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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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觉得怠慢或是失落。
她是他可以放下防备的人,至少,她让他感到安心。
江晚月托腮凝视着谢璧,屏息凝神,唯恐惊醒了他。
“没眼色的东西!谁让你来此地卖这破玩意儿的?”马车外,一声暴喝传来:“这可是皇城脚下,还不赶紧收拾了滚蛋!”
谢璧清俊的眉心皱起,缓缓张开眼,拉开车帘。
“收拾什么?!”那暴喝声还在继续:“这破玩意也值得收拾?!滚滚滚!”
夜色里,一个佝偻腰背的老爷爷在夜风里仓促的收拾着草编摆件,因收得着急,散落得到处都是。
江晚月正忍不住想站起,谢璧已一掀车帘,冷冷下了车:“老人家做营生不易,你为何要驱赶他?”
谢璧此时一身布衣,那衙役上下打量一眼,嘴角抽动道:“他做营生不易,本老爷在年节前巡逻就易了吗?!这是皇城,来往的都是贵人,本就不是他这等贱民来的地方!”
“人生一世,若只因身份论贵贱,何其粗鄙狭隘!”谢璧皱皱眉,不愿和他多说,冷道:“皇城又如何,年节期间,圣上本就要与民同乐,特允百姓经商出入,你却不顾陛下拳拳爱民如子之心,肆意行凶跋扈!”
那差役听了这话皱皱眉,一时踌躇,不由多看了谢璧几眼。
身侧的衙役拉了拉此人衣袖,低声道:“他谈吐不俗,马车瞧着也气派,也许有些家世来历。”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终是气哼哼的走了。
江晚月从马车中出来,恰好看到谢璧将草编的蟋蟀捡起,放在洁净蓝布上。
蓝布上都是那老人亲手编织的玩意儿,那老人拉住谢璧的衣袖,一个劲儿的道谢,谢璧似是在谦辞着什么。
江晚月在几步之外凝视这一幕,暖红灯火笼在谢璧身上。
清高,却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温度。
谢璧眉目如画皮相白皙,旁人看去只觉清冷。
可时日一久,江晚月倒觉得不若说是清正。
清若春溪,正如松柏。
并非高不可攀的谪仙,而是会在凡尘,尽己所能,护一方安稳。
江晚月弯弯唇。
无论今后如何,她都会为自己爱着今夜的谢璧而骄傲。
夜风吹过裙摆,江晚月低眸,瞧见了裙摆处的草编的一只蝉。
她俯身捡起,也像谢璧一般,送给那位老爷爷。
老爷爷笑着看了看江晚月,忽然,夜风里传来隐约的蝉鸣。
谢晚月不由纳闷:“此地为何会有蝉鸣?”
又是一声蝉鸣响起,那老爷爷笑看她,认真道:“小姑娘,这就是真蝉,为何不会鸣。”
江晚月看看手中惟妙惟肖,却一看便是草编的蝉,脑海中蓦然掠过一个念头,莫不是因了这蝉太逼真,通了灵气。
谢璧在江晚月身侧笑道:“你抬眸看看。”
江晚月抬眸,那老爷爷也丝毫不忌讳被人戳破,得意的又吹了一声。
江晚月讶道:“是口技!”
