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道:“是啊,真是个好消息。”
齐风点了?点头。
华瑶道:“你也瘦了?一点。”
她抬起手,似要触摸他的脸颊。他一动?不动?,只等她的指尖落到他的脸上。
华瑶还没碰到他,又把手收回去了?。她轻声说:“你的头发上有一小片树叶。”
齐风解释道:“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他的心脏也变成了?一片树叶,漂浮在期待之上,惆怅之下?。他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静默地?坐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到了?墙上,他和华瑶还隔着一尺距离,彼此的影子没有一丝重叠的痕迹。
华瑶忽然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齐风道:“没有……暂时没有。”
华瑶道:“我给你带来了?一份食盒。”
齐风打开了?华瑶递过来的食盒,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那盒子里装着鸡丝卷饼、姜醋螃蟹肉、清炒白菜、凉拌莴笋,以及一小碟玫瑰酥糕,很合他的口味。
齐风轻声回答:“多谢……谢谢。”
华瑶的声音比他更?轻:“我听说你这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照顾燕雨。我不会再让你冒险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
齐风道:“你要赶我走吗?”
华瑶急忙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齐风把食盒的盖子扣上了?,华瑶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抬头,看着我。”
齐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看见齐风的眼里泛着泪光,她很惊讶。齐风立即把头侧过去了?,她追问道:“你哭了?吗?”
齐风道:“我……我没哭。”
他怕自己会害她担心。他涨红了?脸,编出一句拙劣的谎话:“我、我不会哭。”
华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生硬地?挤出一句:“你不要哭了?。”
齐风道:“对不起。”
华瑶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华瑶又把食盒打开,放到桌上,还把筷子递到了?他的手里。她小声说:“人在肚子饿的时候最?伤心。吃饱了?,洗个澡,再睡一觉,你心里会更?舒服些。”
齐风道:“我现在就吃饭。”
华瑶继续说:“我从来没想过赶你走,我想和你一起回京城,我知道你和燕雨不喜欢打打杀杀,你们都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你们可以住在皇城,或者京城郊外,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筷子不慎敲到了?瓷盘上,撞出了?一声轻响,齐风的嘴里塞了?一块卷饼。他又把头转到另一边,缓慢地?咀嚼着,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行为古怪,就连寻常的礼节都没顾上。
他懊恼又烦闷,声音里透着无奈:“多谢殿下?关照,我感激不尽。”
华瑶从袖中取出两只平安符:“你和燕雨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生辰礼。等你们回到了?京城,我再送你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齐风接过平安符。这是莲花形状的平安符,做工十分?精巧,紫霞色丝绢织成了?八瓣莲花,花蕊上绣着几个篆体字,齐风一个也不认识。
齐风问:“我以后能不能学认字?”
华瑶道:“当?然可以。”
齐风道:“等到燕雨醒了?,我就能教他读书认字。”
华瑶的心弦一霎绷紧了?。她听周谦说,燕雨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可她必须给齐风留一个念想。她不能斩断他仅存的希望。
华瑶认真道:“燕雨会是一个好学生。其实他一直很听你的话,也只有你能管得住他。”
齐风和华瑶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尺,他不敢再靠近一寸,只怕自己会发现眼前一切都是幻觉,是他在幻觉中设想出来的自欺欺人的一点安慰。
齐风垂头看着燕雨,灯光模糊,燕雨神色平静,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忐忑不安,燕雨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齐风“刷”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皱眉了?,你看见了?吗?”
华瑶心神恍惚,完全没注意到燕雨的表情,却撒谎道:“嗯!我也看见了?!”
齐风急忙道:“要不要把周老前辈叫过来?”
