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嗯了一声:“我?试的是他的右边,他的确是右位心,所以,也?确有?可能是那个人,当年或许正是以此蒙蔽骊姬才侥幸逃过一命。”
连翘微微张大了嘴巴:“倘若大国师是当年那个人,他和你岂不算是父子?那他为什么要污蔑你,让你沦落到?那种地?步?”
“还有?,若真是如此,你当初能活下来,并?且以天?虞皇子的身份出生也?定然和他也?离不开干系,后来他又耗费了大半生修为救你。一边杀你,一边救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陆无咎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也?许是我?身上有?什么他想要得到?的,他不得不救我?。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搭在?桌面的食指叩了叩:“耗费大半生修为只不过是对外的说辞,倘若他真是当初那个人,能活到?现?在?本就深不可测。何况,当初玄霜神君明明喝下龙血,已经清醒,是突然又走火入魔的……”
连翘眼睛陡然睁大:“这么说,甚至当初玄霜神君突然发狂也?不是意外?也?与他有?关?”
“天?虞离神宫并?不算远,他一直没到?,偏偏玄霜神君出事不久恰好赶到?了。”陆无咎抬眸,“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连翘听到?这里后背微微出了冷汗,的确是巧,若说一件事是巧合也?就罢了,偏偏陆无咎身上的每件大事都和这大国师脱不开干系,事事累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起疑。
倘若这大国师真是从?千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心思之深,手段之高,绝非一般人能比,就拿陆无咎转生这件事来说,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最关键的,他也?是神,并?且多活了这么多年,真正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何况,陆无咎还走火入魔过。
连翘隐隐担忧:“你身上的魔气要紧吗,会不会又因?此被设计?”
陆无咎摸了摸她的头:“暂时无碍。飞升之后我?身上的魔气和灵气并?存,互相压制,反而平静许多。”
连翘听到?这里终于稍稍放心,也?算是歪打正着,他运气还没有?坏到?底。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陆无咎沉吟:“你还记得我?当初在?地?牢跟你说过我?杀最后一个人感觉到?他没有?脉搏,怀疑他不是人吗?”
“当然记得。”连翘道。
陆无咎沉声道:“倘若不是我?的感觉出错,那些所谓死?在?我?手里的人其实都是人偶,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他们?被一起替换了,然后嫁祸于我?。”
“你是说……偷梁换柱?”连翘惊讶,“若真是如此,那这两百人去哪了?难道在?大国师手里?”
“也?许是。”陆无咎没有?完全肯定,“这些人都是仙剑大会的佼佼者,根骨绝佳,也?许对国师有?什么特殊用处。”
“所以,你这些日子抓了这么多修士不是乱抓,而是有?选择的,把他们?关起来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不过是不想他们?为人所用罢了。”陆无咎淡淡道。
连翘撇嘴:“嘴硬!”
虽然解开了一点迷雾,但?这位大国师身上的谜团还是数不胜数,连翘不免忧心,起身时不小心膝盖撞到?了桌角,本就乌青的双膝更是雪上加霜,疼得泪花直冒。
“总是冒冒失失。”
陆无咎低斥,动作却颇为温柔,撩起裙角替她揉着双膝。
连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说我??到?底怎么青的你不知道?”
陆无咎看了一眼,转而又笑:“那下次换过来?”
连翘坐在?他身上,两条腿晃来晃去,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回过神来,什么下次不下次,她又没发作,昨晚是昏了头才被他蛊惑。
“想得美,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只有?上当?”陆无咎揉着她的膝盖,语气嗳昧,“那是谁后来一直在?哼,猫挠似的,嗯?”
连翘赶紧捂住他的嘴,却挡不住他灼人的目光。
脸颊滚烫,她撑着手臂要下去,一不留神一只耳铛被甩了出去,上面鲛珠砰然碎了。
连翘直呼可惜:“刚戴了一天?呢,都怪你!”
“昨日不是给了你许多,换一对便是。”
连翘想说粉色的鲛珠可是很少见?的,又觉得他恐怕连耳铛和耳坠都分?不清,于是道:“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陆无咎也?没在?意,揉完膝盖,他的手贴着她膝侧缓缓地?揉:“还有?没有?别处疼?”
