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推辞道?:“既然是皇族功法,倒也不必传授给我。”
华瑶随机应变:“我与你相处,何曾有?一点私心呢?无论什么宝物,我都愿意送给你。”
谢云潇淡淡地笑了。
华瑶又问:“你和我成亲已有?一年,你是我的驸马,你也是皇族,为什么不能学?习我们的皇族功法?”
谢云潇沉默片刻,改口道?:“听凭殿下?指教。”
华瑶满意道?:“嗯嗯。”
她贴近他的耳边,悄悄地念出口诀,玫瑰的香气若有?似无,萦绕在他们之间。
谢云潇岿然不动,华瑶已经传授完毕,她还问他:“你听清楚了吗?”
谢云潇一言不发?,华瑶在无意间低头,她的唇瓣隐约触碰他的耳尖,只是短短一瞬,她似有?察觉,连忙退开了。
谢云潇又把她搂住。他先是重复了一遍口诀,而后,他的声音里含着沙哑:“卿卿。”
华瑶认真又严肃:“你不要分心,你静下?心来,跟着我练习一回。这种功法十分神?妙,与内功完全无关,普通人都能学?会,也不会影响你的伤势。只要掌握了运气诀窍,哪怕你无法运转内功,敌军也察觉不到你的行踪。”
谢云潇还是很听话的。他客气地回答道?:“请赐教。”
华瑶说明?了其中诀窍,又亲自指导了一番。
谢云潇不愧是练武奇才,华瑶才刚教完,谢云潇已经融会贯通,甚至可以举一反三。他与华瑶讨论功法,细微之处,亦能察觉,就像是修习此道?多?年的一位行家。
或许是因为他们探讨太久,华瑶有?些疲惫了。她打了个哈欠,小声道?:“我这几天都没?睡过一次整觉,每天都熬到后半夜,确实是有?点累了。我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然后我还要去巡视船队……”
谢云潇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睡吧,睡醒了再去办事。”
华瑶道?:“你陪我一起睡。”
谢云潇却说:“我睡不着。”
其实华瑶也睡不着。她的心弦紧绷着,始终未能放松。为了安抚谢云潇,也为了安抚她自己,她提议道?:“我给你说一个睡前故事吧。”
谢云潇一如既往地配合道?:“洗耳恭听。”
华瑶的神?智并不清醒。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故事,只是隐约有?一种猜测,如果她在永州败北,如何才能东山再起?
她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她不管不顾,胡编乱造:“在一个村庄里,有?一位打铁匠,她的名字,叫华小瑶。”
她的声调渐渐变低:“华小瑶的邻居是一个书生,他叫……”
叫什么呢?
她原本想说“谢云潇”,可是“谢云潇”这名字太真实了,而她只想胡说八道?。
她瞎编道?:“他叫谢潇潇。”
谢云潇道?:“华小瑶和谢潇潇?”
华瑶道?:“嗯嗯。”
她继续说:“华小瑶武功很强,力气很大。她每天打铁,能打好几个时辰。她没?日没?夜,努力做工,终于攒了一笔钱,就去谢家提亲……”
谢云潇打断了她的话:“我祝他们顺利成婚,百年好合。”
华瑶叹了一口气:“很可惜,谢潇潇拒绝了华小瑶,华小瑶就把他拽到了柴房里。”
谢云潇对此习以为常:“原来如此,华小瑶又在强取豪夺。”
华瑶听见?那个“又”字,也记起她从前和谢云潇玩过的游戏。她立刻解释道?:“你误会了,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谈谈心……”
谢云潇半信半疑:“然后呢?”
