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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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当时连订婚的风声都传了出来,如今一娶一嫁,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惜了,满京城后生就属他们最般配……”
两人远走,对话也渐渐模糊。
江晚月屏息良久,待二人走远才想起喘息,不知为何,整个手都在颤抖。
原来他们二人之事,不止身边亲近人知晓,全京城高门大约都曾听闻过……
他和她是天生璧人,旁人议论着他们的往事,也为他们此刻的结局遗憾惋惜。
而自己的出现,突兀,可笑,拙劣又多余。
“谢夫人怎么一人在此处呢?”有夫人瞧见了江晚月,立刻笑意盈盈过来搭讪道:“谢郎君最近忙于国事,夫人在家想必也是很闲的,夫人有空了不若也去我府中坐坐,我平日也总盼着有个人陪着说话呢。”
另一个少妇凑过来,笑着道:“如今你家夫君放了外任,你平日定然闲得很,妹妹如今正是新婚蜜里调油,哪儿有时辰去找你闲聊?”
众女眷听罢,不由轻笑出声。
谢璧雍容高洁,冷峻淡漠,这谢夫人瞧着也是清冷温婉的人,真难想象两个这般性子的人,回到家是如何相处的。
她们忍不住想要窥探几分,旁敲侧击,捂着嘴轻轻起哄说笑。
江晚月沉默,任由她们说笑。
她第一次出门,被东都衣香鬓影,满身珠翠的贵女贵妇围着,难免有几分无措。
可听着她们的谈吐,又觉得这些京城贵女,和碧胧峡的年轻姑娘们别无二致。
江晚月性子并不是一味的温婉沉静,自小生在山河水涧,长成的也是明丽外放的性子。
自从来到东都,某种情绪就收束着,她此刻不再是碧胧峡的姑娘,而是谢璧的夫人,她不知一个得体夫人面对这些事该如何应对,又在揣摩之中,忘记了如何做自己。
说笑之间,秦婉出现,围哄江晚月的女子皆到了秦婉身侧,去围着光彩夺目的正主说笑。
秦婉笑着看向自己的好友:“媛媛,你不是说要给我带贺园礼,我倒要看看你给我带了什么?”
杨媛指着秦婉笑道:“瞧瞧,只一心惦记着你的礼,我既然来了,又怎么敢忘。”
今日徽园开园,来往庆贺的都是京城权贵,她们带的礼物也都不菲。
杨媛笑道:“婉儿,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步摇吗,从小就喜欢收不同的步摇戴,我今儿才特意给你带了个别致的。”
江晚月指尖猛然一颤。
秦婉她……喜欢步摇吗?
谢璧淡笑望着步摇的画面,再次清晰的出现在江晚月脑海。
江晚月屏息,这些时日,每次一想到那夜的谢璧,心中忍不住涌上一阵甜蜜的暖意。
可他当时,是真的……认为她戴着好看,才将那步摇送与她的吗?
江晚月心头一坠,不愿再想下去。
“不过……这位谢夫人头上的步摇,可比我送的雅致多了。”那好友话音一转,众人都齐刷刷看向江晚月,好友回过头,笑着看向秦婉:“婉儿,你觉得呢?”
江晚月墨绸发丝整齐盘起,莹润的白玉步摇并不夺目,浅浅露出一截,映射着纯澈洁白的光影。
很像他喜欢的意趣。
秦婉恬静眸光扫过一丝阴霾。
她早就听跟着谢璧的人回禀过,十五那日,谢璧和江晚月一同去了京城看灯,谢璧还特意送了江晚月白玉步摇。
因此她才事先和好友杨媛说好,让她特意提一句步摇,原本也只是想让这位谢夫人心里别扭,没曾想江晚月今日也不知有意无意,竟专程带了这步摇来耀武扬威。
“妹妹这步摇好看,我手头存了不少步摇,还没白玉步摇呢。”秦婉不动声色的笑道:“妹妹摘下来让我瞧一眼。”
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那白玉步摇,江晚月敛眸,轻轻将步摇取下。
“这白玉的质地,还真是万中无一。”秦婉目光划过步摇,显然甚是喜欢:“我这镯子也是前几日刚买来的绿花翡翠,和妹妹换这玉步摇如何?”
