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雪却不同,她也白,但她的白是健康的白,透着活人才有的红润。令程琛言眼热的不是她的肌肤,而是那身皮肉之下不断沁出的暖暖热意。
鲜活的。
“原来还是不一样的。”
他又说了那句话。
李春雪啊了一声,有些困惑,这才后知后觉程琛言还贴着自己光裸的后背,李春雪脸上浮现几抹红霞,连忙向前爬了几步以远离程琛言的靠近。
腰身爬上一双有力的臂膀,李春雪又被人拉了回去。
她额头冒出几滴汗来,冷声道:“你到底要干嘛?!”
“帮你穿衣裳。”
李春雪睁大眼睛,眼里闪过羞耻:“要你帮了,我不穿了!”
程琛言摇头:“你喜欢这衣裳,为何不穿。”
他固定住李春雪的腰身,不让她乱动。
紧接着,温热的呼吸从敏感的腰身传来。
李春雪神情一僵。
这才想起来,解开死结需要两只手共同协作,此时程琛言的一只手用来固定自己,另一只手没了用处,便只能用嘴解开死结。
说来奇怪,程琛言全身都是冰冷的,呼吸间却有着活人一般的热气,让李春雪怎么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李春雪的腰身敏感,哪里禁得住这样,她忍不住躲了一下。
程琛言吐出口中的衣带,将人拉了回来,冷声道:“安分一些。”
羞耻感迅速蔓延,李春雪闭上眼睛,大声道:“我不动了,你用手解!”
话落,那死结便被解开了。
程琛言挑眉:“晚了。”
却见倏忽间李春雪变了神情,她来不及思考,连忙将一旁搁置的被褥铺在自己身上。
那死结被解开,全身上下没了依托,迅速掉了下来。
好在她反应快,不至于在这鬼魂面前走光。
李春雪庆幸自己是在床榻上换的衣裳,还有被褥可以为自己遮盖。
瞧见李春雪这惊慌失措的模样。
程琛言忽然勾唇问道:“李小姐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李春雪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仅露出一张脸在外面。
“你我可是夫妻,李小姐何必像防贼一般防我。”
程琛言往前凑来,靠在李春雪的耳边,轻声道。
他扯开嘴角,幽暗的眸子盯着李春雪的脸颊,眼看着她的面色迅速苍白,心中的满足之意如潮水般集聚,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李春雪一愣。
她连忙将自己的衣裳套上,匆匆下了床榻,果然那簪子闪着亮光,显然那鬼魂又跑了进去。李春雪猜测或许是他离不了那容器过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去恢复精力。
女子翘起唇角。
活该。看来这鬼魂也没有多厉害,这下让她抓住他的把柄了。
李春雪将簪子戴在头上,抬脚走了出去,莺桃早已踮着脚远远看着,瞧见李春雪身上还穿得是旧衣裳,她失落地弯下唇角:“夫人您不喜欢吗?”
“喜欢的。只是我不会穿,等回府以后,你再帮我穿可好?”
莺桃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重重地点点头。
这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处理事情,眼下事情已经办好了,李春雪也不便再逗留了,林掌柜失望地问她不能再待几天吗。李春雪只摇摇头:“娘还卧病在床,我得回去照顾她。”
这样说了,林掌柜果然不再挽留了。将人送到店铺门口,林掌柜笑道:“日后欢迎少夫人常来澜缕阁。”
李春雪回之一笑。坐在马车上时仍然若有所思。林掌柜那话的意思似乎是知晓娘有意让自己打理店铺的想法,那林掌柜为人爽朗大方,瞧着倒不像阴险狡诈之人,不知娘先前说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又是何意思。
此次出来做事,李春雪知晓娘也是有意让自己多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不得不说,出来一趟,果真不一样,有些事情,即使自己心明如镜,在头脑中构思千遍万遍,真正落实下来还是会出现差错。就如同这次,那女人将自己的面纱扯下,倘若不是程琛言出手,事情会变得十分棘手。
她知道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要走的路也有很长。
思绪飞扬之际,便听见街边突然出现嘈杂声,紧接着,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响起。
车夫被迫停下了马车。李春雪掀开帘子看去,微微蹙眉。
便见一个发髻散乱、衣着朴素的女人跪倒在地上,一双眼眸哭得又红又肿,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极差。对面站立的男人嘴里叼着旱烟,眼底青紫色一片,显然是纵欲过度的表现。他吊儿郎当的站着,看着女人的眼神满是厌恶与烦躁,口中骂骂咧咧的。
让李春雪惊恐的是,她竟是在那男人背后看到了一个鬼婴的哭脸,他挂在男人脊背上,血红的眼泪从眼眶流落,偶尔张开大口,活脱脱的吃人模样。
莺桃也趴了过来,靠在窗口旁,好奇地看向远处。
李春雪哆嗦着唇问道:“莺桃你能看到远处发生了什么吗?”