华瑶还没回答,门外传来一声叹息:“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呢。”
华瑶走过去拉开木门,周谦和华瑶打了?个照面:“老臣参见殿下?。”
华瑶道:“免礼,你来给燕雨把脉。”
周谦快步走到床前,先给燕雨把脉,随后又在他身上施行了?针灸治疗。燕雨的病情没有任何起色,周谦还说:“再等等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华瑶点了?一下?头。她喃喃自语:“我也不知天意如何,只愿燕雨早日醒过来。”
周谦把银针收入木盒:“殿下?是天生贵人,金口玉言……”
华瑶却说:“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命也,运也。”
周谦放下?了?木盒:“是啊,您能有今日成就,正是因为您才学高、武功强,运气也好,您把人情世故看得十分?透彻。”
华瑶难得谦虚一回:“倒也算不上透彻,我只是有感而发。”
周谦提起一盏灯笼,她把华瑶和齐风都引到了?庭院里。
夕阳斜照,树影纵横,华瑶站在一棵桃花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观望天空。
天色渐暗,满树桃花迎风招展。
周谦把灯笼挂在一根树枝上,起手一挥长?剑,在火光中划出一道耀眼白光。
烈火飞扬,青烟漂浮,那几株桃树竟是纹丝不动?,每一朵桃花都少了?一片花瓣。纷纷花瓣飘落半空,又拼成了?几百朵桃花,融入烟尘之中,化为灰烬。
周谦对剑风的运用?纯熟自如,她的剑风好像一种?活物,全然依照她的设想活动?,既能进攻,又能防守,还能一片一片采摘花瓣,散入飞烟流风。这等精妙的剑法,真让华瑶大开眼界。
华瑶不禁问道:“我能学会吗?”
周谦道:“殿下?天资聪颖,这世上没有您学不会的功法。”
华瑶知道周谦又要教她武功了?。
近日以来,周谦不分?昼夜地?教导华瑶习武,好像很着急似的。
华瑶不知道周谦究竟在急什么?,华瑶总是学得很认真。她聪明好学,无论天资还是根骨都是最?上乘的。经过半个多月的刻苦练习,她的武功境界又精进了?一层,距离“天下?第一高手”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今日周谦不教剑法,她打算传授心法口诀。她把口诀念了?一遍,又问:“你们二人听懂了?吗?”
华瑶似懂非懂:“大概明白一点点。”
齐风完全不懂:“晚辈实在不知道您刚才说了?什么?。”
天已经黑下?来了?,华瑶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她的双眼比烛芯更?明亮。她直勾勾地?盯
着周谦,只等周谦为她讲解心法口诀。
周谦收剑回鞘:“这口诀的第一句是‘轻重各异,强弱定?势’,你们首先要明白如何控制自己出招的轻重缓急。你用?在剑上的劲力,就像是一只转轮,随时能做到相互转换。”
华瑶的悟性远超齐风。经过周谦的一番点拨,华瑶差不多能做出个样子,齐风不小心削断了?一根桃枝。
桃花摔落在地?,枝叶纷飞,齐风懊恼地?后退两步,还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华瑶调侃道:“这可是周老前辈的绝招,她老人家练了?好几年,难道你还想在一天之内学会吗?你也太贪心了?。”
齐风道:“我知道自己学不会,只可惜桃花开得正好,落在地?上,全都凋谢了?。”
华瑶从地?上捡起几枝桃花,扎成一束,递给齐风:“放进花瓶里,多少还能做个摆件,挺不错的。桃花的花期只有半个月,你也不必怜惜它,好好欣赏就是了?。”
齐风接过花束,很淡地?笑了?笑。
自从燕雨出事以来,齐风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今日是华瑶第一次看见齐风流露笑意。
华瑶和齐风对视片刻,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又跑去练剑了?。
这一练又是一个多时辰,华瑶的招式毫无进展,齐风更?是一窍不通。华瑶不由得感到挫败。她做梦都想练出周谦那般精湛奥妙的剑法。她能用?剑气把每一朵桃花撕得粉碎,却不知道如何使出刚柔并济的绝招。她要修炼到武学宗师的神妙境界,真是比登天还难。
华瑶抱着长?剑,坐到了?台阶上。她一手托腮,看着齐风在庭院里练剑。她心里想的还是心法口诀。
周谦坐到了?华瑶的身旁:“您还在思考口诀?”
华瑶道:“嗯。”
周谦不禁笑出声来:“您也算是皇族里勤奋刻苦第一人了?。”
华瑶否认道:“不,我皇兄东无,比我更?勤奋。每天早晨天还没亮,东无就起床练功了?,我还没睡醒……”
周谦道:“那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那会儿您年纪还小,每天多睡一两个时辰,对身体有好处。再说了?,东无如此勤奋,还不是败在了?您的手下??”
