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by漠小兰
漠小兰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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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真人恨不能捶胸顿足,大哭一场。
他在青城派窝窝囊囊,但好歹可以苟活,可因为定西侯府一事,在师伯,众师兄面前,全然抬不起头来,成日冷言冷语,受尽嘲讽,他索性投了官道,可谁知谁知,一入官道,就遇上了这么倒霉的事情。奉旨修道,不说好生修道,反而钻营起阴阳秘境,说是奇宝无数,哄了他来。什么奇宝!他真是信了鬼的邪!
这就是个魔窟鬼冢,葬身之地,不,看先前那些个道人连具尸身都没能留下,分明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一真人深恨自己一时迷了心窍,修了官道,可是此时此刻,他就算是临阵脱逃,想跑也跑不了。
他绝望地想。
前面得黑雾浓烟滚滚而来,越来越近,刺骨的冰寒仿佛真要钻入骨头缝一般,扎得人皮肉生疼。
“起,阵。”前方一声高唱传来。
“嚯”地一声,诸道剑起于顶,剑气卷起一阵罡风。
官道虽自成一派,可百年来练得还是梓芜剑诀。
太一真人满头大汗地举着剑只见前方不远处,银亮的雪芒忽而一闪,刺目的光晕像灼灼烈日在头顶绽开,黑气绵延的谷顶顿时亮如白昼。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玄光剑!快看,是玄光剑!是玉楼道君!”
玉楼道君!谢天谢地!
太一真人欣喜若狂,有救了!
试问天底下何人能三入绝情谷而不伤,普天之下,两界之中,非玉楼道君莫属。
玄光剑亮若飞星,直朝黑雾中心而去,剑光斩断了无数破碎的面孔,可数息之间,黑烟散了又聚,破碎的面孔复又合拢,七零八落地囫囵拼凑成一处,聚成一张又一张张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诡异面目。
黑气中央处传来一阵咯咯咯的怪笑:“玄光剑,又是你啊,不自量力的道士。你从前在三尸门吃得苦头还不够多么?”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自黑烟众伸出,玄光剑刺上掌心,撞得“叮”一声响。
“咦?”它的声音疑惑道。
木离袖袍一挥,几道赤火接踵而至,撞上了黑色的手掌。
“不是那个道士,哈哈哈,你又是谁,这么着急来送死。”
黑色的手掌足有半人高,五指虚虚一握,玄光剑敏捷地折返,复又回到木离掌中,而那几团赤火,不过须臾便被手掌扑灭。
黑雾猛地凑到木离面前,紧紧地缠绕住她的身躯:“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木离笑了笑:“你究竟是什么修为?”
“你不如谢烬渊。”黑烟忽然笑道。
“你原来知道那道士的名号。”木离被魔气萦绕,灵台处滚烫起来。
脖子上却忽然一亮,它在吸收自己的灵气,不过一息,猩红的烟雾腾起,滚烫如火。
“呲,你身上有魔毒。”它肯定道,却没有散开,反而更加贴近她的脖颈,似乎是在极其细致地嗅着她的气息。
“你的味道好熟悉……”黑烟转瞬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了她。
“木离!”清音见状,急声唤道,手中剑光陡然一亮,朝那团黑烟而去。
黑烟如同蚕蛹,密不透风,极快地旋转起来,淹没了剑光。
周遭黑烟浓浓,四散开去,鬼哭声震天。
诸道与魔气纠缠一处,法器遽然撞响,清音连挥数剑,斩断了外围的魔气,却始终难以接近中间的‘蚕蛹’。
她飞身而去,侧头间,才见那金丹期的灵兽竟也摆脱魔气跟了上来。
她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眉头蹙紧,脸色半明半暗,手里捏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
长得真像谢烬渊啊。
清音沉声道:“你我东西夹击,先把木离救出来。”
他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便朝东边而去。

第52章 兽族
捆缚周身的黑烟纠缠得她越来越紧, 木离浑身得骨头像被狠狠捏了一把,五脏六腑内似有一簇旺盛得火苗炙烤着她, 她放缓了呼吸,问道:“你为何说我熟悉,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烟之中先是睁开了一双血红的圆圆的大眼睛,瞳仁赤红,当中中有一条极细的金线,往下移几寸,又渐渐露出一只红彤彤的朝天鼻, 鼻孔大如拳头,向上拱起,凑到了她的颈边, 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你管你爷爷叫啥。”
脖子上凉凉的,木离道:“我没有爷爷。”
“哼,爷爷管你有没有爷爷。”它的嘴巴也显现了出来, 两瓣唇极为厚实。
木离看了一眼,犹疑道:“你是牛兽?”
