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by慵不语
慵不语  发于:2025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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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儿快人快语:“是啊,当时晚月还在京城夫家,我们是去看她的,谁知她那夫君,连面都未曾露……”
谢璧望着二人,心里涌起几分空落落的酸涩。
这二人是江晚月从小的闺中好友,自己和她夫妻一场,可她们却并不晓得自己是何人,江晚月也从未像好友提起过自己。
倒像是他从未出现过,从未和她亲近过……
这曾经是他刻意要求的,让妻莫要张扬,莫要告诉旁人和谢府的婚约,免得节外生枝,引起祸患……
可射出的箭终究扎在了自己身上,如今真的瞧见她的好友,又看到她们对自己茫然无知,丝毫不识的模样,心里又止不住的难过酸涩。
秦婉已许久未曾接到丈夫的讯息,山高路远,她也不好打探,只能让父亲通过熟悉的官员打听,谁知近日,秦婉却忽然收到一封张小公爷给的信,信写得很简短,大约是说自己染了时疫,战时缺医少药,已是一病不起,很想让秦婉来照顾。
秦婉看罢,一阵天旋地转,立刻便要收拾行囊前去。
但还未成行,已有人来报,说是张小公爷已经去了,且时疫严重,让秦婉不必再去了。
秦婉晕倒在地,醒来后大哭了一场。
突遭战乱,她倒也渐渐觉出张小公爷是自己的依靠,想着以后安安稳稳,和张小公爷过平静的日子。
可偏偏这个时候,天不遂愿。
秦婉的眼泪,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也为自己未知的命运。
她也不晓得为何会有这等事落在自己头上,为何上天如此不公。
秦凌叹着气,安慰女儿:“这都是命,姻缘是命定的,你如今的境遇也是命定的,你也莫要怨天尤人了。”
秦婉擦干眼泪,抬起头道:“爹,就算姻缘是命定的,女儿的姻缘本来就不该是应在他身上,女儿本该和谢家郎君是一对儿,只是当初他娶我嫁,徒留遗憾……”
秦婉喃喃道:“如今他已休妻,我也是孑然一身,这也是上天让我们再续前缘,女儿想去碧胧峡寻他,”
秦凌听得直皱眉:“荒唐,如今战乱刚刚平息,没那么多规矩,但你毕竟是张家妇,你老老实实在家守一阵子,待守期过后再说!况且谢大人如今的心思也不在你身上,他勘察水利头一个便去碧胧峡,你觉得是为何?”
秦婉心里一刺:“她不过是乡野之女罢了,既已被谢家驱逐,他又怎会回头?再说,我有的是法子让她翻不了身,再也不能得嫁高门。”
秦凌沉吟道:“你一小小女子,能有何法子?”
秦婉诡秘一笑:“秦家有个过继的宗子,算是她的舅舅,江晚月出尽了风头,名声也早已盖过了他,如今已有传言秦家的家业会传给外孙女,你说这位过继的宗子该如何想?”
秦婉淡淡道:“我已遣人联系上了秦家人,到时莫说和谢家再续前缘,就算是潭州有头脸的讲究人家,都不愿意娶她为妻。”
秦凌将心思压下,面上只是一笑:“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依为父看,谢大人是个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好苗子,你和他青梅竹马长大,这一点便是旁人替代不了的,如今恰好是你的机会,切莫空留余恨啊。”
秦婉听父亲这么说,倒有几分诧异,毕竟父亲不太过问她的婚事,为何如今却这般怂恿她去和江晚月一争?但有父亲这番话,秦婉更是再无顾虑,立刻着人联系秦家人。
秦凌则立刻吩咐管家,暗中帮扶秦婉做事。
有些事,他不方便出头,女儿却可独当一面。
这一日,江晚月正在宅院中和秋璃,笛儿等人一起将秋后的小毛竹洗净,竹在江上是个好物件,竹筏,竹撑,船上的竹椅,皆是选秋后的竹材所制,江晚月手中握着竹锯,正在打磨洗净的竹子,便看到英哥一脸慌乱的跑来道:“姑娘,出事了,咱们船队经过三门壑时翻了船,如今乡亲们都去了,正忙着救人呢……”

江晚月等人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往三门壑走去。
三门壑在碧胧峡最南,也是几处支流入潇江的口子,湍流甚急,据说从前也出过事,但都是小舟快船,这次出事的是秦家拨给江晚月的客船,船大底舱也深,本不易出事,谁知这次却翻了两艘,江面上满是哭喊求救声,好在碧胧峡大多乡亲都会水,又甚是热心,前前后后救上来了不少人。
江晚月等人赶到江岸旁,正想要往前走,却被人拦住:“江面上的规矩,女子不得靠近江岸,你们还是回去吧。”
江晚月轻轻蹙眉。还未来得及说话,秋璃已道:“我在江岸上来往这么多次,怎么从未听过这等规矩?”