谢璧在一旁不由莞尔。
那老人望着眼前的一对儿璧人,眉眼俱是笑意,将手中的物事儿递给谢璧:“一点小心意,冒犯了。”
江晚月凑着月光看过去,是两个草编的半身小人,一对儿年轻男女,和他们二人甚是神似,甚至连鬓角发丝都有,江晚月眼眸发直,若非来到东都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人在须臾之间完成这等精美之物。
谢璧目光落在那对儿草编小人上,沉吟道:“多谢。”
两人拿着小人在街上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叫卖糖葫芦,红彤彤的糖葫芦晶莹剔透,让人格外有食欲,谢璧转头看向妻,发现妻望着糖葫芦的眼神亮亮的,暗暗一笑,上前买下一个递给江晚月。
江晚月对东都的新鲜玩意儿,她都甚是好奇。
在碧胧峡,未曾见过这等看似精巧的食物,但也许是谢璧司空见惯的。
谢晚月轻轻咬了口糖葫芦上的糖衣,想着也许这糖葫芦谢璧从前也吃过,心里莫名觉得离谢璧更近了一步。
谢璧趁江晚月吃得专注,将她手中的小草人不着痕迹的接过去,淡笑道:“我先替你收着,你吃吧。”
两人沿东都繁华的街道一路向北,缓缓踱步。
江晚月跟在谢璧身侧缓缓走着,目光被一个高大的牌楼式商铺吸引,店面门头上皆是宝珠装饰,甚是靡丽,斗拱繁复,如层层云鬓般烘托着中间匾额上的三个大字:香鬓阁。
门前穿梭着乌发精巧脸庞白皙的少女,个个打扮华贵夺目。
谢璧看向江晚月,莞尔:“去瞧瞧。”
“这是卖香的吗?”江晚月脚步踌躇,对这等地方望而生畏:“我也不缺香,还是算了吧。”
谢璧失笑。
香鬓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头面首饰店,连他都有所耳闻,在东都呆了大半年的江晚月却不晓得。
妻的头面首饰向来清简,即使府中每月都有份例,也很少看她插戴。
这在百姓之家,倒是勤俭持家的好风范,但谢家这等高门所需的主母,却绝不是一味俭朴素净之人。
谢璧领江晚月拾阶而上。
店门口立刻有人拦:“二位客官海涵,咱们这儿进店,要事先知会……”
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女子低声提醒:“小心言语,这是从前谢丞家中的二郎君。”
那人立刻变了脸色,仔细看了谢璧几眼,换了个神色,谄媚笑着迎上来:“谢郎君,您和……这位姑娘楼上请。”
店中人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此地选购发饰头面的皆是东都官眷贵女,如今亲眼瞧见故首辅之子,满京盛名的谢璧和一女子一同前来,女子又如此绝色,皆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那店员殷勤的跟在谢璧和江晚月身后:“不知二位想看哪些头面?”
江晚月脑袋低垂,只看脚下的几个青砖,店里金光耀目满墙珠翠,她被晃花了眼,连走路都走得屏息凝神。
那店员见两人都不说话,便自顾自开始讲解,从最时兴的石榴红花钿,讲到年后迎春最应景的蝴蝶流苏发簪,可谢公子身后的姑娘,只垂着纤长的睫,盈盈美目中始终未曾表露过欢喜……
想来是眼界过高,这些都瞧不上?
也是,谢公子瞧上的女子,自是见惯了世面的。
店员思量着,不敢再多说什么。
谢璧始终淡然的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静了一瞬才问江晚月:“那步摇,喜欢吗?”
木架最上层,放置着一个光华内敛的白玉步摇。
步摇大多是金色,华贵逼人,这步摇却通体白玉,甚是素净高洁,只在末端镶嵌了一颗璀璨剔透的朱色玛瑙,如同捧着一颗热烈的心。
江晚月只瞧了一眼,胸腔便不由自主的怦然跳动。
那店员立刻将步摇取出,轻轻斜插在江晚月鬓角,惊讶笑道:“这步摇看着不起眼,却是咱们店里最贵的步摇之一,当时小人还不晓得,如此素色的步摇为何能比累丝金步摇还贵,瞧见姑娘才知,这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原是清如芙蕖,静如春月,只需这简单素净的白玉步摇一衬,就活色生香呢!”
谢璧眸光始终望着江晚月,唇角轻轻上扬:“很衬你。”
白玉衬得她沉静清丽,夺目的朱色玛瑙,又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夜里起了风,两人走出香鬓阁,江晚月头次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提着那沉甸甸的木盒,心绪复杂,漂亮的指尖攥紧细嫩的掌心:“太贵重了,郎君你……为何会突然给我买这般贵重的步摇?”
谢璧微微一笑,如清风掠耳般含笑轻声道:“夫人貌美,何吝千金?”