她此时的状态很差,面色惨白,神情惊慌,莺桃虽然心生疑惑,也没想太多,只以为夫人是没见过那场面,夫人这么问了,莺桃连忙竖起耳朵听着远处的动静。
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再加上那女人的哭喊声之大,已足够她将故事了解了。
莺桃回道:“回夫人,那女人与男人是夫妻关系。女人怀孕期间,男人去青楼寻欢作乐,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将家中的银两花得一干二净,恰巧,在正妻怀孕的第八个月,外室也紧跟着怀孕了,事情暴露后,那女人去找她丈夫理论,两人吵嚷之间大打出手,女人流产滑胎了。之后她便疯疯癫癫的。”
她要问的不是这个。
李春雪颤着嘴唇又看了过去。
那鬼婴已攀爬到那男人脖颈处了,一口一口地吞咬着,男人的面色愈发惨白,瞳孔瞪得老大,仿若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似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鬼婴应当就是那女人滑落的胎儿,因受女人的怨气所致,日夜缠在那男人身上,估摸着那男人也撑不了多久了,不久后便会成为一架枯骨。
但是,为什么她能看见……
那鬼婴似乎察觉到久久的注视,他扯开红得滴血的嘴唇,黝黑的眸子看了过来。李春雪吓了一跳,连忙将帘子拉下。
她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长这么大她只见过一个鬼,便是程琛言。李春雪猜测是他使了什么手段,才让自己看到了他。
为何,现在她竟然可以看见其他鬼。
马车往前行驶了,原是护卫看见这里聚集了大批人群,严重影响了此地的秩序,拿着刀剑便过去疏散人群。
道路宽敞了,马夫便继续驾车了。
李春雪此时额头冒着冷汗,眼里惊慌失措,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她甚至想立马将簪子取下来,好好问一下程琛言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模样太过吓人,莺桃这才后知后觉夫人应当不是被那一幕吓到的。
莺桃坐了过去,握着李春雪的手,安抚道:“夫人,您怎么了?您是不是生病了?要不去医馆瞧瞧吧。”
李春雪摇摇头,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之感:“无事的。让车夫再快一些,我想赶紧回府。”
莺桃依言朝外喊了一声,那车夫应着,果然,马车行驶的速度快了起来。
风声呼啸,鬼婴模样在李春雪头脑中始终消散不了。
程琛言虽然也是鬼,但是他五官端正,倘若不是过于惨白的皮肤、冰冷得瘆人的温度,只会让人觉得是一个俊俏的公子。方才那鬼婴却不同,他是实打实的鬼魂模样,或许是修行过低的原因,外表还维持着原始的状态,脑浆甚至还在外面流着,完全符合话本中对鬼魂的描写。
李春雪自认为胆子不小,面对这种东西,仍然怕得慌。
她本不是个迷信的人,甚至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接二连三的事件将她的认知击个粉碎,李春雪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终于回了府,李春雪好似终于能喘气似的,她迫不及待地便回了屋,将门窗关严实后,她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了下来:“程琛言?程琛言?”
