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玻璃窗外,偏南季风吹过千里岩和济州岛,遥遥地推着黄海的波浪,一层又一层地推到青岛的沙滩和海岸线上。六月的青岛属于半日潮区域,每日的两次高,潮间隔在12小时左右,千岱兰虽然学习的是理科,只依稀记得,受到月亮引力,地球上的海洋有了潮汐的涨落,昼为潮,夜做汐。
此刻叶洗砚的手指正如那高悬在空的月亮,牵引着她的潮汐。
夜晚寂静,月亮牵引黄海的水规律地拍打青岛岸。
这里的海岸少有三亚那般的大面积沙滩,更多的是大块堆积的礁岩。规律上涨的海水拍打岩石,浪声清脆又悠长,适宜伴愁肠的人得到安然恬静的梦乡。
千岱兰不自觉抓住叶洗砚的肩膀,手指隔着衬衫抓出深刻的指甲痕;她感受到叶洗砚的叹气,明显的喉结缓缓下沉,和手指的茧同样,有一个悠长的停顿。
“你似乎很擅长口是心非,”叶洗砚说,“偏偏在某些时刻,又诚实到让人措手不及。”
千岱兰说:“某些时刻,是什么时候?”
“譬如现在,”叶洗砚笑,“我甚至不敢想象,假如……算了。”
他的欲言又止并不影响千岱兰的体验,她微微绷紧身体,习惯性地想要坐正。
阳台门没有闭紧,一丝微凉的海风灵活地挤入玻璃门缝,清冷冷地吹到千岱兰的肩膀上,裸,露在外的脖颈和锁骨一阵清凉,她嗅到细微的、来自大海上的淡淡海盐腥味,和上次住的那件潮湿小旅馆不同,这里安静,空旷,红木柜的白色大理石台面上摆着香薰蜡烛,是玫瑰花和白麝香的味道,音响中放着一首舒缓的西语老歌,声音很低。
“……Cuando me enamoro
(当我坠入爱河)
Doy toda mi vida
(就是一生一世的爱)
千岱兰听不懂西语,她倒是想将西语作为二外来学习,遗憾的是她目标院校中暂时未开设西语系,这个学习愿望未必能成真。她仰脸,想问问叶洗砚能不能再快点,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对方的做事方式,而叶洗砚垂眼,侧脸贴上她的唇。
很显然,对方误将她的加速祈求当成了求吻。
不过这样的体验也很不错。
这个温柔的吻有薄荷和绿茶的味道,千岱兰注意到这个男人一天要漱八百遍口,就连喝了茶和酒后也会立刻用漱口水,她尝不到任何酒精的味道,不像叶熙京,后者总喜欢在吃到爆酸的橙子后来亲她——打住。
她现在在亲吻他的兄长。
不能在吻哥哥的时候想弟弟。
可哥哥在接吻的时候比弟弟温柔很多,那种控制欲也是暗暗地藏在绅士之下,绝不会露出锐利的、令她觉察到的锋芒。千岱兰甚至感觉他的吻像一种优雅的进食习惯,嘴唇,舌尖,口腔,呼吸,他都要一一缓慢地剥夺、进食。
月亮步步升空,夜汐一层推一层,层层扑岸,海潮逐渐汹涌。
而在那水即将拍到岩石最高处时,叶洗砚和他的唇忽然同时离开,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千岱兰抓住他手腕,阻住他离开,声音也干了:“为什么不继续吻我?”
“你不专心,”叶洗砚说,“刚刚在想谁?”
千岱兰说:“我在想学校里要不要继续学西语……唔。”
叶洗砚捧着她的脸继续吻,吞掉她剩余的语言。
空调明明开着,千岱兰却感觉到热。
北方的空气天然就比南方干燥,常理来讲,处于海滨的青岛应该气候湿润,可她却觉来青岛的这几日,每天都那般燥热,坐立难安的燥热。
叶洗砚在她耳侧低低叹息:“你似乎很喜欢拿我和其他男人比较,这样很不好,岱兰。”
他又开始称呼她为岱兰,而不是刚才那句宝宝。
千岱兰拉着他的手腕,催着他继续:“没有没有,哥哥天下第一好,快点快点。”
最后一个“点”字成了舒服的叹息,酒店中只开了氛围的灯带,她的眼睛异常地发亮,干干净净的清亮。
叶洗砚顺从了她。
千岱兰细致而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大拇指同样干燥,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并未被键盘磨平的指纹,它们像白鹤涉水而过时擦起的一圈一圈涟漪,她是白鹤口中衔住的一点小红杏,均匀缓慢地略过水波。
叶洗砚又要吻她了。
他对接吻的喜好超过千岱兰的认知,她还以为洁癖都不爱这种亲密的接触,可事实上,叶洗砚简直要把她一口吞掉。吻她时,就像千岱兰小时候吃牛奶雪糕小布丁,一定要把冰糕棍儿舔到没味道才肯停。
不,叶洗砚眼中的她是怎么吃都有味的雪糕。
可他偏偏又在千岱兰主动迎合时停下,这次的中断让暴脾气的千岱兰失去了耐心,她不可置信地问:“你故意的?”