那翡翠清亮通润,想来是不可多得的极品,江晚月蜷了下指尖,轻声道:“若只论玉,还是夫人的镯子更胜一筹。可那步摇,是家夫所赠,不便和旁人交换。”
秦婉怔了怔,似乎略微踟蹰,杨媛朗声笑道:“在东都,咱们之间换个首饰都是常有的事,不像民间,拿走一个,就如同抢走了你的命。”
“这翡翠色泽很透亮莹润,拿着吧妹妹。”有女子笑着帮腔:“不会亏了你的。”
江晚月眉心轻蹙。
她已将自己的意愿平和清晰的说了出来。
可这些人仍置若罔闻。
江晚月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已说了,这是家夫所赠,不好给外人。”
“原是因了这是夫君所赠啊。”一个华服女子笑道:“那更简单——不过这只是一个步摇而已,难不成你夫君只送过这一个物件给你,你才这般珍惜?”
江晚月一怔,此时,劝告她的声音此起彼伏:“对啊,回头让你家谢郎君再送一个给你不就是了?他又不是小气之人……”
“夫君送的有何稀罕?家中屉里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舍不得丢不开的?”
“对啊,妹妹,换个首饰就当交个朋友了。你刚来东都,更该和我们多走动走动……”
众人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江晚月不习惯被人这般围在中间议论,鼻尖都急得冒出细小的汗珠,她伸出手想将秦婉手中的步摇拿回来,坚定道:“这个真的不能换……”
秦婉没提防江晚月会直接动手,眼眸微睁:“哎,你……你怎么还动起手来?”
秦婉身旁的好友登时眉眼一竖,竟然猛推了一把江晚月的肩,不可置信提高音调道:“哎,你这个村妇,欺负人啊!这里可是东都!”
众贵女皆是秦婉好友,见状登时一阵喧嚷,纷纷上手推搡江晚月,有人则站在江晚月身侧作势劝架。
江晚月被人群围在中间,满眼望去皆是瓮动的嘴唇,视线所及,皆是颤抖的手指。
江晚月咬唇,正要出声,忽听一声凌厉凶狠的犬吠响起,一只通体黄白色相间的大狗从院外疯狂冲进人群,撕咬住秦婉的外裙,清脆裂帛声响起,秦婉裙摆一角被扯破,满地皆是跳动的珍珠。
江晚月吹了声哨音,如往常放船时一样叫了声:“大福!”
大福水汪汪的黑眼睛圆溜溜,憨态温顺,总是带了笑颜,如今却凶狠的呲牙挡在江晚月面前,对着秦婉等人狂吠不止。
秦婉已被赶来的人护在身后,颤抖着道:“这是从哪儿来的畜生。还不拖出去打死!”
江晚月忍无可忍,挡在大福前头,冷声道:“东都是天子脚下,凡事都讲道理,你们非要如此欺人吗?”
秦婉还未说话,一道清冷的男声不重不轻的传来:“这是怎的了?”

第10章 第10章
江晚月抬眸,恰看到谢璧长身玉立,负手迎光从门廊处一步步走到自己身畔,眸光似是带了几分关切。
江晚月鼻头登时一酸。
她在这东都无依无靠,唯有谢璧。
对,她还有谢璧,她一向清正持重的夫君。
他是她最大的底气,最能依赖的人
谢璧在此刻出现,已是对她最好的安抚,江晚月渐渐镇定,像是有了家人撑腰的孩子,她站在大福身前,语气尚有几分委屈:“郎君,张夫人想拿首饰和我换步摇,我钟爱这步摇,倒让张夫人误会了。”
谢璧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还未言语,另一道跋扈的女声已响起:“什么误会,婉儿差点被那疯狗咬了!”好友气愤道:“裙摆都被这恶犬撕破了!”