江晚月坐在正对花窗的圆凳上,静静摩挲手上的步摇,面上不知不觉已带了笑意。
也亏了这步摇,让上元夜晚的一幕幕有个见证,否则有时候,江晚月真觉得那些画面,仿佛是自己臆想出的。
谢璧竟会特意提出和她出游东都。
唯有他们二人。
甚至,他还带她去买了步摇,笑着夸她貌美。
江晚月只觉这宛若是场臆想出的梦境,如幻影一般,不知何时就破了。
可那夜不是梦。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持发簪,那发簪,此刻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江晚月垂头,指尖轻轻拂过曾被谢璧拿过的地方。
夫妻间重要的是相处,长此以往,他自然会将她放在心上……
可回到府中,二人之间,似乎又平淡了下来。
谢璧每晚都会和她同寝,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柔和,偶尔还会和她笑谈几句。
比以往要好上太多。
但他的眼神仍萦绕几分清冷疏离,莫名有说不出的距离。
也许是她想要的太多,江晚月给自己打气,人总是要渐渐熟悉的,她在婚前对谢璧一见倾心,可于谢璧来说,她是陌生的,总是要一步一步靠近。
何况,如今已是她未曾想过的情形。
正在室中静坐,雪影和两个小丫鬟托着两个箱子,笑着走进来道:“夫人,这都是郎君之前的衣衫,未曾收拾过,奴婢们也不好做主,您若是有了空闲,或留或赏人,不若替郎君归置了。”
这本是妻的事,再多丫头也代替不了。
江晚月自是不会拒绝,她含着笑,接过雪影送来的两箱衣衫。
雪影使了个眼色,和那两个小丫鬟一同退下了。
江晚月打开箱子,旧木质混了樟脑球,糅杂了陈年的墨香味,缓缓飘洒在空中。
江晚月随手拿起一件长衫,显然是谢璧从前在书院念书时穿的,圆领,宽袖,干干净净的存放在柜中,瞧见这衣衫,大约也能想象出三五年前的谢璧是何模样。
据说在书院时,他便文惊四座,惊才绝艳。
江晚月想,自己不能偷懒,每日都要多看几页书。
他手持书卷时的一个摇头,一声感叹,她都想明白究竟是为何。
江晚月莞尔一笑,思绪渐渐飘散,手上悠悠缓缓的收拾谢璧的衣衫。
翻叠到第二箱衣衫,江晚月却怔在原地。
似是察觉到要碰触某些真相,江晚月屏住呼吸,眼睫轻颤。
那是一条内敛温婉的女子月华裙,清淡氤氲的半旧柿子色,衣袖上写满了飞扬的诗句,年深日久,上头的墨迹早已干涸,可书写者那时的肆意和喜悦,如同被岁月悉数尘封保存,如今瞧见,历历在目。
江晚月如同被烙铁烫了指尖,她飞速抽出手,啪地一声,箱子合上,如同关上了令人惧怕的兽。
江晚月松了口气,怔怔坐着。
她不晓得这月华裙是谁的,为何会出现在谢璧的衣箱中,却一眼认出,上头的墨迹正是谢璧的字迹。
虽然只看了一眼,江晚月仍可想象到,在一个落叶翩飞的初秋,飞扬肆意的谢璧,和恬静的姑娘双眸对视,以袖为纸,挥墨写诗。
谢璧并非随性放肆之人,他一向克己复礼,怎会如此放浪形骸……
他曾有极为相熟的女子对吗?
他在那女子面前,无拘无束,自在随心是吗?
江晚月垂下眼,忽然想起谢璧第一次见她时,赐她的福字。
这些年,她将他写的福珍而重之的藏在枕下,视若珍宝。
却从未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一袭月华裙,这裙子属于另一个女子,上头皆是他随手挥毫泼墨留下的字迹。
就在前几日,她还笑着对谢璧道:“待我读完这几卷声律和诗词,便能和你对诗泼墨了。”
当时谢璧并未回应什么,唇角却是上扬的。
可原来,早就有人和他,对诗泼墨,嬉笑其中了。
江晚月怔怔的坐在箱子前,几乎忘记了时辰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谢璧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今日下值晚了,怎么?你还未曾歇息?”
江晚月抬起头,外面天色已黑沉,想是今夜谢璧和朝中人一同在外用膳,如今方才回府。
夜雨淅淅沥沥,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一分微哑的温柔。
让她尚未平复的心头又掀起酸楚。
烛火朦胧中的妻宛若是一团暗影,谢璧将手中的木盒状若无意的递过去,淡笑道:“瞧你这两日在练字,收着吧。”
江晚月接过来,低眸看了一眼。
胡桃色的长方形木盒里装着一套笔墨纸砚,中间刻了个嫩叶初生的青青小草,木盒角落上刻了一个俊秀的“勤”字。
很雅致,也有几分幼态。
不像是夫给妻的,倒透着长辈对刚入学晚辈的殷殷期待。
江晚月眼睫轻动。
婚后,谢璧对她旁的事谈不上有多上心,可唯有她读书习字之事,他向来较为留心,每次去宫中藏书阁,给庆官带书册的同时,也都会特意给江晚月挑选几本适合她念的书带来。
谢璧对推文传道向来有责任热忱,不止是江晚月,就算是身边的丫鬟小厮有好学之人,谢璧也会鼓舞赞赏。
江晚月轻轻拂过那几抹的露着拙态的小草。
谢璧站在烛火下,望着妻的侧脸沉默了片刻,低笑道:“我方学篆刻,只能篆些简单的。”
江晚月指尖一顿。
谢璧性子温冷,平日待人守礼却疏离,向来如天上谪仙,和谁都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可他今日,却说这上头的图文,是他亲手所刻。
江晚月摩挲着那小草,心中酸涩反而更浓了几分。
若是从前,两相疏离时倒也罢了,可她偏偏侥幸窥得了谢璧的几分好,又知晓了他和旁人的过往,知晓了他对旁人的好。
江晚月在心中暗暗比较起来。
也不知那月华裙姑娘,究竟是何模样?是谁家女子?如今……又在何处?