华瑶毫不谦虚:“嗯,这倒是,我毕竟是真龙天女?,运气比东无好多了?。”
话锋一转,她承认道:“不过,东无的武功比我强很多,再给我两三年,我也追不上他的境界。”
周谦的语气十分?平稳:“强、弱、高、低,这四个字,也是相对而言的。什么?是强,什么?是弱?再强壮的人,也有衰老病死的那一天。”
华瑶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周谦。过了?片刻,她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人在世上,大多只能活到八十岁,还要经历幼年、童年、青年、中年、老年。其中幼年、童年、老年至少有五十年,强壮健全的时光,大概只有三十年。强者不一定?是真正的强者,只是相对弱者更?强,当?他遭受疲惫、饥饿、疾苦、病痛的折磨,他也不再是强者了?,并非人力所?能勉强。”
周谦道:“殿下?确实是聪慧透彻,最?多不过三四个月,您就能领悟这一门功法了?。”
华瑶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到底是要教我武功,还是要教我为政之道?我回到京城之后,就要登基称帝了?。”
周谦道:“道理都是相通的,您体谅民生疾苦,终会成为一代明君。”
周谦搭住华瑶的手腕,深厚精妙的内力传入华瑶的筋脉,积聚在她丹田之内,渐渐在她周身运转。
华瑶只觉得浑身劲力充沛,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她能听见数十丈之外的动?静,也能看见桃树上的细微纹理,她身处的世界越发广阔了?。
华瑶惊喜道:“多谢……老师指教!”
周谦笑道:“能教导殿下?,真是我的福气。”
数天之后,华瑶率领启明军返回京城。
此时正是阳春四月,京城百姓夹道欢迎,几乎万人空巷。
秦州和岱州的小麦已在本月上旬迎来了?大丰收,吴州、容州、康州三省也是风调雨顺。号称“中原粮仓”的几个大省焕发了?生机,华瑶从羯国夺来的财富又充实了?大梁国库的款项,北方边境渐渐安定?了?,西南战线也频传捷报,满朝文武不得不佩服华瑶的种?种?功绩。
华瑶的车队尚未驶入京城,满朝文武已经在午门前的广场上等候了?。
众人身穿官服,头戴官帽,面朝城门,高声道:“臣等恭迎殿下?凯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41章 朝觐 琼英拍马屁拍得有点过头了
华瑶和谢云潇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车前拴着?四匹骏马,缓步踏上京城的石板大道。马蹄声融入了喧哗嘈杂的人声,众人高?喊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众人声调激昂,华瑶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她高?高?兴兴道:“我的威望已经远远超过我爹了。”
谢云潇这才想起来皇帝去世许久了,官府至今没有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满朝文武之中,还有不少?人以为皇帝正在?昆山行宫养病。
谢云潇委婉地问?道:“你爹最近怎么样了?”
华瑶悄悄和他耳语:“我听说,太?后把他做成了干尸。”
谢云潇道:“听上去不是很好。”
华瑶道:“我也觉得。”
谢云潇莫名有些想笑?,但又觉得笑?出声来很不礼貌。无论皇帝生前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恶事?,他毕竟是华瑶的父亲,人死债消,谢云潇对?他尚有一分尊重,也不会肆意谩骂或是贬损他。
谢云潇只问?:“太?后何时才会把皇帝的死讯昭告天下??”
华瑶道:“我不明白太?后的用意。今日我们都要面见太?后,到时候,我试探她几句,你再来帮我打圆场。”
谢云潇道:“也好。”
马车仍在?石板大道上缓慢行驶,华瑶懒散地倚靠着?软枕。她把自己的一条腿驾到了谢云潇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搂着?谢云潇的腰身,全然是一副昏君的坐姿。
谢云潇依然坐得端端正正,丝毫不受她影响,她不禁问?道:“你一天到晚总是这么守规矩,你不累吗?”
谢云潇道:“我只是白天装模作样,到了晚上就不会再守规矩。”
华瑶轻轻一笑?:“真的吗?”
