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玩城里音乐和吵闹声奏个不停,梁砚西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触上那包没抽完的黑冰,硬盒的质地,还没取出眼前的光影被人遮住严严实实。
他轻皱起眉,漆黑的眼底藏满了被打扰的不耐,“有事儿?”
来人是个女孩儿,看着同龄,一头羊毛卷,隔壁学校的校服改得乱七八糟。
见梁砚西开口便坐到他旁边空椅子上,举着微信的二维码直明来意,“帅哥,交个朋友一起玩?”
自来熟的社交,大胆的举动,眼底的欲望过分直白地透着她来的目的。
电玩厅里闪烁着昏暗的蓝色灯光,滚动的镁光灯片拓下一层细闪照过来,梁砚西垂眼耸着眉,态度散漫地睨了旁边一眼,“你想泡我啊?”
卷发女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以后也不生气,“你说话真直白。”
她一脸笑意:“那你给机会吗?”
“不给。”梁砚西想也没想地拒绝。
李东拾兑好游戏币,目光四处搜寻着梁砚西,他刚刚靠近,看见少年抬着下颚,语调吊儿郎当地拖着腔调:“我喜欢好学生。”
像是故意一样,存心给人找不痛快。
李东拾看旁边女生脸都白了,赶忙上前安慰:“同学你别生气,我这兄弟就是这样没个正形,之前还有人说他喜欢男的呢。”
“你看他那混蛋的样子,找好学生不也是被他祸害。”
电玩城里浩浩荡荡又来了一群人,本就吵闹的地方显得更加乌烟瘴气。
过分迷离的暗蓝世界,梁砚西轻嗤了声,忽然觉得没劲极了。他收起那包刚刚取出的黑冰丢入兜里,点开周满的聊天转了笔钱过去。
Ares:「给我留几根」
小满:「你不是出去玩了,今晚还回烟尾巷?」
梁砚西想到破败的小楼里,爬山虎缠着墙壁野蛮生长,透过那扇摇摇欲坠的窗里,少女皱着眉坐在书桌前的样子。
破裂的窗户灌入这座城市的夜风,女孩低着头安静认真地奋笔疾书,仿佛外界一切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可也是她。
在昏黄的夜灯下,樱花晚期的萧条里,雨汽潮湿地悬浮在空气里,她冷着脸将他拒之门外,“你还真把自己当什么洪水猛兽了,谁见着你都要怕啊。”
“先说好我很快就回南苔。”
“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去他妈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偏要犯。
错过了放学的高峰期,电玩城迎来旺客期。
大厅里一曲结束换了首节奏更快的热歌,李东拾眼尖扭过头,“西,你去哪里?”
暗蓝色调的大厅里不知道哪里发出一阵起哄的雀跃声,像在夜里招着人,抛开一切引人堕落下坠。
梁砚西漆黑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回家。”
李东拾抱着一筐游戏币惊诧不已:“家里停电呢,这时候回去能做什么?”
梁砚西眯着眼,凌厉的五官匿在暗蓝的灯光里,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了声,低着头懒洋洋地开口:“回去逗猫。”
一头蓝的发过分张扬,又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南浔近日气温昼夜温差很大,白天好像在过热夏天,傍晚开始气温直线下降。
美玲棋牌室拖了几张桌子出来,清一色的麻将摆在桌上,邻里的大爷咬着根烟,积极地手洗麻将,眉宇间的得意似乎在说还没忘却看家本事。
乔美玲则是在门口支了个炭火炉子,铁壶摆在上面接受最原始的加热方式给客人沏茶,把院门口的路堵了个干净。
她远远见到梁砚西回来,笑着迎上来说着抱歉的话,“不好意思啊小梁,今天停电但是叔叔阿姨他们实在手痒,我就趁着天亮把桌子挪出来了。”
她说:“要不你从我们家天台那走?”