“爷爷明明是貔貅!”它大怒道。
木离体内的烈火越烧越旺, 每一次呼吸都炙热无比, 她强撑着开口道:“貔貅是辟邪的神兽, 怎么可能沦落到三尸门众, 与妖魔为伍?我不信, 你骗我。”
“哼, 管你信不信!”黑烟顺着木离的脸庞,往上缓缓爬去。它的一双大眼睛落在了木离发间的木簪上, 鼻子轻轻嗅了嗅。
“这个东西好臭!”它厌恶道。
木离头上一轻黑烟便将发间的三节竹簪卷了去,青丝飘散开来。
木离心头一跳:“快,还给我!”
黑雾之中, 她的脸上转瞬爬满了黑色的丝线。
面前的朝天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凑到她脸边,一条又一条乌黑的细长脉络慢慢合拢,交叉,脉络之下得皮肉微微隆起。
它大惊道:“你身上为何会有邪神的印记!”
木离浑身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手中玄光剑再也握不住,叮一声落了下去,体内滚滚烈焰似妖破笼而出,双脚越来越重,黑色的脉络交织成片,隆起的皮肉变得坚硬,逐渐演变成一种黑色的鳞片,片身犹泛冷光,如星如剑,渐渐盖满了双腿,继而合拢成一条长尾,似鱼尾又非鱼尾。
面前自称“貔貅”的妖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嘴唇颤抖起来,口中先是模模糊糊地嗫嚅了几声,赤红的双目慢慢涌上了血红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往黑烟里滑落:“殿……殿……殿下!”
它的嘴巴大张,一开一合,激动地说着什么。可木离意识浑浑噩噩,耳中嗡嗡不止,想要去听可根本听不清它究竟在说些什么。
身体变得又轻又热,似乎要被烈火炙烤得将灭未灭,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木离,你是我们龙族十万八千年来,唯一诞下的红血龙女,外面千千万万的人与妖兽等着扒你的皮,抽你的骨,刮你的肉,取下你的内丹,和着龙血吞了,骨头都不吐出来,你万万不可轻信,就连神仙也不能掉以轻心。”
她看见自己的脸虽然已经被烧成了腾腾烟雾,仿佛还是成了一个苦笑的形儿。
“娘,我错了,我忘了你的话,活该形神俱灭。不过,烈焰烧尽我的骨与血,他们怕是连个烤糊了的肉渣子也吃不到了。”
“你真是个呆子,我与你爹耗尽修为,度你此劫,盼你入世为人,好自为之。”
她雾腾腾的脸似乎笑了一笑,下一刻却是哭了,腾腾烟雾登时化成了水汽,仿佛下了好大一场雨。
“殿下!”
木离脑袋又沉又重,睁开眼睛时,那一只怪物就趴在自己的头顶上,面目倒悬,和她四目相对,只是身体变得极小,面目红彤彤的,大眼睛上还有两道云霞似的长眉。
她抬手将它捉了下来,它的通体也是红色,像是狮虎,尾部圆滚滚的却没有尾巴。
她低头一看,两只脚好端端地立在地上,另一只手伸手一摸,竹簪又被插回了发间。
它的眉毛翘了起来:“殿下!你真的是殿下!”又哇哇地哭了起来,“殿下,貔貅找你找得好苦哇!”
“殿下?”
貔貅止住了哭,言语狠厉道:“殿下如今既已托世,遇道杀道,遇神杀神,就可以重回大罗天了!”
三界之上,眇眇大罗。
大罗宝殿,紫微金阙,七宝骞树,原是神龙的处所。
可是传说神龙已被屠尽,大罗天上再无神龙。
“我真是龙族?”木离捧着它,凑近问道。
貔貅吸吸鼻子,点头道:“我们兽族的鼻子最灵,你就是殿下!不会错的!”它长长的眉头皱了起来,“只是……殿下的魂魄近乎将醒不久,记不得前事了。”
“前事?”木离追问道,“是因为幽冥邪神的缘故吗?”
貔貅赤红的眼睛圆睁:“殿下在说什么,殿下就是幽冥邪神啊!”
木离双手一抖,险些捧不住貔貅:“我就是邪神?”
