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于是十分贴心地去找神宫的医官,预备等?主人醒后叫医官替他看看。
雪停后许久,殿内才终于安静下来,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斜照进来,连翘趴在雪狐毛软榻上一动不?动,只在腰上搭了一条披帛,雪白的肩胛骨如蝴蝶两翼,随着呼吸浅浅翕动,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比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还?要艳丽。
陆无咎已经穿戴整齐,拿了衣裳过来替她穿,微凉的手指刚碰到她肩膀,连翘便后怕地缩成一团。
陆无咎低低笑:“不?碰你,穿上,不?是说饿了,起来吃点?”
“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连翘砸了一个枕头过去,“你看看现?在都?何时了?”
话刚出口,声音哑得不?行,她又面色微红,不?敢直视陆无咎眼?睛。
“我的错。”陆无咎这会儿脾气倒是很好,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碰碰她唇角,“刚好没听见。”
连翘才不?信呢,晚一刻钟也?就罢了,难道一整晚都?没发现??
而且他根本不?止骗了她一回,刚开始又像上次一样,她蹙紧深眉推他,他碰了碰她唇角说好,让她不?要紧张,她信以为真,放松警惕,结果被他猝不?及防趁虚而入,瞬间?失色。
越想越气,连翘气闷地锤打他心口,陆无咎也?不?拒绝,屈指怜惜地刮过连翘哭到肿的眼?睛:“太久没见,下次不?会了。”
“不?就三个月?我睡一觉而已,你虽然?醒着,但这么忙,不?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连翘一丁点也?不?信他的话了,陆无咎笑笑没说话,替她将衣服穿好。
连翘没什么力气,除了眼?睛肿,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干脆让他帮忙。
越穿越觉得不?对劲,从里到外,每一件都?无比贴合她尺寸,临时准备的怎么可能这么合身,她又若有所思:“你早有预谋?”
“睡了一段时间?,脑子越来越聪明了。的确是提前准备的,鲛纱做的,倘若我没记错,你应该喜欢。”陆无咎回忆道。
连翘眨眨眼?,听他夸她还?是挺高兴的,很快,眉头又皱成一团:“什么叫越来越,我以前不?聪明吗?”
她爬在他身上作威作福,陆无咎揽着她腰纵容她胡闹:“聪明,才貌双全,满意?了?”
连翘哼了一声,这才放过他。
这会儿一细看,这鲛纱泛着微光,柔软轻盈,穿在身上没有一点重量,偏偏又极其坚韧,比她从前所有见过的还?要好,她奇怪道:“这鲛纱不?一般吧。”
“是东海的鲛人王族亲手做的。”
连翘微微惊讶:“王族?你是说,你把整个鲛人族都?收了?”
陆无咎不?以为意?:“是他们主动归附的,鲛人除了声音动听,便只有鲛纱还?算拿得出手,没什么用处,若不?是你喜欢,本不?必收。”
“……”
连翘脸颊微微红了。
他愿意?为一个人费心思的时候,真的很难让人招架。
连翘像吃了蜜一样,心里甜丝丝的,语气却很娇纵:“好吧,那?这鲛纱姑且算你骗我的赔礼,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她穿好柔软轻盈的衣裙,整理了一下,在陆无咎面前转了一圈,问他:“好不?好看?”
这纱裙是妃色,衬得人愈发娇艳。
裁剪得也?极为贴身,纤侬合度,骨肉匀亭,少女像一根探出墙头的花枝,既柔且韧,正在盛放之中,天真烂漫。
陆无咎喉结轻微一滑,淡淡道:“没看清,你过来一点。”
连翘正在得意?之时,毫不?设防地走过去,又转了一圈给?他看:“你说呀,好不?好看?”