阻拦他们的人还未曾说话,一旁已有人叹道:“江面上传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那定然是有道理的,秦家老爷子不听,非要让女子管事,你看,出事了吧。”
“我也是听说了秦家老爷子在江小菩萨救人之后,有几分让她掌接秦家的意思……你瞧瞧,这是上天降罚,万幸不曾伤到人,若真的让她掌权,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也不能如此说,你看当时江小菩萨当初救人的时候,怎么没人议论,一个个争着抢着坐人家的船,如今太平了,却在此处说三道四……”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时看着风光,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和她计较,你瞧瞧现在,报应来了吧,若是放任她在江上,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事。”
秋璃听到,气得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江晚月拦下。
秋璃恨得双手发颤,要知道当时姑娘冒着风险去救人,得了朝廷嘉奖,这些所谓乡亲都在赞叹姑娘,恨不得纷纷贴上来,如今太平了几日,却变了一番嘴脸:“山野村民,愚昧!”
江晚月拦住她,示意她莫要冲动:“这些流言自古有之,你斥他们愚昧,但在京城中,不是也不允女子读书,女子做官,女子经商吗?”
秋璃怔住,江晚月语气平稳轻柔,眸光却是清透的坚韧:“秋璃,不管我们如何做,都很难破除他们对女子的偏见,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不被影响,遵从己心,去做自己愿做应做之事,”
微凉的秋风吹过水渠,吹起谢璧清隽长袍,他站在勘察的水渠旁,望向远处的江晚月。
这番话,生在东都锦绣池阁的女子大约是想不到,也说不出的。
生在山野,无拘无束的江晚月,少了几分礼仪规矩,也少了压抑束缚,温纯中有几分不管不顾的野气倔强。
如同阳光下生长的草木,蓬勃舒展,带动得旁人也充盈了无限力量。
可惜在东都时他未曾发觉她的可贵,竟还隐隐觉得她乡俗寡淡。
谢璧垂眸,心口的酸胀又悄然翻涌。
江晚月一路顺着水渠款款走来时,谢璧心绪复杂,遮了遮头上的雨笠,侧身避了避,不愿让江晚月认出。
她走得淡然优雅,如秋水般沉静的眸光并未停留在他身上片刻。
谢璧心头一黯。
待到江晚月走远,他才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的背影,纤纤弱质的身姿漾在碎金的日头下,如芦苇拂风,他却晓得,她有多坚韧可贵。
谢璧骨子里向来高傲自负,可这些时日面对江晚月,总有说不出的忐忑惭愧。
竹西望着怔忡良久的谢璧,轻咳一声道:“郎君,那些人都被救上来了,水渠也勘察罢了,咱们回去吧。”
谢璧沉吟道:“莫急,我去落水的地方看看。”
谢璧走到岸边,此刻船上的水手,客人已被救起,眼看他们的命保住了,看热闹的人已都渐渐散去,岸上站了几个面色黢黑,剃了头,额上缠了汗巾的人,谢璧认出是船的纤夫,他沉吟半晌,走上前去,将粗大的纤绳截下短短一节,又和纤夫大概攀谈了几句,才沉思着离去。
之后的几日,谢璧早出晚归,仍是去勘察三门沟壑的地形,此处为众水入山之口,暗流涌动,又极为窄狭,水流湍急甚是险峻,此处倒给了谢璧不少灵感,北戎来犯,若是有一处地形如此处,定然兵不血刃。
谢璧到碧胧峡后,前前后后勘察了不少地形,他以碧胧峡为中心,将周围的河道都探访得较为清楚,抗击北戎要在河道上布兵排阵,而对于军事,谢璧有所涉猎,但并不深厚,很多事情还是要和军中之人商量,谢璧在给少帝的折子中略提了一句,少帝立刻下旨,让潭州军方全力配合。
但谢璧未曾想到的是,裴昀竟然从潭州赶来了。
即便是朝廷重视,也不至于让裴昀这等身份的人来碧胧峡配合他勘探地形。
还是裴昀自己想来罢了。
裴昀来到碧胧峡,看到谢璧,大步走来微微一拱手道:“谢大人辛苦,朝廷让我等协助勘察,裴某特来此地,协助大人。”