大家耳听八方,听着这边动静立马招呼,站起来挪开凳子腾了个空地儿,“小梁你放学啦,来,走这儿回去。”
梁砚西抬头,透过阳台看见一张皱着的脸。
晚间微风吹着树叶,绿意被阳光普照着抽芽,到了傍晚,外面仅剩下一些微弱的光线,乔希戴着耳塞,眉头拧着像心里憋了烦闷。
不知道是因为作业还是楼下的吵闹。
晚风吹着沙尘作响,梁砚西淡淡地收回视线嗯了声,穿过美玲棋牌室门口回到属于自己的小洋房。
夕阳将少年高大的影子拉得很长,五官戾气凌厉,像独行在这条巷子里的异类。
乔美玲撇了撇嘴巴,对着他的身影忍不住嘟囔:“这死小孩。”
夜色很快就降下来了,巷子里电力还没恢复,往街道办的电话响个不停,得来的是电路检查异常存在安全隐患。
电力恢复是不可能了。
小满超市的生意也因此迎来旺期,周爷爷疼爱自家孙子,给周满留了好几根蜡烛备用,任凭别人怎么说也不愿意卖。
巷子里有很多还在上学的学生,苦兮兮地用尽台灯存储电,看着其余还空着的题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还是周满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把桌子拉到院里拼接起来,院里燃着蜡烛,烛火雀跃地照明一片区域,他发了朋友圈,邀请巷子里的小伙伴来写作业。
李东拾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被家里人踹出去的,让他跟着周满好好学习。人还没到,哀嚎的消息全都发给了梁砚西。
最后他问:「西。」
李东拾是个帅哥:「你要不也来?陪陪兄弟我。」
Ares:「不去」
梁砚西拒绝得干脆。
李东拾是个帅哥:「作业都不写,你就不怕被老班骂!」
李东拾是个帅哥:「妈的,我要是有钱,我也想去捐几栋楼」
李东拾是个帅哥:「。」
夜色降临,小洋房的窗户打开着,梁砚西那张侵略感很强的脸正对着乔希的窗户,switch上还亮着光,偌大的电子设备被他丢到一边。
黑夜里他视线直白又强烈地注视着对面那扇模糊的破窗,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乔希抬眸,一张冷脸没什么情绪地朝着他看过去。
爬山虎绕墙野蛮生长,又像这些天的夜晚,重复过无数次的画面。
美玲棋牌室门口彻底暗了下来,那几桌的牌友坚持到最后一刻也不约而同地散场。室外终于恢复安静。
台灯的储电也用完,乔希还剩下两套卷子
她揉着酸涩的眼睛,从抽屉里掏出眼药水滴进去,趁着楼下清静找到乔美玲,“姑妈,家里有蜡烛么?”
乔美玲抓了把瓜子坐门口吹风,戴着有线耳机不知道和谁有说有笑地通着电话,听见乔希声音扭头,扯着嗓子冲楼梯上的她喊着:“没有。你去门口小店看看还有没有了,有的话买几根蜡烛放家里备用。”
豆腐渣工程的墙壁隔音效果很差,乔希才和乔美玲探讨着的问题,隔壁那个疯子的消息就如约而至。
清洌的嗓音沉寂在黑夜,他语气有些恶劣,“周满家蜡烛卖光了。”
少年坐在窗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即使藏匿在暗处五官也仍旧优越,他吊儿郎当地举着手机按下录音键,又像是故意想看她窘迫:“但。”
他嗤笑了声,似乎正在等在这一刻,拖着腔调:“我这儿有。”
乔希需要,她到这里一点事也不想惹,只想安分守己过,于是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给梁砚西发消息。
joyxxxii:「多少钱,我跟你买。」
梁砚西那双漆黑的眸,在傍晚的夜色里挑衅地看着乔希,电话通着,他握着手机语气张扬:“有市无价。”
“不过。”
“也可以送你。”
他视线落在乔希身上不曾移动,捕捉着她的情绪和呼吸,似是看出她将要展现的不耐,少年笑得肩膀颤抖,“你求我呢。”
那晚的停电阵仗声势浩大,几个住在烟尾巷的同学成了老师们看管的重点对象。
李东拾和周续同一时间被请去办公室,李东拾人高马大地站在主任的办公桌前委屈地嚷嚷:“马老师,真不是我不想写,您看我先前哪次作业没交啊,这次真是突发情况,我们小区昨儿停电了。”
“全停了。”
李东拾倒是抱了作业挤在小满超市的院子里,一班和五班的代课老师是同一个,布置下来的作业也都一样。
他看看周满又看看林薇,两人低着头很专注地沉浸在题海里,昏暗的烛火在暗夜里跳跃,乍暖的天气已经有了蚊虫扑过来,长桌上全是低着头认真写作业的人。
李东拾看着陌生的题,脑子里只有空白和烦躁,他和这里格格不入,实在难再待下去。
一向不对付的两个人,此刻因作业都没写而站到统一战线上。
周续帮着搭腔:“是啊,马老师,这次真不能怪我们,这电要停好几天,昨天害得我们家连晚饭都没吃呢。”
“我们家也没吃。”
可所有的借口都是无用,马老师不想再听,举手示意他们暂停,提耳怒叱:“别的同学都写完了,就你俩没写,不知悔改还找那么多理由!”