话音刚落,回身时她忽然?发现?陆无咎深沉的眼?底蕴着潮涌,瞬间?读懂了他的想法,头皮发麻,拔腿就跑。
可她腿还?软着,门刚推开一丝缝就被陆无咎砰然?一声又关?上,紧接着就被摁在了门上。
鲛纱再坚韧,也?是对普通人而言,在神祇手中像纸一样脆弱。
连翘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急,甚至来不?及解,从后面一撕,昂贵珍稀的鲛纱就沦为了两片废布。
再次出去时,已经到了正午。
昼食早已变成中食,远远便闻到了香气,定然?是一场盛宴。
连翘是被抱出去的,身上换了另一件天水碧的鲛纱。
她已经连生气都?没什么力气,神色恹恹,靠在陆无咎颈侧,手虚虚地勾住他脖子。
两侧的侍者见他们这么晚才出来,头都?不?敢抬。
连翘脸颊发热,挣扎着不?要抱,要下来。
陆无咎笑笑,倒也?没强求。
正说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瓷瓶碎裂的声音。
打眼?往外一看,只见饕餮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两人亲昵抱起的姿势。
然?后那?双黑白分明眼?中的呆滞变成震惊,慢慢又变成愤怒。
饕餮悲愤地冲连翘大?叫:“你耍我?”
连翘瞬间?耳根红透,赶紧从陆无咎臂弯里跳了下来。
饕餮已?经噌噌冲了过来,两条腿短短的,也?不知怎么就跑得那么快。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担心了你们一晚上??呵,你倒是好,昨晚一定睡得很香吧。你就是想捉弄我!”
连翘心虚,还有点尴尬,赶紧躲到了陆无咎身后。
她倒也?没?有睡得很好,甚至整夜没?睡,睡一会儿又?被弄醒,哼哼唧唧,没?完没?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被关在地牢呢,起码能落个清净。
她从后面冒出一个头来,笑眯眯道:“开个玩笑而?已?,是你自己主动开口?的嘛,是不是呀饕餮大人!”
“你……”
饕餮一听她还在调侃,小脸悄悄红了。
它不依不饶,绕过来要逮她,连翘迅速往另一边躲,冲它做了个鬼脸。
两人绕着陆无咎转起了圈,陆无咎摁了摁眉心:“好了。”
可惜没?人听他的。
追了七八圈,饕餮死活追不到,气急败坏,它眼珠子一骨碌,冲连翘叫道:“神后大人也?挺威风的嘛,把人耍得团团转,可真有本事!”
这回轮到连翘脸红了,她反过去捉饕餮:“你、你胡说什么,谁是神后了!”
饕餮嬉皮笑脸:“难道不是吗,神宫只有你一个女子,不是你还有谁?再说,你当初不是为了主人连命都不要了,听说你一个人拦住上?千人呢,好威风啊。”
连翘脸红耳热,揪住饕餮耳朵:“不许胡说!”
饕餮便要扯着嗓子喊,杀猪似的:“神后大人欺负小孩了!以大欺小啊!”
连翘被闹得脸颊红透,一把提起了饕餮的后颈:“你要是再敢胡说,小心我把你嘴封起来,你不是贪吃?这样以后都吃不了东西了!”
“恶毒的女人,我就知道你本性难移。”饕餮求救似的拽着陆无咎衣袖,“主人救我!”
陆无咎低笑:“谁让你惹她的,我也?没?办法。”
饕餮呆住了,总算明白?谁的地位更高了,顿时又?悲愤交加。
它刚断奶就被陆无咎捡到了,陆无咎还帮它报了杀母之仇,又?让它作剑灵,结束了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它一直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万万没?想到啊,这个总和他不对付的连翘居然后来居上?。
连翘有什么好,聒噪,小气,老是抢它的东西吃,还老是耍它!
除了长得漂亮一无是处!
但是……谁叫她之前舍命救主人了呢,还那么相信主人,比之前那些口?口?声声恋慕主人关键时刻又?躲得远远的女子好多了。
那它就勉为其难,让一让她吧。
饕餮挣开她的手:“算了,我大人有大量,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了。”
连翘漂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啧啧,饕餮大人身份变了果然不一样了,真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啊。”
饕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吃完十?二?盘点心圆滚滚的肚子,顿时又?恼羞成怒,追着连翘打。
等到陆无咎把粥盛好,搅得没?那么热了,两人才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
陆无咎把粥碗推给连翘:“不是说饿?一闹起来就不管不顾的。”
连翘一回神才觉得肚子里?真的瘪了,于是从善如流地接过来。
饕餮凑过去,眼巴巴:“主人,我的呢?”
“想吃自己盛。”陆无咎淡淡睨它一眼。
饕餮悲愤欲绝:“你偏心!”
话毕它把药瓶拍下,愤怒地跑开了。
连翘失笑:“不管它?”
陆无咎不以为意:“到饭点它自己就回来了。”
连翘捂着嘴笑,一抬眸看见?桌上?的药瓶,又?奇怪:“这是什么药,饕餮特意给你拿的?”