半晌没有回应。
李春雪心里慌乱感升起。怎么会这样。
她止不住地摩挲着簪子,簪子浑身都被摸得生了热度,仍不见程琛言的露面。
李春雪心中失落,却也无法强求,只好将簪子重新插回发髻之中。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门窗忽然被大力敲打着。
一声两声三声。
随着每声的敲打声响起,李春雪的面色就要白上几分。
不是莺桃。她不会这么大力地敲门。
也不是娘,娘最守礼仪了,更不会做这般粗鲁的行为。
李春雪手微微发抖着,额头冷汗直冒,心中祈求着千万不要是她想得那样。腰间别的匕首被手牢牢地按住,终于,门被大力地砸开了。
鬼婴那张被血泪染尽的鬼脸露了出来。
他果然看到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可以看到他,所以一路跟着她,直追到府上来。
鬼婴不会说话,只用一双懵懂又冷血的眸子盯着她。
眼神中蠢蠢欲动。
李春雪从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垂涎之意。
鬼婴猛地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李春雪吓得眼泪直流,连恐惧都生不出来了,她抽出匕首,闭着眼睛狠狠插去,却见那匕首竟直直地穿过了那鬼婴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
先前这匕首分明可以穿过程琛言的身体的,他甚至还流血了,怎么现在又不管用了。
李春雪整个人像傻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
那鬼婴快要咬到她脖颈时,头上一轻,程琛言冷着眉眼,微微抬手,掐住那鬼婴的脖子将他甩了出去。
鬼婴被丢出去足有三米远。
他惨叫一声,哇哇大哭,哭声凄惨。
哭着哭着,李春雪听着心中竟生出动容之色来。
“捂住耳朵,这鬼婴惯是会使这些把戏。”程琛言说道。
李春雪心头一惊,连忙捂住耳朵。
果然,见把戏被拆穿,哭声停止了,鬼婴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便想慌乱逃走,程琛言微微勾唇:“想溜?没门。”
他以非人的速度移到了鬼婴面前,微微挥手,便见那鬼婴变成一阵黑烟消散了。
危机似乎解除了。
李春雪略微放下心来,她抬眸看向程琛言:“怎么回事?”
青年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面色更加惨白了,看起来有一种虚弱的模样。李春雪只觉自己在胡思乱想,看程琛言方才让鬼婴魂飞魄散的手段,可没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倏忽,青年唇角溢出几道黑血。
他微蹙眉头,手指抚上唇角,将那血迹抹去。
李春雪大惊,连忙凑上前来:“你怎么了?是被那鬼婴伤到了吗?”
程琛言的眸色有些意味不明:“那鬼婴是最低级的鬼。”
言外之意便是他怎么可能会被最低级的鬼伤到。
“你们鬼之间也分级别吗?”
李春雪好奇问道。她忽然想起先前所想,程琛言如果是鬼,应当是厉鬼级别的,本是胡思乱想,难不成真让她歪打正着猜对了。
让她失望了。程琛言并没有好心地为她解惑。
青年抬眸看了她一眼,弯唇:“知道那么多对你没有好处。”
话落,他的身影消散,又没了影。
李春雪摸着头上的发簪,微微撇嘴。
不说就不说,装什么高深莫测。
忽然想到什么,李春雪将发簪再次取下,对着那簪子问道:“那我怎么突然能看见那鬼婴的?”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方才被程琛言打浑,她竟是将这忘了。
发簪没有动静,安安稳稳地放在她的手心上,微微发烫。
第69章 阴湿男鬼“小心你身边这厉鬼,他可没……
死里逃生后,李春雪本以为自己会久久回不过神,不承想,困倦之意迅速席卷而来,眼皮怎么使劲也抬不起来,看向远处的天光大亮,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终于,她陷入了梦魇之中。
狭小昏暗的屋子中,男人大大咧咧地将脚搭在饭桌上,一股酸臭味袭来,他的嘴里叼着旱烟,烟圈缭绕,将他的面容遮盖住。良久,他不耐烦地将烟把丢开,踹了一下饭桌:“饭呢?!快饿死老子了。”
“来了来了。”女人端着碗筷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李春雪,垂着头慢吞吞地走来,端着热粥,小心翼翼。
热粥清淡得可怕,就是清水上面漂了少许的米粒。
青菜炒肉不如说是青菜炒肉沫,少的可怜的肉沫夹杂在青菜中间,硬邦邦的馒头放在一旁。
男人看见这便觉得倒尽胃口,他摔了一下碗筷,“砰”的一声,后面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女孩皆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眼里闪过恐惧。她们瘦弱得仿佛只剩骨头架子,清澈的眼眸瞪大,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不是刚买的肉吗?怎么又没了?!”男人冷声道。
“什么刚买的,上个月买的一斤半肉,都让招财和你吃了,哪里还有肉。”女人也生了气来,阴阳怪气道。身后跟着的李春雪转过身,习以为常地在妹妹们那里找了个空位自己坐着。