谢云潇低声道:“你今晚不妨来试试。”
华瑶耳尖一热,心头也一热。她双手勾住谢云潇的脖颈,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她把自己的脸颊贴到他的颈侧,他收手将她抱紧了。她玩闹般地使劲蹭了蹭他的颈肩,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呼吸,她更来劲了:“我可不可以……”
华瑶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谢云潇打断道:“不可以。”
华瑶义正词严:“我刚才是想问?你,我可不可以牵住你的手,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不牵了。”
谢云潇道:“当真如此?”
华瑶小声问?:“不然呢?难道你还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念头?”
谢云潇答非所问?:“卿卿。”
谢云潇把她抱到了他的腿上。他紧握她的双手,与她十指相扣,彼此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她感受到说不出的温暖。她一声不吭,又想起了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她和谢云潇都没料到自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此时的玩闹更像是一种放松的游戏。他们在?沧州奔波了将近三个月,经受了许多战乱之苦。行军途中,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吃的是野菜山蔬,睡的是稻草山洞,羯人羌人一日不停地追杀他们,当时他们的心里仅存一线希望。还好后来雅伦中计了,羯人将军也被启明军杀光了,沧州形势一瞬扭转,敌国军队也撤离了沧州全境。
华瑶感叹道:“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谢云潇道:“全国各地的战事?都会在?未来半年内停止,你以后不必再上战场,可以安心留在?京城。”
车队驶入了京城的中城,礼官在?城楼上点?燃礼炮。九十九枚炮弹依次燃放,响亮的炮声传遍全城,轰动一时。
此时恰好是正午时分,骄阳当空,皇城的日晷在?石盘上投下?一条笔直长影。
太?后端坐在?仁寿宫的主殿里,沉默品茶,清幽茶香飘满了室内,太?后问?了一声:“琼英,你可要尝一尝攒盒里的点?心?”
五公主若缘、七公主琼英正坐在?下?方。若缘神色安定,琼英却有些焦急烦躁,就连手里的玉骨扇子都拿不稳了。
琼英记得自己不止一次骂过华瑶是“贱民“,也曾与华瑶争夺过方谨的宠爱。
琼英与华瑶同岁,只比华瑶小几个月,但她从不亲近华瑶,处处与华瑶做对?。说是“做对?”,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把华瑶放在?眼里。区区一个贱民之女?,哪有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本?事??
如今华瑶一步登天,顺利掌控了军政大权,满城权贵无一不想逢迎华瑶,皇族也不敢违抗华瑶的命令。
早在?华瑶返回京城前的半个月,方谨的棺材就运到了皇城,琼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不可一世的方谨,竟然死在?了沧州战场上。虽然众人都说方谨被羯人毒死了,琼英却怀疑华瑶巧妙地谋害了方谨,只因华瑶的毒计太?过巧妙,方谨的亲信也没察觉出来,纷纷投靠了华
琼英感到恐惧之余,对?华瑶更有几分敬佩。
太?后似乎把琼英的心思看穿了。太?后特意吩咐琼英尝一尝点?心,原是提醒琼英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琼英道:“儿臣……儿臣谨遵皇祖母吩咐。”
太后道:“好孩子。”
日晷的倒影偏移了一寸,仁寿宫的太?监赶来报信:“启禀太?后娘娘,殿下?领着?文武大臣,正往仁寿宫走来。”
依照大梁国的礼制,立下战功的皇族回到皇城之后,首先要去宗庙敬香,然后要给太后请安。华瑶才刚离开宗庙,就准备面见太?后了。
太?后的语气?慈祥和蔼:“这孩子总是很有孝心。”
若缘不禁勾动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她不相信太?后疼爱任何一个孙子孙女?,不过太?后经常在?众人面前扮演一副慈祥祖母的姿态,除了皇族之外的臣民多半会认同她的宽厚仁慈。
繁杂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若缘和琼英连忙站起身,提起裙摆,跪在?地上,恭敬道:“臣妹恭迎太?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仁寿宫的众多奴仆全部跪伏在?地,华瑶跨过门?槛,沉声道:“免礼,诸位请起。”
众人谢恩过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华瑶步入正殿,对?太?后行礼:“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
包括谢云潇在?内的众臣也随着?华瑶跪了下?去,孝敬太?后是宫里的规矩,太?后的地位一向?是极高?的,深受臣民敬仰。太?后放出了外朝的政权,却还统管着?内宫各项事?务。华瑶想把权柄从太?后手上完全夺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边境战事?已经结束了,皇城夺权之争才刚刚开始。
太?后柔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好孩子,快起来吧,赐坐,送茶。自从你去了沧州,哀家整天念着?你,日日夜夜为你诵经祈福,生怕你遭遇不测。亏得祖宗保佑,你又打了胜仗,羌国和甘域国都投降了,你身上可曾受了什?么伤?”