貔貅见她一脸惨白,明白了过来,激愤道:“名头都是别人叫得,邪与不邪也不是几个假道士说了就算的。殿下就是殿下,就该重临宝殿,执掌乾坤。”
木离深吸了数口气:“可邪神屠尽了神龙,如若本就是龙族,为何同族相杀?”
貔貅“呸”了一声:“无耻之徒!究竟是所谓神君屠龙,还是殿下屠龙,呸呸呸!殿下杀得龙族不过是一个小人罢了,想要殿下的定心珠,他们也配!”
“师尊!”
“木离!”
黑气之外,传来木叽和清音的声音。
貔貅立刻跳了起来:“殿下为何还和那群臭道士混在一起!我去替殿下杀了他们!”貔貅身影一动,便要从她手中飞去。
“不许去!”木离五指合拢,紧紧地拽住了它。
“殿下!”
木离死死捏着貔貅,一把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腰包之中,捏稳,藏于袖中:“不许说话!”
清音挥开一剑,原本缠缠绵绵的黑烟在眼前骤然散开,那一个巨大的‘黑蛹’一般的黑气消散不见,只余木离一人面色雪白地立在地上。
清音飞身而至,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无碍么?可有受伤,先前那妖魔呢?”
木离握紧了拳头,道:“并没受伤,那妖魔缠了我一会儿,被你们的剑气所慑,便飞走了。”
“飞走了?”被剑气所慑?
清音一万个不信,那妖魔分明修为极高,兴许在化神以上,岂会说走就走,可再看木离,她确实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
见清音的眉头蹙拢,木离正欲开口,却听一旁的木叽道:“此地不宜久留,妖魔聚集,师尊还是快些走罢。”
前路黑烟自谷底源源不绝地涌出,同道人们厮杀再一起。
“看来,邪神确实已有托世之兆。”清音见状,喟叹道,“三尸门魔物横行,冲破幻境只是早晚。”
木离死死按住袖中乱动的腰包,问道:“可知邪神为何会托世?”
清音揉了揉眉头道:“神君封印业已千年,邪神若是魂魄尚在,总有托世的一日,更何况,凡界之中,有官道作祟,觊觎定心珠,多年来一直暗中经营连接幻境的通道,三尸门的魔物寻到了出路,暗中养育邪胎也未可知。”
“邪胎?”
“传闻邪神以恶为食,恶愈甚,则神力愈强,魔物养鬼胎,定是为了邪神托世。八卦八相,恶卦四相,若是四相皆诞邪胎,便是邪神神力苏醒之时。”清音定定地看了木离一眼,“无论如何,要在邪胎孕育之前,杀掉邪胎,更要守住幻境中的千魂引,引魂索魄的法器绝不能落入魔物手中。”
“千魂引已经不见了。”木离道。
“不见了?”清音惊诧,“不是在谢烬渊手中么?”
“梓芜派的乌金宝匣是空的。”
清音一惊,立刻回身去看:“刘紫鹜呢?”却再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我们去找她。”木离弯腰,伸出左手欲将地上的玄光剑捡起来,可剑身颤动起来,抖个不停,剑柄刚刚被她捏起,手心便是一麻,剑柄从她的手上滑了出去,直直地飞入了木叽的掌中。
木离气息一滞,抬眼看向木叽。
他面露茫然地盯着手中的剑,问道:“师尊把此剑给我了?”
是貔貅的缘故么?玄光剑不肯近身?
木离脑中飞快想了一息,点头道:“此剑你先拿着。”

第53章 貔貅
太一真人自见到玄光剑光之后, 趁众人分神之际,捏着剑, 弯着腰悄悄地朝剑光跑去,离了官道的剑阵,一股脑地穿过黑雾,朝雪芒而去,可惜银亮的光晕顷刻被黑雾淹没,浓稠的黑雾若山岳将倾,从头盖了下来。
四周鬼音呼啸而过, 凌厉的阴风擦着他的脸颊刮过,太一真人害怕极了,不敢再动, 顿在原地,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道人的身影与鬼影纠缠在一处,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见滚滚黑烟之中有几道凛然剑气次第闪过, 破开了一众鬼影, 独留下零碎的烟尘。
一个眉清目秀的红衣女道士从黑雾中显影而出。
好厉害的修为!不知是哪门哪派。
太一真人定睛一看, 待到瞧见她身后缓缓跟着的身影时, 吃了一大惊。
先前将将散去的黑雾猛然又至, 太一真人只得拼尽全力突围而出, 朝孔寒的方向半奔半逃而去,鬼啸声呼呼而过, 纷纷径自掠过他,朝半空中一团巨大的旋转的黑云而去。
太一阵抬头一望,那个红衣女道士和一个男道士持剑紧接着飞身而去, 朝黑云追去,快得顷刻不见踪影,他扭回头一看,孔寒却愣在原地,脸色望上去十分苍白。
“孔寒!” 太一真人大叹一声,连忙快步而去,走到他身前。
许久不见这个徒弟,面前的孔寒竟然看上去格外的陌生,几日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些,赤脚站在地上,脚上血迹斑驳,身上的道袍上落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你受伤了?”太一真人惊道。
可惜孔寒却不理会他,甚至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兀自朝黑雾深处走去。
太一真人着急地大踏步向前,一把拉住孔寒的袖子:“你去哪里?那里全是妖魔,你贸然前去,岂非送死!”他苦口婆心地劝他,“你这点修为,还是在这里和诸道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先前为了铜镜,丢了孔寒,养了那么久的徒弟,他心中多少不太好受,好不容易重逢,如今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去送死!