秦婉显然受了惊吓,此刻已经用团扇掩面,在丫鬟的簇拥下,匆匆退去后院准备换衣裙。
谢璧眼眸落在蜿蜒在地的描花裙摆上,掠过大福的眼神已冷了几分,他微微躬身道:“张夫人,实在对不住,家犬素有野性,此次冲撞贵人犯下大错,谢某定会严惩。”
江晚月一怔,脸色渐渐煞白,大福冲上去咬烂了裙摆,显然甚伤秦婉面子,可它也是为了护住自己。
可谢璧一上来便引咎自责,连起因经过都不曾多问一句。
纵然他生性温润,是为了息事宁人,也让江晚月胸口发闷,甚是委屈。
在碧胧峡,有外公照拂,友人陪伴,她虽是小小船女,也过得肆意自在,又何曾会有这等时候?
那好友冷冷道:“这乡间恶犬还能如何管教严惩?不若打死了事!”
江晚月冷笑,抬起白皙纤细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恶犬?挑衅寻事的不是恶人,护主心切的倒成了恶犬?”
谢璧蹙眉,眸光拂过江晚月,音调甚冷:“究竟是为了何事?”
“都是女子间的琐事。”秦婉好友低眸,俨然受害者模样,委屈道:“我们婉儿,不过是想和谢夫人换个簪子罢了,她却推三阻四恋恋不舍,这也无妨,只这恶犬却趁机冲上来冲撞了婉儿!”
江晚月含水的杏眸清冷沉静,她毫不退让,冷声道:“这位姐姐说笑了,步摇是我私物,就算到了官衙,也断没有强迫旁人割爱的道理,若非你们强要这步摇,失手推搡了我,让大福误以为我受了欺负,这位秦夫人的衣裙又怎会破呢?!”
江晚月字字平稳干脆,一句一个失手,欺负,在场的贵女贵妇们皆面面相觑。
谢璧语调温冷,制止道:“晚月,你多心了,几位夫人和姑娘皆是京城的高门闺秀,怎会因一支步摇与你相争,欺侮于你呢?”
他安抚的温润语气里,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清高,和隐隐不耐的疲惫。
“区区拙物,难得夫人入眼。”谢璧眸光扫向秦婉和那位好友,眼尾含着疏离的笑意道:“明日谢府便以白玉步摇相赠,就当是给二位夫人受惊的赔礼。”
“我呢,我也要?”另一个年轻女孩甚是大胆,笑着伸出脑袋拦住谢璧:“鹤郎,在场这么多人,难道你只给她们二人赔礼?”
此言一出,众女眷都嬉笑凑趣,
谢璧仍是翩翩温润,进退有度的君子模样:“定将如数送至府上。”
江晚月怔住,僵硬站在原地。
原以为谢璧前来,总是能给她撑腰,为她讨几分道理的。
可他只是平息事态,匆匆息事宁人。
甚至,他连事情的真相都漠不关心。
也许在他心里,此事微末,至于她的情绪和委屈,更是不值一提。
江晚月鼻尖一酸,眼前蒙上一层薄若轻烟的水雾,耳边仍回荡着谢璧和女子的调侃笑语,一时主宾尽欢,其乐融融。
江晚月不愿在此时落泪,只是低垂着头,望着莹润的石砖地面。
江晚月总想着,谢璧该是清正冷淡的性子。
可也许并非如此。
此刻,他隔着若有若无,又恰到好处的距离,竟和诸多京城贵女谈笑自若。
这些贵女,也未曾有丝毫诧异局促,有人手持玉杯,有人拿扇掩面,站在谢璧周遭,皆是言笑晏晏,甚是寻常。
东都风气开放,也许,他们中不少人是一同长起来的。
他究竟是何等模样,是何性子,她江晚月又如何得知呢?
