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 by多梨
多梨  发于:2024年12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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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岱兰感觉叶洗砚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可能也没有。
他就是有一双看马桶都会深情的眼睛,随意一坐都似乎有许多故事。
老天爷就是如此不公平,给有些人充满故事的脸,却让有些人的脸一看就充满事故。
漂亮/英俊、智商、情商和出身富裕,这四者也往往不可兼得,普通人占据其中三样就已经很不错了,譬如殷慎言。
可叶洗砚好命到拥有一切,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
——甚至平时做春,梦都是她这个级别的大美人。
她做春,梦却会糟糕到是天天斗嘴吵架的殷慎言。
千岱兰都要忍不住嫉妒他了。
叶熙京不甘心地送了千岱兰离开。
他很希望杨全能记下千岱兰租房的位置、然后告诉他,但杨全守口如瓶,无论叶熙京如何威逼利诱,杨全都是一句“这是她的隐私。”
叶熙京一听就知道,是叶洗砚交代他这么说的。
——什么隐私?他哥都能知道,他这个当男朋友的却不能听了?
然后他发现,只要千岱兰不说,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
千岱兰的确说过她准备去应聘的那家品牌名字,但那个店在北京就有七家——七家店相隔甚远,难道他还要一家家去搜吗?
还有十三天,叶熙京就会先飞香港、再转机去英国伦敦,接下来还有不断的庆祝宴和朋友间聚会要参加——
他没有时间去哄千岱兰,因此更懊恼。
“你不是懊恼,”叶洗砚一针见血地说,“你只是后悔没有圆上谎,被岱兰知道了这件事——重来一次,你还是会骗她。”
叶熙京央求:“哥,您就把岱兰住址告诉我吧。”
“没戏,”叶洗砚说,“好了,我很忙,没时间同你讲这些。”
哥哥这边冷冰冰挂断了电话,叶熙京不得不打起其他主意,他再去找杨全,岂料杨全还是那样,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杨全也很忙。
叶洗砚刚搬到新家不久,之前他征订杂志和报纸的地址还没有完全改成新的,因此,杨全需要帮助他把所有征订地址都改成现在住所,并把已经寄到旧住址的杂志和报纸带回。
叶洗砚还新订了些刊物,已经列好名单,杨全需要按照名单,一一联系杂志社。
叶熙京百无聊赖,拿起叶洗砚新征订的刊物名单看。
“《The Economist》,《National Geographic》——嗯?这俩杂志我哥不是一直都在订吗?”叶熙京疑惑,“怎么又要订一份?”
“可能是客户需要,”杨全说,“我也不清楚。”
叶熙京继续往下看。
《服饰与美容VOGUE》、《VOGUE》(注:英文版、美国版和意大利版各征订一份)。
“杨全,”叶熙京不抬头,惊讶,“我哥的新项目是不是和时尚行业有关?”
“我哪里知道,”杨全言笑晏晏,“我只是一个生活助理。”
叶熙京将这份杂志征订名单顺手放回去。
“不知道哥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抱怨,“一本书半本广告,无聊透了。”
叶熙京口中“无聊透了”的杂志,经过精密的核对和排版检查后,开始下印;厚厚的、滑滑的纸张,在印厂中哗哗啦啦地印上丰富的色彩和字体,整整齐齐地装订成册,侧边和封面烫金后,经过质检,被机器装入透明干净的封袋。负责打包的工人,将一摞摞整齐的杂志装入纸箱中,再运往各大报刊厅和图书馆。
9月10日,发刊日当天,晚上八点四十分,下楼丢垃圾的千岱兰,被寒凉的夜风吹得瑟瑟发抖。
旁边的小水果超市顾客寥落零星,老板娘将摆在门口的水果筐一一搬回房间。窄小拥挤的一间房,中间摆着一个可调节靠背的小躺椅,白天是老板娘的小沙发,晚上,铺上被褥就是狭窄的单人床。
“嫁~人!就~嫁~灰!太!狼!这~样的男人~是榜!样!”
差劲的音乐声中,千岱兰一脸茫然地从杨全手中接过三本厚厚的杂志,迟疑:“这是什么?”