连翘倒是有?,但?不想说,陆无咎一眼看穿,握着她的裙摆往上掀:“我?看看。”
连翘捂住不肯,两人僵持了一番,陆无咎摸了摸她的头,径直转身去拿药瓶。
连翘光是想想他帮她上药的场景脸颊就烧得慌,不等陆无咎回来,扭头就跑。
跑得太急,出门时忘了遮住脸,恰好被一个女子撞上了。
那女子样貌出众,穿着一身鲛青的流仙裙,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连翘愣了愣,从?这身打扮认出来这应该就是那个鲛人族的瑶姬了。
瑶姬就算从?前没见?过连翘,此刻看到?这张如姑射神人一般的脸也?认出来了。
顿了顿,当发现?连翘是从?陆无咎的那间从?不让人轻易接近的寝殿里跑出来时,眼神愈发微妙。
不是说,他们?俩一直不对付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陆无咎也?出来了,手中拿着一件女子披风,似乎还握着一个药瓶。
瑶姬立马低了头,唤了一声:“君上。”
陆无咎淡淡嗯一声,毫不避讳地?当着她面把披风给连翘披上。
“天?冷,穿好。”
瑶姬只在阖族归附时远远见过?陆无咎一面。
当时陆无咎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唯独问了一句鲛纱,鲛人族最?擅长织纱的便是瑶姬,理所当然的,由她带着贡品来了昆吾。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得了陆无咎青眼,还因为陆无咎的传闻忐忑不安好?几日。
后?来,她发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陆无咎根本就忘了她是谁,只有使者来过?一次,收了一部分贡品。
从那以后?她也就打消了心思。
直到今早,妖将们?忽然纷纷示好?,送了许多厚礼来。
他们?这么做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暗示,于是瑶姬心神不宁,提了食盒过?来想要一探究竟。
可?笑的是,她连含光殿的门都进不去,守门的使者客气而有礼,说君上?正忙,谁也不见。
午后?这个点儿有什么可?忙的?
撞见连翘神色匆忙地含光殿后?门出来,又看到了她耳上?和她一样的鲛珠耳铛后?,瑶姬才明白一切。
原来这样薄情寡欲的人也会金屋藏娇,她被错认成了那个娇。
连翘此刻也十分尴尬,偏偏陆无咎一脸淡定,不紧不慢地替她系披风带子。
她扭头躲开,陆无咎才微微回眸:“有事?”
瑶姬立即摇头:“君上?误会了……上?回见饕餮大人喜食东海的胭脂鱼,我特意做了一些?送给他。”
陆无咎淡淡嗯了一声:“它不在,你可?以去碧霄殿找找。”
瑶姬立马应是,再看看连翘身上?的那件妃色纱裙,这才又明白,甚至从一开始君上?接受他们?一族的归附,恐怕也只是因为这位喜欢。
她默然垂头,再不敢多想,快步离开。
连翘没听懂他们?的言外之意,闻着食盒的香气早就掉了魂,暗暗嫉妒起饕餮:“这胭脂鱼到底是什么滋味,凭什么只有饕餮有,我也想尝尝。”
陆无咎脸色不大好?看:“……这种时候,你还在想吃的?”
连翘怼回去:“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也想吃?”
陆无咎揉了一把?她的头,低笑:“蠢。”
连翘不明所以,还在追问陆无咎神宫有没有胭脂鱼。
陆无咎说有,却不给她吃。
连翘大骂他小气,骂完后?一溜烟跑开,回去把?这事跟晏无双说了,晏无双噗嗤笑出了声。
“难怪陆无咎生气呢,旁人觊觎他,你还惦记人家手里的吃的,他没气死已经够大方了!”
