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学期都会有一次社会实践活动，而活动内容与时间并不固定，社会上经常会发生一些“意外”，比如这次九号星事件，为学生们提供绝佳的实践活动。
所以每学期，学生们都会有为期两周的“实践活动专属请假时间”。
他们的课程也有平时分，由于实践时间的不确定性，课堂上时不时就会有几个学生消失两个星期，所以就这样每人统一两周请假时间。
但是付兰这种因为个人行为，浪费了请假时间的情况，显然不可能再给她补上。所以她进行新的社会活动时，后半程的每一天都意味着她的平时分在流失。
——不过付兰对一个礼拜缺勤扣除的平时分，也没那么看重。毕竟只要期末考得够好，怎样都能拉回来，再不济她还能补考，绝不可能沦落到重修的地步。
在晚饭时间结束后，在付兰回房之前，萧柯窦忽然问付兰，他们这次实践活动要去做什么。
事实上，这个问题在付兰“通知”萧柯窦的时候，他就应该顺便问一下。
但萧柯窦忘记问了。
虽然人的大脑可以同时处理多件事情，但如果某件事占据了太大的空间，自然而然会对其他事情心不在焉。
付兰知道萧柯窦的大脑和正常人的没什么区别。
——不要问付兰怎么知道的。
所以付兰在回答萧柯窦的问题时，也在考虑是什么事情，占据了萧柯窦的思考空间。
她随口说：“类似郊游的社会实践活动。”
“我们一起去郊游？”萧柯窦不确定地问道。
“差不多吧。”付兰喝了口水后，回答：“驾驶机甲去无人星，采集一些植物样本回来做科研。”
萧柯窦说：“我没有学习过如何驾驶机甲，而且你知道的，我和机甲的匹配值很低。”
付兰漫不经心的说：“所以是我驾驶，你当乘客就好。”
既然是去无人星，那么他们恐怕会一直待在机甲里。
“所以我们会在一座机甲上待两个星期？”萧柯窦的表情有些奇怪。
付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上的水杯，一本正经的对他说：“机甲不是悬浮车，别说两个人，一座重甲住进去十几个人都不会觉得拥挤。”
萧柯窦沉默的看了会儿付兰，然后“哦”了一声。
搞得付兰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并没有那种意思似的。
付兰没有就一些无聊的问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很客气的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萧柯窦好像第一次发现付兰的“懂礼貌”似的，他顿了一下，才出于惯性的问：
“我需要准备什么？”
“换洗衣物吧。”付兰答，“我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复古一点的生活？”
“还有什么前卫的生活吗？”萧柯窦好奇地问。
“光溜溜躺进维生舱里咯。”付兰轻描淡写地说道。
维生舱，字面意思，维持生命体征的一个方舱，乍一看或许会有点像连了许多导线的棺材。
它具有定时功能，存放在其中的生命体会进入休眠状态，维生舱会降低生命体的代谢，并根据检测结果为生命体注射适量营养物质，正常情况下直到唤醒生命体的时间。
——不正常的情况有很多，生态仓故障、营养物质告罄、能源被切断等等，遇到这种情况，生态仓都会立刻唤醒生命体。
可谓是机甲乘客度过漫漫长途必备良器。
就是有点耗能量和占运行。
付兰也不知道萧柯窦根据自己的话，联想到了什么。
她看着萧柯窦的双耳逐渐变得比正常肤色略红一些。
应该是充血导致的。
一般情况下，耳朵部位的毛细血管充血，也会导致这个部位温度上升。
并且似乎是因为付兰的注视，这个颜色好像还在加深。
搞得付兰很想找张色卡出来比对一下，确认这不是她的错觉。
面对付兰略带疑惑，却十分专注的目光，萧柯窦清咳一声，问：
“机甲上也有正常的房间？”
付兰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回答：“有啊。跟星舰上差不多。所以我更推荐你正常生活，看看星星什么的，躺在维生舱里多没意思。”
萧柯窦点了点头，然后在付兰好奇的目光里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直到萧柯窦关上房门，付兰还在客厅里疑惑。