好重的书。
坠得她差点以为杨全递了三块砖头。
这杂志摸起来也硬,光滑极了,一看就知道不适合用来擦屁股。
“这是洗砚哥订的杂志,”杨全微笑,“本来是帮客户订的,不小心多订了几分。洗砚哥说你可能有用,就让我送了过来。”
“啊……?”千岱兰还是不解,她低头看。
两本英文的,分别是《The Economist》,《National Geographic》,仅有的中文杂志是《服饰与美容VOGUE》,侧边闪着灿灿的、光滑的金色。
“哦,是这样的,”杨全说,“洗砚哥说,《新概念英语》的第四册 多是摘取文献,收纳的大部分是国外名篇,遣词用句过于复杂,专业术语也太多,难度大,如果你没有考GRE或专八的打算,不建议花太多精力继续学习。”
千岱兰低头看手中沉甸甸的英文杂志,心想GRE是啥,专八又是个啥玩意,她只听说过几八。
“所以,”千岱兰明白了,“他想让我看看这些?”
“嗯,”杨全点头,“这些比较适合您日常读——当然,您要是不喜欢,放着也行。洗砚哥还说了,想看了就看,不想看了就丢一边,喜欢看图也好,喜欢看某个地方也罢,都行,全看你个人阅读喜好,千万别把它当成学习任务。”
千岱兰抱着那些杂志,说:“谢谢你,麻烦你大老远跑过来。也替我谢谢洗砚哥,说我一定会努力读这些杂志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辜负他的期望。”
礼貌告别后,她抱着这些沉甸甸的杂志往黑洞洞的小区楼道中走,一楼和二楼楼道里的感应灯都坏了,目前还没有人过来修;黑暗里,千岱兰摸索着往楼上走,怀里是一堆沉重精美的崭新杂志。
新书特有的纸质和油墨的味道生涩微苦,她却觉得好闻极了,一点儿也不重,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口,只有头顶小窗漏下的明灿灿月光。
她在这公允无私的月光下缓慢地步步走,从漆黑一团中,踩着潮湿掉灰的阶梯,走向有昏黄灯照明的三楼。
哪怕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事实上,千岱兰在新店的工作非常不顺利,不顺利到她完全没时间去考虑和叶熙京的感情生活。
穷人为生计忙的时候,压根就没时间陪他风花雪月。
因为她没有工作的话,真的会挨饿。
有情并不能饮水饱。
带千岱兰的人叫做Luna,二十六岁,温柔沉静,脸上常带笑意,说话慢声细语,曾连续三个月夺下过A类店销冠。
加上店长,店里一共有八名女店员和两名男店员,从早上九点半到晚上九点半,分早中晚三班,在这个时间段中,店中至少有五位在。店铺实行的是一对一服务制,如果没有需要接待的客人,空闲的店员就需要在门口处排成一排,按照客人进店的顺序一一接待。
千岱兰还学到一个新的英文词语,这叫做“Walk in”,指等待自然到店的客人。
她来这的第一日也是信心满满,自觉能在五爱市场吃得开,来这里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开始看到十万的每月最低销售业绩考核时,千岱兰还充满了自信,她悄悄算了一下,店里服装均价在四千元左右,只要她能卖出25件,就能完美达标。
剩下的都能拿提成,根据品类不同,最低两点五,最高六个点。
也就是说,如果她在完成基础业绩的同时,再卖出去10件左右的衣服,取提成均值4.25,那她每个月到手的工资就是基础工资两千元加提成一千七百元(均价四千元服装乘以十件乘以百分之四点二五),那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千七百元。
接下来交房租就不用犯愁了。
只需要一个月卖三十五件。
事实上并不如此。
定位高端的服装品牌导购大多都维系着固定的客人群体,千岱兰是新人,没有一个熟悉的老顾客,只能依托于“Walk in”。做久了的店员眼光毒辣,能精准无误地根据顾客的衣着相貌和神态、肢体语言来判断这些客人值不值得接待、对方具不具备消费能力——
一旦判定对方囊中羞涩,或者,只是逛逛,大多会懒得接待,不是提前早早溜开,就是直接以各种理由将这样的客人推给千岱兰。