江晚月也知晓,此事不该再去深究。
一道伤疤,若是不戳破,便能悄然无声的愈合,可若是揭破,便要直视更为淋漓的伤口。
那她索性不去管,也不去想,免得这伤疤长成一道沟壑,挡在二人面前。
皇宫汉白玉阶上,众臣子散了早朝。
下朝后的臣子三三两两,联袂走在一处,和谢璧并排走在一起的男子面容英俊刚毅,凌然的目光中夹带了几分颓唐:“谢大人,你可知如今边境有多荒唐,蔡公公的人……”
谢璧轻皱皱眉心:“关将军,有话不妨去了府中再说。”
关越怏怏然闭上了嘴。
待到进了谢府,关越才重重哼了一声:“谢大人,如今的军队已经成了笑话,宦官督军,把持着粮草,军马等供给,将士都受制于他们!况且这些人,根本不想打仗,北戎兵马都欺负到眼睛下头了,他们还要跪着去献珠奉宝!”
此人正是名将之子关越,守卫和北戎接壤的边京燕都。
如今北戎兵马百般挑衅,朝廷却始终隐忍不发,反是又接连派了几个宦官来参督军政,疏通和北戎的关系。
关越此次来京述职,自是憋了一肚子气。
“将军所言之事我也知晓,可朝廷不愿再起狼烟。”谢璧负手立于窗畔:“年年给他们岁币,也是为此。”
“可战事不是能避过去的啊。”关越气得踱步道:“百般忍让,只会让北戎得寸进尺,陛下真要太平,刀剑可比岁币好使。”
“谢大人,如今北戎蠢蠢欲动,我们更应该打他个措手不及。”关越急道:“再过半年,不,三个月,局势就要大变啊!”
谢璧又何尝不知这些,他沉思半晌,沉吟道:“将军真想报国吗?”
关越忙道:“此言何意?!”
谢璧缓缓抬眸;“我朝和北戎迟早有一战,既如此,不若抢占先机。”
关越一怔,他未曾想到,看似温润的谢璧,竟会劝他伺机率先开战。
若是旁人,定要思虑谢璧是否有意害自己,但这言语,却和关越的想法不谋而合。
关越被谢首辅举荐才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和谢璧也多有接触,只是谢首辅是富贵悠游之人,和陛下一样,信奉无为而治。
反倒是谢璧,生养在富贵之地,性子却决绝果断。
关越思索片刻,沉吟道:“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不过……若真要一战,需谨慎思虑,一击必中。”
两人对视,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坚定。
谢璧送关越出府,已经走出门廊,关越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对了,还有一件玩乐事——过几日,张小公爷新开的园子要开园了,大人到时会去吗?若是去也可结个伴。”
谢璧默然片刻:“小公爷前几日也给我送了帖子,后日……一同去吧。”
关越为人直爽,和谢璧打了个招呼,笑着回去了。
谢璧伫立门廊前,不由得想起秦婉。
他娶江晚月之后的去年夏至,秦婉也速速嫁了张小公爷,之后,两人再未联系。
谢璧未曾想到,秦婉仍记挂着他的安危。
他入狱之时,定然是秦婉暗中央求父亲,才得到产自潭州的彩尾鱼,成全了那场御前鹤舞。
至少,他也该去给秦婉道个谢。
但他若要去……开园是盛事,也是家事,京城规矩皆是阖家赴宴,他也没有不带家眷的道理。
“去和夫人说一声,后日随我一同去小公爷家的徽园,”谢璧沉吟,终究不放心,吩咐雪影:“提前和夫人讲讲宴席规矩,莫要出了差错。”
雪影笑盈盈将此事告知江晚月,末了笑道:“夫人竟不晓得秦婉夫人吗?未出阁前,那可是咱们郎君的青梅竹马呢,一同读书做诗吹笛,谢相和秦家一同为官,两家向来走得甚近,只是……”
江晚月手中的帕子紧了紧。
原来那张小公爷的夫人是和谢璧一同长起来的。
江晚月想起箱子里的月华裙,心里无比沉闷。
江晚月强笑道:“只是什么?”