叶洗砚闷笑,衬衫下的温热胸膛也因笑而轻晃。
“太着急吃掉食物,会破坏你对它的喜爱,”他说,“我喜欢延长你对它的期待,等待会让最终的’得到’更美味。”
千岱兰叫:“我不想美味!我现在只想快点痛快地吃掉然后舒舒服服地回去睡觉!”
临门一脚就停住,谁能受到了这种反复急停?
叶洗砚更紧地搂住她,含笑。
“我知道,”他说,“多点耐心,岱兰,如果你对我的耐心,和你对其他朋友一样就好了。。”
千岱兰迫不及待地啃上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强吻显然让叶洗砚非常享受,他始终垂着眼看千岱兰,那眼神真是千岱兰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这种情绪,像暖融融化掉的香薰蜡烛,像刚刚打发好的香甜奶油。
她也要像香薰蜡烛那样融化掉了。
两只脚的脚背第三次绷紧,每一个脚趾头都用力地抓握,掌心像被一万朵嫩生生的狗尾草拂过,千岱兰看到叶洗砚脖颈上的汗水,听到逐渐失去平衡的呼吸,铺天盖地将她淹没的乌木香水味。
海盐味清风将白色纱帘吹到高高飘起,千岱兰握住他的手腕,想推拒又想抓住他,她的大拇指感受到他因用力而结实的小臂肌肉,中指和无名指要被手臂跳动的青筋弹开。
千岱兰要因为这个主动的吻而窒息了。
月亮终于稳稳高升,受到牵引的夜汐稳稳拍打到岸边礁石的最高处,澎拜汹涌地翻阅红色木头栏杆,巨浪高高飞起,重重拍击无人行走的海边小木径,如雪飞溅,似烟花爆炸时跳移的火星点。
叶洗砚温暖的唇贴在千岱兰的耳边,声音低低,似含笑又似勾引地叫了一声宝宝。
千岱兰第一次发现,延迟满足的妙处。
她没办法现在回应叶洗砚的叫声,有抽筋后的疲惫,但大脑还长久地处于那种兴奋,就像干着嗓子打了一下午网球后终于喝到了水,像饿了一整天后吃到妈妈做的香喷喷炖菜,像憋了一晚上的嘘嘘后终于在清晨十点醒来去上了厕所。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美妙,本该短暂十几秒、几十秒的快乐被宽容地延长,她紧紧地抱住叶洗砚,激动地去亲他的脖颈,甚至想要咬一咬他脖子上的青筋。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是香的。
香到千岱兰甚至想要再等一次夜汐。
可叶洗砚却在轻柔地拥抱她后,提醒。
“你该回去休息了,千老板,”他说,除却被她拱乱的衬衫外,这个男人镇定冷静到不可思议,即使那般的热潮,叶洗砚也不为所动,保持着理智清醒,“明天上午十点,你还要回沈阳。”
千岱兰搂住他的脖子,将右脸颊贴在他脸上,轻轻地蹭啊蹭。
“你不需要吗?”她回忆起上次超出刺激的美味,浅浅地给予叶洗砚暗示,“就这样吗?”
千岱兰又听到叶洗砚的叹息。
“我不接受以宣泄为目的的这种行为,”叶洗砚微笑,“你不能将我当作玩具或者某方面的伴侣。”
千岱兰不可思议地说:“真不敢相信会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
“为什么?”
“既然你对宣泄这么抗拒,”千岱兰好奇地问,“那上一次,你怎么不系紧十八条腰带、来誓死捍卫你的贞,操?”