华瑶顺口说:“然后我们聊着聊着,互诉衷情?,私定终身……”
谢云潇低声笑了笑。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她心下?安宁,也渐渐睡过去了,睡得安安稳稳,足足两个时辰之后才醒来。
船队依旧向前行驶,并未遇到任何险情?。
傍晚又下?了一场雨,雨势不大,风浪却高。江水泛涨寸许,雾气弥漫四方,站在船楼最高
层的哨兵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哨兵特来禀报华瑶,华瑶派出十艘小木舟,环绕在船队的附近,探听十丈之外的动静。又因为船队顺风顺流行驶,相较于逆风逆流,还是容易了许多?,木舟便于控制,也能及时传回消息。
华瑶并未下?令全军戒严,但她自己确实严阵以待。倘若东无派出了战船,她也能在水上打一场胜仗。
或许是因为雨中作?战太艰难了,又或许是因为,东无不愿与华瑶展开一场水战,总之,又过了四天,雨停天晴,华瑶的船队抵达了港口,东无的军队仍未出现?。
这一处港口名为“杏花港”,位于永州南岸,与秦州枫叶甸相距一千多?里。华瑶的船队先从秦州枫叶甸出发?,沿着东江一路东行,又转入东江的支流“沛河”,最终停靠在永州杏花港。
杏花港的地势不如虞州平坦,船队只能依次靠岸。依照华瑶事先的安排,船队摆开了阵型,战船火炮的炮膛里装满了铁弹和火药,炮筒也都伸出来了,对准港口的内外两侧。
华瑶在秦州时,动用了数千名能工巧匠,改良了秦州战船,也改进了船载火炮。这火炮的威力非同寻常,射程超过了四里,能把敌军的铠甲炸得粉碎。
杏花港的胥役和工人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他们吓得心惊胆颤,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又见?战船的旗帜上绣着“启明?”二字,他们慌忙跪在地上。
战船陆续靠岸,岸上的启明?军越来越多?,多?达数万人,皆是精兵强将。只在一刻钟之内,启明?军排好了军阵,就从杏花港出发?,走?向了永州腹地。
启明?军行军路上,齐声高喊:“远望天边启明?星,人间正道?已分明?!扫荡天下?不平事,何愁天下?不太平!清君侧,平战乱,复社稷,救国难!!”
沿路的官民?俯伏跪听,丝毫不敢违逆。
永州的战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御林军爆发?内乱之后,御林军的军规荡然无存,叛党乱兵分布于永州各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永州北境虽有?谢家坐镇,谢家却也不能顾全方方面面。永州城乡各处,皆有?兵祸之苦,因此而丧命的死者?不在少数。
华瑶的心情?十分沉重。她坐在一辆战车里,眺望窗外的景象。
前往扶风堡的路上,恰好经过一片农田,田地已然荒废,无人收葬的尸骨横躺竖卧,竟无一具全尸,皮肉都被剃光了。
不久之前,此地闹过一场饥荒,后来官府与乡绅一同开仓放粮,情?况才好转过来,却还是比华瑶预想得更差一些。
启明?军的士气反倒高涨了。
士兵见?到永州的惨状,更信任华瑶,也更尊敬华瑶,只当她是活神?仙,来到人世间救苦救难,今日的永州,正是昨日的秦州。
众多?士兵又喊道?:“远望天边启明?星,人间正道?已分明?!扫荡天下?不平事,何愁天下?不太平!”
他们对华瑶的敬畏,其实也是源于恐惧。他们恐惧战乱、灾祸、病痛、饥荒。单凭一己之力,他们永远无法从痛苦中解脱,哪怕他们暂未遇难,也难免担惊受怕。
只要加入启明?军,便有?神?光照拂,还有?神?天庇护,公主的神?力保佑他们,生前死后都不用受苦。
正因如此,不少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华瑶放下?了车帘。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又摆出一副沉稳的模样。她左手扶着软枕,右手搭着腰间剑柄上,随时都能拔剑出鞘。
华瑶悄悄道?:“杏花港的对岸是绍州,你应该知道?吧,绍州是姐夫的老家。你觉得,姐夫会派兵来追杀我吗?”
华瑶的姐夫顾川柏,也是一位世家公子。他出身于绍州顾氏,却做了皇帝的耳目,理?所当然的,顾氏在绍州根基稳固,据说也囤积了钱粮兵马,或许顾氏也存了几分谋反作?乱之心。
谢云潇应声道?:“方谨家法极严,顾川柏足不出户,终日在家中操持家务,大抵是无暇顾及你……”
华瑶轻轻地笑出声来。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真有?趣。”又牵住了他的手:“没?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后了。”
他们二人的十指相扣,如同连理?枝一般交缠着。她正想和他说几句悄悄话,又听见?了侍卫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华瑶打开车窗,侍卫在车外禀报:“启禀殿下?,前方五里处,驶来一队人马,为首者?自称是‘岑清望’,岑家长公子。”
华瑶略微偏过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来做什么?”
侍卫毕恭毕敬道?:“岑公子说,他奉命前来迎接公主。御林军的逃兵败将已在山中落草为寇,约有?数千人之众,他为公主引路,便能避开贼寇。”
华瑶道?:“他奉了谁的命?”