这回这家伙居然没有抬杠。
付兰都在想象自己这话说完，他会怎么巧言强辩了。
比如“看完星星再进维生舱不行吗”“我又不用驾驶机甲，睡一觉就到地方不是更好”。
毕竟自己把他叫上的目的，就是能看着他点，萧柯窦自己心里也清楚，是清醒着还是休眠着对付兰没影响。
付兰推荐他“正常生活”，主要是因为维生舱耗太多能源以及占机甲的运行，付兰略微觉得有点浪费。
但是她说归说，萧柯窦居然没有阴阳怪气她，这可太难得了。
付兰不相信萧柯窦没想到，他一向对细节敏锐，而且非常擅长抠字眼。
所以这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这次的实践活动，机甲还是从军方那里出。
机甲从一号星的军事基地运到七号城的郊外空地，军校的学生们要从那里出发，前往无人星。
付兰领到启动密匙，把自己的行李丢到机甲上后，看向萧柯窦问：
“你是先上机甲还是在这里等着？”
这块空地和当时付兰遇上聆音的地方隔了一个七号城，基本没可能去找聆音聊聊天。
付兰打算在这里等待其他人。
这次活动有五座星战机甲，但只有一座星战机甲是学生驾驶。
多了学校也不敢申请，毕竟是大杀器，秒杀重甲完全不是问题，就怕学生操作失当、痛击队友。
能驾驶这台星甲的学生，在校成绩必然是名列前茅。
但是付兰看起来对这个人并不感兴趣。
在看到队友名单和信息的时候付兰就神色平淡，萧柯窦还以为都是不认识的普通同学。
结果他从付兰那里得到名单后，上光脑上一搜，另外两个重甲都是这几届模拟赛前十，而驾驶星甲的学生，拥有着和付兰一样光辉的模拟赛连胜战绩履历。
而且按正常态势发展，对方必然比付兰多一场模拟赛冠军。
毕竟付兰挨了处分，这一届模拟赛的第一肯定会丢。
——萧柯窦忽然想到，付兰新学期开始后，好像没有和上学期一样，非常注意这学期的机甲设计稿，就像她突然放平心态，随便她的队友们折腾，不在乎期末会驾驶什么样的机甲。
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想法从他脑子里闪过。
但这个好不容易浮起的“正事脑子”，下一秒就被付兰的话打断了。
当时付兰随口跟他说：“章筝昭实力挺强的。”
真的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萧柯窦却下意识看向这位星甲驾驶者——章筝昭同学的简历，在看到性别为“女”后，才放下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紧张。
付兰面上没有任何雀跃，就这样安静地站在机甲旁等待。
他们的集合时间是下午三点，付兰来的比较早，等了一个小时，这次参加活动的人才来齐。
在看清有多少人上了星战机甲后，付兰才转身进入重甲。
——意料之中的，章筝昭的那台星甲也不会交给她一个人驾驶。
毕竟星甲和重甲的杀伤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谁也不敢赌会出现什么意外，所以那台星甲上还另外配有三位副驾驶。
付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挺想驾驶星甲试试的。
她接受过星甲驾驶的学习，也登录过家庭版的模拟赛进行星甲模拟驾驶，还没有真正摸过星甲。
可惜这座星甲上还有三个副驾驶。
坐上主驾驶位的章筝昭忽然感到脖颈一凉，奇怪的摸了摸后脖子，这点疑惑旋即被驾驶星甲的喜悦击散，她按照模拟赛上的操作，启动了星甲。
章筝昭感觉仿佛大地都在她脚下颤动。
——其实可以去掉仿佛。
付兰在星甲启动之前就立刻驾驶重甲飞离地面，毕竟挨得太近，这五台星甲要是同时启动，下边的重甲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她颇为艳羡地看着星甲亮起，向固定轨道驶去。
坐在一旁的萧柯窦望向付兰，在她的眼中看见了闪亮的星星。
萧柯窦不自觉地想到：她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冷淡而热忱，理性又敏感……

虽然萧柯窦坐在副驾驶位，但他完全无法和机甲连接上。