谢璧微微一笑,眸底却甚是冷淡:“大人是朝廷肱骨,我这等琐事,倒不至于让大人轻离职守特来协助。”
“谢大人说笑了。”裴昀表情微微一怔,总觉得谢璧的言语中有隐含的愠色,他笑笑道:“谢大人肩负重任,所提出的水战是朝廷希冀,怎是微末之事?裴某能为大人效劳,也是在下的荣幸。”
谢璧淡淡一点头,面上如覆冰霜。
谢璧对裴昀漠然,但碧胧峡的乡亲对远道而来的裴大人却甚是热情,之前裴家是永州守备,碧胧峡属于永州治下,乡亲们本就对裴家甚是尊崇,如今知晓裴家高升,更是与有荣焉,前后簇拥着裴昀。
裴昀被众人围绕着,眸光却在人群外搜寻着,看到那抹熟悉的纤细身影,唇角才微微翘起。
江晚月也在此地,虽只是遥遥瞧见了她的身影,裴昀却登时觉得这趟碧胧峡来对了。
围在裴昀身侧的都是机灵人儿,大家对视一眼,登时明白了裴大人的心思,笑道:“裴大人还未曾成亲吧,之前可是和我们这儿的江姑娘说过婚事的,只是偏偏有人早一步订下婚约,截走了江姑娘,好好的缘分才中断了,算来您和江姑娘,本就是一对儿。”
“是啊,大人和江姑娘走在一处,还真是郎才女貌,况且还联手做了不少好事,人好心善,真是般配。”
“……”
这些话说得甚是僭越,但村里的乡亲素来便是心直口快,再加上裴昀又含着笑意,似是并不反感他们的议论,乡亲们受到莫名鼓舞,议论得更是大胆。
他们说这些话并未刻意避开谁,江晚月和裴昀听到了,谢璧也听得一清二楚。
村里人都觉得裴昀和江晚月该是一对儿。
而自己,却是他们口中横生的枝节,突如其来的变故。
谢璧缓缓握拳,想起的却是京城流传的有关他和秦婉的传言。
当时江晚月也听到了,她还忐忑的试探过自己,但当时的自己却不愿多谈,也觉得没必要澄清解释旁人所说的流言。
可唯有此时,他才晓得听到众人都赞自己的爱人和旁人是金童玉女是何滋味,将自己孤零零摒弃在外又是何滋味……
她当时,定然很失落难过……
可自己却未曾安慰澄清过一次,任由流言一次次传到她面前……
明明只要稍稍表露出不悦和制止,那些人便不敢随意议论……
他为何连这点风雨,都未曾帮她遮蔽呢?
谢璧心头翻涌,自责,愧疚,怅然,失落……酸胀的情绪让他眼眶发涩,久久不能平静。
此刻,江晚月平淡温婉的声音响起:“裴大人身份贵重,定有良配,晚月无意于婚事,大家也不必替我操心了。”
和离归家后,江晚月确实多次说过无意成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还是第一次。
谢璧心中一松,涌上了自己都不承认的快意。
他淡淡抬眸望向裴昀。
裴昀的脸色变了变,眼中的光明显黯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仍是含笑望着江晚月。
谢璧用尽毕生修养克制,才止住自己想站过去挡住他视线的欲望。
既是已和离,她的婚事,也轮不到自己过问,但她能如此表态,谢璧心头渗出隐隐的喜悦,又掺杂丝丝缕缕的酸涩。
战时的伤员集中安置在了江西,随着连续下了两场雨,江西的疫病渐渐扩大,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江西的百姓也都甚是惊恐,吵着要将这些伤员挪到别的省份。
朝廷为了安稳民心,特意广征医师前去江西,消息传来,潭州的郎中医师却几乎无人响应。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这毕竟是要命的差事,自然无人愿背井离乡,去救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人。
可刚学了医术的若珊却执意前去。
秋璃和英哥知道江晚月舍不得她,都相劝道:“好姑娘,你看谁在这个光景下去江西呢?不说旁人,您看张夫人,小公爷去了,她也未曾前去探看呢。”
若珊抬眸道:“他们不去,我就更要去了,从京城逃出来,当时是他们一路护了我们一家,战时都指望着战士们护国护家,如今平定了战事,也不该把他们弃之如敝履,我如今学会了施针开药,是一定要去的。”
唯有李元吉不曾阻拦,却道:“我和你同去。”
若珊却质疑道:“你为何要去?”