“因为上次的你只是单纯需要我,”叶洗砚用尚干净的左手,轻轻捧住千岱兰的脸,微笑,“我能感觉得到。”
“今天的你只想发泄你失去朋友的苦闷,贪婪的宝宝。”
“需要我重复一遍吗?千老板,我需要你纯粹的心意——只有当你真心期待我时,我才会被你‘得到’。”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提到的歌曲,《Cuando me enamoro》,歌手是Andrea Bocelli,一首西语老歌~
其实,一开始我定下这首歌给叶洗砚和千岱兰的时候,设想的场景,应该是叶洗砚开车,千岱兰在副驾驶睡着,温暖的阳光隔着车玻璃照在岱兰的眼睫毛上。
但,现在这个场景也一样啦,反正都是叶洗砚主动开嘛。
第51章 惊变
“时间会冲淡情感——岱兰,我是说,你对我的情感;近五个月不见、没有联系,你就开始默认和我永远断联。”
“这一次,如果不是我主动找你,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向我打招呼,岱兰?”
飞机上,千岱兰抖了一下,才醒过来。
她打开遮光板,看到舷窗外的云朵,大片大片,像蓬松温柔的白鹅绒。高空造成的耳鸣尚在,广播里的声音同样算不上清晰,有淡淡的沙哑回音,如隔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放大镜看。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千岱兰低头,看了眼手表。
这块表还是年初时买的,DW,巨火的一款,白底淡金边的表盘,表带是藏蓝、白、深红三色,简单又干净,原本想督促自己学习。
飞机比预计时间早二十分钟抵达桃仙国际机场,这个准点率可以让千岱兰原谅大馒头加咸菜的飞机餐——下次还是可以优先考虑买山航的票。
除了起飞降落太猛有些耳鸣外,暂时没有其他毛病。
不过,她也喜欢一些猛烈的、感情充沛的东西。
譬如叶洗砚。
他能保持这么多年的单身,和他的高傲密不可分;刚认识时,他连千岱兰对他和对其他客人一样都难以容忍,更不要说天生具备排他性的爱——
昨晚上叶洗砚的态度也是如此,温柔,不容置疑地告诉千岱兰。
——如果只是为了单纯泄欲,恕不奉陪。
千岱兰想,有必要重新认识他了。
一个面对她这样大美人还能坐怀不乱的男人,真是可怕到要命。
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会拒绝她!
看来那捍卫贞,操的十八条腰带并不是系在他腰上,而是紧紧地焊死在他胯,间。
昨晚,面对他,千岱兰也放下狠话。
“你迟早会主动的,”她信心满满,“总有一天,你会后悔错过了今晚。”
她迟早会等到他失控,看他不再那般高傲,那般高高在上。
回沈阳后,接下来两周时间,千岱兰就干了两件事。
一是填报志愿,二是忙着做《八荒》的合作款。
麦神奇做事圆滑,有点小心思,但做事毫不含糊,一共四款T恤三款卫衣,打了三版样,千岱兰就定了下来,开始正式做大货。
赵雅涵今年毕业,刚好千岱兰缺人,也继续跟着她开淘宝店。
千岱兰忙,不能事事都盯着,淘宝店的客服、网页端的“装修”都是由赵雅涵负责,那些网页装饰代码看得千岱兰头痛,也愈发让她坚定了读外语的决心。
叶熙京是最后一个知道千岱兰考高分的人。
彼时,他刚和殷慎言大吵一架。
如果不是双方都有工作伙伴,叶熙京已经将水杯丢向殷慎言那面目可憎的一张脸,殷慎言也已经掐住他脖颈把他直接掐死。
两个相看两生厌的男人,为了工作,不得不勉强坐下来和谈;会议室中气氛沉闷,烦躁到叶熙京出去抽烟,又听见吸烟室中的殷慎言和他同事交谈。
“你女朋友报复旦了?”同事说,“考这么好?”
“嗯,复旦的法语,她就是聪明,从小数学就好,英语不行……这几年英语成绩上去了,”殷慎言笑,“要是她复习时再用点心,报清华北大也不是问题。”
“你呀,对女朋友要求就别这么高了;干咱们这行的,能有个聪明漂亮的女朋友很难得了,”同事艳羡,“还是青梅竹马,真好啊,真好。”
气得叶熙京连烟都不想抽了,刚点燃的烟又摁灭了。
殷慎言算什么东西?要不要脸?岱兰可是单身你说她是女朋友——怎么比他这前男友脸皮还厚,那小子哪里来的脸?