主要还是因为他那低到令人发指的匹配值。
精神匹配值实际上是根据大脑的活跃区域，预判测试者在连接机甲、进行驾驶操作上的适应程度。
仪器总是会有误差的，但概率很低，产生的误差也很小。
不过百分之一的匹配值，罕见程度可以与付兰接近百分之百的匹配值相媲美。
萧柯窦没什么事干，就看着付兰输入密匙激活机甲，然后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操作，机甲就活动起来。
他查过资料，大概知道驾驶员的光脑内置会相较普通光脑增加一种接驳装置，具体是什么样的装置、如何进行连接、连接后是什么效果，萧柯窦并不能从语焉不详的文字中体味到什么。
接收到反馈点的信息，正式步入轨道后，付兰伸个懒腰，对萧柯窦说：
“我去储藏室看一下，不要随便动这里的按钮哦。”
萧柯窦看了付兰一眼，说：“一般在故事里，这种话出现后，听到这句话的人往往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然后产生一些错误，发生一些情节。”
付兰偏头，目光仿佛在说：你确定要这样吗？
萧柯窦讪笑道：“当然我不是喜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付兰离开驾驶位后，萧柯窦仔细观察机甲上的按钮。
上边的操作按键并不多，事实上，在脑控技术还没有这么发达的时候，机甲主要是由驾驶人员手操，那时的机甲操作按键密密麻麻甚至能达到上千个。
这毋庸置疑也严重影响了机甲的叠代升级，毕竟想增加点新功能，就得加按键，人又不是八爪鱼，按键多了当然会影响操作。
直到将脑控光脑的技术研发至可以运用到重甲这种庞然大物上，机甲的功能产生了质的飞跃。
当然，这也意味着大脑的承载能力决定了机甲驾驶的上限，手操机甲彻底退出舞台后，机甲驾驶甚至隐隐有“唯基因论”的架势。
这些事与萧柯窦关系，大概就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手操机甲已经成为历史，连一个勤能补拙的机会都不给他。
而脑控机甲最大的好处就是，付兰随便在重甲的哪个角落，重甲都是归她操控。
萧柯窦不知道星甲上四个驾驶员是什么情况，但在重甲上，付兰是这里唯一的主宰。
虽然在正式情况下，重甲也会配备副驾驶，但正常情况下，重甲上副驾驶的权限要远低于主驾驶，大部分时候副驾驶会选择不连接机甲，毕竟随时都可能会出现忽然被主驾驶夺取操作权限的情况。
在宇宙中枯燥的驾驶机甲，驾驶员本就很容易暴躁，突然被人拿走权限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副驾驶本身是为了防止意外准备的，而不是让副驾驶成为主驾驶的意外。
付兰离开驾驶区域没多久，萧柯窦就伸手在一个红色的按键边打转。
一般而言，这种颜色都代表着“危险”或者“重要”。
而且这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看起来非常欠揍。
“这个按键表示紧急状态。”付兰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了过来。
“你可以看到？”萧柯窦问。
付兰轻笑一声，说：“这不就是你想试探到的答案吗？”
连接上重甲时的状态与付兰在星海荣光号上，获得朵维斯部分权限时的感受类似。
宛如“神明”的视角。
因此驾驶员长时间驾驶机甲后很容易产生太空综合症。
这个“长时间”因人而异，这也是机甲驾驶“唯基因论”的一大论点。
“如果按下会怎样？”萧柯窦问。
“不会怎么样。”付兰漫不经心地说，“在我的精神稳定，机甲没有出现问题的情况下，你随便按，重甲不会有任何反应。”
萧柯窦：……
所以付兰走之前跟他说的“不要乱动”，其实也是一种试探吧？
这样恶劣的付兰给萧柯窦的感觉又熟悉起来，一度挤掉了萧柯窦心里的某种想法。
接着萧柯窦听见付兰说：“要不要试试看进入副驾驶状态？”
不知道是因为付兰用的反问语气，还是因为传音设备，这句话听起来相当的温和。
萧柯窦晃了晃神，忽然无缘无故抬头看向面前的航线地图。
但实际上他的双眼虚着焦，并不是切实的注视着航线地图。
他连珠炮般说道：“算了，不需要，我没有经过学习和训练，可能无法适应，而且我的匹配值很低，可能根本连接不上……”