办公室里是主任指着鼻子的怒音,因他们两人上交的空白作业,像惩罚一样地给他们布置了更多量的作业。
周末还没到来,李东拾过得苦不堪言。
他平日里吸纳的知识全还给空气,关键要用的时候什么都不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帮他。
周五那天下午,他从一班跑到五班来找林薇,神色凝重到像在说什么重大事件。
乔希从洗手间出来,经过长廊回到教室,李东拾眼尖看到她冲她招手打招呼:“嗨!乔希。”
乔希点头微笑,冲他回了个招呼。
自从上次雨后撞见他们在桥上喂鱼以后,李东拾没再像往常那样对她过度热情。他像是有意识地退后,保持着两人之间的那条弹性的线。
乔希原本就和他们是萍水相逢的关系,现在变成点到为止的交集,这最好不过。
走廊上吵吵闹闹的,下节课又是数学,乔希桌上一堆书还没整理,没想多待,也没多问,直接回了教室座位上。
临走之前,听到李东拾压低了声音央求说:“就两张行不行,你帮我写了我给你钱。”
李东拾被额外布置的作业同大家的不一样,抄也没得抄,只好找人帮忙做。
他关注着林薇的表情,像是看见她情绪松动,连忙追加筹码:“一张试卷二十!”
林薇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她从小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寒暑假的时候甚至会在外面找学生可以做的兼职。李东拾开出的条件林薇很心动,她接过那几张试卷,同他秘密进行交易:“行。”
距离上课铃声响起还早,林薇藏着两张试卷回到教室,彼时乔希还在整理课桌,她想到自己先前对乔希那些警醒的话,咬着下唇有些难以启齿,“那个……乔乔。”
乔希嗯了声,偏头看向她。
只是对视一眼,乔希读懂了她眼底的为难和纠结,她视线落在她桌肚边缘的那把小花伞,她眨巴了下眼睛,“李东拾把伞还给你了?”
林薇愣住,原来方敏敏拿她的伞借花献佛的事情乔希都知道。
但事实不是这样,林薇摇摇头,“不是他。”
林薇凑近声音有些小声:“是周满把伞拿给我的。”
乔希点点头,这像是周满会做的事情。
课间的教室白噪音很吵,混杂在同学们的聊天打趣声里,她又看见林薇皱了皱鼻子,严肃的表情看起来仍对李东拾颇有微词:“他来雇我帮他写作业。给钱的。”
五月中旬,热夏天到来。
下午的体育课难得保留着,操场上挤了好几个班,两圈操场以后再完成体育老师的运动指标便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
阳光强烈,林薇心里还惦记着接的“生意”,带着乔希猫进学校新建的体育馆里,因为那边纳凉效果好。
体育馆里不知道哪个班的人聚集了队伍在打球,前排观赏区也挤满了人。
林薇想要安静一些,在后排找了个偏僻的座位低着头写卷子。
乔希刚坐下来,想到门外那个自助饮水机,又起身说:“我去买瓶水。”
林薇抬头看了眼四周,原本还算开阔的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挤得满满当当,她点点头,“行,那我帮你占位。”
台式的机器按钮有些故障失灵,乔希投入硬币点了好几次纯净水按钮才点上。
后门涌道里挤着上体育课的同学,三五成群地结伴在一起,斗嘴的声音回响在这栋体育馆里。有两个女生经过乔希身后,挤在门口张望着篮球馆里,“里面真有梁砚西?”