侍卫道?:“岑公子并未说明?。”
华瑶又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侍卫道?:“约有?四百人。”
华瑶不禁又起了疑心。
岑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原本号称“虞州岑家”,后来又举家搬迁,从虞州搬到了永州,距离京城更近了一步。
岑家的家主膝下?共有?两子三女?,个个都是才貌双全。长公子岑清望今年也才二十四岁,风华正茂,博学?多?才,早在三年前就中了举人,迄今也没?定下?婚约。太后曾经考虑过,将他许配给华瑶做正室,华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岑清望的弟弟名为岑越,也是岑家的二公子,他比岑清望小两岁,才学?却在岑清望之上。未及弱冠之年,他拜入谢永玄的门下?,也是谢永玄的得意门生。
由于岑越与谢永玄的师生关系,坊间也有?传闻说,岑家早已投靠谢家。岑家之所以从虞州搬到永州,正是为了向谢永玄投诚。
谢永玄是谢家的家主,也是谢云潇的祖父。
去年秋天,谢云潇在京城筹备婚事,也与岑家打过交道?。岑家二公子岑越暂住谢家,谢云潇与岑越时常碰面,虽没?说过几句话,却也认识了几个岑家人,岑清望正是其中之一。
报信的侍卫离开之后,谢云潇道?:“我在京城见?过岑清望。”
华瑶忍不住问:“岑家真的投靠了谢家吗?”
谢云潇低声回答:“不知道?。”
华瑶心想,谢云潇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谢家在永州北境的势力极大,华瑶又率领了一众精兵强将,浩浩荡荡地步入永州。岑家虽是声名在外,却无兵力与财力支持,料想岑家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思及此,华瑶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她故意忽略了岑清望,仍然按照既定的路线行军。她甚至没?有?召见?岑清望,就当世上没?他这个人。
又过了一会儿?,岑清望迟迟等不到华瑶,竟然率领一众侍卫高喊道?:“虞州岑氏,参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他们站成一排,挡在道?路的正中间,启明?军无法前进,行军的脚步都停下?了。
时值傍晚,落日西沉。
晚霞灿烂,红如火烧,岑清望一袭黑袍,端坐马上。他容貌俊美,气度沉静,武功境界也非同寻常。
他求见?华瑶,华瑶却没?看他一眼。
他只能拦住军队的去路,与华瑶僵持一段时间。
他的侍卫极小声道?:“公主殿下?没?给咱们答复,咱们也猜不到公主殿下?藏在哪里。”
岑清望道?:“不急,耐心等候。”
侍卫又道?:“倘若她一直不出来,如何是好?”
岑清望道?:“不止我在等,她的军队也在等。”
启明?军的军容十分肃正。他们停在原地,竟无一人窃窃私语,全军四万多?人,好似雕像一般寂静无声。
岑家侍卫见?状,难免惊讶:“启明?军的军纪……”
岑清望打断了他的话:“如今这世道?,当兵的也未必是想尽忠报国,所图不过暖衣饱食,眼见?公主奖赏颇丰,便跟着她走?南闯北,听从她的吩咐,倒不至于为她卖命。”
正当此时,华瑶发?号施令:“阻拦行军者?,斩立决,杀无赦!!”
这一刹那,天地间弥漫肃杀之气。
岑清望立刻率众退散
,绝不敢与启明?军正面交锋。他躲闪及时,他的人马并未受伤。
启明?军继续行军,战车的车轮缓缓向前。
华瑶把车帘撩起一角,远远地看见?岑清望的真面目。她问谢云潇:“那是岑清望本人吗?”
谢云潇道?:“正是。”
华瑶道?:“不过如此。”
谢云潇道?:“何出此言?”