其实他是何样人,本就是她臆想出的居多罢了。
江晚月一颗心沉沉的坠下去,她一次次的想要冲破他们二人之间的屏障,她不怕遍体鳞伤,却渐渐生出惶恐。
谢璧成了她的枕边人,这几日待她甚好,江晚月却觉得,谢璧比初见时还要陌生……
宴会终是散了,江晚月亦步亦趋,跟在谢璧身后上了马车。
冬日天空阴沉,冰冷呼啸的寒风卷起车帘,江晚月轻轻打了个寒噤,随即,她冰冷的手被捧起,白玉步摇安静躺在手心,耳边响起谢璧清朗温热的声音:“好生收着吧。”
江晚月垂眸,静静看向手心里的白玉步摇。
烨然生光,灿若冬雪的白玉步摇。
干净得让她想起初见谢璧那夜的月光。
她曾将步摇的纹路摩挲了很多遍,今日小心翼翼戴出门,珍之重之。
可也许,秦婉才是这步摇的真正主人。
也许,谢璧还会庆幸有今日这场闹剧,借着由头,将步摇不着痕迹的做出一样的,又送给了那位秦夫人……
脑海闪过这个想法时,江晚月胸腔疼得喘不过气,她挤出牵强的笑意,将手心的步摇缓缓握紧:“郎君,你为何……为何突然送我步摇?”
谢璧沉默一瞬,声线平稳:“瞧着好看,怎么了?”
江晚月抿抿唇,将心中的疑问硬生生憋了回去。
谢璧看向江晚月精致的侧脸:“此事你也委屈,但这是京城,你是谢府夫人,事事都要顾全大局,一个步摇而已,闹得如此不可收场,岂不是小家子气?”
马车很安静,谢璧语调温和,气息落在身侧,江晚月生出亲近,轻声道:“是她们一起,强要……强要我的东西……”
谢璧玉白的指尖轻揉眉心,有几分无奈:“一个步摇而已,你若喜欢,让管家去采买便是,以后行事,切勿因小失大。”
江晚月顿了半晌,抬起长睫,明澈的双眸直直看向谢璧:“她们说……夫君和秦家姑娘本是一对儿,从小一同长大的……”
“说着步摇,你又在乱想什么?”谢璧在片刻的怔忡后冷声道:“她是国公府的长媳,张家世袭勋贵,是你能非议的人吗?!”
江晚月被谢璧当面训斥,整个人如木桩一样定在马车上,她双眸含泪,抽噎声从咬着的唇瓣中传出,两人僵了半晌,谢璧缓缓闭眸,以手托额:“不错,从前谢秦两家确是有些来往,但都是故人旧事,不必再提。”
“可她们……可她们都说……”江晚月知晓自己不该再提,但喧嚣的情绪却按捺不住,她头次在他面前崩溃,眼泪顺着长睫落下,轻轻抽噎着道:“都说夫君和她是郎才女貌,一对儿璧人……”
她好委屈。
她没想过非议谁,她就是想……想听谢璧的安抚宽慰……哪怕一句都好。
是她近日得了温存,愈发贪图了。
“就是圣上也管不了旁人如何议论呢!我又怎能左右旁人唇舌!”谢璧微微上翘的眼尾本就清冷,此刻更溢了冷漠的寒光:“要想当好谢家妇,头一件便是少听人言,否则往后的日子也休想过好了。”
江晚月眼眸含泪,泛着水汽的绯色,倒让人看了生怜,他叹息一声,从衣袖中拿出帕子递给她,缓了缓语气道:“还有,大福留不得了,它的习性不适合东都,打发去庄子上吧。”
江晚月拿起手帕的手一顿,收了泪音坚声道:“此事不是大福的错……是她们一同欺我,秋璃也可作证……大福是为了护着我……”
谢璧缓缓看向江晚月。
灼若芙蕖的脸倔强扬起,清亮璀璨的眼眸让人挪不开眼。
“今日是我去迟了。”谢璧沉吟半晌,嘱咐道:“以后再有这等事,莫要和她们起正面冲突,让秋璃速来寻我。”
“以后,我会护着你。”
他的语气,认真决绝。