连翘呆住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晏无双笑得肚子疼,连翘又羞又愤,挠了她好?久她才停住笑。
晚上?陆无咎又让人叫她去,连翘这回学乖了,说什么都不肯去,陆无咎也没强求。
就这么安安稳稳睡了一晚上?,再醒来 时,连翘精神抖擞,反倒是陆无咎一整宿没睡,天?不亮就带着妖将有急事要离开。
原来大国师醒了之后?率兵突袭北方四城,围困了十万名妖兵,四城守将实在守不住了,若是战败,恐怕会被全歼,于是连夜给神宫传信。
临走时,陆无咎特意来看了连翘一趟。
连翘不放心,要跟他一起去,陆无咎却不许:“我由国师一手带大,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血无情,手段狠辣,你若是出去,他必会从你下手钳制我。所以,你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神宫,昆吾这三月来被我设下了数千道禁制,只能?出,不能?进,你留在这里我才能?安心。”
连翘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拎得清,对面也是神族,且是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较劲,郑重点头:“你放心好?了。这里有我,我可?比那些?妖将们?能?打得多。”
陆无咎俯身碰了下她唇角:“等我回来,你想吃多少胭脂鱼都行。”
连翘脸颊烧了起来,推着他离开。
陆无咎笑笑,很快消失在天?幕里。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整座神宫茫茫一片。
连翘当真一步也不出,甚至连宫殿也不出去,就和晏无双,周见南待在一起。
白日平安无事,傍晚,陆无咎被困的消息突然传了过?来,说是中了天?虞和会稽的埋伏,被围困首阳山,身处七杀阵,一时暂不得出。
连翘也被困在七杀阵过?,知道这玩意虽然难破,但?是对陆无咎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要耗费些?时间,等到天?明他就应该能?出来了。
她真正担忧的是为什么他们要设下这个阵,他们?想困住他,目的是为什么,对付神宫这边?
如此看来,应该小心的反而是她了。
果不其然,深夜时分,神宫突然骚乱起来。
晏无双和周见南让连翘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去看看。
探听之后?,他们匆匆折返,一头雾水。
周见南气喘吁吁:“外面围城的天?虞修士说抓到了殿下藏起来的爱侣,正押在昆吾城外,威胁咱们?开城门,可?殿下所谓的爱侣不是你吗?”
连翘听了也迷惑不已:“你可?有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远远一见,样貌虽然比不上?你,但?也十分绝色,穿着一身鲛纱,哦,还有,她耳朵上?耳铛和你之前那对很像。”晏无双道。
“耳铛?”连翘皱眉,想了想,恍然大悟,“他们?应该是抓错人了,错把?鲛人族的瑶姬当成我了。”
她简单说了一下早上?碰到瑶姬的经过?,晏无双和周见南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抓错了,那你更?没必要出去了,让妖将们?去救。”
连翘沉思再三觉得也有道理,令妖将们?一定要加紧营救。
妖将们?已经知道谁才是陆无咎身边真正的人了,对营救瑶姬并不十分上?心。
连翘三令五申,城外守着的妖将才冲锋陷阵,黎明时分,围城的修士们?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瑶姬就要被救出来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对面突然不知道是谁来了,局势瞬间逆转,在城外的妖将们?个个身受重伤,不得不撤离。
连翘心底一沉,猜测应该是那位大国师来了。
他把?陆无咎拖在首阳山,反而来了这里,恐怕别?有所图。
很快,城外就传来了消息,对方要以瑶姬作交换,换被困在神宫的所有修士出去。
如此亏本的生意,妖将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然不肯。
连翘也眉间紧蹙,当初仙剑大会那消失的二百人和大国师脱不开干系,现在陆无咎的地牢又关?着三百多位修士,若是落到他手里,下场简直难以想象。
纠结再三,她命人继续救瑶姬,然后?坚决不肯交出这三百人。
但?她的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诡计。
地牢里的修士们?听见外面的异变之后?躁动不已,有数十人想办法冲了出来,很快,逃出的修士就变成了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持剑要杀出神宫。
拦也拦不住,连翘被逼无奈,只好?亮了身份,企图说服他们?。
然而这群修士不但?不信,反而骂她。
姜劭也在其中,他断了一腕,咬牙切齿:“我就知你心里有鬼,果然,你和那个堕神蛇鼠一窝,说不定那日在启阳山就是你出卖的我们?。当初,陆无咎叛逃时,也定然少不了你的助力!”
“狗咬吕洞宾,你们?简直不识好?人心!”晏无双提着锤子,气愤不已,“你们?一旦出去,就是找死。”
周见南也急得上?前安抚:“诸位冷静下来,你们?想想,倘若殿下真的想杀你们?,早就动手了,又何必只是关?着你们?,每日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呢?他分明是在保护你们?。”
“胡言乱语!”姜劭讽笑,“妖魔岂会安好?心,他说不定是在酝酿什么邪术,又或者什么鬼阵,准备拿我们?献祭吧!”