“真的不试试吗？”付兰轻声打断了他。
操作台上反射出金属特有的光泽，冰冷而充满诱惑。
“我们现在的驾驶路线很平稳，而且我在这里，如果发现问题可以及时中止，所以你真的不想试试看嘛？”付兰说话的声音很平稳，但萧柯窦莫名的从其中听出些笑意起伏。
她接着开口：“没有谁规定了匹配值低的人不许驾驶机甲。”
付兰带着怂恿意味说道：“试试看嘛。”
萧柯窦笑了一声，问：“我这可算是'无证驾驶'，你不怕再被抓住一次违规，然后被处分吗？”
“我也是'无证驾驶'。”付兰不以为意的说。
等他们从学校毕业了，机甲驾驶许可才会随毕业证书一同发放。
不过付兰让萧柯窦尝试操作机甲，确实是违规。但在这座重甲上，没有人的权限能越过付兰，她大可以把所有的连接记录删除。没有证据可以举报她违规。
付兰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付兰当然也不是让萧柯窦开机甲来玩的。
她想知道萧柯窦极低的机甲匹配值，在机甲驾驶上会产生什么影响。
正常情况下，这种机甲匹配值只会出现在大脑发育不完全的人身上，就是牵一只猪来测，也几乎不可能出现这个数值。
显而易见，萧柯窦不仅大脑很健全，而且要远比一般人更加灵活。
付兰现在在怀疑，萧柯窦当时的检测结果也和那些“星星”有关系。
所以付兰想看看，丢了两颗“星星”后，萧柯窦与机甲的契合度是什么样的。
机甲匹配值的测试其实和真实连接机甲没什么区别，都是通过内置光脑的接口，对特定区域进行刺激，获得反馈效果，然后模拟判断在机甲实操上的情况。
当时结果出来的时候，付兰并没有告诉萧柯窦这个数值，有多不可能出现在人身上，而是近乎打哈哈的方式将这件事略过，那时付兰对这种情况产生的原因还没有什么头绪。
——其实有可能的话，付兰最想带他去再测一次匹配值，可以更加明确、直观的获得结果。
但这样做，如果匹配值发生了改变，萧柯窦自己也会意识到他身上正在产生某种变化。
迄今为止，付兰还没有向萧柯窦泄露任何，自己关于“星星”与萧柯窦本身的试探与发现。
因为付兰不确定萧柯窦知道后，会不会使她对萧柯窦进行的的“降维引导”产生影响。
她觉得萧柯窦肯定能察觉到自己有所隐瞒，这种不停催着人试试看驾驶机甲的行为也太过刻意。
萧柯窦也确实有所察觉，但察觉到的东西和付兰想的有亿点点差别。
此时的萧柯窦因为付兰的“怂恿”，产生了一丝困惑，但接踵而至的便是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悦。
他觉得付兰这是在向他表达信任。上一次的对话让二人的关系获得一些实质性的进展。
不然像付兰这样严防死守的人，怎么会主动让他尝试驾驶机甲这种危险载物呢？
——人总是会在自己的思想里进行逻辑自洽。
所以尽管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学习，但想通了“这是付兰抛来的橄榄枝”后，萧柯窦还是面带微笑的矜持答应试试。
看到萧柯窦的表情后付兰一头雾水。
——他在偷着乐什么啊？不会有想跟自己抢夺机甲权限的念头吧？
怀揣着猜疑之心的付兰，还是决定面对面教萧柯窦连接机甲。
万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及时从精神和物理层面同时暂停。
在付兰提出“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后，萧柯窦不出所料地开始思考，明明可以直接远程指导，她为什么要当面进行？是因为她的体贴吗？
两只手只手撑在萧柯窦的椅背上，让他猛然回神。
他抬头看向付兰，撞进了付兰带着几分犹豫的双眼里。
——她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萧柯窦无端生出些许紧张来。
实际上付兰只是在思考，萧柯窦大脑里会不会真的有什么他们无法检测到的特殊性？自己这种行为不会引狼入室吧？
比如小说里，那种一接入神经网，就畅通无阻、大杀四方的能力。
但是看到萧柯窦专注的望向自己，付兰又不好意思说“算了吧”。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小心一点，别让萧柯窦的精神力到处乱跑。