实在躲不开的,也多是冷眼冷语相对,让客人主动离店;这样,就不会再浪费时间,可以快快结束、快去接待下一个有潜在消费能力的客人。
千岱兰暂时还做不到对客人冷言冷语、逼他们离开。
先前在五爱市场时,她就是出了名的人美嘴甜会说话有耐心,很多人都乐意找她拿货;现在到了这些地方,千岱兰对待每个客人都一如既往的耐心,即使她清楚对方只是看看不想买——
她也会耐心地陪着她们试穿,半跪着为她们试一双又一双的鞋。
但没有一个人真正购买,她/他们对她的服务态度大加赞赏,然后留下一句“我再看看”。
六天过去,千岱兰只卖出了一条真丝方巾,价值九百块。
购买这条丝巾的也不是她耐心服务的客人,而是一个着急送礼的顾客,从接待到刷卡购物不到五分钟,千岱兰为丝巾的包装盒系蝴蝶结的时候,他在一旁频频看表,催促着她快点快点。
他并不在意千岱兰的态度如何,只想着快点买了东西走人。
这样的顾客很少,很少,很少。
这晚的晚间盘货加总结报告时,麦怡冷冷地看了千岱兰一眼。
第九天,销售业绩仍旧惨淡的千岱兰,在晚班的最后半小时,接待到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叶熙京和他的妈妈林怡。
以及——
三个人进店时,千岱兰其实在帮Ava熨衣服,负责接待的人是Linda。
林怡是Linda的老顾客,显然是提前打过电话,他们还没进店,Linda就笑盈盈地出店迎接,笑着说:“您可算是来了,我看今天下雨,还以为您不过来了呢;我想着,要是您不来,我就直接给您送过去……省得您再这一趟。”
Ava撇撇嘴:“慈禧又来了——嗯?奇怪,今天怎么没去VIP室?”
千岱兰心里好奇,刚好熨完了衣服,她走出门,看到店里的三人后,顿时愣住。
她看过叶熙京和家人的合照,知道那是他的妈妈,林怡,比照片中更美丽;而她旁边,站着一个笑着拿丝巾往她身上比的女性,经过精心打理的柔软卷发,温柔娴静,落落大方。
叶熙京大约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她,惊喜极了,往前迈一步,不知怎么,回头看一眼林怡,意识到什么,又迟疑地停下脚步。
千岱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怡坐在猩红色的圆沙发上,Linda微微屈膝,半蹲着给她递茶水,她看也没看,只微笑着看伍珂手中的丝巾:“珂珂觉得哪条好?”
千岱兰想。
原来她就是伍珂。
原来她就是叶熙京醉酒后说过的“珂珂”。
真得很温柔大方,优雅知性。
怪不得,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她。
以前千岱兰总觉得,漂亮就是她的大杀器,凭着一张爹妈给的好脸蛋,很多事都能轻松拿下;但近些日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她意识到,原来美貌也不是无往不利。
也是,如果只靠美貌就能得到一切的话,现在大街上的男人都会争先恐后地挤满整容医院吧。
总有真爱是不在乎脸蛋、身材、家境的。
世界上总会有人不需要依靠这些外界因素来得到真心。
只是她没有这个运气而已。
叶熙京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很想对千岱兰说话,但旁边的林怡宛如镇压宝塔,将他死死地压下去,压得喘不动气。
伍珂微笑着说:“这条松石绿的吧,不仅是今年的流行色,还很衬您典雅的气质。”
林怡满意地接过:“就这一条吧,先帮我收起来——珂珂眼光好,我就喜欢你帮我选东西。”
说到这里,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千岱兰。
微微挑眉,林怡仔细打量着她,轻轻笑开了。
她对伍珂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选好鞋了吗?”
伍珂笑着说:“明天的主角是熙京,是庆祝他成功申请到剑桥的offer——作为姐姐,我可不能抢弟弟的风头,就脚上这双,哪里还用买新鞋新衣服?”
