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辙一怔,“为何?”
“我不想吃。”明南莞尔一笑,“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你我身份有别,私相授受容易落人话柄,殿下以后莫要再送了。”
言罢她退后一步,客客气气地欠了欠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辙茫然地站在原地,“明——”
明南衣袂飘飘,轻盈如一阵风,眨眼的功夫就走出老远,消失在花木之间。
暗处的人等了一会儿才出来,迟疑着看向萧辙,“殿下,圣女就这么走了?那咱们的计划——”
萧辙霎时敛了所有表情,蹙眉看了眼那包无人问津的桃花糕,半晌,他伸手拿起油纸袋,若有所思。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冷淡起来了?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他眸光骤沉,手上一个力道没控制住,直接把桃花糕捏了个稀巴烂。
那宫人惶恐地跪了下来,“殿下息怒!”
萧辙深吸一口气,扔下桃花糕拂袖道:“处理了,计划照常。”
他扯了下唇,下台阶时抬手拂开拦路的花枝,掐下一朵春桃在指尖把玩,“私相授受没成,孤男寡女幽会总能说得。”
宫人一怔,恍然大悟道:“是,奴才明白了!”
很快,宫中就有流言传出,说圣女疑似与十二殿下在御花园私会,两人怕是好事将近。
流言跟长了腿似的,短短几日前朝后宫就都传遍了。
萧辙和明南一跃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流言传到国师耳中,他气得连摔五个茶盏。
明南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碎片,差点没处落脚。
她看着背对她站在屏风前的国师,失笑道:“哥哥怎么这么大火气?这不是还没入夏?”
国师猛地转过头来,咬牙道:“你还有心思说笑!你知不知道外面那群人云亦云的傻子都说你什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桌子裂成了两半,轰然倒地。
明南眼皮也跟着跳了跳。
【前世萧辙开挂了吧?国师这样的实力,怎么被抓的?】
205:【哎呀,双拳难敌四手嘛,那个时候的萧辙已经拉拢了一批江湖高手,加上他有男主光环,国师当然打不过啦~】
“若是被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造谣,我非拔了他们的舌头不可!”
国师怒火中烧,眼都有些红了。
明南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莫生气,你气坏了,反倒顺了他的意。”
“他?”国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眯起眼看着她,“你知道是谁做的?”
第37章 :圣女不做恋爱脑6
明南把自己和萧辙见面的事说了,末了补充道:“当时周围只有我们两人,按理说我不说,他不说,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除非在场还有我没发现的第三人,或者……”
“就是萧辙自己说的。”国师攥紧了手,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神情却平静了下来。
然而这不是他消气了,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他想靠这一招与你强行扯上关系,现在人人都知道你与萧辙关系匪浅,你若还想嫁人,最好就是嫁给萧辙。”
明南点点头,“但我不想嫁给他。”
国师挑眉,“你讨厌他?”
“嗯。”明南坦然地点点头,“靠这种下作手段逼我,我看不上。”
国师欣慰地笑了起来,越过一地碎瓷片走近,拍了拍明南的肩膀,“我的好南南,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名声算什么?一毛不值!”
“上次刺客的事还没查清,这会儿又出了这事,怎么看都和萧辙脱不了干系。”国师低声道:“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个交代。”
“如果真的是萧辙做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国师狠话还没落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皱了皱眉,转身走到门边,扬声呵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外面倏然静了下来,很快有白衣侍者快步来报信,“大人,十二殿下来了。”
明南倏地眯眸,与国师对视一眼,“他来做什么?”
侍者道:“十二殿下还带了个太监来,说是来请罪。”
明南了然哂笑,他反应倒是快。
萧辙沉默地站在正厅里,那小太监被扒了外衣绑缚双手跪在他身边,头埋得低低的,像是已经被训过了。
明南一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听到脚步声,萧辙倏然转头,见到她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国师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插在中间,阻断他的视线。
明南暗笑,国师是真护崽子。
萧辙目光黯淡下去,冲着国师拱了拱手:“贸然上门叨扰,国师勿怪。”
国师扯了扯唇,敷衍的十分明显,“殿下怎么来了?”
萧辙踢了下身边的小太监说:“近日宫中有些风言风语,有损圣女清誉,我让人去查了,发现流言就是他最先传出去的,便绑了他来向圣女请罪,怎么处置全凭圣女决断。”
国师在上首落座,明南走进来看都没看萧辙一眼,垂眸睨着小太监,“是么?”
小太监对着她叩首,声泪俱下道:“是奴才鬼迷心窍,圣女要打要罚奴才都受着!求圣女饶奴才一命!”