“江西的将士我晓得,有很多从燕都过去的人,也是从前你哥哥的兵士,我们同去,待你将他们身子调理好了,我还可以教他们习武排阵,上场杀敌。”
江晚月望着若珊道:“你这次真的打定主意了?”
“你就别再阻我了。”若珊轻声道:“看着你,我才晓得之前的日子都是白过了,你能成为江上小菩萨,我又为何不能去江西多救人呢?”
若非江晚月,她从未想过女子也能做如此多的事。
她像是一盏烛灯,淡薄却明亮的光,照见了另一种可能。
既然江晚月亲口说了无意成亲,谢璧也顺水推舟,只将安王想认江晚月为干女儿的信给了若珊,若珊本就和江晚月亲密,又有了父母的认可,两个人便以姐妹相称。
若珊和李元吉离开时,江晚月等人都去送她,待人烟消失不见,众人方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江晚月乘马车,谢璧,江来,裴昀等人皆骑马而行,待要进碧胧峡时,谢璧看到前头的人影,不由皱了皱xh眉心。
他竟然看到了秦婉,不知为何,她身边未曾跟侍女,一个人在江边踱步,如同感应到了什么,恰在此时回头,和自己四目对视,久久凝望。
听闻她遭遇大变,容颜看着也憔悴许多,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终究不再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小女孩,可再看到她,谢璧心底并无太多起伏和牵扯。
从前江晚月因秦婉受了委屈,即便如今已和离,他也不愿江晚月看到自己和秦婉交谈。
秦婉却眼眸一亮,走上前轻轻和谢璧打招呼。
谢璧点了点头,和她寒暄了几句。
江晚月坐在他身后的马车里,似是挑起帘子朝这方向看了一眼,谢璧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感,他漠然抬眸望向别处,眸光愈发疏离。
他怕她误会。
哪怕如今她只当自己是陌生人,他也不愿她有丝毫的误会。
但江晚月的目光如轻风般掠过,遮住车帘道:“英哥,我们先走吧。”
裴昀来到碧胧峡后,谢璧心头说不出的烦闷焦灼。
他本已明白江晚月对他已无意,他长久以来养成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再做何事。
可裴昀来了。
裴昀是冲着江晚月来的。
谢璧眸光微微冷凝,他很确信,裴昀并非良配。
他是她的半个家人,他也该助她一世无忧,因此他更不能让她和裴昀来往,以免误入歧途。
谢璧想了个法子,亲自写信问询蜀都太医,让他开了定神暖身的滋补方子。
他记得,江晚月在船上时的惊悸,还有她始终苍白若梨花的面颊。
她看起来如同高台玉阁上最精致脆弱的琉璃,却偏偏生长在山间村落,长成坚韧纯澈的模样。
如何养好她的身子,始终是谢璧的一桩心事。
有了方子后,谢璧按着方子给江晚月熬药,计划每日亲自送去。
谢璧去送药时,好巧不巧,恰好撞见了来江宅的裴昀,二人相顾互相笑着,眸光中却隐隐藏了利色。
谢璧送药时已找好了理由:“这方子是太医院所开,不便外传,因此只得熬好了送来。”
江晚月垂头行礼,却未曾接过。
“无碍的……”谢璧飞速找到适合自己藏好情谊的理由:“我和安王府相熟,我也是受安王和若珊之托,在此地能帮你几分是几分。”
江晚月推辞的意思很坚决:“多谢大人顾念,但若有药方还好,若劳烦大人每日煎药,民女实在不敢受。”
谢璧捧着沉甸甸的药罐,心头沉重。
他想说他们不止是官民,有何不敢。
他还想说她的身子是在东都时留了伤寒迹象,这都是他的缘故,他如今并非做得多好,只是补偿罢了……
谢璧垂眸沉默
裴昀带来的却是蜜饯:“我不晓得你身子,晚月,这是蜜饯,表哥记得你从前最爱吃——”
表哥,从前……
叫得可真是亲密。
谢璧在心头冷笑一声,径直拦住了裴昀送蜜饯的手腕:“她如今人虚体寒,不该吃这些。”
谢璧眯起眼眸,向来温润的人也有了逼人戾气,他的话,寥寥几句,却如同在宣告主权。
毕竟身居上位,真的发号施令时,有一锤定音的掌控感。裴昀心里一颤,也不敢拿江晚月身子胡闹,忙道:“对不住……”
“不必。”江晚月在裴昀收回手之前伸手接住,认真看向裴昀眼眸,带了几分俏皮道:“我的身子我清楚,我喜欢吃蜜饯,每次吃了之后心绪都会变好,多谢啦。”