旁边和她结伴而来的女生说:“我可是跟老师说去卫生室翘课装病来看他的呢,他可千万别不在啊。”
“怎么可能不在啊,马上我们学校篮球队要和博文中学比赛,梁砚西也是校队的,不能不来训练吧。”
“而且,有梁砚西在包赢的。”
“那谁知道啊,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
话音刚落,前排有一个女生垫脚轻蹦了下,眼睛尖到扭头热心给她们指着方向,“那边那个,仰着头喝水的那个蓝头发看见了吧。”
“17号选手,梁砚西。”
乔希的两瓶水慢慢腾腾的终于掉下来,带着凉气的水还有些冰手,她看着被挤满的大厅门口,眉头微微皱起,又想到昨夜梁砚西那欠扁的样子,实在不懂他那样的人渣怎么把她们迷得五迷三道。
水泄不通的门口难再进入,乔希低头掏出手机给林薇发消息过去:「进不去了,我先回教室」
文字信息还在编辑,乔希突然听见有人自己的名字,是方才说翘课来体育馆的那个女生,她主动说:“听说五班来了个很好看的转学生,成绩还很好,叫乔希?”
“啊,对。”
“梁砚西昨天还放话说他喜欢好学生,你们说这个转校生会不会和梁砚西在一起啊?”
或许相貌优越的人在哪里都会是话题点,八卦永远都有不同版本在传播。
乔希有些意外听见自己名字,打字的动作停住,又将那些字全都删掉,她刚要开口,却又听前面那个女生信誓旦旦地回答:“不会。”
问出问题的女生来了兴致:“怎么说?”
“你没看李东拾在帖子下的回复?”女生惊诧了下,又像是无从可说,最后说出那句重点:
“因为……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校园论坛上早就传开的事情,乔希和他们班数学课代表关系好,虽然都住在一起,但乔希和梁砚西之间却是没有交集的。
两人一个清冷,一个
张扬肆意,根本不可能会是同一世界的人。
乔希收了手机,她手里还捧着两瓶冰水,手臂被镇到红了大片,虎口发麻,她收了手机后换了只手拿着,打破前面交谈甚欢的两人,“你们说得没错,我确实不喜欢他这样的。”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接话,惹起前面两个女生转身看向乔希。
嚼舌根嚼到正主面前,狭小的空气里瞬间有些尴尬,明显认识乔希的那个女同学率先开口:“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刚才说着玩的。”
乔希没什么情绪地朝篮球场上看了眼,心底有股莫名其妙的烦,“哦。”
漆黑的眼底藏着分不耐,她说:“我进去看比赛,所以能别堵门口?”
乔希进篮球厅时,台上战况打得火热。
篮球扣地的重音震着地面,乔希抬眼看见穿着17号篮球服的少年抱着篮球虚晃转球转了个身。
少年动作快到像是只迅猛的猎豹,抬眼举着篮球一跃而起,篮球从他手中抛出砸中挡板入圈,球坠落弹回地面的那一瞬,前排响起一片哦哦哦的欢呼呐喊声。
蓝色的发在台上惹眼,少年抬眉笑得肆意张扬。
仿佛他天生就该赢。
乔希在众人欢呼声中收了视线,一脚踏入偏僻的角落里,把水递给林薇后便离开了这一属于梁砚西专场的舞台。
因为只有她知道,台上的那位是个……人面兽心的人渣。
热夏天到来还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雨。
临近放学的时候,外面突然下了场瓢泼大雨。
雨水像海水巨浪一样倾倒,直到下课铃声打响,那雨也没见有停缓的趋势。
在书包里备着伞的同学此刻像是过年一样开心,欣喜地掏出雨伞,大方地和朋友抱着肩躲在伞下向前走。
逃出雨季校园。
乔希被留下来值日,空旷的教室里有着回音,二楼以上的教室似乎全空,楼下抱团的唏嘘像闷在啤酒瓶里一样,只能听见外面密密麻麻的雨点声。
半小时以后,外面的雨水不见停歇,闷在绿色啤酒瓶里振翅欲飞的蝴蝶消失。楼下的喧哗声变得平静。
乔希抬眼看向窗外急急的雨,关紧门窗以后,单影形只地从最高楼层往下。
只是这个点,楼梯甬道里似乎还有人。
乔希站在最高那层台阶上,视线下坠,她看见楼层缝隙中那一抹雾霭的蓝。
潮湿雨季绵延,汹涌的雨水拍打在走廊上,凉雨湿掉鞋尖。
原本在走廊上等雨停的学生也随着时间逐渐有了庇护离开。
林薇书包里背着李东拾的试卷,她心里藏不住事情,列出待做清单以后就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一项事情结束。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背起书包离开,只是刚下楼梯就碰上追着她出来的方敏敏。
“小薇,今天雨好大,我穿着裙子呢都不好回家,你的伞能不能借用啊?”