萧辙也一脸愧疚,温声对明南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有事先把人都清出去,才会闹出这场乌龙,对不起。”
国师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明南抬眸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成功制止国师后才看向萧辙。
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明南脸上不悲不喜,不见半点异样。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有种清透如玉的质感,朱唇乌瞳,美得浓墨重彩。
萧辙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明南忽然弯唇一笑,萧辙连呼吸都停滞。
“殿下言重了,我不过一圣女,殿下却是龙子,哪能担得起殿下一声道歉?不过日后殿下无事还是别来找我了,免得再引起误会,至于你——”
她低头看着小太监,小太监有些忐忑,满目惶恐。
孰料下一刻明南忽然俯下身来替他松了绑。
小太监茫然睁大了眼,“圣女……”
明南温声道:“小事罢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清者自清,罚了你岂不是坐实了我与殿下有什么?”
国师恍然大悟,是了,若是真的罚了他,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而且她一个圣女,看似身份尊贵,但都只是虚名罢了,无事的时候大家捧着她,愿意拿她当个吉祥象征,可若她真的把自己当个了不得人物,闹起来最后只会惹人厌烦。
萧辙也反应过来,讪讪一笑,“是我思虑不周了。”
是思虑不周还是故意为之,他心里清楚。
明南看破不说破,对萧辙欠了欠身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不过误会一场,殿下莫要再为难这位小公公,请回吧。”
言罢她转身在国师身边坐下,国师欣慰地点点头,“殿下慢走。”
萧辙;“……”
他还没说话呢。
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再赖着就有点死皮赖脸了,他咽下这口气,强撑着笑意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言罢他扬长而去,小太监急急忙忙追上去。
明南端起茶悠然自得地啜饮一口,给她挖坑?回去再练练吧。
国师吐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干得好!看他那假惺惺的脸我就想揍他。”
“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们,是不是太便宜了?”国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干净的下巴,“要不我让人在萧辙的必经之路堵他,套上麻袋拖到暗巷里揍一顿?”
“哥哥,你倒也不必这么暴力。”明南无奈地笑笑,“我没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但报复也讲究方法。”
国师扬眉:“怎么说?”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也不是只有他们会传流言。”明南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凑近国师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国师表情微妙起来,旋即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当天下午,宫内另一则流言快速兴起,说这一切是有心人故意造谣,十二皇子抓到造谣的人送去了国师府让圣女处置,圣女把人放了,说是误会,十二皇子离开国师府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看。
单看这里每一句都是事实,连起来却让人想入非非,当晚流言就演变出了好几个版本。
什么“疑似这件事是十二皇子自导自演”。
什么“十二皇子有心讨好圣女,可惜圣女没答应”。
还有“圣女看不上十二皇子”版本。
“目前属下听到的就是这些,众说纷纭,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
太子暗卫玄影站在案前低声道。
一案之隔,太子俯首执笔,挥毫泼墨,闻言轻轻地笑了下,“真假掺半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他写下最后一笔,眸光微动,喃喃道:“真是聪明。”
玄影没听清太子说什么,又问了一声。
太子摇摇头,“没什么,孤让你去查圣女,有结果了吗?”
玄影立刻正色道:“属下派人查了圣女的出生来历和接触的人,请殿下过目。”
他把一封密信放在了太子的桌案上。
太子拆开专注地看了起来。
圣女是被人遗弃在桃源寺的弃婴,被偶然路过的国师收养,那时的国师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传言说国师以前也有一个妹妹,没出襁褓就夭折了。
所以他在看到被遗弃的圣女时,动了恻隐之心,把她养在身边,派人精心照料。
不仅教她琴棋书画,诗书礼仪,还亲自教导她武功。
两人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前十年是国师最艰难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没在朝中站稳脚跟,风头太盛,树敌无数。
年仅十岁的圣女是他唯一的软肋,不少人都想从圣女下手要挟国师。
是以为了保护圣女,国师整整十年都没让她出门,把人关在国师府里,不许任何外人接触,她身边的人也要定期检查,如有任何异常立刻更换,确保所有人都忠心不二。
后来国师站稳脚跟,圣女长大了也有自保的能力,国师才允许她与国师府外的人接触。
所以圣女的交往对象很好查,不是皇帝皇后就是皇子公主。
又因为圣女天生一副倾城貌,国师怕引来狂蜂浪蝶,让她除非入宫,其他时候尽量戴着面纱,如此一来既能阻挡一部分烂桃花,又能保持圣女的神秘感,一箭双雕。
但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
太子看着下面的内容,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手指摩挲着那一行字,神情晦暗不明。
“十二殿下与圣女来往过密,十二殿下常送圣女东西,两人关系不错,近日有所改变,原因不明,可能是暂时置气,后续如何且待观察。”
“且待观察……”太子喃喃重复了一遍,面上笑意淡淡。
玄影背后一凉,“殿下怎么忽然对圣女感兴趣了?”