“这样可不行,”林怡慈爱地看她,“这样吧,今天辛苦你帮我取衣服,我也得给你买双鞋才对。”
Linda笑眯眯介绍:“刚好,我们店里最近到了——”
“不用,”林怡打断她,手一指,隔空指到千岱兰,笑,“我要那个新来的小丫头帮珂珂选一双鞋。”
作者有话说:
岱兰工作的店是我杜撰的,但排班啦,员工人数啦,还有业绩要求,都是我根据这一两年的逛街经验,参考国内某些女装品牌设置的。
肯定不是对标香香或LV啦,LV现在一个月的销售业绩要百万左右吧(好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Ps::我笔名的来源其实并不是Dolly,而是妈妈嘱咐我多吃梨啊多吃鸡蛋啊,多蛋不好听,所以叫多梨了。
后来才意识到和Dolly发音接近,但这个笔名真的不是小圈属性,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10章 想分手
千岱兰一共拿了四双鞋过来,微微屈膝,店里故意配了不适合蹲着的高跟鞋,才能确保他们每个人都是单膝跪地服务,仰视坐着的客人。
她就这样半跪在林怡面前,微笑着介绍。
“这双天蓝色的高跟鞋是我们这次秋冬季的新品,鞋面是特殊工艺处理后的绒面小牛皮,很受欢迎——”
“那就是买的人很多?”林怡漫不经心,看也不看,“换一个,我可不爱跟风。”
叶熙京说:“妈,您今天不是说只来拿衣服吗?改天再买吧。”
“为什么改天?明天晚上就一块儿吃饭,你想改哪天?”林怡嗔怪,“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还越叛逆了?”
这样说着,林怡自然地伸手,示意伍珂过来。
伍珂看看叶熙京,再看看千岱兰。
太漂亮了,忍不住多看几眼。
女孩很年轻,年轻到皮肤看不出一丝的毛孔,光滑洁净的脸,哪怕涂了不适合她的粉调唇蜜,也依旧遮不住的青春逼人,额头饱满,眼睛大而亮,瞳仁黑亮黑亮的,像戴了美瞳,鼻子小巧精致,神采奕奕。
这种店的导购是很辛苦的工作,即使没有客人也必须站着,无法休息;她应当已经站了很久,但看起来仍旧活力满满——
比早上八点钟踏入教室的大学生还要精力充沛。
伍珂觉察到问题。
“不用,”她抿一抿唇,说,“就那双黑色的吧,我日常穿不了这么贵的。”
“再贵,阿姨也愿意给你买,只要值,花点钱算什么,”林怡说,“阿姨知道你朴素,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是呢,这鞋子该买的还得买——不单单买鞋,等会儿把裙子啊什么的也看看,看上什么就说,阿姨统统买单。”
Linda说:“姐,我们这里昨天刚到了件连衣裙,很适合——”
“让她来,”林怡打断她,又指千岱兰,“我就听她介绍。”
千岱兰微笑不减。
她笑意盈盈,颊边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继续介绍:“小姐好眼光,刚才看中的这款黑色方跟鞋是我们高级手工坊的新品,是手工做的呢。”
林怡说:“你们总说得好听,可什么不是手工做的?这年头,手工操作机器,也敢叫纯手工做的了。”
“这双的确是纯手工,它是我们高级手工坊系列的新品,无论材质工艺还是版型,都是我们品牌的专利,”千岱兰微笑着将鞋子捧起,举在她面前展示,“这双鞋是我们品牌最受欢迎的羊皮底——您是我们的黑钻贵宾级客户,知道这种鞋底穿起来有多透气舒服;这鞋面呢,和普通的鞋面还不同,它用的是喀什米尔山羊的羊毛,一般品牌常用它做大衣、做羊绒衫,我们则拿它混纺,是专门定制了布料,才做了这双鞋的鞋面,舒适又精细。”
“嗯?”林怡不自觉向她偏移身体,看着她手中捧着的高跟鞋,“有这么复杂?”
“是的呀,”千岱兰温柔地说,“您看看这朵茶梅,茶梅是我们品牌的重要标志之一,鞋面上的这个茶梅,也是用真丝绸缎细细做的;我只靠说,不一定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好,您伸手摸摸,这个手感,是不是很像真的茶梅花?您再仔细看看,这每朵茶梅花,都是工人手动裁剪、挑选、再组装到鞋面上的,一个老师傅,一上午最多只能做六朵茶梅花呢。我们手工坊系列的单品就是数量稀少,但我敢保证,每一件,每一朵茶梅,都是真正手工做的。”
身后,熨完衣服的Ava也出来,探头往这边看;听见身后一声轻咳,她回头,看到了Luna。
Luna也在看千岱兰。
林怡的手从鞋面上离开,眼睛还盯着那朵茶梅:“这鞋还有37码的吗?”
“只有这一双,”千岱兰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其实店里总共就只来了这么一双37码的,说真的,这价格呢,确实是有点高,可确实也很漂亮;如果不是您这样的客人,我们一般也不会推荐它。”
林怡看着那鞋:“多少钱?”