谢璧又道:“大福不适合东都,今日闹出的事不算大,她们也未曾追究,可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再说,谢府出入来往的皆是朝廷官员,若是它一个不巧,再冒犯了旁人呢?更何况庆官年纪也小,大福若是伤了他更是麻烦。”
“庄子地方大,一旁便是京城西河,大福也定然惬意……你回去好生想想。”
几日后,谢晚月终是妥协,她独自去了养大福的院子,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大福毛茸茸的脑袋。
随后,牵着它去了庄子。
她记得那是个冬日的阴雨天,她陪外公出船,掀开船舱时,却看到瑟缩成球,躲在船舱里取暖的大福。
大福那时还是个眼睛刚刚睁开的小狗,短短的尾巴微微晃动,甚是可怜,她尝试着喂了它热米糊,没曾想它真的挺了过来。
后来,父亲去外地做官出了事,母亲也遭遇山匪跌落悬崖,在最难熬的日子里,唯有大福陪她玩闹,陪她出船采菱角,或是在岸边,远远的等她回家。
江晚月带着大福到庄子旁的西河畔散步,她摸了摸大福的颈毛,她带它来了京城,却未曾护好他。
婆母早就看它不顺眼,每每便道:“在外头没规矩的畜生,就不该来东都!”
大福是她成婚时带来的,婆母这番言语,似是在说大福,又似是另有所指。
大福还不晓得要分离,仍很是欢快的用脑袋蹭她的膝。
江晚月望着西河,夕阳落下,河面染上金色,一个恍惚,倒让她想起碧胧峡的午后,
江晚月坐在河畔出神,也不知她的两个好友,阿文和笛儿如何了,自己和谢家的婚事,一直是隐秘的,因了谢家的名头太高,外公怕传出去引起波澜,碧胧峡的人,只晓得她要进京完婚,却不晓得她究竟嫁了何人。
江晚月不愿如此,至少不愿瞒着朋友,外公却道,她和谢府身份本就悬殊,若是传出去,有乡亲乡邻求着办事,或者借了谢府名头做了邪事,岂不是又要给谢府惹麻烦?
江晚月垂下眼眸,她从来没想张扬。
她当时只是想……连朋友乡亲都不知晓的婚事,能天长地久吗?
谢家也甚是低调,到了自己进京那日,唯有一个孤舟,默不作声将她接到了京城。
想来谢府也是唯恐和碧胧峡有什么牵扯。
按理,成婚那日,新嫁娘的闺前好友,皆是要出席婚宴的,可谢家并未邀请任何碧胧峡的人前来,甚至,未曾有人问一句,她从前可有相熟的姐妹。
她的宾客好友,皆是谢家从京城找的官宦小姐们,体面风光。
可江晚月却觉得,她和过去的自己,倏然断掉了所有联系。
就好像婚礼后的她,不再是曾经的谢晚月,而是刚刚嫁入谢府的新妇。
她断掉的过去,没人在意,无人问津。
她的夫君,对她的往事,甚至连好奇询问都不曾有。
唯有身边的大福,是她过去活着的痕迹。
江晚月对着河水呆呆坐了几个时辰,随后将大福放到庄子,独自回了谢府。
江晚月的外公做船运生意,出嫁时,陪嫁了六个檀木梁拱的描金大船。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早已废弃的小木舟,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江晚月最爱在这木舟的船舱里,听父母在船上吹笛弹琴。
后来,她每次想念父母之时,或是受了委屈,便独自躲在船舱里,待上一夜。