太子动作一顿,缓缓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玄影头皮发麻,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正准备告罪,太子却又垂下了眼帘。
他放下信纸,指尖点在“圣女”二字上,语气不明地问:“是啊,为什么呢?”
他的心说:可能因为一见她就觉得很熟悉,似故人久别重逢,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脑海中闪过明南明亮又瞬间黯淡下去的眼,他咬了咬牙,他在这边千头万绪不知缘由,她却只当他是那人的替身。
知道他不是,立刻没了兴致。
“呵。”
太子短促的冷笑一声。
玄影身上的皮都绷紧了,立刻跪下来道:“属下逾矩,请殿下恕罪!”
太子手一挥,信纸如凋零的花般坠落在地。
“烧了。”
“是。”玄影立刻捡起密信,掏出火折子就要烧,眼看着火星冒出来,太子忽然又道:“慢着——”
玄影茫然:“殿下?”
太子面无表情地立在书案后,沉声道:“留着还有用。”
这玩意能有什么用?
玄影不懂,也不敢问,只好又把信纸递了回去。
然后就见太子殿下小心展平信纸放进书案的暗格里,那动作竟然还有几分温柔意味。
玄影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什么温柔,他瞎了吧?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
他家太子殿下就是披着羊皮的狼,看着温柔无害,实则黑着呢。
他自嘲一笑,见太子没什么吩咐,就退了下去。
明南端盏一笑,“哥哥觉得,太子一个一步三喘,出入都得乘轿辇的病秧子,没点手段和本事,能活到现在?”
国师坐在她对面,拎着茶壶给自己倒茶,闻言挑了下眉:“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猜的。”明南垂眸饮茶,脑中闪过太子那对清透的眼,忍不住有片刻的失神。
国师端着茶盏沉吟片刻,“你是想扶持太子么?你就见了他一面,就觉得他能担此重任?”
明南回神,放下茶盏笑着看他,“我见了他就觉得颇为投缘,且我不是相信自己,是相信哥哥,你说他有明君之姿,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可太子的身子到底是个隐患,体弱多病,子嗣艰难,其他兄弟虎视眈眈,他如何坐稳那至尊之位?”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翻阅古籍,其上记载北域雪山上有一种神草,名为明月牙,有起死回生之效,用明月牙泡酒再以人血辅助,可令人脱胎换骨。”
“可古籍上多夸大之词,万一没有这么厉害,你又当如何?”
国师定定地看着明南。
明南莞尔,“那就换人,别的不说,咱们陛下拿得出手的儿子还是不少的。”
国师倏地展颜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
言罢他抬手揉了揉明南的头,老父亲式感慨道:“妹妹长大了,有想法有魄力,哥哥很欣慰。”
明南抓住他的手,认真道:“我现在能自保,也能保护哥哥,哥哥不必事事都冲在我前面,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国师一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晌点点头,“好,哥哥明白了。”
萧辙一计不成又一计不成,吃了两个闷亏,现在风向转换,人人笑他自作多情,笑得他抬不起头,回房就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下人不敢靠近,远远地跪着,等他发泄完才有人敢上前道:“殿下息怒,圣女她怕是铁了心想和你划清界限,既如此,咱们要不还是换个人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贵女还不是满盛都都是?”
“以殿下的容貌才情,想找什么样的不行,何必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
不料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萧辙大怒道:“一般的盛都贵女愿意嫁给我么?她们背后的家族一个比一个精明,谁会把赌注压在我这个无依无靠没有娘家撑腰的皇子身上?”
他攥紧拳头,表情因为用力而显得狰狞扭曲,“想和我划清界限,她想得美!”
隔日皇帝病情有所好转,立刻召国师和圣女入宫觐见。
国师带着明南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皇帝寝宫,彼时皇帝正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端着药碗苦大仇深的喝药。
好巧不巧,明南荷包里放了些糖,她取出来递给皇帝一颗。
皇帝诧异地看她一眼,喝完药接过糖含入口中,紧拧的眉渐渐舒展开。
宫人呈上帕子,皇帝接过擦了擦唇,温和地对国师道:“坐吧。”
国师瞪了明南一眼,佯装嗔怪道:“没有规矩,谁让你乱给陛下吃东西的?”