“小薇你人那么好,还是我们学校年级第一,应该不会拒绝帮助我吧。”
方敏敏露着天真地笑,可言语之间的态度却是强硬的,眼底肃清,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天,林薇和她同学两年,曾和她有过无数次的交集,偏偏每次都只能处于下风。
林薇垂下眼睛,从书包里取出唯一的伞递给方敏敏。
暴雨接连地下坠着,方敏敏接过那把伞,脸上的笑变得明媚,和朋友一起离开前还回头说了句:“薇薇你真好。”
林薇脸颊软肉牵动,扯出一抹很浅的笑,“没事。”
只是把伞给出以后,她又一次被困在暴雨里无处可行。
林薇下楼时碰见债主李东拾,失落的心情里想到先前的计划,她原本是想将带回家写好再交给他,一手拿钱一手交货才是她的性格。
她没想过会在楼下碰见李东拾,也没想到李东拾会在看见她后急匆匆地走过来,“雨这么大也不好走,要不要帮我再写两张卷子?”
“反正等雨停下来是闲着,就再来写两套呗。”
雨太大了,林薇包里还装着试卷,她根本就没办法走。
李东拾拽着林薇找了间教室进去,期间还没忘拉上周满。
因为周满在的时候,林薇才会收敛情绪,没那么敌视他。
气象台的实时检测说暴雨大概会在两个小时后停止,现在回去指不定会被淋成什么鬼样子,李东拾怀里抱着一堆习题册,他想过人多力量大,有两个人帮他写作业的话肯定能很快完成。
反正他这个月生活费还有很多。
暴雨拍打在廊道的玻璃窗户上,吹开了教学楼的一扇天窗。
突如其来的冷雨倾倒,大理石的楼梯道上也被外面的雨沾满了潮气。
寂静的楼梯间,偶尔有几滴雨水顺着冷风吹来,梁砚西手肘倚搭在木质的扶手上,他身边似有云雾包裹,不知道在做什么。
楼道里,梁砚西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有事儿?”
他身边来了人。
楼层的缝隙里,方敏敏带着那把熟悉的小花伞出现,她今天扎了高马尾,扭头的时候头发晃动,很有活力。她把那把小花伞递过去,笑容灿烂:“梁砚西,外面下雨了,这把伞借你吧。”
“用不着。”
梁砚西眼皮轻抬,仍旧那副懒散的样子,没什么劲儿,拒绝人也是不留情面。
雨点声接着落下,像海水一样倾倒,悉数砸向教学楼外的玻璃窗上,被视线打量得有些烦,他轻啧了声,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还不走?”
“梁砚西,上次月考我是我们班第二十八名,老师说我很聪明进步很大。”方敏敏心酸于他这样冷淡的态度,不过他一向如此。
方敏敏深吸了口气,企图用自己的热情感化他:“梁砚西,我喜欢你。”
“所以,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似乎整栋楼都静了下来,只剩方敏敏的声音在楼道里响着回音的余声。
外面是混乱的雨,云雾弥漫在楼道间,梁砚西这才睁开惺忪的眼正视了他,印象中她从前似乎喜欢围着周满在跑,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神经找上了他。
因为他那句喜欢好学生的玩笑话?
啧,好像是有点麻烦。
过分安静的楼道里,雨点重重地砸下来,梁砚西讥笑着开口,“你要真聪明就不该来找我。”
“才二十八名啊。”
漆黑的眼睛被烟雾笼罩着,凌厉的五官充着戾气,最肆意的年纪,扬着不知天高地厚的笑:“我这人什么都喜欢最好的,能听懂?”
能听懂就不要再来招他。
坏男孩总有招哭女生的本事。
梁砚西字字珠玑的话把方敏敏当场气哭跑开,噔噔噔的脚步声离开,楼道又恢复成只有白噪音的清静。
暴雨淹没了整座城市,冰凉的雨点顺着潮湿的风吹来,梁砚西抬起下颚,散了些方才的冷,“还想看戏多久?”