出嫁时,外公将这艘小舟也陪嫁给了她。
婆母嫌那老旧的船碍眼,将船安置在谢府西北角的一处荒池上。
江晚月独自上了船,和衣躺在船舱里,望着天际如钩的清月,想起小时候母亲将自己抱在怀中,在月光下唱歌谣哄睡的场景。
很多年过去了,可船上仍依稀留有父母的气息,江晚月在船上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她用了晚膳,洗漱后独自睡下,未曾像以往等候谢璧。
夜色渐浓,脚步声从门廊处响起,门被推开,沉稳的步伐朝床畔走来,床帐被掀起。
江晚月睁开眼眸,微微一怔,低声道:“郎君……”

第11章 第11章
谢璧默了一瞬,今日崔漾恰好去京郊办事,回来后对他说似是见到江晚月在河畔独自伤怀,似是在垂泪。
谢璧原还半信半疑,当下亲眼瞧见,才晓得崔漾未曾认错人。
幸得是崔漾瞧见,若是旁人看到他夫人对河而泣,不晓得要编出多少是非。
只言片语传到宫中,他这些时日的用心也算是白费了。
谢璧眸光落在江晚月微微红肿的眸上,他的妻向来白皙的眼尾泛红,清姝的眉眼透着脆弱委屈,纤细的腰身如同摇曳飘摇的蒲草,让人忍不住想回护。
谢璧环住江晚月纤细的肩头:“平白无故哭什么?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我已从民间寻了几名陪犬婢女,定然能将大福照顾妥当,它过的日子比在碧胧峡要好得多。”
说罢,谢璧迟疑片刻,伸出手,揉了揉妻的脑袋。
江晚月一怔,谢璧手心的温度落在头顶,那份踏实的温暖传到心里,让她渐渐觉出安定。
江晚月抬眸,烛光下,谢璧眼眸里有几分倦意,他今日上朝忙于公事,已是疲惫,却能耐下心来抚慰她,开导她的心情……
也许,这已是很好的处境了。
他如此有心,自己也要懂得知足。
谢璧道:“以后我陪你去庄子里住几日,总归还是能见到的。”
江晚月压下心头酸涩,她抬眸,泛红的眼眸望着谢璧低声道:“多谢夫君,夫君不必因此事挂怀。”
谢璧眼眸里盈了淡淡的血丝。
国事繁忙沉重,她却因这等小事神伤,让他更为疲累。
江晚月调整情绪,对着谢璧露出清浅温婉的笑意。
关越和谢璧商议好计谋,关越一回燕都,便暗中训练兵士部下,却在北戎兵士挑衅燕都时,按照旨意按兵不动,隐忍不发。
燕都离北戎最近,北戎兵士近日来愈发挑衅滋事,经常有小队人马抢掠兵士和百姓,众兵士皆忍无可忍。
关越按照谢璧信中所讲,以静待时机之由稳住将士,日夜勤加操练,只盼一举铲除边患。
谢璧在户部,也借着北戎兵士在城池外挑衅之机,提出将黄河以南的重要郡镇城墙修葺加固。
谁知蔡冲却在朝廷上笑道:“各个郡县城墙皆完好坚固,若唐突修建,定扰乱民心,天下无兵戈之祸,百姓夜不闭户,依臣看,城墙不必修建……”
谢璧将城墙的图纸展开,恳切道:“陛下,京城以北的几个边陲重镇,城墙皆是前朝所留,经历洪灾,雨水,兵戈,已不堪一击,臣想在城基之上加高加固,并加建炮台,串楼等……”
靖宁帝皱皱眉,打断道:“你可知这些要消耗多少民力物力?!”
谢璧拱手道:“为陛下建园的皆是能工巧匠,定能将城墙修建完好。”
靖宁帝冷声道:“纸上谈兵,退下吧,此事不必再议。”
当今朝廷无钱,建园都捉襟见肘,却要建无用的城墙。
岂不是给朝廷寻麻烦?