男人一时语塞,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拿起筷子夹菜,这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平时吃这也就罢了,上个月奢靡了一阵,顿顿都吃的肉,他的胃口都被养得挑剔了。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给他拉开凳子,把孩子抱上去坐好:“娘给我们招财夹菜啊。”
她夹起肉沫往碗里放,男孩皱起眉头:“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肉!”女人睁大眼,轻哄道:“这就是肉啊。”
男孩弯下唇角,冷哼道:“我才不吃这个!”话落,他竟是将碗里的肉沫丢在地上。
女人轻轻蹙眉,却还是把人搂着哄道:“好好好,不吃不吃,娘以后让我们招财吃大肉。”
椅子上坐着的几个女孩的目光皆落在了地上的肉沫上,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其中一个看着年纪最小的女孩忍不住说道:“我想吃……”她身旁的女孩连忙推了推她:“别想了,这是爹和弟弟的。”女孩落寞地弯下眼眸:“但是那都掉在地上了……”
“小心挨打!”
女孩连忙恐惧地闭了口,只是望着那地上肉沫的眼神始终不愿挪开。
李春雪抿唇,咽了咽口水,将饥饿感强行压了下去。
男人越吃越生气,他忽然心生一计,往女孩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春雪注意到了,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转过头来,悄声对女人说道:“咱们再卖上一个?”
李招财哭得厉害,女人正哄他哄得焦头烂额的,闻言动作微滞。她猛地看向男人,不可置信道:“你疯了?!那可是你女儿!”
男人冷笑一声,嗤笑她的装模作样:“现在装什么装,上次数钱的时候动作不是挺快的吗?
女人面上划过窘迫。
两人自以为说的声音很小声,实则屋子就这么大,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后面坐着的女孩们耳里。
女孩们眼中水雾浮起,呜咽声响起。李春雪眼里生出冷意,她抱住妹妹们。
“大姐,爹娘又要让那些奇怪的人来吗?”方才说要吃肉沫的小女孩弱弱地问道。
她是姊妹里年纪最小的,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卖孩子,只知道有时爹娘会叫些陌生的人来,他们眼里满是审视与打量,仔细地端详着她们几人。上次被带走的是三姐,从此她就再也见不到三姐了。
李春雪将四妹拥在怀里安抚:“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会保护你们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底,李春雪垂下眼眸,压下眼里的恐惧。她年纪最大,知道的事情便越多。其实她不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在她的前面还有两个女孩,都被爹娘送人了。生下第三个孩子,还是个女孩,不知为何,这对夫妻鬼迷心窍竟将她留了下来。
仿佛是魔咒似的,接下来的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孩子都是女孩。终于,爹娘老来得子,欣喜欲狂,第七个孩子终于是个男孩,他们取名为“李招财”,作为李家的顶梁柱,给李家招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家中贫困,爹又好赌,一家人根本吃不上饱饭。所以,他们在上个月将三妹卖给了人贩子。想到这里,李春雪咬住牙根,眼泪含在眼眶,欲掉不掉。
这次,她一定要守住自己和妹妹。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爹蹲了下来,笑道:“都饿了吧,快来吃饭吧。”
语气温柔,态度和缓。
这一幕让几个女孩都愣住了,爹久违的关心让几个女孩都红了眼眶。李春雪却心生警惕,暗暗搂紧了妹妹们。始终岁数小,爹稍微态度软和了些,几个女孩就忍不住开心地跑到饭桌那里,李春雪拦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的妹妹们如同泥鳅般滑了出来。
爹看向李春雪:“春雪,你也来吃饭吧。”
都饿狠了,女孩们吃的津津有味。
四妹吃着吃着忽然红了眼眶,哽咽道:“爹你不会再要卖我们吧。”
男人的神情一滞,继而平静道:“你们是爹的女儿,爹怎么可能舍得卖你们,不要胡思乱想了。”
“那爹刚才为什么要给娘说什么‘再卖一个’?”四妹嘴上把不住关,当即问了出来。
话落,不止是爹娘面色一变,年纪稍大的李春雪和二妹脸色也变了。
李春雪心中一咯噔,坏了,四妹这么一说,直接便将那层窗户纸撕破了。
李招财眼睛一亮,喊道:“卖一个换肉吃,卖一个换肉吃。”
果不其然,爹的面色发狠,他拽起四妹,四妹大声地哭喊着说不要,李春雪脑袋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冲上去将四妹护在身后。
四妹哭得撕心裂肺,她哇哇大哭着。
爹怒气道:“李春雪你给我让开!”