孔寒适才冷冰冰地扫他一眼,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嘴角扬起一丝笑容:“太一真人。”可惜笑意未达眼底,眉目间郁郁寡欢,眼神凌厉,唤过他的名号后便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太一真人没来由的脖后一凉,有些心惊,心中忽然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孔寒想杀了自己。
他被自己乍起的念头吓了一跳,摇了摇脑袋,关切道:“徒儿……你怎么了徒儿?”
他的双眼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墨色的瞳仁慢慢地竟越来越淡,嘴角轻轻扬起。
太一真人心头猛地一沉,他从来没有在孔寒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神情!
“你,你不是孔寒!”太一真人肯定道,说罢,他心觉不妙,转身就跑,背心却忽地被人抓住,像是一只铁爪一般牢牢地揪住了他的背心,疼得他大叫一声,脸色铁青道:“你放开我!”他奋力扭头去看,可脖子像有千斤重,根本动弹不得。
太一真人绝望道:“不要杀我!”自己的命真的是太苦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要死了。
后面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却放开了他,太一真人一愣,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道人声:“孔寒。”
是那个玄天峰木道友的声音!
太一真人张嘴欲喊,一道劲风却打上了他的后脑勺,太一真人眼冒金星,眼前一花,便跌倒在地,没了知觉。
“掌门。”他出声回应道。
木离拨开黑雾,循声而去,先是看了面前的孔寒一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道士。
“太一真人?”
“正是,他似乎入了官道。”
木离低头看去,太一真人身上果真穿了官道的道袍。
她便移开了眼。
眼前孔寒的眼神却径自望向木叽手中的玄光剑,不辨喜怒。
木叽也看向孔寒,两人目光一碰便各自转开,虽无言语,却有剑拔弩张的氛围荡漾开来。
木离顾不上这许多,鼓鼓囊囊的腰包在她手心中乱动,此刻心中更是又急又乱,既想着貔貅的话,又想着千魂引。
清音却问她道:“你真要去寻刘紫鹜?”
木离点头:“先找到千魂引,既不在乌金宝匣中,必定在梓芜派中。”
“你眼下去梓芜派也无用……”清音沉默一息,“依我看,千魂引不在宝匣中,你说刘紫鹜仿佛惊诧,那么千魂引只能是在谢烬渊手中。”
谢烬渊。
木离何尝没有想到。
见木离皱眉,清音又道:“可如今官道入了幻境,绝情谷底乱象丛生,谢烬渊未必回了梓芜山。”
木离转眼看她,清音道:“要找谢烬渊,不如你随我去寻邪胎。”清音笑了笑,“绝情谷妖魔横行,玉楼道君心中有数,如今说不定也在凡界寻邪胎影踪呢。”
木离怔忡了一瞬,黑烟之中的鬼魅四散而去。
她颔首道:“好,我随你去。”
清音笑了一声,仰头看林立的怪石间的一点天光:“你随我出谷罢。”
木离扭头又看一眼烟雾之中与妖魔纠缠的官道。
清音见状,冷哼了一声:“他们鬼迷心窍了,由他们去找定心珠罢。”
“清音呢,清音原是为了什么来得绝情谷呢?是为了定心珠,还是为了诛杀邪神托世?”木离却问道。