她的语调轻快又带了几分柔软任性,谢璧怔住,无法控制地久久望向江晚月。
她说话的语气,让他想起他们的婚后时光。
可她如今却是对着旁人说的。
谢璧只觉周遭的气氛沉重凝滞,带了药罐来此地的自己,倒像个不合时宜的笑话。
自己的好意,江晚月一一谢绝。
事关裴昀,她却不惜站出来特意说这是心意,应当收下。
她分明……分明是在刻意疏远自己,朝裴昀靠近……
谢璧闭了闭眼眸,任由心中的酸涩蔓延。

第46章 第46章
三门壑翻船一事已经过去三四日了,但事情并没有平息,流言反而愈发甚嚣尘上,从前说的是江晚月身为女子,对江上众人不吉,可渐渐,话中之意却变了:“你还记得晚月他爹娘吗,他父亲是个兴修水利的官员,当时是在江西做官,据说非要治水,结果呢,水没治好,命还搭了进去,她和她母亲一起去寻人,结果她母亲也坠落了山崖……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从小就克亲?”
“对啊,你说她长得比花还娇,为何却被前夫休妻?是不是前夫家看出她命里克人,才将她赶出来,逃过一劫的……”
“如此说来,裴大人倒是不该娶她。”
“是啊是啊,娶了她岂不是给自己招惹祸患。”
这是几个面生的女子,并不似碧胧峡的乡亲,言语之中却对江家颇为了解。
按照谢璧的抗战富民的规划,江南不少地方都在修堤建坝,碧胧峡也在修建大坝,谢璧每日都在大坝上勘探地势,这番话自是原原本本传到了他耳中,他冷冷眯眸,向来温润的面庞满是凌厉的寒意,他作了个手势,身后立刻有人悄然跟上这几个女子。
岸边的纤绳,刻意传播流言的女子……
这一切,都并非巧合。
谢璧思索着缓缓踱步,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已站在江晚月的宅子门口。
他正思索要不要进去,却看到门栅前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裴昀。
谢璧皱皱眉,立刻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凝望。
碧胧峡地方小,流言向来传得快,想来那些话也传到了裴昀耳中。
裴昀立刻来江家寻了江晚月。
裴昀知晓,既然这些话已传到了他耳中,那江晚月也定然听到了,哪怕她不在意,他也要出面说清楚他的所思所想。
江晚月并未让裴昀进江家,而是自己亲自出了门,对着裴昀轻轻行了礼,裴昀站在栅栏前,眼眸灼灼,望着江晚月:“晚月,你我本该是亲人,从前你不是还叫我表哥?实在不必对我如此客气。”
江晚月道:“晚月所想,之前已和大人言明,晚月敬佩大人为人,但和大人并无缘分,若是因民女之故让大人有所困扰,那我们也不必再相处了。”
“这……”裴昀登时急了,语气却是轻柔的:“是我唐突了,只是……我的心思,还是想说与你知晓……”
裴昀心里五味杂陈,他知晓,江晚月是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但如今他长在潭州,她又在碧胧峡,两人见面并不容易,裴昀想趁着这次前来,尽早和江晚月互明心意。
同为男子,谢璧知晓他要说什么,他紧紧握拳,硬生生摁下想要冲上去阻止一切的冲动。
谢璧想离开,双腿却若石化般立在原地,只得眼睁睁看着裴昀一脸深情,对江晚月鼓起勇气,轻声道:“我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说,我早已下定决心,娶妻当如晚月你,至于那些无稽之谈……”裴昀上前一步,竟然想去抓江晚月的手腕:“我自然不会理会,也请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谢璧背脊紧绷,双眸猩红,说不出的怒意,妒意烧得他胸口灼灼。
好在,江晚月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手掌,谢璧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只觉得自己暗中窥探二人,实非君子所为,却丝毫移不开半分眸光。