Linda说:“一万——”
“我没问你,”林怡打断她,如梦初醒似得,看千岱兰,“多少?”
“一万两千元,”千岱兰并不恼,她慢声细语,“您是我们的黑钻会员,鞋履可以享受双倍积分。”
林怡想拉伍珂坐下,但伍珂不肯,她只是摇头笑着说太贵了。
林怡便将脚伸到千岱兰面前。
千岱兰单膝跪地,轻柔地给她试了这双鞋,温和地夸赞她脚保养得很好,脚也漂亮。
叶熙京受不了了,他伸手,想去拉千岱兰,被伍珂攥住胳膊。
她向叶熙京轻轻摇头,要他不要太冲动。
千岱兰服务了林怡整整一个小时。
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按照规定,只要有客人在试衣服,就绝不可以关门。眼看时针指到十点,林怡喝了两杯水,吃了一份水果拼盘,去了一次卫生间。
千岱兰滴水未沾,膝盖因为长时间的下蹲、单膝跪地和起立而酸疼,仍笑容不减,轻声慢语,不厌其烦地介绍。
林怡几乎把店里能试的衣服、首饰、鞋子、包都试了一遍,没有去舒适的VIP室,就在店里的中岛沙发旁,在人人都能看到、路过的人透过落地玻璃窗看清的位置,指使千岱兰拿了一件又一件、换了一件又一件。
期间Linda想帮忙,被林怡轻描淡写几句话打发了。
她就是要千岱兰一个人做。
等林怡去卫生间的时候,叶熙京终于对千岱兰说话:“别干了,跟我回去。”
回哪里?
回沈阳吗?
千岱兰避开他的手。
这一刻,她突然近距离地观察到了叶熙京的“幼稚”一面。
她其实早就知道,可以为能够完全包容掉,喜欢就免不了互相摩擦、适应,就像木楔子砸进板凳里,摩擦、挤压、挣扎后才牢固。
可直面他的“幼稚”是如此猝不及防。
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一点风雨都受不了——这算什么呢?林怡都还没有骂她小骚,狐狸精呢。
正常工作而已,以前在市场上和人吵架被拽头发、被恶意拉扯衣服;在工厂里被男的故意蹭过来搭讪,吃饭时被一群男的围着看,说下流的荤话,还有人起哄说要强,奸她,说什么能爽一次坐两三年牢也不亏——
他岂不是更受不了呢?
她早知道他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可没想到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不能再用“没吃过苦”来麻痹自己了,叶洗砚同样好命,同样没吃过什么苦头,可他就不会这样幼稚,不会莽撞地伤害到她。
千岱兰不想让同事看笑话,避开叶熙京:“请尊重我的工作。”
叶熙京还想去抓她的手,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他又只得放下,只沉沉地看着她,满是心疼。
好不容易等林怡试够了,试舒服了,到最终买单的时候,她却悠闲地说:“上面试的这些都算了,你还是给珂珂挑一双鞋吧,瞧我,都快忘了——快,珂珂,你坐在这里,让她给你试试鞋。”
千岱兰笑容不减。
膝盖酸痛得不行,她仍起身,准备去拿高跟鞋。
“够了。”
叶熙京用力拉住她,他转身,直接问林怡:“妈,你在这里快把人家店都试一遍了,一件都不买,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林怡说:“小兔崽子你今天——”
叶熙京从怀里掏出钱包,卡也不抽,用力递到千岱兰怀里,眼睛盯着林怡:“夹层第一张金色的信用卡,直接刷,密码是我生日。”
“先生,”千岱兰保持着笑容,“我怎么知道您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叶熙京顿了一下,报出密码。
千岱兰说:“那您……”
“那双黑色的鞋,什么手工什么羊皮的,还有我妈妈试的那条黑色的长连衣裙,那个大衣,还有那个包,”叶熙京说,“算了,就你说的那几件什么手工系列的,全都要了。”
林怡猛地起身,一着急,也不伪装了:“叶熙京!你钱多了烧得慌啊?!”
千岱兰听出了她口音。
——好像也是铁岭的,老乡啊,之前怎么没听叶熙京提到过?