华瑶和谢云潇先后落座,华瑶从仁寿宫女?官的手里接过一杯茶。她捧着?茶盏,缓声回答:“儿臣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好在?儿臣毫发无损,沧州局势已定,大梁官兵救回来的俘虏多达上百万人,真要感谢上天保佑,也算是没有辜负皇祖母的期望。”
太?后与华瑶寒暄了几句,迟迟没让若缘和琼英落座。她们二人有些尴尬,只能站在?木椅之前。
华瑶侧过头,看了一眼若缘和琼英。
若缘皮笑?肉不笑?。
琼英含笑?道:“皇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臣妹对?皇姐佩服得不得了。羯人羌人退离了大梁国土,皇姐又守住了一方安宁。这般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为国除奸,为民造福,除了皇姐之外,当世再没一个人能做到。请恕臣妹多嘴,皇姐南征北战的这些年,立下?了血汗战功,朝廷应当嘉奖皇姐的功绩,安定民心,安抚臣心,大梁国的朝野内外便是君臣一心。”
华瑶听见琼英拍自己马屁,心中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琼英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于?溜须拍马。现在?看来,琼英并非不懂变通,她也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今天也是华瑶生平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如此真挚的笑?容。
华瑶分明是很受用的,偏要故作淡然:“皇妹过奖了。”
琼英的马屁竟是一个接一个:“皇姐谦虚谨慎,已然是皇族表率,难怪民间传闻都说您是真龙天女?。您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击退数十万敌军,保全了大梁江山社稷,臣妹对?您真有十分敬畏,十分仰慕,十分尊崇,以及十二万分的忠诚。臣妹能有今日,全是仰仗您的隆恩。”
华瑶一时竟然哑口无言。她觉得琼英拍马屁拍得有点?过头了。“十二万分的忠诚”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众臣听见琼英的阿谀奉承,内心也有各种各样的感想。
内阁次辅赵文焕又惊又急。他本?来准备好了几句奉承话,然而琼英抢先一步,把他要说的话全说完了,他也不能再开口了。这么好的一个谄媚机会,竟被琼英抢走了,他还真是小瞧了琼英。皇族之中,没有一个无能之人,各位公主从来不是好相与的,今后,他可得小心注意琼英的口才,千万不能再败给琼英。
赵文焕侍奉皇帝多年,在?“阿谀奉承”这一门?学问?上,大有造诣。
赵文焕观察华瑶的神色,只见华瑶又瞥了一眼谢云潇。他仔细揣摩,试探道:“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文焕毕竟是内阁次辅,近日也为稳定政局日夜操劳,付出了许多心血,太?后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讲吧。”
赵文焕道:“如今陛下?还在?昆山行宫养病,三公主已经葬入凤山皇陵。丧葬典礼也是二十天之前的事?,丧期已过,京城文武百官都守在?各自职位上,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太?女?殿下?登上大位,臣心才能安定,民心才能归顺。”
琼英立即附和道:“赵大人所言甚是,儿臣也赞同赵大人的提议!”
华瑶还不太?习惯琼英如火一般燃烧的热情。
华瑶多看了琼英一眼,琼英微微地笑?了一声,华瑶也笑?了笑?:“皇妹言之有理。”
华瑶看向?太?后:“不知皇祖母意见如何?”