“放轻松。”付兰对萧柯窦说，“先打开光脑上的脑控无线接口，然后输入密匙。”
并报出了这台重甲的密匙。
萧柯窦的新光脑是万象内部出品的光脑，和市场流通的不一样，所以具备这个功能。
因为挨得比较近，重甲内部又是十分静谧的环境，萧柯窦仿佛能感觉到付兰呼吸带动的气流。
他压住心里的异样，用脑控直接在光脑中找到了这个无线接口。
光脑的功能庞大冗杂，很多功能不提前知道，很难从其中找到相应的入口。
打开这个接口后，萧柯窦听见了原本听不到的嘈杂声。
混乱无序，萧柯窦像是误入一片树林，这里每一棵树上都蹲着十几只不同种类的鸟。它们叽叽喳喳吵个没完，俨然一场“百花齐放”式的喧闹。
这是来自宇宙的“声音”，来自从机甲身边匆匆路过的星球，也来自机甲本身。
萧柯窦迷茫的在其中打转，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杂乱无章的线条。
“输入密匙！”
付兰平稳且坚定的声音宛如定海神针，所有的“鸟”安静了一瞬间。
萧柯窦骤然清醒，赶忙打开光脑输入付兰刚才所说的密匙。
他耳中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一条宛如长河的线，在他面前流淌。

付兰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并不是萧柯窦听到的。他能感受到这句话没有任何音色存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无法辨识说话者，可他知道这是付兰在说话。
非常奇妙的感受，这不属于萧柯窦所知的任何物质世界。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境……
“别发呆！”
付兰的催促声让萧柯窦暂时放下一些联想。
他试着“接触”这条线。
确实是在“融合”。
很奇怪，仿佛自己融化在一些柔软、温暖、令人沉浸的东西里。
“选择副驾驶位。我在主驾驶，你进来会直接被我压出去，可能会对你造成精神受损。”
萧柯窦的脑海中构建出一副他与付兰争抢主驾驶椅子的画面，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当然，对于无形的精神力来说，这更像是一种物质占据了全部空间后，将不相容的入侵者死死压缩在疙瘩角落里。
所以很可能会对入侵者造成精神损伤。
萧柯窦这种时候还是很听话的，没有随便作死。
但在他试图接入副驾驶位时，却被突然弹出。
大脑突如其来的钝痛让萧柯窦忍不住皱眉，他低头摁着太阳穴，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没道理会产生攻击性啊……”这一次付兰的声音在萧柯窦耳边响起。
她弯腰侧头看向萧柯窦。
萧柯窦可以清晰的看见付兰面上细小的绒毛，他不动声色往边上挪挪脑袋。
离得太近了。
“再试一次？”付兰问。
萧柯窦抿了抿唇。也许是实质性的伤害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现在觉得自己像一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而付兰就是那个穿着实验服、拿着注射器正在看着他的实验人员。
——但是实验人员会温和的抚摸小白鼠，安抚它的情绪。
就像付兰此时正温声细语，对萧柯窦说：“如果很难受就休息一下吧，不行就算了。”
后半句是重点。
没有哪个嘴硬的家伙会承认自己不行。
所以“小白鼠”抬起头，眉间微蹙但十分果决的对付兰说：“再试一次。”
付兰“得偿所愿”地耸了耸肩。
这次在融合进“线”种后，萧柯窦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于“线”的存在“接住”了他，将他包裹着“护送”到副驾驶位上。
这个存在与这条线的温和截然不同。
像是比较圆润的冰碴子，在萧柯窦身上滚来滚去。
在这条线里的，除了付兰还能有谁？
付兰尽量降低自己精神力上的攻击性，把萧柯窦带进来后，再小心翼翼地撤离。
这一次萧柯窦没有被弹出，他顺利的进入了副驾驶位。