他阴测测地想。
偏偏这一次,殷慎言还是甲方。
星云科技这几年势头很猛,先前叶洗砚在的时候,主导的两个游戏项目,至今还在红红火火地运营着,作为上线时间超过五年甚至六年以上的游戏,上个月的流水依旧过了亿元。
现如今,叶洗砚离开星云科技,和张楠创建了折鹤,折鹤目前推出的两款游戏,一个《四海逍遥》,一款手游《八荒》,都是市面上的爆款,上到白领,下到初中生,几乎没人没听过这两款游戏的名字。
作为秉承着“什么火就抄/收购什么”的星云科技,自然也是蠢蠢欲动。
这些年,星云科技都是这么干的,某小工作室、或国外某个小游戏爆红,它就取其精华来用一用,赌的是对方告不赢;倘若对方玩法过于独特、不方便抄,也没关系,就先收购;
收购后也有两种情况,如果能确定彻底掌控整个团队,那就继续注资,盈利;倘若掌控不了,那就先将其冷藏,自己再复刻个玩法相似的升级款出来,毕竟财大气粗,舍得花心思下宣传,外加版权在手,一般都能继续红红火火好几年。
这也是叶洗砚离开星云科技的原因之一。
如今,财大气粗的星云科技,见《八荒》火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叶洗砚坐镇,心知这下难抄了,重金挖掘人才,而殷慎言则在选拔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委以重任,要求他制作一款对标《八荒》的手游。
星云科技目前北京、上海各有公司,分管不同游戏,先前有叶洗砚在,是以,星云科技的北京总部始终和叶家的公关公司保持着合作;现在,叶洗砚走了,叶熙京只能亲自和星云科技的上海公司谈合作——就这么阴差阳错,他最看不起的殷慎言,成了他需“讨好”的金主。
叶熙京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工作上,殷慎言绝不会如小孩子恶语相向,只是眼神冷淡,冷淡到好几次叶熙京想拍案而起,骂他爷不稀罕你们那点臭钱;但这是叶平西交给叶熙京的考验,无论多么难受,叶熙京都得强忍着,笑着说殷总监请您看看我们的方案。
叶熙京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
谈恋爱时,殷慎言这小子就处处碍眼;
都是男人,什么小心思,叶熙京一眼就能看穿。
能骗得过天真善良的女人,可骗不过这些心思肮脏的男人。
更不要说,三月份时,殷慎言摁着叶熙京的那一顿暴揍——莫名其妙,到现在,叶熙京都感觉那顿揍挨得没头没尾,十分冤枉。
白天在公司里受够窝囊气,晚上林怡打来电话,着急忙慌地问——
“千岱兰考了667?”
叶熙京不胜其烦:“667怎么了?我哥当年考708,你也没这么激动……等会,你说谁考了667?”
他蓦然睁大了眼睛:“兰小妹?”
“是啊,”林怡嗔怪,“当年闹得要死要活的,差点连英国都不想去了;现在全忘了?”
叶熙京渐渐冷静。
“谁说的?”
“珂珂呀,”林怡说,“珂珂告诉我的,今天她去拜访你爸,听见你爸提了一句;你爸看起来挺欣赏千岱兰的,说她有出息……”
叶熙京说:“确实。”
他知道千岱兰高考的事情,可没想到后者居然能考这么好。
667分,什么概念?
当初叶熙京高考,也只考了651的裸分成绩——尽管那时候叶熙京还不到16岁,还连跳多级;但叶熙京的受教育条件绝非千岱兰能比。
千岱兰恐怕都没上过一对一的重点私教课。
预估中,千岱兰能过本科线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但她居然考了667。
“唉,”林怡小心翼翼地问叶熙京,“你和千岱兰,真的没可能了吗?”
叶熙京警惕:“你干什么?”
“没,”林怡嘟囔着,“现在想想,那女孩也不错,虽然穷了点,但长得确实好看,也聪明,能考这么多分,以后肯定还有出息……”
叶熙京听不下去了,掐断这通电话。
他站在玻璃窗前,看到外面的东方明珠熠熠耀着绚烂的光;
房间内没有开灯,叶熙京赤着脚踩在厚厚地毯上,忽然间想起,梁婉茵昨天打电话时,提到,昨天她去恒隆拍广告片,遇到了从Mikimoto出来的杨全。
叶熙京不以为意:“说不定是给叶阿姨拿的,叶阿姨最爱珠宝首饰,你又不是不知道。”
“拍完片,我又去Mikimoto里问了,杨全拿走的是两条一模一样的珍珠项链,”梁婉茵说,“你说,两条一模一样的,除了送叶阿姨外,另一条送给谁?”