朝廷避战,北戎却愈发咄咄逼人,关越频频送信:“北戎明面恭敬,暗中备战,还请大人向陛下禀明此事,早做准备,以免受制于人。”
谢璧捏着信笺,甚是无力。
如今陛下对虎视眈眈的北戎视若无睹,他也无能为力。
如今只能盼着关越在边境快些打了胜仗,灭掉北戎的气焰。
边境战事一日紧似一日,东都却仍是安然静谧,日头渐暖,春日渐近,桃花杏花次第复苏,许多人酝酿去春游。
望着窗外的春光,江晚月心底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婚后的第一年立春,男子照例要去女方家中,送些肉类,糕点,土特产等礼物,在碧胧峡的风俗中俗称走春。
不止是碧胧峡,京城也有这个规矩。
婚后,谢璧并未陪江晚月回门,毕竟两家门第太过悬殊,众人都默认若是此事宣扬出去,定然会给谢家造成不少困扰,因此心照不宣的,皆将这门婚事隐隐瞒住,未曾告知碧胧峡的人。
回门时,谢家只让一个高等仆妇去了碧胧峡,给江家等人送去了礼物。
可此事终究是不妥,连谢老夫人面上都有几分过不去,那时她便讪讪道:“这次回门先罢了,待到明年走春,你们再一同回去。”
谢老夫人也许只是随口一说,却被江晚月记到了如今。
她想见她的外公,外公的船业生意愈发兴隆,听说在潭州都是数得上号的,从家书中来看,每日都极为忙碌,可江晚月却总觉得,外公是寂寥孤独的。
自己出嫁后,外公身旁便没有亲人了。
她想多陪陪外公,以后有了机会,她还想带外公来东都转转。
江晚月也想带谢璧回碧胧峡。
纵然二人已比刚刚成婚时好了许多,可谢璧总是疏离礼貌的。
可若是回了家,一切也许都不一样了。
他们二人从京城到碧胧峡,一路可乘船而行,像一对儿最自在的民间夫妻,在山长水阔中顺流而下。
待到了碧胧峡,她就可以带谢璧去岸边看看芦苇和蓬蒿。
她还能稳稳的泛舟划船,带他去芙蕖深处。
她还要给他做当地的酒酿鲈鱼,糯米茄子,擂椒板栗鸡……
江晚月托着腮,对着花窗的竹影细细思索和谢璧去到碧胧峡要做的事。
她还会用竹子,芭蕉叶做很多可爱的小动物,会用小小的竹子做出笛子。
他还未曾听过她的竹笛声,更不晓得她学吹的第一首曲子,便是初识那夜,他吹得曲目……
雪影将谢璧的衣衫找出来,熏香后放在了箱子里。
谢璧正巧看到,随口道:“怎么收拾起衣衫?”
雪影笑着旁敲侧击道:“郎君可是忘了,再过十日,立春就到了。”
谢璧漫不经心道:“立春为何要收拾衣衫?”
雪影一怔,才意识到谢璧心中并未记挂走春一事,便笑道:“夫人这不是刚进门一年吗,头一年的立春,郎君是要和夫人一同回去的啊。”
谢璧缓缓皱起眉心。
如今朝政繁忙,关越在边境,也全靠他传递京城消息,若是他此时抽身去了碧胧峡,恐怕政事有变。
虽说边境不一定在此时传来消息,但万一有了消息,自己不在京城,大概要错失时机。
至于妻的家乡,何时回都无甚差别。
谢璧沉吟片刻,自己在心底已经做好了决断,走近房内,翡翠香炉前,江晚月背对着门,听到响动,微微侧头。
莹润优雅的脖颈,小巧挺翘的鼻尖,他的妻永远都似在安静垂头,逆来顺受。
谢璧目光落在江晚月的侧影上,声音清冽:“最近朝堂事务甚多,过几日,我要去外地一趟。”
江晚月心里一沉:“郎君去何地,要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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