仁寿宫的千秋殿之内,文武众臣纷纷跪到了地上,众臣异口同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请太?后娘娘早立国主,安定民心。”
太?后也差点?笑?出声来。她原本?是打算拖延下?去,至少?等到明年,再把华瑶扶到皇位上。
华瑶注定是九五至尊,但她野心太?大了,年纪又太?小了,太?后对?她并非完全信任,必然要与她拉扯一番。
大梁朝的政局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一些,太?后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如此庞大的一个国家,就像一台复杂精密的机器,若是凭借个人意愿,擅自去拆卸这其中的机关,那这一台机器或许会停止运转。
太?后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政局,包括华瑶。
然而众臣联合请命,竟然在?仁寿宫长跪不起。内阁首辅金曼苓、内阁次辅赵文焕,六部九卿的高?官,以及官阶四品以上的武将一齐呼喊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请太?后娘娘早立国主,安定民心!!”
太?后收手回袖,镶金嵌珠指甲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刮出一道淡淡红痕。她语气?和蔼道:“朝廷应当以社稷为重,既然诸位爱卿都开了口,那就依照你们的意思。皇帝还在?养病,可以尊他为太?上皇,钦天监挑选黄道吉日,礼部、户部、工部、光禄寺、太?常寺、宗正寺、鸿胪寺、太?府寺,以及内宫六局十二监,从即日起,合力备办登基大典。”
华瑶诚心诚意道:“儿臣跪谢皇祖母隆恩浩荡。”
第242章 雾开霁止贺新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晌午过后?,内阁众臣回到了文渊阁,赵文焕的脚步比平日里更快一些?。华瑶命令他负责筹备登基大典的各项事务,他感到莫大的荣幸。
赵文焕当然也知道华瑶选择他的原因。他曾经主持过两次封后?典礼,经验丰富,一点?纰漏也没出过。他交际广泛,认识六部九卿的每一位官员,他与?掌印太监关?系融洽,内廷女官都会?给他三分薄面?。他侍奉皇帝,向来尽职尽责。
赵文焕快步登上文渊阁的台阶,他的同僚开了一个玩笑:“赵阁老,您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这位同僚名叫邹宗敏,正是当今的工部尚书。
赵文焕道:“能为殿下办事,就是天大的喜事。”
邹宗敏道:“论起官场上的资历,谁能比得过赵大人您呢?您负责筹备登基大典,可算是天子御前第一红人了。”
赵文焕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绯红官袍迎风飘动:“邹大人太抬举我了。你我一同在朝为官已有三十多年,这些?年来,咱们?两个的确是相互照应,往后?也应该更加小心地当差才是。”
赵文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与?邹宗敏一前一后?地踏入文渊阁的一间厢房。
那厢房的墙壁共有三层,隔音效果极好。邹宗敏顺手关?门,叹气道:“新?主子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这一次备办典礼,恐怕捞不到什么油水。外头的人还说,咱们?两个都是墙头草,这话要是传到新?主子耳朵里,咱们?也落不着好处。”
赵文焕道:“人人都骂墙头草,人人都想做墙头草,你看那木头搭的万丈高楼,遇上个大震小震,木头随着柱子摇晃,那高楼才不会?塌下来。木柱要是立得太直了,高楼轰然崩塌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
邹宗敏抱拳笑道:“赵大人说得好啊。”
赵文焕道:“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邹宗敏道:“你也晓得,我从前是与?大皇子东无有过牵连。我前日听说,新?主子派人去江南四省查访当地的官商贪污案……”
赵文焕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这可不是你现在能议论的。”
邹宗敏的声调越来越低:“去年江南闹过水灾,也闹过蝗灾,朝廷拨派下来一百万两银子,落到灾民头上就只剩不到十万两。粥厂赈济的米粥稀得像白水,灾民饿得气息奄奄。我不是不想整顿下面?的官吏,我真想把他们?管好,他们?却说……”
赵文焕道:“怎么说的?”
邹宗敏凑到赵文焕的耳边:“赵大人啊,这救济灾民的窟窿是填不满的,您不把粮食给灾民,灾民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差得了多少?还不如先把钱粮节省下来,再拿去孝敬上头,上头知道你的孝心,把你提拔起来,深加器重,你高兴,你的同僚也高兴,谁也不会?去找百姓的麻烦。百姓的日子好过了,那才是真正的皇恩浩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