周遭安静了一阵,连带着谢璧也屏住了呼吸,终于,他听到江晚月低柔的声音道:“你就不怕如他们所说,娶了我也许会招惹祸患。”
“荒唐!”裴昀的语气斩钉截铁,又低沉平静道:“有我护着你,什么祸患都不会有!再说若真的有,我也无惧。”
信誓旦旦的话语回荡在耳边,谢璧心口一阵发闷,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几分嫉妒裴昀。
至少他可以站在江晚月面前,站在秋日暖阳下,深情坦荡的说出自己的内心所想。
而自己,既无说出心事的勇气,也无说出心事的资格。
毕竟,江晚月在谢府,实在说不上无忧无虑,他未曾护好她,她如今性命无碍,已是侥幸……
方才无名怒火渐渐褪下,心头只剩了几分感叹惆怅,也许,他并非不愿她再获良缘,只是,从内心里质疑裴家罢了。
可无论她嫁与谁,都不会比昔日在东都谢府更差了吧……
他才是最不配,也最不该打扰江晚月的那个人。
江晚月笑了笑,语气仍是平稳的,似乎真的是不沾染人间之情的小菩萨:“劳烦大人错爱,但我已说过此生不愿再嫁,大人还是选配名门之女,莫要耽搁自己的好年华。”
裴昀静静望着她,眸光有几分伤怀和疼怜。
被江晚月这般拒绝,裴昀并无怒火和羞愧,反而愈发为江晚月难过。
“无妨,我不急着你应下。”裴昀温声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已是过往,我只想你早些走出来,过上全新的日子。”
江晚月浅浅笑了,道:“如今的日子,对晚月而言,便是全新的,也是我想过的,至于不愿成婚,也是觉得如今的日子便恰恰好,往后也想如此清净,并非对过去尚有心结。”
裴昀笑道:“既是如此,那便不该说出此生不愿再嫁这等负气之语,你如今不过二十,一生何其漫长,怎能一语便说定了?”
江晚月怔了怔,却觉得裴昀说得甚有道理,和谢璧和离后,她确是无心情爱,不愿涉及男女婚事,但对于以后之事,还是该看缘分而定,而不是先定下非如何不可。
也唯有如此,才算是真的放下。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江晚月反是抬眸一笑:“是晚月言语莽撞了,情之一事,本就要看缘而定,多谢大人指正。”
裴昀和江晚月相视而笑。
这次和离回来,她更淡然清浅,也更有别样的明丽,让他实实在在倾心不已。
可惜,她如今才二十出头,却对情波澜不惊。
定然是那段婚事,深深伤到了她。
裴昀忍不住想去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为别的,只是知晓了过程,才能对症下药。
但裴昀不敢轻易提起,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和她聊起曾经。
裴昀静静看了她半晌,又道:“还有行船之事,如今有不少人都在议论……”
江晚月温婉清冷的声音如泠泠江水响起:“至于此番流言,多辩无益,她们不是说女子碰船会有无妄之灾吗,我偏要反其道而行!我已和阿文,笛儿,秋璃等人商量好,寻一些愿意和我们一同上船的妹子,我们女子乘船,一起过三门壑,我就不信,潭州如此大,凑不够一船女子来行船!更不信因我们是女子,上天就会让船出事!”
竹畔旁的谢璧定定望着江晚月,胸腔深处怦然颤动。
裴昀却静了一瞬,似是被江晚月的所言惊住了,半晌才道:“晚月,我知晓你想破除众人对女子的偏见,可也犯不上以身犯险,三门壑险峻,遇上风浪,更是生死难料,你莫要赌气冲动……”
江晚月怔了怔,再开口时,语气带了几分疏离:“裴大人若觉得我是赌气冲动,就请离开吧……”
裴昀双眸坚定,语气深沉:“晚月,我愿替你立于风浪之上,护你一生再不沾染风雨。”
江晚月摇头道:“大人并非女子,立于风浪之上又有何用?再说我自有办法护自己周全。”
“那……那我随你一同上去,若无事,我就和你谈笑风生,若有难,我必全力救你。”裴昀望着丝毫不为所动的江晚月劝说道:“再说……再说女子不能掌舵上船,是千百年传来的规矩,总也有缘由,我随你一同上船,若真……我也能镇压水中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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