“你——”
周见南急得面红脖子粗,那群修士根本不听。
毕竟当初陆无咎血洗无相宗,杀了两百多位修士是众人亲眼所见。
僵持之下,这群人还是一路血拼,冲出重围。
连翘无奈,只能?尽力阻拦。
最?后?还是有一百人冲出了阻拦,欢呼雀跃,奔向城外的修士们?。
瞧见这一幕,晏无双叹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已经尽力,这是他们?的选择,怨不得谁。”
连翘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她站在城楼之上?,只见下面声势浩荡的欢呼中,步辇上?的帘子一掀,大国师下了车,亲自去迎接那些?回来的修士。
大国师一副中年人模样,一身白色道袍,头戴高?冠,面白无须,手执一柄羽扇,仙风道骨,亲自扶起了姜劭,贴心地让人带他们?下去好?生休息。
神宫中的修士们?撞见这一幕愈发士气高?涨,连翘命人锁死了地牢,才免得他们?冲出来送死。
她攥着汉白玉的栏杆,遥望大国师唇角温润的笑意,阵阵胆寒。
大国师也在看她,目光温和。
“你是叫连翘吧,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小小的一个,粉团子似的,你如今被蒙蔽,你爹爹一定十分伤心,快回来,我带你回无相宗,也省得他忧心。”
“你别?再花言巧语了,我并未被蒙蔽,陆无咎是被你陷害的,你炮制了当初的血案还不够,现在又蒙骗了这么多人,底想干什么?”连翘怒斥,试图撕破他的假面。
大国师摇着扇子直叹气:“你这孩子,被骗得不轻。殿下是我一手带大,我怎会害他,他入魔时我耗费了大半生修为也要救他,只可?惜他还是没能?抵御魔气。如今他虽然成神,也只是堕神,迟早有一日会被魔气入骨,神志不清,到时整个三界都会覆灭在他手中。我这是在拦他,防止他犯下弥天?大错啊。”
底下的修士们?被煽动得怒火高?涨,纷纷大骂起陆无咎,连带着把?连翘几人一同骂了个狗血淋头。
连翘怒火中烧,周见南急忙拉住她:“不可?冲动,他是在用激将法引你出去,你若是出城,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晏无双也道:“他深不可?测,修为要远远高?于咱们?,事到如今,还是等陆无咎回来一起商量,再做打算。”
“我知道。”
连翘攥紧栏杆,她不会出城门。
“执迷不悟。”
大国师摇摇羽扇,眼中流露出一丝可?惜,缓步回了辇车。
大国师先是调虎离山,又煽动人心,定然不会就此罢手。
连翘回去后?便在想大国师会用什么手段,她想了很多,没想到他竟然用瑶姬威胁她,说是倘若她若不“回头是岸”,打开城门出来,就要把?瑶姬枭首示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实际却是威胁,交换人质。
晏无双气愤不已:“不行,你千万不能?出去,一旦出去就中了他的圈套了。”
连翘何尝不知,但?瑶姬毕竟是因为她才被误抓。
纠结之时,又有一封信送到了,连翘还没展开,从里面忽然掉出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她吓了一跳,晏无双胆子大,仔细看了看,道:“没事,只是障眼法,是个小石子。”
手指虽不是真的,但?是连翘再不出去,很快就要变成真的了。
因为这次的信里写道,每隔一炷香就会砍下瑶姬一个部位。
此信阅后?即焚,连翘指尖被火燎了一下,如坠冰窟。
这大国师手段果然残忍,冷血至极。
她出去,被俘的就是她,恐怕还要被拿来当作钳制陆无咎的筹码。
她不出,瑶姬将会被碎成一块一块送到她面前,无辜之人因她而死,她恐怕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周见南忍不住大骂起来:“他们?说殿下是邪魔歪道,我看他们?的手段可?是要比殿下残忍多了!”