叶熙京说:“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洗砚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梁婉茵问,“前些天珂珂和叶叔叔吃饭,叶叔叔暗示珂珂重新找男朋友吧,说洗砚哥还是不同意撮合他们的事……洗砚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叶熙京忽然叫她:“梁婉茵。”
“嗯?”
“前年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嘴上提珂珂,实际上背地里一直在打听我哥,”叶熙京咂摸出味儿来了,还挺直接,“你其实一直都在暗恋我哥,是吧?”
梁婉茵那边没说话,直接结束通话。
叶熙京想不出,叶洗砚会喜欢哪个女孩。
他哥就是这样,对什么事都是有礼貌的,淡淡的,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随和,实际上,极其容不得沙子,容不得半点欺骗。
先前叶熙京提心吊胆,还生怕叶洗砚会看上千岱兰;毕竟,他出国前的那段时间,叶洗砚对千岱兰着实太好了,又是送衣服,又是送首饰,来来回回;彼时叶洗砚和星云科技决裂,正是孤立无援、缺人的时候,他居然还把杨全派给她,车接车送。
幸好千岱兰谎话连篇,不知哪里开罪了叶洗砚;等叶熙京回国后,发现两个人的关系就淡了。
有了先前的教训,重来一回,叶熙京没有再贸然地去追千岱兰。
男人么,安家立业;他叶熙京也同样,先把事业做好了,彻底摆脱叶平西和林怡的控制,才能更好地去追求千岱兰。
哦……在那之前,叶熙京还得想办法赶走碍眼的殷慎言。
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千岱兰。
如果她会爱上一个男人,不是他叶熙京的话,只会是殷慎言——
叶熙京想。
只是不知道,哥哥这次的珍珠项链,又是买给谁的呢……
「好漂亮的珍珠项链」
千岱兰小心翼翼地收好娇贵的珍珠项链,将它重新放回烫印着浅灰色水波纹的盒子中,主动给叶洗砚发短信。
青岛一别后,高傲地拒绝了她邀请睡一睡提议的叶洗砚,又端庄矜持起来了。
除却帮她联系表叔叶卿年、安排医院外,就只剩下这次送珍珠项链——聊天中也没有丝毫暧昧,好像全然忘记了那天他怎么质检到千岱兰潮汐涟涟。
偏偏千岱兰就吃这一套。
没办法,如果男人表现得太过主动,千岱兰反倒觉得对方已是囊中物,彻底索然无味。
只有若即若离,才让她产生浓厚的征服欲。
珍珠脆弱,碰了汗水和油污就会渐渐失去光泽;这一串全是圆润的澳白,配以白金镶嵌的钻石,如繁花盛放,而吊坠处,则如珠帘般悬着六条由大至小的渐变小圆钻,末端坠着水滴形状的钻石,好似美人鱼的一串串眼泪。
千岱兰:「谢谢哥哥。」
叶洗砚:「不客气」
千岱兰:「哥哥上次送我的手镯,我还没戴出去呢,暂时不需要充场面」
叶洗砚:「恐怕千老板很快就能戴上了」
千岱兰:「那,在戴上之前,我能先看看信吗?」
千岱兰:「我记得哥哥曾在邮件中放了一封被抽走的信」
叶洗砚:「看岱兰表现」
千岱兰:「不给看拉倒」
她哼一声,发完最后这条短信,哼着小歌收起珍珠项链,听见楼下叶卿年笑声连连;她飞快下楼,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叶卿年:“表叔——”
叶卿年虽已到退休年纪,但因保养得好,心态平和,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还年轻些。这个年纪了,眼不花肩背也不驼,精神矍铄,笑着问千岱兰,千军的术后恢复情况。
T恤大货还没出的这段时间,千岱兰终于带了父亲来北京做手术;相对于其他的颅内减压术来讲,千军是脑积水,需要分流,尽管也是一项大手术,相对而言,风险没有去除颅骨骨瓣那么大。
叶卿年邀了好友的得意门生来做这项手术,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手术很成功,术后的一周内,恢复情况也不错。
千岱兰感激叶卿年,她知道独居老人孤独,就卯足了劲儿讲甜言蜜语,陪他去钓鱼,给他煲土鸡,把叶卿年哄得眉开眼笑,差点认她当了干女儿。
叶卿年还神神秘秘地说给她看个好东西——千岱兰凑过去细瞧,是一个剃光头的少年,穿着黑皮衣牛仔裤,配一双黑色的八孔马丁靴,看着镜头,一脸的桀骜不驯。
她仍认出来了。
“是洗砚哥,”千岱兰惊叫,“他怎么剃了光头呀?”