她装聋作哑,向叶熙京核对:“先生,高级手工坊系列的黑色茶梅羊绒混纺高跟鞋的价格是一万两千元,黑色真丝连衣裙七千五百元,阿尔巴斯白羊绒大衣一万八千八百元,银灰色小牛皮金球斜挎包一万五千元,珐琅手链九百元——”
“珐琅手链不要,”林怡打断她,“珐琅和黄铜——我不喜欢戴,性价比不高。”
“刚刚您还说它戴起来很漂亮,让人给您换了五条才选到满意的,”叶熙京冷笑,“性价比低又怎么了?妈妈想给我省钱,我还想孝顺孝顺妈妈——买,刚才我妈试的那三条都要。”
“那就是三条珐琅手链,还有一件真丝衬衫四千五百元,一条小羊皮编制腰带一千块,”千岱兰直接口算出结果,“共计六万一千五百元。”
61500。
与此同时,Linda按着那个粉红色、贴满水钻的计算器,噼里啪啦,也核算出结果。
就在千岱兰说完之后,她看到屏幕上分毫不差的数字。
Linda握着那计算器,心情十分复杂。
高级手工坊系列定价高昂,买的人少,提成点自然是最高的六个点。算下来,这六万一千五,至少能提成三千六百九十元。
千岱兰还在实习期,完成每月的十万业绩,暂时不计入提成。
如果这六万块都是她的……
Linda掐紧掌心,手中握住的计算器在灯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她只看着千岱兰。
林怡脸色不太好看,显然不想就这么买单,可刚才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店员出来,众目睽睽下,又闹成这样,已经收不住场子了;叶熙京态度也很坚决。
“珂姐,”他问,“您还需要鞋子吗?”
他用了“您”。
“不需要,”伍珂微笑,摇头,“谢谢你。”
林怡想要去拿千岱兰手里的卡,但叶熙京难得爆发,态度像个狮子。说到底也只是六万多而已,犯不上——比起来这个,林怡更不喜欢叶熙京的态度,连带着更厌恶千岱兰。
千岱兰已经俐落地打出购物单,和钱包一起双手递给叶熙京。店里其他人也忙起来,叠衣服,和衣架一起,装包装盒,系绸带,贴品牌标志性的茶梅……
十点二十五分,千岱兰微笑着鞠躬,送他们离开。
伍珂目前住在大学的教职工公寓,就在附近,小雨已经停了,她坚持在校门口下了车;车子再度启动,正开车的叶熙京,看到林怡突然发疯似地抽自己巴掌。
立刻停车,打开后座车门,叶熙京按住林怡自残的手,又痛又难受:“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林怡泣不成声,“我还以为那小丫头才是你妈!只要她一笑,你是魂也没了人也飘了,钱包里的钱也没有了!!!”
叶熙京说:“难道不是因为您故意为难她吗?”
“我故意为难?我是骂她小骚,狐狸精了,还是骂她不要脸勾引我宝贝儿子了?”林怡痛心疾首,“六万一千五百块,你爸当初追我时都没这么大手笔!”
“这能一样吗?”叶熙京说,“您是第三者上位您都忘了?他当时花的还是夫妻婚内财产呢,那是因为叶阿姨不计较,不然您当时拿的那些钱还都得还给叶阿姨。”
“你现在花的也是你爹的钱!”林怡气急败坏,左右无人,她骂得也痛快,也彻底不装了,“你当我为什么中意伍珂?因为你爹喜欢她。”
叶熙京愣住,若有所思:“我爸喜欢她?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难怪——”
“你真是哪放屁哪呲牙,哪说话答哪茬,”林怡打断,“你爹想撮合伍珂和你哥。”
叶熙京说:“我知道,伍珂也喜欢我哥,挺好的。”
“好个屁!”林怡指他鼻子,“你哥女朋友找伍珂那样的,大学老师,要学历有学历,要气质有气质,你找个那么漂亮小妖精,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她上过几年学?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叶熙京说,“您不是没上初三就退学了吗?”
“所以我只能当第三者啊!”林怡说,“熙京啊,结婚和找女朋友不一样,得找学历高,有文化的,这样才不给你拖后腿——不信的话,看看我,你爹当初找了我,后来他这几年混成什么样了?娶了我,他不是越过越差劲了?你看你哥,跟着你爸时候什么样,跟着你叶阿姨时候又是什么样?当初眼瞅着要学坏了,你叶阿姨接过去在杭州教养了几年,现在谁不说你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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