明南垂下头,“臣只想着陛下喝药苦,吃颗糖会好些,没想那么多。”
皇帝摆摆手:“哎——爱卿这是作何?圣女说得没错,吃完糖朕这嘴里可算恢复了知觉,她做得好。”
明南便略显得意地看了国师一眼。
国师无奈地摇摇头,“让陛下见笑,都是臣把她宠坏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感慨道:“朕记得第一次见圣女,她还只有那么一点大,还没朕的腿高,一转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他给一边的太监一个眼色,“赐座。”
“是。”
太监立刻麻利搬来两把椅子放在床前。
明南道:“谢陛下。”
国师笑了下,“她还小呢,什么都不懂,嫁过去也不能相夫教子,怕是只会给人添堵。”
明南无奈:“哥——”
皇帝被逗笑了,隔空虚虚点了点国师说:“朕看你就是护崽子。”
他笑够了,看着明南沉默片刻,语气和蔼的问:“朕听闻你和十二有些龃龉,可是他欺负你了?若是真的你与朕说,朕为你做主。”
这话说的巧妙,没有一上来就质问明南和十二殿下的关系,反而是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是十二殿下欺负了明南。
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又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
明南面上无辜,暗自警惕,摇摇头说:“十二殿下并未欺负臣女,都是误会罢了,臣女与十二殿下已经说清楚了,陛下莫要因此责备他。”
“是误会呀?是误会就好。”皇帝笑的十分和蔼,眼里带着几分怀念之色,说:“十二这孩子自幼在冷宫长大,也没人正经教导,言行举止上比不得其他兄弟姐妹,若有不周之处,你们多担待一些。”
国师和明南立刻站了起来,国师正色道:“陛下折煞臣等了,十二殿下乃是龙子,是上,臣等是下,这天下岂有让下包容上的道理?”
“哎,朕就那么一说,别紧张,坐。”皇帝说了两句话气息就有些不稳,偏过头咳了两声。
国师立刻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又给他倒了一碗清水,伺候着他喝下。
明南在边上看的分明,皇帝虽然信任国师也重用他,但到底还是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
皇帝句句说十二殿下的错,却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真的罚他什么,显然是打算息事宁人了。
还好她没有真的把事闹大,流言传归传,十二殿下名声受了点影响,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好与她所受的流言两相抵消,一报还一报。
若是闹大了,这会儿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今日明南可算是切实体会了一次。
喝完水皇帝又精神了些,看着明南说:“朕说的话你们也考虑考虑,圣女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看中的儿郎,不妨和朕说,朕给你们赐婚。”
国师皱了下眉,还想说什么,明南从后面不着痕迹的拉了他一下,笑着说:“陛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若真有了心上人,一定第一时间来求陛下。”
这一次皇帝的笑意就真切了许多。
“好,朕答应你。”
正说着太监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皇帝眼睛骤然一亮,坐直身子招手,“快!快让他进来!”
“是。”
太监折身快步而去。
很快殿内就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明南的心跳莫名快了些,她转过头就见一身玄色长袍的太子匆匆而来,行动间广袖飘摇,颇有出尘之意。
皇帝一见他立刻激动起来,“好孩子,你怎么来了?朕还病着,别把病气过给了你,你别上前了!”
太子并未听他的话,他一路快步走到床前,单膝跪在地上,仰头注视着他的脸,低声道:“父皇憔悴了许多。”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皇帝眼圈立刻湿润了,他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太子的头,“朕没事,这几日喝了太医的药,已无大碍,你别担心。”
“父皇是儿臣的君父,于公于私儿臣都不可能不担心。”太子握住皇帝的手恳切道:“儿臣只盼父皇早日康复,才能彻底放心。”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无言。
明南却觉得他应该是透过太子在看别的人。
“地上凉,别跪着了,快起来。”皇帝挣扎着要去扶太子,太子便顺势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明南。
国师和明南立刻向他行礼,明南欠了欠身说:“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略一颔首,“免礼。”
他的视线极轻极快的从明南脸上扫过,看向国师,若无其事地说:“父皇龙体抱恙这几日多亏国师在旁照顾,辛苦了。”
“不敢当,都是臣分内之事罢了。既然太子殿下来了,臣便不打扰陛下与太子殿下叙旧,先行告退。”
皇帝点点头,“去吧。”
太子便侧了侧身让他们过去。
没想到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手指忽然被人极轻的勾了一下。
若非他本身就留意着明南,怕是都察觉不到。
他身子一僵,稍稍侧头,就见明南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他极快的眯了下眼,若有所思。
没等他理解什么意思,就感觉手心里被塞了一团东西。
他下意识攥紧藏到袖中。
明南唇边泛起极浅的笑意,快步离去。
出了寝宫,没等国师开口,明南就说:“哥哥先回去吧,我想去街上转转。”
国师挑了一下眉,猛地反应过来,低声说:“你想和太子谈谈?”