“我不!”
李春雪也开始流泪。
“爹你上个月已经把三妹卖人了,为什么还要卖四妹,我们都是你的女儿啊。”
男人可一点儿也不吃这套。什么女儿,他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了,哪里还有闲钱养女儿。多一个便是多一张嘴,家里哪里有那里多银两养女儿。
眼看着李春雪将四妹牢牢地护在身后,二妹也流着泪祈求爹不要卖四妹。
男人面色一冷,他忽然拉起李春雪的手腕:“好,那就你来。”
一旁沉默的女人忽然拽住男人,悄声道:“别,春雪年纪大,能干家务活。”
男人神情微缓,的确,李春雪年纪大,心细手巧又勤劳,家里的家务活大多都让她包揽了,把她卖了,就没人做家务了。
娘温柔地看向李春雪:“春雪,你长大了,知道保护妹妹们,但是你也看到了咱们家的情况了,不是爹和娘不想养,实在是养不起。把妹妹送人也是为了妹妹好,送去条件好的人家享福,总比留在咱们家受苦好。”
李春雪心头松动,拽着四妹的手微微放开。
四妹还在哭着,她听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自己也要像三姐一样不见了。一旁哭泣的二妹眼里闪过亮光,她忽然哑着嗓子道:“爹娘,卖我吧。”
话落,李春雪不可置信地看向二妹。
二妹灰着神情,麻木道:“大姐,你别怪我,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让我去其他人家吧。我没有你勤劳聪明,也没有四妹活泼可爱,留着也没有用,就让我走吧。”
李春雪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她搂住怀里的四妹,只能看着爹娘拉着二妹的手离开家门,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四妹还在怀里哭泣。李春雪咬唇,眼里的眼泪陡然而出。
从那以后,李春雪常会做噩梦。有时会梦到四妹被卖了去,有时是自己被卖了去,有时是二妹离开的背影。
那日,李春雪照常做了噩梦。只是,这次的梦不同于往常。
她梦见二妹被卖到了花楼之中。梦中的她过得并不好,被同龄女子嘲讽、整蛊,被迫学讨好人的手段,紧接着是麻木地辗转于不同的客人身下。
她梦见二妹流着泪对自己说:“大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说走了可以过好日子吗?你一向喜欢四妹,这次也是为了保护四妹,故意骗我离开的吗?我恨你!我讨厌你!现在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李春雪从梦中惊醒,她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大声地呜咽着。
她没有。
她没有骗二妹,是娘说走了可以去好人家享福的,不用待在家里受苦。
她没有偏心四妹,她在努力地保护好每一个妹妹。
二妹的脸又出现在了眼前,她冷笑道:“大姐你在自欺欺人吗?你敢说你一点儿错也没有?!”
李春雪眼前一阵目眩神晕。
对,她有错。她没有保护好妹妹,让妹妹受了苦。
二妹得意地笑道:“对,就是这样,所以大姐下去陪我吧,当面向我赔罪,妹妹会原谅你的。”
李春雪意识恍惚,她下意识地跟着那话语来,下去陪妹妹,妹妹会原谅她的。
匕首落在脖颈处,二妹的目光急切地随着那匕首流转:“对,就是这样!划下去就解脱了。”
她眼含热意,几乎垂涎地望着李春雪脖颈处冒出的血珠。二妹的身体忽然向后甩去,她摔在地上,重重地痛呼一声。
李春雪的意识清明了一瞬,脖颈处的疼痛感袭来,吓得她连忙松了手,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程琛言凭空出现了,他掀唇看向“二妹”:“哪里来的小鬼,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二妹”冷笑一声,面容陡然变化。原来是一个鬼魂,她站了起来,目光幽怨地看着程琛言,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差一点儿她就得手了!