华瑶道?:“我听说他才智过人,号称虞州第一公子,今日一见?,倒也不过如此……”
话未说完,华瑶放下?车帘:“他这般行事,定有?旁人指使。他阻拦我行军,却不敢与我交战,还真是奇怪的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谢云潇也猜不到主使者?是谁。依他所见?,岑家与谢家联系紧密,华瑶在永州驻军,谢家明?面上不能奉陪,暗地里向来是极力支持。
近百年来,谢家固守清流之名,天下?人皆以谢党为纯臣,谢氏子孙也要把“忠孝节义”牢记在心,终身不得越出雷池一步。
华瑶进军永州,虽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却也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既然谢家无法出面,无法当众为华瑶助阵,谢家指使岑家迎接华瑶,或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云潇正要开口说明?,华瑶的侍卫又来报信了。
此时天色暗淡,黄昏向晚,漫漫长路一望无尽,侍卫却说:“启禀殿下?,前方三里处,不知怎的,烟尘飞扬,探路的轻骑兵睁不开双眼,看不清周围的景象。那烟尘……”
华瑶听出了侍卫的犹豫,她道?:“但说无妨。”
侍卫直说道?:“烟尘可能有?毒。”
华瑶一听此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她命令全军停止前进,披好铠甲、戴好头盔,再用布巾遮住口鼻,把解毒香囊放入袖袋里。
毒烟一般伤不了武功高手,寻常武者?却会头晕眼花,处于任人宰割的地步。
华瑶早已料到了这般情?况。启明?军出发?之前,每一位士兵都领到了一个包裹,里面便有?一只香囊,其中装满了清肺解毒的草药。
启明?军尚未做好准备,冲杀之声从远处传来。
此地的官府已无余力修整官道?,官道?的两侧都是一片荒野,乱石遍地,杂草丛生。
那杂草高约六尺,数千名贼兵正是藏在草丛之中,尚不等启明?军排布军阵,贼兵呐喊而出,突然放出乱箭无数,当场射死了十几个人。
华瑶跳出了战车,率众应战。那贼兵还未接近,华瑶朝他们扔出火把,大火点燃了荒野,火势冲天而起,顺风而涨。
永州的秋天最是干燥,此地又有?数日不曾下?雨,荒野上的火势越来越大,烧毁了贼兵的精良弓弩。
风正往南边吹,火也往南边跑,恰好南边荒无人烟,再往前走?个数里,便是河水丰沛的沛河,这场大火烧过了就没?了。
华瑶一边上阵杀敌,一边指引启明?军向北撤退,名为“扶风堡”的要塞位于北边,启明?军距离扶风堡只有?不到二十里路程,可以说是胜利在望。
华瑶还没?松口气,西北方吹来一阵淡青色烟雾,显然是剧毒无比的毒雾!
此时的风向明?明?是正南,风又怎么会往西北方吹?!
片刻之后,贼兵露出了端倪。
这一群贼兵之中,竟有?上百个毒攻高手。他们面色青黑、眼神?诡谲,毒风从他们掌下?发?出,直直地吹向启明?军。他们发?动轻功,在半空中来回纵跃,带起的掌风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毒风。
如此邪门、如此歹毒的功夫,真是华瑶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在此之前,岑清望向华瑶传信,还特意提到了贼寇。所谓的“贼寇”,哪有?这么大的气派?
贼兵的主使,必定是东无。
华瑶屏住呼吸,猛然跳到半空中,抬手与挥手的两个瞬息,她接连砍死了两位毒攻高手。她的轻功登峰造极,又因为天色渐黑,贼兵也瞧不见?她的身影,伤不到她一根毫毛。
众多?贼兵之中,竟有?一人喊道?:“小公主,等死吧!”
华瑶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面胡须浓密,满身肌肉虬结,她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白其姝赶来报信:“他是沧州第一高手。”
华瑶震惊至极:“你说什么?”
白其姝确定道?:“此人名叫迟光建,天生的下?流胚子。他是沧州人,在沧州军营当过兵,烧杀抢掠都干过,军营把他赶出来了……”
这样一个混账东西,又怎么会是贼兵的首领?