当他完全融于其中，他才发现“线”的内部是宛如银河般瑰丽、庞大的“面”。
成功融合进来后，萧柯窦无形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地铺满这里。
“别光顾着观察精神网。”搭在椅背上的手拍了拍萧柯窦的肩。
被实质性的物体触碰到，萧柯窦才意识到，某种意义上说，他正同时处于两个空间中。
他看向付兰，面前却是奇怪的景象。重甲复杂的精神网与付兰的面孔重叠，像是给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适应一下。”付兰开口，“找到精神网上对应的机甲操作指令，跟脑控光脑类似，我下放一些权限给你。”
萧柯窦感觉好像听见了付兰的声音，又似乎没有。
他感受着这种玄妙的体验，精神网上并没有任何标识，他却能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
当萧柯窦产生某种想法后，相应的线路就会亮起。
然后路过的小行星们看到，这个机甲忽然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抖动着四肢。
接着又被强行压下去。
“你正常点。”付兰揉了揉眼角。
虽然她的权限比副驾驶位高，但要在尽量不损伤到副驾驶精神的情况下压制他的行动，还是挺费神的。
“抱歉。”萧柯窦说，“但我确实不知道该做什么。”
“尝试一下减速看看。”付兰说。
付兰比萧柯窦看到的信息更多。
在萧柯窦的精神力活跃的时候，表明他正在向机甲下达指令。
而差不多是在下达指令后的一秒左右，重甲的速度开始缓缓下降。
这个传达速度表明，操作者与机甲的当前实际匹配值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机甲接收到指令的速度很快，就是不知道萧柯窦对机甲操作的细节可以细致到什么程度。
萧柯窦适应得很好，并没有出现速度骤降的情况，重甲的速度只比原先慢了一点儿。
这说明他对操作的细节掌握比较好。但付兰想知道更为具体的地方。
“很不错。”付兰打了个响指，看向萧柯窦笑着说：“要不要试试看让重甲打个响指？”
“机甲打响指？”萧柯窦重复了一遍付兰的要求。
“或者比一个'耶'，据说是古人常用的手势。”付兰认真地说。
他清咳一声，说：“这种动作有点傻。”
“主要是为了锻炼灵活性。”付兰眨了眨眼，对他说，“这是常用的训练小技巧，你也可以做点别的动作，比如挨个竖起机甲的手指，最后再握成拳。这对熟练掌握机甲驾驶技巧有一定帮助。”
——才怪，她存粹是为了判断萧柯窦对于机甲操控的细节程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萧柯窦格外好骗。
他如付兰所说，操纵着机甲的双手，手指微微颤动着，付兰捕捉到他的动作。
但显然易见，他并不是只想让手指抖一抖。
说明萧柯窦对于重甲的细微操作把控不足，这也很正常。
毕竟正常情况下，先要进行轻甲驾驶的训练，适应脑控操作。然后才能学习重甲，尝试接入精神网。
萧柯窦没有经历过任何深入学习和练习，百科成精也救不了。
“很难。”萧柯窦皱着眉头说，“当我想要尝试更小幅度的动作时，会消耗更多的精力，而且我感觉头有点疼……”
萧柯窦闭上嘴，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要不要先休息会儿？”得偿所愿的付兰比平时更好说话些。
看上去简直是“和蔼可亲”。
萧柯窦再次望向付兰，沉默不语。
付兰回望向他，与他黑色的眸子对上。
从他最开始睁眼的时候，付兰就发现他眼睛的颜色非常浓烈。
特别是有光落在其中的时候，像是布着散碎星子的宇宙。
漆黑的双眸在文学作品中，经常被用来形容某个人心思深沉、捉摸不透。事实上付兰也的的确确一直是这样看待萧柯窦的。
但是此时与他对视着，付兰却忽然觉得这双眼睛简单而纯粹。
让她产生一种欺骗他人的愧怍。
最终还是付兰先撤开视线，并色厉内荏的问：“看什么？”
萧柯窦也把目光聚焦点挪回到航线地图上，他在心里又肯定了几分。
——对视的时候会紧张的转移视线，这一条也非常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