陆无咎收入袖中:“清心的,最近被吵得有些头疼。”
连翘也?没?多想,胡吃海喝一顿。
陆无咎一直没?走,也?不用吃,就那么看着她。
连翘实在吃太多,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干什么,你不是很忙吗?”
“最近不忙。”陆无咎慢悠悠给她剥枇杷。
“不是说大国?师已?经醒了,正坐镇天虞?”连翘搁下勺子,隐约听到妖将们提过一嘴。
“没?醒,那应该是个傀儡。”陆无擦了擦手,“他恐怕不会醒了,即便醒来也?不再是大国?师。”
连翘听糊涂了,陆无咎摸摸她的头:“有些事我还需确定,过两日?告诉你。”
连翘毕竟沉睡了三个月,对时局不大了解,于是没?多问,张嘴接过他剥好的枇杷。
一顿饭吃了许久,外面已经陆续有妖将在候着,连翘左推又?推,才把陆无咎送走。
临走时,陆无咎捉住她的手指细细摩挲,让她把指甲修一修。
连翘也?觉得自己指甲有点长了,深以为然,正点头是突然又?回过味来,他昨晚后背被她挠出了不少血痕,这是嫌疼了吧?
她抽回手,一脸警惕:“我才不要剪呢!”
陆无咎失笑:“不剪?那你是想翻过来。”
连翘耳后烧了起来,他早上?把她摁在门上?时就是这样,沉重的檀木门吱吖吱吖,她指甲都也?要抓裂了。
现在回想还是很生气,连翘一口?咬在他嘴唇上?,咬得出了血,然后飞速跑开。
陆无咎摸了下破损的唇角,也?不处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
内殿与外殿相连,连翘是从侧门跑出去的,等候的妖将隐约窥见?了一抹女子的背影,还以为是看错了。
等到陆无咎唇角破损地出来,一群人心里?霎时翻江倒海,无比震惊。
看来,刚刚内殿里?的确有个女子,那么,昨晚君上?早早歇下难道也?是同这女子共寝?
如今神后之位空缺,这位如此娇纵,把神君咬成这样也?不见?他生气,想必她十?分?得君心。
众人面面相觑,可也?没?听说神宫有什么女子啊?
今日?倒是听闻有一群无相宗的修士被抓了,无相宗的那位大小姐也?在内,但君上?毫不吝惜,将她也?一起关进了地牢。
想来想去,只有那个被君上?带回的鲛人族的王姬瑶姬最有可能了。
一定是她了,刚刚那女子虽然只有个背影,但身姿曼妙,且衣裙翩然,肖似鲛纱。
众人心如悬旌,暗自打定主意等议完事一定要备些厚礼提前讨好那位瑶姬。
连翘回到便殿时发?现他们一行?被抓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周见?南和晏无双被叮嘱暂时不要外出,他们以为连翘也?一样,并没?发?现她昨晚不在,还问她睡得怎么样。
连翘干笑两声说睡得不错,实际上?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强撑着给爹爹传信报平安之后倒头就睡了。
等她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有些疼往往要到次日?才能觉出,连翘此刻便是这般,起身时骨架都被撞散了一样,暗暗骂了陆无咎许久,这几日?都不想再见?他了。
话虽如此,她还惦记着饕餮。
饕餮虽然嘴和他主人一样硬,心肠却不坏,万一离家出走在外面遇到什么可就麻烦了。
幸好,的确如陆无咎所言,刚到饭点,饕餮就已?经屁颠屁颠回来了,听说此时已?经吃完了两桶饭,外加三根大棒骨。
连翘听了稍稍安心,正好陆无咎命人给她送了什么启阳山上?产的少见?的棠梨果,她心想饕餮食量大,干脆借花献佛把自己这份也?拎去送给它,也?算是赔礼。
饕餮说好了出走的,这么快却回来了,见?到她时有些尴尬,尤其嘴边还有饭粒。
连翘没?忍住噗嗤一笑,饕餮脸色又?红又?胀,拔腿就跑。
连翘把它叫回来,又?把手里?的一筐果子递过去,它脸色一变,立马神气地不得了:“哟,原来是赔礼来了,你别以为一筐果子就能让我解气。”
“那你还要怎么样?”连翘毕竟理亏,脾气好了许多。
饕餮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它跟在陆无咎身边什么都有,想了半天,觉得连翘虽然讨厌,但是耍完它以后会赔礼,态度也?算不错了。
它真正应该警惕的是那只还没?被接回来的坏猫,于是道:“我要你帮我劝说主人,不要把那只坏猫接回来。有你一个已?经够烦了,我可不想再来一个。”
连翘皱眉,心想这样不好吧,但为了安抚饕餮,只好答应下来:“行?,那我帮你劝一劝。”
饕餮心情总算好了点,瞅了瞅连翘,越看越顺眼了:“难怪主人喜欢你呢,你比其他那些女人要好那么一点点,不枉他想了你整整十?年?,给你画了好多画。”
连翘有点懵,陆无咎虽然一直暗暗喜欢她,但一开始对她态度那么坏,根本没?有十?年?吧,何况,她也?从来没?见?过他给她画像呀。
连翘不以为然:“胡说八道,哪有什么十?年?。”
这回轮到饕餮震惊了:“你居然不知道?主人难道没?告诉你?”