清音的脸色僵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道:“你果真还这么爱装糊涂,我自也是为了奇宝而来,不然你以为谁都跟姓谢的一样,成天想着苍生么!这一百年来,昆仑山百剑阵,千剑阵,万剑阵,他每多念一诀,便是多断一分诸道的念想,他不想官道来此,不愿凡道来此,就连我度过昆仑山,也再没了回来的路,若不是幻境早已千疮百孔,我也来不了谷底了。”
每念一诀,便要想她一次,
木离喉头发干,心中忽然想到,想罢,又叹一声。
自作多情。
清音看她脸色古怪地沉下,便转了话道:“事不宜迟,随我走罢。”
木离回头看了看其余人正要开口。
木叽忽道:“我跟着师尊。”
“我也跟着掌门。”一旁的孔寒也道。
木离摇头,对孔寒道:“你伤得太重了,随青檀回玄天峰去。”
她又看了一眼木叽,目光落在他执剑的手上,见他十分笨拙地横握剑柄,五指捏得死紧。
她需要玄光剑,可现在她好像握不住剑,便道“木叽跟着我。”
“掌门……”眼前得孔寒还欲再辩,却被木叽打断道:“多谢师尊。”
清音扑哧一笑,催促道:“走罢。”
御剑而上之时,木离兀自落后了一段距离,狠狠捏了一把袖中不安分的貔貅,只听它低低地“嗷”了一声,似乎知道周围无人,它语带兴奋道:“殿下要带我出谷么?出谷以后,若真遇上灵胎,殿下便可重获神力!”
木离下意识地松开手,腰包直往谷底下坠。可貔貅却灵活地从腰包里猛然窜了出来,四肢并拢,紧紧地缠在了她的手腕上,哭唧唧大声道:“殿下,好狠的心啊!”
“你放开!不要说话了!”木离低声喝道。
“殿下怕什么,那几个臭道士哪里是我的对手,殿下只要勾勾手指头,我马上就去把他们吃掉!”

第54章 夫人
“闭嘴!”木离冷冷地打断它道, 又狠狠捏了一把它缠在自己手腕上的身体,软绵绵的, 被她捏得‘啪唧’一声。
貔貅“嗷”得一叫,终于闭上了嘴。
木离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真是龙族?做了几百年人,到头来竟是个兽族?她睡了整整一百年,体内魔毒难愈,却没死成,真是因为自己就是那个什么幽冥邪神?
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发间幽凉的三节竹簪, 师尊入关前将竹簪给了她,这竹簪压制了她身体中的魔毒,师尊……师尊他是不是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木离, 快跟上!”清音行在前路,久不见木离,回头一看, 赶忙唤了她一声。
木离抖了抖大袖,御剑直上, 只见清音掌中祭出一道红符, 指尖一扬, 便烧了起来。
暗沉沉的半空中旋即裂出一道紫红色的细缝, 清音急道:“快!跟上, 穿过此界!”清音率先穿过裂缝, 木离推了身旁的木叽一把:“你先去!”
木叽侧目看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她多心, 他似乎瞟了一眼她的袖子,才答:“是,师尊。”说罢, 身影便消散在了裂缝之中。
木离不在遮遮掩掩,扬起袖子,狠狠开始扒拉缠在她手腕上的貔貅。
管不了这么多了,不论是敌是友,这明明就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妖魔,她不能将它带出此地!
貔貅四肢见状,四肢合抱,缠得更紧,赤红色的圆眼睛水汪汪的:“哇哇哇,殿下,你真的要把我独自一兽留在这里么!我不要啊!我要跟着殿下!”
木离打定主意道:“我才不是什么殿下!”什么幽冥邪神!她不是!
貔貅不让分毫,任由她拉扯,大叫道:“殿下不报仇了么!殿下不回大罗天,怎么能杀掉西术!”
西术?木离一愣。
貔貅哇哇大哭:“殿下,殿下,不报仇了么?刮骨之痛,夺殿之恨就这么算了么!殿下!若非西术阴险狡诈,苦苦相逼,殿下怎么会被烈火烧得神魂俱散,落得万兽万魂永镇幽冥的下场!殿下!哇哇哇!”