不过,既然他们的主子是东无,那也是说得通的,东无就是收破烂的,无论什么样的破烂,他都愿意捡回家。
当前的这一刻,华瑶又忽然想到,司度进攻宛城的那一夜,东无派来的死士也死了好几百个。华瑶亲自解剖了几具死士的尸体,当时她就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些死士的根骨并非上等,但他们都练出了一身上乘武功。按理?说,这是绝无可能的,所谓“根骨”,正是天生天养天注定,若要练成好功夫,首先要有?好根骨。
东无的死士却不是如此这般。
华瑶和汤沃雪共同研究了好半天,汤沃雪告诉华瑶,东无或许掌握了一种炼骨洗髓之术。他能使人改头换面,他手底下?的寻常武者?,也能练出一身绝佳武艺。
现?如今,再看这位名叫迟光建的“沧州第一高手”,或许也是东无炼骨洗髓之后的一个造物。他的内功虽然深厚,却处处透着古怪,与真正的绝世高手相比,他的气息太过混浊,如同一个泥潭,积满了厚重的污泥。
然而,真正的绝世高手,比如秦三和谢云潇,他们的气息像是一汪清泉,清澈又匀净。他们运功之时,更有?四两拨千斤的劲道?,这便是最上乘的功法,俗称“化无为有?,举重若轻”。
此时此刻,迟光建提着一把长刀,直奔华瑶而来。
他还说她:“您还挺会躲的。”
华瑶并不知道?,东无在虞州的驼峰镇设下?了埋伏。七千多?名武功高手,埋伏在驼峰镇的大街小巷,只等华瑶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此前东无还以为,华瑶一定会探究虞州百姓的真正死因。她应该会亲身前往驼峰镇,亲自查验镇上百姓的死尸。但她竟然绕道?而行,如有?神?助一般,她避开了虞州的陷阱,转向了永州的杏花港。
东无立刻从京城抽调一万人马,又在永州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仅能与方谨一战到底,还能分神?去对付华瑶。在他看来,华瑶迄今为止的手段并不高明?,她或许有?些小聪明?,但她并非他的对手。他会在一个月之内,杀光她的军队,砍断她的手脚,将她本人捉回京城。
天色渐晚,日影昏沉。
华瑶的心跳加快了。她知道,东无的死士擅长夜战,他们埋伏在傍晚的荒野上,只为给启明?军致命一击。
东无的年?龄比华瑶大了整整一轮,华瑶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东无已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他蛰伏多年?,也谋划多年?,就像一颗毒瘤,日渐膨胀,已经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势力之大,远超她此前的预计。
短短几天之内,华瑶从虞州转向永州,东无的兵力也转向了永州,这是何等高超的手?段?
无的消息传播之快,恐怕远远超过了华瑶。既然他懂得洗髓炼骨的邪术,那?他手?下轻功高超的信使也不在少数,相比之下,华瑶还只能用千里马传信,实在是与东无相差甚远。
直至今日,华瑶才想?通了前因后果。
东无臭名昭著、恶名远扬,因此父皇迟迟没有动?手?铲除他。倘若东无是个好人,仁名善举传遍天下,父皇早就把他杀了。
东无的所作所为,反倒拯救了他的性命。
后来晋明?和方谨也掌握了实权。东无、晋明?、方谨的党羽相互制衡,倒也相安无事?。可惜,这般局面并不安稳,血战之灾,在所难免。
华瑶预感不妙。她只知道东无的调度十?分?迅捷,却不知道东无还有什么后手??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迟光建杀到了她的身边。
迟光建的刀光一闪,朝着华瑶斜劈过去。
华瑶猛然退开一丈远,躲开了他的杀招,她尚未与他交手?,已经猜到他的武功在她之上。
他的刀锋泛着青光,刀刃上沾染了剧毒,毒性异常猛烈,散发出来的腐臭之气令人作呕。
华瑶深吸一口气,顷刻之间?,她想?出一条破敌之计。她施展十?成?轻功,飞速逃到二十?丈之外,趁着迟光建还没追过来,她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瓷瓶,正是名为“绝杀”的毒药。她倒出一点毒药,涂抹在剑尖上,又把瓷瓶收好,还没来得及转身,忽听一阵疾风刮过。
华瑶连忙纵身一跃,当她回头之际,她的侍卫挡在她面前,只这一瞬,侍卫被迟光建砍断了脖颈。
“嘶啦”一声,鲜血满地,侍卫的头颅滚落了,又被火光照得通红,华瑶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迟光建嘲笑?道:“小娘们。”
“娘们”二字才刚出口,华瑶突然凌空倒翻,犹如蝙蝠倒悬,这是她自创的招式,剑下的威力极其刚猛。