叶卿年笑着翻过一页,指着照片上染着一头红发、脸上贴着黑色纹身贴的少年。
“他那时候刚上初一,叛逆期,”叶卿年说,“我撞见他这样,按着他去理发店剃光头;因为这个,他还恨过我呢。”
“这也是洗砚哥?”千岱兰难以置信,仔细看那红发嚣张少年,“我差点没认出。”
“我当时也差点没认出,这小皮猴,”叶卿年笑着摇头,“唉,当时跟着那样的亲爹,确实……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千岱兰愣了一下。
冷不丁,她想到,叶洗砚险些因为误食花生而死掉。
这种低级又明显的错误,保姆和做饭的阿姨都不可能会犯,毕竟现在千岱兰意识到了,在那样的有钱人家,过敏源是绝不会出现在厨房中的。
那会是谁?
几次接触下,千岱兰能明显感受到,林怡笨,但有自知之明,有小坏,但无大恶,对叶洗砚和叶简荷都是恭恭敬敬的,可厌也可怜;
叶熙京?不可能,她还是知道自己男友的,同样,有小坏心思,绝不会想害人的命。
那,叶洗砚那次出意外,谁受益?
千岱兰忽然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她其实隐约有了答案。
叶卿年仍笑着请千岱兰看照片,他这里有很多叶洗砚少年和小时候的摄影留念,那时的叶洗砚眉眼更像叶平西一些,直到初中时,渐渐地张开了,才脱离父亲的影子,更像叶简荷。
千岱兰一一看过去,明白了,为什么叶简荷一开始不愿意要叶洗砚。
其中有叶平西难以生育的原因,离婚时,孩子一般优先判给难再生育的一方;还有一方面,大约是小时候的叶洗砚和叶平西太像了。
千岱兰想了一下。
假设她和殷慎言结婚,生下一个相貌很像他的孩子;后来离婚,她肯定也不愿意要那个孩子。
只是……
千岱兰轻轻抚摸叶洗砚那张光头照片,听见叶卿年笑着问:“喜欢?”
千岱兰心一慌,说:“我就是感觉这种老照片很少见。”
“喜欢就拿去,”叶卿年笑,“小荷不喜欢儿子光头,这些照片全在我这里,你拿去吧,下次可要好好地笑话笑话洗砚。”
千岱兰说:“谢谢表叔。”
她敏锐地又捕捉到一件事。
——叶卿年,称呼叶女士,是小荷耶。
她在北京又住一周,才带父母去杭州;早早租好房子,三室一厅一卫,不到100平,其中一个房间被暂时当作库房,用来存放那些待发货的衣服。
千岱兰也没闲着,天天跑四季青去看,看现在市场上的流行元素;她现在没有实体店,拿不了货,就只看版,暗暗记下现在流行的样式,为今后做准备。
她一直等的报复机会,也在此刻渐渐浮现。
紫姐拿货的渠道,麦姐曾悄悄地讲给过千岱兰听。
三分之一来自广州十三行,三分之一是杭州四季青,三分之一来源自深圳各大品牌店的高仿。
像紫姐这样生意大的,一口气开好几家连锁店,基本就不和二批打交道了,而是直接从一批档口拿,反正门店多、大,拿多少货都好消化。
紫姐一直是亲自飞来杭州拿货,她的店能开这么久、这么大,也不是毫无原因,至少她是真的亲力亲为选款订货,毫不敷衍。
千岱兰探听出紫姐所有拿货的档口名称和价格,转手用公共电话打给庄丹丹,把这些档口名称和基础报价都告诉了她——包括之前深圳常拿货的那几家,还有广东十三行的一些档口名称。
庄丹丹是麦姐先前的一个老客户,十年前就在沈阳开了三家服装店,叫做’红丹丹’,紫姐当初做生意起家,完全是靠蹭庄丹丹店的热度,装修的一模一样不说,店名还叫’红丹彤’;红丹丹里卖39.9,红丹彤里就卖35.9。差了四块钱,质量却是天上地下,渐渐地,大家都觉’红丹丹’和’红丹彤’的质量都不行,不乐意去了;等红丹丹名声臭到不能蹭了,打价格战狠捞一笔的紫姐,给店改名为’紫桐’,重新装修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