连翘更茫然了,饕餮发?现说漏嘴了,也?乖乖闭嘴。
连翘揪住它耳朵,它嗷嗷乱叫,才和盘托出。
饕餮说陆无咎的灵脉修复根本没?有他嘴上?说得那么简单。他的确是借助碎片修复,用的是之前在江陵时收集到的第二?块碎片,也?就是吴永待了五十?年?的那块碎片。
外面一日?,里?面一年?。
他正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在碎片里?整整待了十?年?,被毁的灵脉才长好,身上?的几股力量也?才终于找到融合之法,所以一出来便能原地飞升。
连翘听完,冷笑一声:“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捉弄你,也?编个谎话来骗我?”
饕餮急得上?蹿下跳:“谁骗你了,灵脉资质有多好,就有多难修补,幸好主人悟性高,才能修补好。其实就算十?年?也?不够,是因?为担心你的毒他才提前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会留下旧伤?”
连翘今日?的确记得饕餮拿了药瓶过去,唇角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还有,今早她质问陆无咎的时候,他说太久没?见?,一时控制不住。
她当时嗔怪他说胡话,三个月算什么久,但现在想想,他也?许是真的很久没?见?过她。
饕餮见?她发?怔,干脆全说了:“你都不知道,太久没?说话,主人出来时连话都说不好了,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恢复正常。那洞窟里?什么都没?有,他就叫我给他定期送纸笔,他画了好多幅你的画,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找找。”
连翘听罢转身就走。
她记得陆无咎的寝殿里?似乎有一间密室,他是个很无趣的人,她也?懒得窥探他的秘密,现在想想,也?许里?面装的就是她想找的东西。
密室下了禁制,但连翘熟知他惯用的几种,一试便打开了。
推门一看,只见?十?尺见?方的密室里?挂满了她的画,各种样子的,各种年?龄的,生气的,开心的,哭闹的,跋扈的……除了墙上?,还有整整三个大箱子没?打开。
连翘眼泪几乎瞬间便掉了下来,走进去,一张一张地细细抚过。
今日?天黑没?多久,陆无咎罕见?地放众人回去。
妖将们一时难以置信,转而?又?想,肯定是那位鲛人族瑶姬的功劳。
果然啊,英雄难过美人关,春宵一刻值千金,纵然是神君,面对如此美人,食髓知味之后,也?免不了俗。
妖将们简直感激涕零,离开后,把原本的厚礼又?加重几分?,准备明日?给那位瑶姬送去,期盼她今后晚上?可千万要把神君看牢。
陆无咎从看到连翘的衣摆进了内殿之后,坐在御座上?便有些心不在焉,此刻回去的步履依旧沉稳,却明显比平日?快上?不少。
然而?推门而?入时,却看到连翘抱着膝坐在密室门口?。
他步履忽然停下,静静地看着那缩成一团的人。
连翘也?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他的面容,眼眶又?红了。
怪不得,重逢的第一面她就觉得陆无咎五官虽然同从前一样,但眉眼分?明深邃不少,英挺冷峻,周身沉稳。
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真切切多长了十?年?。
陆无咎垂在身侧的手微蜷,嗓音温沉:“你知道了?”