“我才不是什么殿下,你说得事情,我一样都不记得!我就是玄天峰的木离!才不是殿下!”她一面说,一面去拉扯貔貅。
貔貅哭得面目更红,云霞似的长眉卷了卷,死死地不放手:“哇哇哇!”大颗大颗红色的眼泪顺着木离的手腕往下流淌。
木离心软了,眼前紫红色的裂缝越来越细,她摸了摸貔貅,念了一个玄变诀。
貔貅转眼化作了一只红玉手环,环上坐卧一只细小的玉貔貅。
木离硬声道:“你老实点。”说罢,便也穿过狭长的将要合上的细缝穿了出去。
“师尊。”木叽迎了上来,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目。
木离莫名地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左右一望,竟是一座城池,他们身在一处高楼,俯瞰冷冷清清的街巷。因是白日,头顶的红灯笼并没点灯,只是寂寞地摇摇晃晃。
“这是谯楼?”木离记得这个地方,“这就是官道开得密道?”难怪先前的鬼魅也在这里,果真通向绝情谷底三尸门的口子。
清音警觉地扫视一圈:“你说得没错,这就是官道开得西向,近日来妖魔肆虐,桐城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木离垂眉摸了一把手中冰凉的红玉手环,环上的玉貔貅纹丝不动。她略略放下心来,目光一转却见木叽的袖袍上几点血迹,她惊了惊,一步跨到他面前,掀开他的袖袍,他未持剑的左手鲜血淋漓,手指上的伤处深可见骨。
“你受伤了?方才在谷底受得伤,怎么不说?”她着急道。
清音也循声看来,叹道:“你只是金丹,方才却是勉强了些。”
“是弟子鲁莽了。”木叽又将袖袍拉了回去,盖住了伤处。
木离却抓住了他的左手,察觉到他似乎轻轻抖了抖,她松了力道,全神贯注地将灵力渡到了他掌中。他手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清音惊讶道:“啊,都忘了,它是你的灵兽。”
木离笑了笑,抬头却正对上木叽的视线,他也笑了笑,一双凤眼澄澈,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瞳仁里倒映着自己无措的面目。
木离心口扑通一跳,生生顿住思绪,慌忙地撒开了手。
面前的木叽却晃了晃左手,神色坦然道:“多谢师尊。”
木离“嗯”了一声,转而去看清音:“如何去寻邪胎?”
清音:“恶卦四相,一一寻去。”
木离掌中一翻,四道火球在空中交相飞舞:“西,东,南,北,此处并非正西向。”
清音颔首,往远处指点:“正是,正西向在许州桐城。”
夜幕悄然落下,定西侯府之中灯火辉煌,林后唯有一处宅院清清冷冷。
楼阁的门扉紧闭,格子窗中烛光微淡,拉长的人影投照在窗纸上,鲜有动静。
楼外立着的丫鬟端着茶盘,不敢进门。窗内飘出一丝淡淡的腐坏之气,若是不细闻,就会被浓郁的檀香气味遮盖。
等了一刻钟,她才在窗下出声问道:“夫人,今日用膳么?”
楼中的李夫人背脊僵直地跪在长案前,不耐烦地跺了跺手中的木杖,暗沉的眼珠一动不动:“不用!你也退下!”
“是,夫人。”丫鬟如释重负,端着茶盘,快步走了。
听到脚步声走远,李夫人放下了手中的木杖,抬眼去凝望奉案之上供奉的神像,一尊黑色的飞龙,龙角耸立,龙目怒瞪。
“三界之上,眇眇大罗。”她闭上眼睛,低声念叨。
门外脚步声去而复返,李夫人不耐道:“怎么又回来了?”
“夫人恕罪,只是拿了明日的衣物来。”
“放在门外便是。”
“是,夫人。”
等了一会儿,待到屋外人声寂静,李夫人才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将衣物取了进门。
夜风轻轻吹拂,一片细碎的叶片,被卷到了楼中。
李夫人并没在意,绕过四扇春夏秋冬屏风,停在了高大的梨木架前,伸手慢慢去解自己的丁香丝绸腰带,脱下月白长袍,挂在木架上,又脱下了黛色中衣。
化作碎叶的木离屏息凝神去看,李夫人裸/露的后背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的肤色白净,皱纹便因而愈发明显,如几道沟壑贯穿后背,背心处起起伏伏,沟壑交错之间竟似有一张人面,双目怒睁,嘴唇下垂,鼻头皱起,神色极为狰狞,似乎随时都要撞破后背,跃然而出。
碎叶沙沙轻响,轻飘到梨木架前,木离就着烛火仔细打量那诡异的人面。眼耳口鼻皆同寻常人面无异,只是面目之上笼罩着化不开的黑色雾气。
邪胎?真是邪胎?是由此缘故,先前的邪物才会聚集此处?
故地重游,木离自然想到了数月前,往定西侯府捉蝉一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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