晏无双也急得不行。
一炷香烧得很快,香灰一截一截地掉,连翘终于坐不住了,提剑而起。
“你要去送死?”晏无双张开双臂堵住门口,“不行!你若是去了,下场只会比瑶姬更?惨。”
“我有分寸。”连翘已经决定了,“我打算出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瑶姬救回来,若是不行,至少也能?拖延一段时间,说不定陆无咎这段时间刚好?能?解开七杀阵赶回来。”
“有大国师坐镇,你怎么可?能?轻易救出瑶姬?陆无咎又哪会这么巧赶回来?”晏无双止不住地忧心。
连翘倒是很坦然:“无双你从前不是最?恨世?家子弟,怨恨他们?高?高?在上?,自视高?人一等?倘若我为了自己而随意牺牲旁人又和你怨恨的那些?人有何不同,和大国师为了一己私欲囚禁神族有何不同?我爹平常总念叨一句诗,叫作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我从前总觉得他啰嗦,现在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倘若连草木之心都没有,见识过?的乾坤再大又能?如何?谁的命都不比旁人值钱。”
晏无双一时说不出话来,连翘转而又笑眯眯:“放心好?了,打不过?我就跑,你忘了我逃跑最?厉害了。”
晏无双没再说什么,周见南一向也最?是心软,最?终三人决定一起前去。
彼时,瑶姬的一只手臂被摁在了地上?,一柄刀即将砍下去。
瑶姬几乎快昏死过?去,就在她绝望闭眼时,那高?高?扬起的刀忽然被打飞。
紧接着一柄软剑裹着她飞速带着她撤离。
瑶姬远远地看到了来人,喜极而泣,然而就在她即将被救走时,忽然一道更?凌厉的鞭子勾住她的脚踝,生生又将她拖回去。
两道灵力缠斗在一起,短短一会儿已经过?了百招,最?终,软剑被鞭子甩飞,连翘也摔了出去,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周见南和晏无双冲上?去帮忙,然而大国师只是微微一抬手,他们?便受到重重一击,摔到了连翘旁边。
大国师缓步上?前,慢悠悠地晃着扇子,忽然看向连翘手中的剑:“青合?”
说罢,他微微一抬眼,那剑便飞到了他手中。
大国师缓缓抚过?剑身,目光眷恋:“这剑还是我当年所造,兜兜转转,落到了你手里,也算是有缘。”
“你终于肯承认了!”连翘盯着他,“你就是当年的那位神宫大祭司对不对?”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大国师不以为意。
“你就不怕旁人知道?”
连翘冲着外面的修士大叫,但?他们?毫无反应,她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已经被大国师设了结界了。
当真是心思缜密,恶毒至极。
“你到底想做什么?”连翘后?背直发冷。
大国师没答,反而盯着连翘若有所思:“倒是个纯善的孩子,难怪那孩子会爱慕你。”
然后?他又似是不解:“那孩子被我一手抚养长大,我教他的都是帝王权术,尔虞我诈,三令五申告诫他不要给自己留软肋,不要动情,他一开始做得很好?,可?最?后?还是对你上?了心。他娘也是一样,一样由我养大,我从未教过?她欺骗,可?她见过?外人后?,就一心想要杀我。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人真的有本性,无论如何都无法扭转?”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碰到正常人后?当然会扭转,而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连翘呸了他一口。
大国师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你这般没遮没拦,换做在千年之前,是要被割舌的,不过?你父亲是我这些?年里还算看得上?的人物。这条舌头暂且存在你那儿,随我一起走吧。”
连翘从幻境中便深知此人刚愎自用,否则也不会被骊姬一击即中,先前她一直在示弱,此刻骤然全力一击,打开了一道屏障缝隙,朝着城楼奔去。
她估算过?,只要动作够快,完全来得及回去。就算回不去,她即便自戕也不会落到他手里。
被硬生生冲出了一道缝隙,大国师的确始料未及,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一道灵力追上?去,如吐信的毒舌。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在连翘即将进入城楼时,那道追击的灵力也缠了过?来。
千钧一发胜负未分之际,突然一道火光划破天?际,紧接着龙吟声响彻云霄,黑色龙尾横扫一片,勾着她的腰险险避开,彻底安然落地。
是陆无咎,他回来了。
陆无咎反而?攥得?更紧,连翘一不小心撞进他怀里,鼻子撞得?泛酸。
一旁的饕餮立马捂住了眼,内心大叫:登徒子啊,登徒子啊!