连翘没?说话,扑过去抱住他。
这十?年?,他一个人该有多寂寞,灵脉修补尚且不知能不能成功,他又?有多煎熬。
他天资的确过人,但运气比任何人都要差,差到令人心疼。
“你为什么不说,我还以为你很轻松……”
连翘眼泪止不住地掉,一下一下捶打他后背。
陆无咎反过来安慰她,摸了摸她的后脑:“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没?那么难熬。”
连翘心口?又?酸又?胀:“真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不许不开口?了,不许一个人忍着了。”
陆无咎尽数答应:“好。”
连翘吸了吸鼻子,又?改口?:“不对,下次也?不许有这种事了,你不许再出事,也?不许再骗我。”
陆无咎笑着答应:“好。”
连翘轻轻叹气:“我才不信呢,你一向答应得爽快,从来做不到。”
陆无咎回抱住她,十?年?的确难熬,但知道外面有人等着他,反而?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个人一起静静抱了许久,到腿都站麻了,连翘才终于肯放手。
她抓住陆无咎的手细细地看:“饕餮说你的手一到雨雪天旧伤就会复发?,现在疼不疼?”
陆无咎刮了刮她湿红的眼角:“疼的可不止手。”
连翘眼泪一顿,湿润的睫毛眨了眨,突然明白?过来,甩开了他的手:“你、你又?话里?有话,说好不许骗我的。”
“我话里?还有什么话?”陆无咎圈着她的腰低低笑。
气氛忽然变得嗳昧,连翘不肯明说,挣扎着要回去。
但陆无咎手上?还疼,她又?不敢用力挣开,就这么半推半就,没?几步,便被他拐到了新换了一张干净的雪狐毛的榻边。
陆无咎从后面吻她的脖子,角度刁钻,专挑耳后她脆弱的几个点,没?几下,连翘已?经开始腿软。
尚存一丝理智,她抓住陆无咎搭在她衣带上?灵活的手:“不行?,饕餮说了,你的手上?有旧伤。”
陆无咎从善如流地收回手,贴近她耳边,气息不稳,声音低沉又?悦耳:“嗯,我的手疼,那你自己过去趴好?”
连翘今晚心软得一塌糊涂,尤其当看到脚边似乎是被风吹过来的画像时,压根拒绝不了。
天人交战一番,她咬了咬唇,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寒风肆虐,枯枝凝霜,昆仑山巅一轮明月高悬,月光如水,更衬得夜色清寒。
昆吾山好归好,就是太过清冷了,没有?一丝人气。晏无双待了一日有?些无聊,虽然不便暴露身份,但?在?偏殿里转转应当无妨吧?
于是她去找了连翘,奇怪的是,此时已经夜深,连翘却不在?屋内。
相反,传说中彻夜不眠的含光殿出奇地?熄了灯。
晏无双思量一番,已经猜到?连翘在?哪里了。
不过,她的蛊应该解开了,想来应该不会被陆无咎欺负吧。
晏无双纠结再三,觉得陆无咎还算有?分?寸,有?情人太久没见?,互诉衷肠应当也?没什么吧,于是也?没多想。
与她想象不同,殿内犹如翻江捣海,卷起千堆浮雪。
密集的潮涌一波接着一波,等到?风平浪静,连翘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陆无咎替她捋了捋黏在?一起的发丝,神采倒是愈发英拔。
连翘轻微地?喘着气:“你出去呀。”
陆无咎指尖还绕着她一缕发丝:“这是我?的寝殿,你让我?去哪儿?”
连翘明眸含怒,一侧的脸颊因?为被压着磨,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陆无咎捏着她的下巴轻抚。
连翘恨极了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自己挣开,腰却被牢牢压紧,两人侧抱着密不可分?。
连翘简直要被他气哭:“你——”
一双眼蕴满了泪,霎时可爱。
“好了,不闹你。”
陆无咎低笑:“不是说困?困就睡会儿。”
连翘挣也?挣不开,实在?累极,就这么枕着他手臂,强撑着睡了过去。
浑浑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陆无咎已经不在?了,隐约能听见?内殿里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
连翘浑身不适,气得本是想走,看到?满地?的画像时又轻叹一口气,一张一张收拾好。
本来鼻尖还是泛酸的,收拾到?一半,心里却慢慢窜上一股小火苗。
陆无咎是在?里面待了十年没错,画了很多她的画也?没错,但?是,昨晚只顾着心疼,今日仔细一看,为什么这画里还有?这么多她奇奇怪怪的样子。
她幼时犯错被她爹教训的,听讲走神被罚站的,睡觉流口水的,还有?八岁时掉牙,豁了一颗门牙讲话?漏风的样子……
可恶,他居然记住了她那么多糗事,还全部画出来了!