周围狂风涌动?、烟尘乱滚,风烟遮蔽了迟光建的双眼,他一时未能看清华瑶的踪影,只听她的剑锋掠出一阵破空之声。他立刻向后一仰,华瑶的剑尖刺破了他的额头,割开一条细微的血口。
华瑶还未使力,迟光建侧身闪避,刀刃从她脚踝直削下去。她急忙提气一跃,鞋底轻轻地踩上他的刀刃,只借了一点力气,她又跳到了极高处。
华瑶的鞋底裂开了一条细缝。但她的鞋底很厚实,她的双脚完好无损,反倒是迟光建,他还没察觉他已经身中剧毒了。
迟光建抬起头,仰望着华瑶,只见她的神色转变了。她诡异地笑?了笑?,无声地念道:“去死吧,贱货。”
迟光建与华瑶只过了几招,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迟光建的武功更在华瑶之上。他们二人的交锋,从始至终,也不过短短几个瞬息,迟光建的亲兵还没赶来助阵,迟光建战败已成?定局。
迟光建只感到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看也看不清,浑身的骨头好似断裂一般,痛入肺腑,痛入心髓。他痛得死去活来,竟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华瑶也吃了一惊。
华瑶从观逸口中得知了宏悟禅师中毒后的症状,又亲眼看见了谢云潇的状况,无论宏悟禅师还是谢云潇,都没有遭受如此惨烈的疼痛折磨。
就在这一刹那?,华瑶明?白了详情。
迟光建这一身的盖世武功,并非修炼得来,而是依靠旁门左道。他中毒之后,内力无法运转周身。他的根骨又不是天生的,而是金石药物洗炼而成?,他失去了内力的滋养,根骨也就支撑不住,仿佛生受剥皮裂骨之刑,那?真是极端的痛苦,任谁也无法忍耐,难怪他叫得像是杀猪一样。
华瑶大发慈悲,当即一剑砍向他的脖颈。
他丝毫没有挣扎,引颈受戮。
华瑶把他砍成?了几段,他的亲兵这才赶到此处,眼见他的尸体都不完整了,亲兵的士气也消沉了。华瑶快刀斩乱麻,率众把亲兵杀得干干净净。
华瑶这一边的战况顺利,秦三那一边的战事正处于危急关头。
秦三率领前锋,直冲官道,只为开辟一条通往扶风堡的出路。
官道两侧遍布伏兵,毒攻高手?也是层出不穷,纵有解毒草药在身,启明?军还是折损了近千人。
烟雾弥漫,血光迸溅,四处一片喊杀之声。
华瑶率众赶上了秦三的队伍,战车也在官道上飞驰,谢云潇正坐在一辆战车里,四面八方都是守护他的侍卫。谢云潇伤势未愈,万万不能动?武,更不能被敌军察觉他的行?踪。
华瑶看了一眼战车,又继续带兵迎战。
华瑶修炼了将近三个月的“太极道”功法,武功已至上乘境界,只要再练三五年?,必能达到化境。她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头脑灵活,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极大地鼓舞了启明?军的军心。
天色渐黑,血气渐浓,火光闪烁的平原渐渐远去,启明?军沿着官道疾速前行?。他们距离扶风堡仅有不到十?里路程,秦三高喊道:“杀敌!行?军!!”
秦三在前开路,华瑶在后压阵,她们二人配合默契,启明?军的行?进?之路也顺畅了许多。
华瑶才刚松了一口气,轻骑兵赶来报信:“殿下!扶风堡前方四里处,还有至少两个地雷阵!”
华瑶闻言大惊。
怎会如此?
华瑶忽然想?到,扶风堡守城兵力仅有一万,东无派来的伏兵也有将近一万人,这一万人并未攻打扶风堡,而是直奔华瑶,那?扶风堡与东无之间?,是否达成?了某种协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华瑶的掌心都出了一层冷汗。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情绪立刻平复了,担忧和恐惧都是徒劳无益,及时决策才是当务之急。
华瑶调派了一支轻功高手?组成?的队伍,命令他们去扶风堡一探虚实,又招来死士两百人,让他们去扶风堡的城墙外喊话。随后,她变换军阵,调整了步兵和骑兵的位置,战车位于骑兵之间?,而她依然跟在队伍的后方,顺手?又杀了十?几个毒攻高手?。
华瑶与敌军对战数百个回合,虽然敌军的刀剑并未伤到她,但她躲闪之际,不慎撞到了道路一侧的乱石堆。她的右臂擦破了一层皮,落下了半个巴掌大的伤口,伤处的鲜血染红了一小块衣袖。
华瑶面不改色,仍在指挥作战。
此时启明?军距离扶风堡仅有五里,前方响起了地雷的爆炸声,华瑶先?前派出去的轻功高手?也赶回来报信了。
其中一位轻功高强的侍卫找到华瑶,匆忙禀报道:“殿下,扶风堡的将领不愿打开城门。他们说,启明?军正在与官兵交战,若是打开城门,启明?军与官兵一同涌入城内,城中四十?万百姓的安危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