“只是陛下不愿看谢秦两家联姻,府中正愁郎君婚事呢,恰好有了桩和夫人的婚约,雪影状若无心的笑道:“说起来,郎君还是和夫人您有缘分。”
江晚月怔了怔,当初那信物带到京城,她本是没抱丝毫期待的,可最后却得到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消息。
谢家应下了她的婚事,梦里都遥不可及的谪仙,竟成了她的夫君,她的枕边人……
这似乎不该只有谢家重诺一个原因,可这几日,江晚月渐渐觉得,也许,这便是她和谢璧的缘分。
可此时才蓦然清醒,谢家当时接下婚约,怕也是为了解燃眉之急,让陛下不再疑心谢家结交朋党。
这猜想似是有几分意外,又似乎本该是如此,江晚月笑着,唇角又酸又僵。
江晚月笑着问道:“秦姑娘是何时结的亲?”
“和夫人您前后脚成的婚,夏至前后嫁入的张国公府。”雪影笑着道:“张国公府的小公爷是个正经权贵子弟,又重情,很知道疼惜夫人。”
江晚月低头,强笑道:“她定然是品貌出众,谁不喜欢呢?”
有些人天生就该被人捧在手心,奉在山巅。
能和谢璧诗词唱和的女子,那定然也是光芒夺目的。
雪影笑道:“这倒也是,秦姑娘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张小爷一见钟情,非要娶到不可呢。”
后来雪影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江晚月心思纷乱,未曾听进去。
待到要去开园典礼那日,江晚月早早起床梳洗妆扮,她乍从小户嫁入高门,因怕落人口舌,从未用谢家的银两给自己添过妆,妆奁里都还是婚嫁时自己带来的几个发饰,再加上谢家当时给她的钗环——华贵虽华贵,又不太日常妥帖。
不过她衣着首饰向来简朴,这几个配饰也足够用了。
江晚月对着镜中的自己打量半晌,拉开抽屉,打开最下头的箱子,将放置在最里层的那枚白玉步摇小心翼翼插在发髻上。
她跟随谢璧参加这等宴会,身上是该有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
更何况,这是谢璧亲自买于她的,当时,他还亲口夸了她好看。
步摇插在发髻上,又低头看了看衣裙上的福字纹,江晚月心头瞬间镇定不少。
她也是被夫君爱重的大娘子,不比谁差什么。

更何况,这是谢璧亲自买于她的,当时,他还亲口夸了她好看。
步摇插在发髻上,江晚月心头也镇定不少,那未曾谋面的秦婉夫人,也不再那般让人畏惧了。
江晚月挑了一身碧色曳地纱裙,她肤色细白腰身如束,宛若仲夏清荷。
出了府门登上马车,江晚月和谢璧一同去了秦家。
谢璧的眼眸抬起,先在江晚月身上停了一瞬,后又落在她身后的黄犬身上,眉心蹙起。
江晚月忙道:“大福素来爱跑闹,在府里拘着也不自在,我这次也想着带它去散散心。”
张家新开的徽园面积甚大,还特意辟了处的奇兽轩,为了凑趣,众人也都将爱宠带去一道玩乐,有人带了狸猫,或是貔貅,猞猁,猎豹猎犬等,甚至有人带了画眉鹦鹉,江晚月将大福带去倒也正常。
江晚月心头惴惴不安,陪着笑解释了。
还好谢璧只是多看了一眼,未曾多说什么。
张家是开国时因战功受封的国公,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勋贵世家,秦婉家又是文官清贵,两人新建的徽园一开园,众多京城贵胄高官,都来捧场相贺。
谢璧长身玉立,江晚月云鬓花颜,二人一同出现,气氛静了一瞬。
几个京城贵女都移开眸光似是看向别处,余光却隐隐从二人身上划过。
谢璧被称为东都玉郎,向来如玉树琼枝高不可攀,如今身侧却跟随了一个梳高凤髻,笑容昳丽的年轻女子。
这便是谢家遵循婚约,娶来的民间之妻吗?