难怪他待了十年也?不无聊呢,光是取笑她就有?无穷的笑料吧。
连翘怒火中烧,这时,前殿的声音忽然停了,陆无咎大约回来了,连翘气愤地?拿着这些画去找他质问。
陆无咎似笑非笑:“昨晚哭成那样,我?以为你不介意。”
连翘气哼哼:“一码归一码,我?记得八岁那年掉牙时我?明明谁都不见?,天?天?躲在?家?里,直到?牙长出来才出去,你是怎么见?过我?的?”
陆无咎将话?带过去:“这么久的事,重?要么?”
连翘可算逮住他把柄了:“你别想敷衍,你难道从?那么早就开始留意我?了?”
陆无咎其实也?忘了当时的心境,他记得自己那会儿明明觉得她太过聒噪,并?不喜欢,但?不知怎的总会多看两眼。
他不肯多说,连翘越发笃定,洋洋得意,打定主意要挑一些还算好看的画挂出来。
陆无咎一开始还阻拦,后来瞥了眼其中一口箱子,微微勾唇:“也?行,那口箱子是不是还没开?那里也?挑挑。”
连翘狐疑地?去打开,再仔细看里面的画,手像烫着了一样,一把将盖子合上,冲过来找他算账。
两人闹成一团,她正恼火啃他脖子泄愤的时候,忽然,陆无咎目光看向窗外,让她先不要动。
连翘现?在?完全不信他:“你又耍什么把戏呢?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外面有?兵戈相碰的声音,仿佛是打起来了。
连翘不再和他玩闹,两人一起出去,门一打开,一只乱矢射穿窗户,忽然朝他们?而来。
陆无咎反应敏锐,眼睛一扫,那箭簇在?距他们?一尺的时候烧了起来,簌簌化为了灰烬。
连翘有?些后怕,再一看,原来是关在?地?宫的那些修士们?逃了出来,正在?和神宫的妖将们?交手。
此刻,妖将们?已经将人全都夺了械,摁在?地?上。
连翘不想给她爹惹麻烦,干脆钻进了陆无咎的玄色狐裘大氅里,抱着他的腰,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那些修士果然没认出她来,被擒住后大骂陆无咎魔头,陆无咎没什么情绪,命人将他们?堵住嘴继续关进地?牢。
只是一点小骚乱,妖将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更在?意君上大氅里的那个女人,只可惜君上将人护得严严实实的,只能看见这女子微微晃着的鲛珠耳铛。
指头大小的鲛珠,还是罕见?的淡粉色,价值连城,同她身上的妃色衣裙交相辉映,让人挪不开眼。
妖将们?不敢多看,押了人迅速离开。
风大雪急,骚乱过后,陆无咎带着连翘又回了内殿。
连翘这两日也?算明白了,陆无咎并不是传说中的那般冷血无情,她不懂:“既然你不想杀这些修士,那干嘛还关着他们?呢?”
“我?是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但?有?人想杀他们?。”陆无咎替她拂去头上的雪片。
“是谁?”
不等他开口,连翘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难道是大国师?这两日你们?的议事都在?谈论他,他醒了么?”
“应该是。”陆无咎望向窗外的大雪,微微皱眉。
连翘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之前也?就罢了,你如今已经脱胎换骨,飞升成神,为什么还会忌惮一个大国师?”
陆无咎眉宇微微沉着:“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连翘竖起耳朵,片刻,陆无咎才娓娓道来。
原来他怀疑当年囚禁骊姬,间接酿成神宫惨案的大祭司并?没死?,而是活到?了现?在?,化身为天?虞的大国师,一直在?幕后操控。
“可是,纵然是神,被刺穿心脏也?是会死?的,当年骊姬毫不留情,青合剑精准地?刺穿那个大祭司的心脏,我?们?在?幻境里不是亲眼见?过的吗?”连翘纳闷,“会不会弄错了?”
“被穿心的确会死?,但?倘若的他的心和普通人不一样,不是长在?左边呢?”陆无咎提醒道。
“你是说……大祭司是少见?的右位心?所以,无相宗出事那天?你突然对他出手,也?是在?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