其他人也纷纷咳了咳,头也不敢抬。
连翘面红耳赤,她用力挣扎,陆无咎终于放开一点?,语气平静却?潜藏着怒气:“为什么不听话?”
连翘小声辩解:“我有分寸的,你看——这城楼上有脚印,就算刚刚你没回来,我也能平安回来。”
陆无咎无动于衷:“万一呢。”
连翘扯着他袖子:“不会的,我逃跑可厉害了,你都不一定能追上我。”
陆无咎眉头一皱,连翘也顾不得?丢人了,直接踮脚碰了下他嘴唇:“好了好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无咎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再?有下回,即便你救下了人,我也会把?她杀了。”
连翘试图争辩,陆无咎用力捏着她下巴:“谁也不值得?你以身犯险,哪怕是我,明白么?”
他额间堕神印记忽明忽现。
连翘不得?不点?头:“知道了。”
陆无咎眼底的戾气这才缓缓消退,抱着她久久未动。
此时,获救的瑶姬听到这话已经脸色煞白,蜷缩在角落,压根不敢看陆无咎的眼神,只敢在连翘走过?的时候扯住她衣摆悄悄道谢。
感?激涕零,简直比看神还尊敬。
周见南是抱着晏无双的腿硬生生拖回来的,劫后余生,他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晏无双笑骂他没出息。
他昂首挺胸:“对面可是神族,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已经胜过?多少人了。”
晏无双哼笑一声,想起从前周见南连只鸡都不敢杀的样子,一时间也感?慨万千。
雪后清寒,昆吾茫茫一片。
风雪之间,大国师一身白袍高冠立于城下,陆无咎身披玄色大氅站在城楼上。
视线交汇,大国师微微眯着眼:“你这孩子,我从前怎么教你的,连人都不叫了?”
陆无咎面无表情:“我该叫你什么,国师……还是父亲?”
说?出后两个字时,他停顿了一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
大国师大笑:“我是你仲父,抚育你数年,你这么唤我也没错。”
陆无咎讽笑:“仲父?我真后悔当日在无相宗没有直接要?了你的命。”
此话一出,修士们纷纷斥骂陆无咎忘恩负义,冷血无情。
陆无咎丝毫不为所动:“国师特?意调虎离山,我也不枉此行,这两日我遇到了几位颇有意思?之人,想来他们对国师应当有不少话要?说?。”
他眼神一示意,身后的妖将便抬着两具尸骸向会稽和天?虞的大军走去。
这两具尸骸是干尸,面目全非,但衣着还能看出是无相宗的人。
白底金边,三十六峰峰主才能穿。
本就喧嚷的人潮激愤更甚。
姜劭大骂:“魔头,你杀了峰主还不够,竟把?尸体也送过?来挑衅,究竟意欲何为?”
陆无咎没什么情绪:“这位的确是峰主,不过?不是如今的峰主,而?是青崖峰的崔峰主。”
姜劭冷笑:“胡言乱语,崔峰主早在三月前的仙剑大会后就被?你入魔杀害,烧成了灰,这怎么可能是他!”
陆无咎看向大国师:“这就要?问您了,三个月前就该死在我手里的人,不久前还活着,大国师可有何解释?”
大国师眉心微蹙:“三月前我也被?你重伤昏迷,我如何能知?”
“哦?”陆无咎微微侧目。
此时,一个人忽然被?扶了出来,立于城墙之上,怒斥道:“你当然知道,就是你囚禁的我们——”
来人正?是赤霞峰的赤霞子,也是当初被?陆无咎入魔杀死的三十六峰峰主之一。
底下的修士们看见赤霞子还活着,纷纷难以置信。
赤霞子似乎没了内丹,但说?话中气十足,睥睨着大国师:“三月前血洗无相宗的根本就是你!你早就大殿里设下了阵法,将我们悄无声息地掳走,然后用人偶替代,陆无咎当时杀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人偶。你囚禁了我们三月,生剖我们内丹,两百多同?僚尽数死在了你手里,我和两位师兄奋力出逃。两位师兄不幸遇难,只有我侥幸逃过?一劫,但也没了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