她不舍地看着李春雪,无奈自己打不过这坏自己好事的厉鬼。“二妹”忽然看向李春雪,翘唇道:“小心你身边这厉鬼,他可没怀好心。”
敢坏自己好事,也别想趁机占便宜。
“二妹”冷嗤一声,身子消散。
梦境破碎了。
“夫人!夫人!”急切的喊声将李春雪唤醒。
睫毛轻颤,李春雪缓慢地睁开眼,莺桃与程老夫人关切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看到自己醒来了,两人皆面色缓和。
李春雪呆滞着眸子,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出了梦魇,又像没出。
程老夫人大病初愈,走路时身子仍然颤颤巍巍的,她靠前来弯下身,手帕擦去李春雪眼角的泪珠。莺桃在一旁咬唇,眼里仍含着担忧。
李春雪飞散的思绪终于回来了,她动了动眸子,眸光落在两人身上,这才大梦初醒,散掉的魂飞了回来。
程老夫人上前来将她搂在怀里:“春雪别怕,娘找的道士申时便到了,日后再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李春雪捂住唇,忽然哽咽开来,
申时果有道士上门了,只是看着面容稚嫩,实在不像能捉鬼的样子。程老夫人蹙眉道:“我请的是清风道士,你可是清风道士?”
听闻清风道士道行极深,为不少宅子驱邪开光后,宅子中的诡异事端果然没有了,因此名声大噪。按理来说应当是个年纪大的,怎么会是个毛头小子。
看着程老夫人怀疑的目光,小道士挠挠头,歉意道:“我的确不是清风道士,我是清风道士的徒弟,我师父外出有事不在,就让我来了。”
程老夫人抿唇不悦道:“这事哪里是可以随意替换的,你可有本事捉妖?”
小道士圆溜溜的眼眸瞪大,认真道:“自是有的!夫人不信的话可让我一试。”
李春雪上前来按住程老夫人的手,劝道:“既然是清风道士的徒弟,定是有真才实学的,想必清风道士也不会派来一个没能力的来敷衍,这不是败了他的名声。”
她方才惊魂一场,面色尚且苍白,衬得尖尖的下巴愈发瘦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程老夫人心一软,拍拍李春雪的手:“罢了罢了,就且让他一试。”
小道士听见有人支持他,眼睛一亮,顺着那道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李春雪,他眼眸微定,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旁侍候的莺桃瞪大眼,立马挡在李春雪面前:“你这小道士看什么呢?!这可是我们的少夫人!”
方才被李春雪说得态度软和的程老夫人闻言脸色稍暗,只觉面前这小道士怎么看都不正经。
小道士闻言立马炸毛了,他反驳道:“我才没有,我只是看这位夫人身上阴气缠身,印堂隐隐发黑,这才多看了几眼。”李春雪的心微微揪起,这话的确正中她的命怀。这段时间,的确有太多诡异的事情发生,先是程琛言,再是鬼婴,紧接着是那幻鬼。他们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前仆后继地缠在自己身侧,心怀鬼胎,她却不知到底是为何,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孩,身上没有任何值得他们觊觎的东西。
想到这里,李春雪的额头就在隐隐作痛。
她喘了口气,看向那小道士:“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的确经历了些许不寻常的事情,不知小道长可有解救的办法?”
终于有人肯定他的能力了,小道士骄傲地扬起头:“办法啊,自然是有的。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彻底破除此事自是要从根源出发。”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程老夫人忍不住追问道:“小道长可有具体的办法?”话落,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上攀上红霞来:“根源此事,还是得让我师父来,我道行尚浅,没法接手。”
莺桃一向心直口快,她嘁了一声:“说这么多,你不是还是没有办法,装模作样!”
小道士一时语塞,看向众人,程老夫人和李春雪虽未挑明,眼里却满是失望之意。小道士咬牙高声喊道:“我才不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我虽然没有办法解决根源问题,但收服小鬼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