他发现她了。
乔希也没掩藏,小皮鞋踩上大理石地板,终于有了下楼的动静。她那双漆黑的眼睛清冷倔强,如同外面骤然而降的暴雨,“是你自己要在这儿。”
她的态度冷淡,像要和他撇清关系。
似乎在白日里,她对他的态度总是差太多。
就像是只喂不熟的长尾猫,矜贵优雅,容不得别人侵犯。
银黑的打火机壳是冷硬的质感,上面的印花S.T.Dupont字母已有些磨损,梁砚西手肘搭在扶手上,低头把玩着金属壳低声笑着,轻嗤了声,控诉她:“用完就扔,你就这么无情啊。”
明明昨晚他还帮了她。
乔希那双平静的眼底闪现一抹诧异,“难不成你还想收钱?”
天色暗下来,整座教学楼都被一股阴沉的蓝色包围。
楼梯平层之间的涌道很窄,细密的雨雾笼罩过来,风一吹,掀起女孩长长的裙摆。
梁砚西扯了个坏笑,点头:“也不是不行。”
乔希收回情绪,唇角扯出一个很浅弧度的笑,提出等价交换条件:“行,那等下次别人找我表白的时候也叫你来看。”
身后的少年才下球场,冲凉以后换回了校服,一头蓝色的发随意抓了把,仍旧潮着,露出精致戾气的五官,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外面大雨倾盆,像他这个人一样,融透了南浔的糟糕的雨水天气,看着就叫人心
礼尚往来以后,乔希恢复成方才冷淡的样子,微信上的短信不想回,现实中也不想和他多有接触。
乔希没和他纠缠,听着雨声走向楼下。
可是梁砚西却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像只湿漉漉的大狗狗。
暴雨冲刷着每一扇天窗,模糊了外面迎着春意而来的绿。
狭窄的楼梯道上两人一前一后地向下,梁砚西看她动作有些急,就像是又在躲他一样。
乔希在南浔待了接近半月,老实规矩地收了爪子,磨了脾气,扮演着一个满分高中生,等着家人来这座泥泞的小县城里把她接走。
今天周五,又下着雨,美玲棋牌室的人只多不少,按照乔美玲爱钱的性格,肯定又要拉人组局通宵,好赚更多一点头钱。
长廊外已经没有了逗留的学生,迸发的雨点溅湿大理石地面的大半面积,梁砚西高大的身影停留在她身侧,冷雨吹来,少年开口:“这么早回去?”
“这么大雨又走不掉。”被困住的感觉很不好,乔希情绪莫名显得有些低落。
“想走啊?”梁砚西双手抱胸,眉心动了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说:“我可以帮你。”
乔希目睹过他被表白,看见那一抹雾霭的蓝冷硬地拒掉别人好心送来的伞。
乔希看着手头空无一物的他,半干的湿发裸露在潮湿的空气里,水珠吹到他脸上顺着骨骼滚落,看起来狼狈万分,乔希抬起眉忍不住嘲他,“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
整座学校都空荡荡的,好比白日里上课期间的安静。
错乱的雨声里,少年倚在墙边,在暴雨声中笑得肆意张扬。
夏的开幕式是一场大雨,坏天气掐断了信号台,浓烈的雨雾朦胧在眼前,冰凉的雨点肆意迸溅,空气中还带有暑气的热蕴。
拐角的野草迎着风雨,教学楼老旧的墙皮缓缓掉落,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破败。
乔希忽然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股凉意,是梁砚西忽然上前,手掌桎梏住她,而后,她被一股力道强硬的拉进雨里。
风和雨亲密接触,带着窒息的凉意,浇败了这段时间的压抑。
梁砚西校服下的腕骨冷白,劲瘦有力,对上乔希错愕的目光后笑意更深,恣意张扬地甩了下蓝色的发,他说:“希,我带你离开这儿。”
凌乱汹涌的特大暴雨,校园空寂,少年一往无前地拉着少女私奔,像在迎接着这场夏的开幕式。
他们在暴雨中私逃。
逃出校园,跑赢这场猝不及防的雨。
偏楼处的教室还亮着白炽灯,李东拾拖着脸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这场急急的雨,视野瞥过在雨中奔跑的少男少女的背影,他惊呼了声,“那是西和乔希吗?”
教室里坐了大半的学生,此刻正低着头写卷子,奋笔疾书停止,匆匆抬起头看向长廊外。
暴雨接踵而至,掩盖不住少年那头张扬的蓝发,全校学生里,就只有梁砚西嚣张地染了头发,像个另类。
后排有个戴眼镜的女生抬头,又收回视线,“疯了吧,怎么可能是乔希?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