋湿左边大半。
老旧的便利店里灯光昏暗,她一眼便看见了歪在休息椅上的少年。
高大的少年像是没了骨头,长腿懒散地抻在长椅上交叠,散开的报纸盖在脸上,但还是露出了那抹张扬的雾霾蓝的发。
少年似乎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声,被这声音吵醒。
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凌厉的五官戾气张扬,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梁砚西浑浑噩噩地醒过来,眼眶肿胀酸涩,深邃漆黑的眼底布着红血丝,嗓子也因长时间的缺水变得沙哑。
可在对上乔希目光的那一瞬,他嗓音淡漠地问:“你怎么来了?”
嗓音低哑,有些意外。
看见她时,下意识化去了烦躁的情绪。

又下了一周雨,梅雨天气彻底过去。
南浔迎来炎热又潮湿的夏,绿叶冒着热气,地板滚烫,墙皮开裂,教室的风扇似乎都在吹出热浪的风。
盛夏的蝉鸣白噪音催眠,配着课堂上的摇篮曲,这个夏天让人烦躁又昏昏欲睡。
玻璃瓶困住蝴蝶,蝴蝶振翅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着硬壳,那股燥热也来得更加热烈。
仍旧是下课铃声一响起,教室里脚步声和谈论声顷刻间出现。
长廊的前门和后门全堵着人,紧绷着的上课状态秒变成懒散的样子。
教室里睡倒了一大片人,听到铃声以后,卸掉了注意力彻底昏昏欲睡,好像教室的吵闹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影响。
林薇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下节课是数学,她作为课代表更得以身作则,不能带头打盹儿。
天气热到让人心烦,她扭头拍了拍乔希,“乔乔,我们去卫生间洗把脸吧。”
空气中的热流带来莫名一股躁意,吹懒了人的骨头。
热韵停留在身上,乔希蔫蔫地睁开眼睛,答应得爽快,“行啊。”
太阳的暖黄色的光线透过窗户折射在课桌上,“洗完脸我们去便利店吧,我请你喝冰水。”
天气热,学校便利店生意兴隆。
每次一下课就有无数学生朝那边冲过去,尤其是刚下课的时间点,那边拥挤得很难进人,但好在下课时间过去一半,临近上课,同学们都有意无意地往教学楼这里靠。
楼道上接连跑过来好几个男生,抱着
一沓厚厚的指导书冲刺一般地跑上楼,一点儿也不懂得退让。
脚步声震响楼梯间,下层有个男生捂着肩膀倒吸凉气,“靠,都撞我身上了走路就不能看着点儿啊?”
声音靠近,乔希眼疾手快地拉着林薇往墙壁边上靠。
看着他们这伙强盗打劫的架势,林薇心跳声都要震出来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有些后怕:“天啊,他们这是有多着急啊……路都不看……”
楼层里安静了两秒,刚才那个抱着书横冲直撞的同学站在扶手边缘朝他们看过来,“对不起啊同学,林老师让我们体育班的把书送过来,等下还要去训练呢,所以有些急。”
他的视线是朝着林薇和乔希的地方看的,林薇想到刚才自己的那句吐槽,像被抓包一样面色有些难堪地回了个笑,“没,没事。”
下了楼,一层的楼梯口处站了好几个套着运动服的体育班同学把出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正午的太阳毒辣,他们站在走廊内仅剩不多的阴凉地方,凑在一起勾肩搭背地推搡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底下有人在叫他们让个位置,几个人应了声回头,视线瞥见到乔希,有个人拿着两瓶还冒着凉气的茶π跑过来,“乔希你好,我们是体育班篮球队的,这是我们班袁立新给你的。”
盛夏蝉鸣作响,白噪音遍布整栋楼层,上课的预备铃似乎随时都会响起。
乔希皱着眉听他说完这些,还不等她有所反应,面前这位穿着篮球服的同学把冰水塞到她手里就和朋友跑了。
他们脚步声急促,脸上神色兴奋,跑着步还不忘揶揄旁边的同学,“巧了吗这不是,一来就遇见女神了!”
两瓶沉重的水兜在乔希怀里,冰凉的水珠滚在小臂上,腕骨处被冰得一片通红。
突如其来的物品像是烫手山芋,乔希换了只手拿着,皱着的眉眼里藏了些烦躁,好像这些天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身边的事情从来没消停过。
不是这个班的人找她,就是那个人偷偷往她桌上塞卡片和礼物。
“你知道他们吗?”乔希问。
南浔地方不算大,乔希的归属感不强,来到这里以后也是每天的三天一线,非常规矩的生活习惯。本班的她认识的都很少,更别谈别的班同学。
“他们说的那个男生和李东拾玩得很好。”
李东拾被家里人要求学理,但他也是学校篮球部的,放了学闲暇之余经常会和他们一起排练、吃饭。
南浔高中不大,三十多个班级,有些消息传递很快。
林薇在朋友圈里看过好多次他们的合影,也曾在下课时间的各地听过关于艺术班的八卦,印象中,除了讨论他们今天去吃了什么,昨天在哪里玩的,都有谁参与的话题以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
艺术部和理科班的教学楼隔开很远,林薇的运动轨迹正常,平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很难见到一面。林薇摇头接着说:“但我对他们不了解。”
东西是别人给的,完整的未拆口的饮料。
林薇迟疑地问:“你又要丢掉了吗?”
丢什么,正好请你喝。乔希在笑。
上课的预备铃声快要响起,乔希把饮料分给林薇,两人省去经过热太阳的路折返回教室。长长的走廊上全站着同学,乔希前脚刚要进门,又被从不远处穿梭来的李东拾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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