女子容貌并非明艳灼目,气质却如泠泠山涧清泉,明净素婉,尤其是眉眼潋滟清濯,在美人遍地的京城,也难找出匹敌者,因此她站在名震京都的谢璧身侧,竟甚是相配。
“谢夫人也来了。”众女眷对视一眼,皆笑道:“夫人倒是很少出来应酬。”
她们本想着谢府从民间娶来的妻定然是容貌粗鄙之人,谁知容貌昳丽,甚是绝色。
江晚月轻轻勾了勾唇,没有开口说话。
在这等场合,她不知该如何行事言语,唯恐做错了事丢谢家脸面。
江晚月尽职尽责的扮演好谢夫人,沉静站在谢璧身侧,唇角噙着最妥当温婉的笑意。
纵使不曾刻意看向周遭,江晚月也能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朝他们二人看来。
她的夫君,向来光芒万丈,不管走到何处,都吸引无数目光。
今日,这些所有看向谢璧的目光里,也有了她江晚月的身影。
众人正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笑,大厅倏然静了一瞬,谢璧抬眸,眸光顿了顿。
长廊尽头,一个年轻少妇发髻上簪了朵鹅黄色的玉兰,穿了一身缀有宝珠的流仙裙,腰身纤细体态婀娜,正是今日的女主人秦婉。
秦婉锦衣华裙,杏眼清凌凌的望着谢璧,任谁都能看出她有话要说。
谢璧眼眸顿了顿,墨玉般的眸转到江晚月身上,不着痕迹道:“你先去后堂,和几位夫人聊聊。”
江晚月低低答应一声,提步要离去。
她从谢璧身边走过时,谢璧又道:“此处不比家里,言行务必谨慎。”
江晚月乖顺的点点头,忙朝屋后的长廊走去。
耳边的喧嚣谈笑声渐渐远去,直到此时,江晚月才意识到脸颊上的笑早已僵住了。
方才,她也瞧见秦婉出现在了月台,秦婉走过来后,谢璧就将不着痕迹将她支到了后头。
江晚月自嘲一笑。
谢璧是担心她会心里不平吗?还是,不愿她知晓他们曾经的过往。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
她就算看到,又有何资格插手干预?那是谢璧从前的锦绣人生,和她如同在两个人间。
她骤然出现,是上天给谢璧出的一道难题。
若非早有婚约,且恰好被皇帝忌惮,谢璧定然是不愿娶她的吧?
江晚月轻轻揉了揉僵住的脸蛋,依谢璧之言,径直去了后院。
秦婉站在谢璧对面,眼眸微红。
秦婉和谢璧从小一同长大,在很小的时候,瞧见京城街上有迎娶新嫁娘,她都会忍不住幻想长大之后,自己和谢璧成婚的这一日。
谁知天意弄人,谢璧遵循婚约娶了一个村妇,三月之后,她最终嫁给了多次上门提亲的张典。
比起对面的秦婉,谢璧仍冷静沉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婚后的秦婉,乍然见她梳着妇人髻,还有些不适,但看她过得富足安乐,谢璧也放下了心,淡淡道:“张夫人安好,这徽园建得真是用心,临池水阁旁的山体甚是精美,堪称巧夺天工。”
听到谢璧对自己的称呼,秦婉心中满是酸涩,强笑道:“那和陛下造园时的花石纲是同一批,宫中特意赏下来的,也是陛下的恩典。”
两人寒暄后,一时都不晓得要说何事,气氛缓缓凝结,二人相隔而立,沉默了片刻,谢璧低声道:“前些时日,多谢夫人悉心相助,若非那场鹤舞,今日谢璧恐不能前来道贺了。”
秦婉微微皱眉,她晓得谢璧脱险是因了那场鹤舞,却不晓得他为何要像她道谢,可秦婉向来聪慧,她眼眸微荡,已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去,唇角含笑,轻轻柔柔:“我们二人之间何须道谢?你平安无事便好。”
毕竟人多眼杂,二人淡淡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
秦婉长裙曳地,面庞含笑,朝屋后的长廊走去,对贴身丫头春香低声道:“谢夫人在后院呢?”
“在后院和夫人姑娘们说话呢,说来这还是谢夫人头次出门,那些夫人们都围着她,很是热闹。”
秦婉淡淡一笑:“她还真是风光。”
语气温和轻柔,字里行间却有一股酸涩的妒意。
春香听了微微叹息。
谢夫人,不知是多少京城姑娘艳羡的称呼,而这份荣耀,本该是属于夫人的。
江晚月坐在后院花窗畔,花木掩映,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影,两个年纪略大的贵妇在窗外并肩走着,对话甚是清晰:“当时不都说谢秦两家情投意合吗?这才多久,一拍两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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