国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谁知道呢?”
方才他可看的清清楚楚,那小太子看他妹妹的眼神一点儿也不清白!
明南没有去想他话里的深意,只当他对所有想接近妹妹的男人一视同仁,笑了笑。
国师无奈叹息,留给她两个侍从便扬长而去。
明南带着两个侍从出宫后直奔盛都最大的酒楼而去,要了个安静的雅间,边喝茶边等。
不过半个时辰,门外就响起了太子温润的声音,“我来赴约,可否开门?”
明南弯了弯唇,起身亲自给他开门,缓缓抬眸,四目相对,她侧了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若无其事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香味,很清新的草木味道,似有若无,没有攻击性。
和他的外表一样。
明南收回视线,对门口的两个侍从说:“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是。”侍从应下,替她关好了门。
太子在桌边站定,明南在他对面落座,抬手道:“殿下坐。”
她倒了杯茶推到太子面前,太子徐徐坐下,扫了眼茶盏里清透的茶汤,没动,开门见山问:“圣女约孤来所为何事?”
明南看着他的小动作,心下无奈,【太小心了哥,就冲你这张脸我都不会给你下毒的。】
太子眉梢微扬,眼底的情绪越发冷淡。
呵,这么说来他还是沾了那位“牧宴山”的光了?
明南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又不高兴了,便敛了笑意,正色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只问殿下一句话。”
太子注视着她,“请讲。”
“殿下可想继承大统?”
明南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而除了最开始他眼神有过短暂的波动,后面没有一点反应。
【他表情控制得也太好了吧?】
太子沉默片刻,反问:“我本就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你问这话是想做什么?”
“是名正,但顺不顺就不一定了,陛下如今龙体抱恙,皇子们各个蠢蠢欲动,朝中官员各自站队,你虽然是皇太子,但母族式微,身体又不好,没几个人愿意在你身上押宝。”
明南微微倾身,与他对视,努力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意,“若你想,国师府日后就是殿下最坚实的盾。”
太子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话到嘴边鬼使神差转了个弯,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你们铤而走险,所图为何?”
【这个眼神也好像啊……】明南的回忆与现实重合,眸光有片刻的凝滞。
太子:“……”
他气息陡然一沉,忽然伸手做出了一个完全有悖于他二十三年来所接受的君子教育的举动。
他一把钳住了明南的下巴,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靠近,冷声问:“或者说,你拿什么来与孤谈?”
明南浓密纤长的睫毛快速颤动,像受惊振翅欲飞的蝴蝶,藏不住下面那一对剔透惊愕的眸子。
太子心头发紧,像被人攥住了一样,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这样,可他不敢松手,就算错了,也要错下去。
【他想说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明南心念电转,隐隐猜到了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眼前人忽然扯了下唇,“圣女,你到底在透过孤,看谁?”
下巴上的力道又大了些,捏得明南有些痛。
然而她现在顾不上下巴了,满脑子都是太子的那句:你到底在透过孤看谁?
明南有些心慌:【205,我的眼神那么明显么?!】
205:【还好吧,我看着还挺正常的呀,奇怪,他怎么看出来的?也太敏感了吧?】
“说话!”太子眼神完完全全冷了下来,看着她的时候像淬了冰。
明南抿了抿唇,其实她可以咬死不认,反正这个世界没有“牧宴山”,可对上那双酷似的眼,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颤抖着垂下眼帘。
便只剩了沉默。
太子看着她这样,闭了闭眼,深呼吸平复了下心绪,缓缓松开了手。
明南皮肤白又薄,被用力掐了这么一会儿,下巴立刻红了,指印非常明显。
太子呼吸一窒,欲言又止,最后近乎仓皇地别开了视线。
他起身,手指垂在身侧不由得蜷缩起来,看都不敢看明南一眼,沉声道:“今日,你就当孤没来过。”
言罢不等明南有所反应,他转身就走,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明南揉了揉自己的下巴,“怎么忽然疯起来了?哥哥骗我,这哪是明君,分明是个暴君潜力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