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典开始还?有?五日?,祭典要用到黄金高台已经筑好了。
白玉为基,黄金为梯,一共十二层,至于黄金台顶,悬挂的则是周氏的双色并蒂莲族徽。
各类奇花异草,美酒珍品,更是源源不断地从周氏的属地送过来,尚未布置齐全,已经给人?一种豪奢之感。
此外,各家前来祝贺的子弟也陆续到了,谯明山逐渐热闹起来,得知陆无咎和连翘也在,所有?人?几乎又?要来走一遭。
如此一来他们时时刻刻脱不开身,便没空去查周静桓了。
陆无咎直接称病,这才清净些,连翘也学了他,几个人?这才有?机会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经过禁地那一晚层出?不穷的邪物,连翘算是彻底认清周静桓真的变了,不仅变了,而且变得格外心狠手辣,连师门情谊也不顾了。
不仅如此,此人?格外谨慎,自打他们进山以后?,他从来没再明面上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整座谯明山也格外安静,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忙于祭典,让人?无从下手。
连翘思?虑再三,道:“等不了了,他如今是打定主意跟我们耗下去了,既然?他不动?,那我们只好逼他动?了。”
“逼?”周见南悻悻,“我这位堂哥心性可非常人?能比,据说他从前曾经卧底妖界,立下大功,妖性诡谲,曾生生折断他的手腕来试探他,如此剧痛且面临再也无法修炼的情况下他也未曾动?用灵力暴露,有?如此定力之人?,你想怎么激他?”
“引蛇出?洞。”连翘道,“他不是想藏住龙骨的秘密吗,那我们偏偏把这个消息散播开,还?要再加一则有?人?在谯明山看到了半人?半龙的怪物吃人?,如此一来,周氏若是真的背地里和那副龙骨有?牵扯,说不定会有?什么异动?,到时候我们跟踪他,也许就能找到线索。”
周见南听了觉得也有?道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了。
晏无双自然?是双手赞成。
至于陆无咎,他虽然?并不觉得这方法有?用,但看连翘信誓旦旦,也没反驳她,只说了一句:“当心,你这位师兄恐怕远比你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这话?还?用得着他说?
连翘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并且大错特错,几乎走到了让她难以挽回的地步。
这一切发生在两天后?。
那晚分?开后?,连翘说做就做,谯明山上有?半龙的消息便被她散播开,为了逼真,她还?特意化了一个龙的幻影,盘旋在半空,让不少弟子亲眼撞见。
次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谯明山,周氏不得不出?来辟谣,但没什么用,消息在连翘的煽风点火下越烧越旺,她猜测周静桓至少也该坐不住了,于是和晏无双他们轮流跟踪监视他。
按理来说,此事该是他们占上风,谁知就在此时,出?事了。
出?事的人?倒不是连翘,而是晏无双,当周见南慌慌张张地冲过来告诉她晏无双被指控杀人?的时候,连翘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周见南满头?是汗,声音都?在抖:“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她杀的还?不是旁人?,是我伯母,周氏的大夫人?。”
连翘也懵了:“——你说谁?”
周见南又重复了一遍:“大夫人?!现在晏无双已经被扣住了,整个周氏都?炸成了一锅粥。”
连翘迅速冲过去,还?顺便让周见南去通知陆无咎,让他来压一压场面。
等她到时,周静桓所在的斋心堂乌泱泱的已经挤满了人?,正中放着用白布盖上的一具尸体,只漏出?一个头?,那张脸格外年轻,皮肉细腻,雍容华贵,正是上任家主的遗孀——那位周氏大夫人?。
至于死因,则是被匕首割喉而死,而那把匕首正是晏无双的。
铁证如山,周围人?义愤填膺,周静桓则伏在尸体上双目赤红,双拳紧握,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浓云。
连翘知道这回闹大了,但她绝不相信晏无双和周夫人的死有关,她环视一圈:“无双呢?”
对?面被压在地上,用捆仙绳缚住的人?唔唔地撞击柱子,连翘迅速冲过去,将压着她的人?推开,解开她的禁言术
“怎么回事?”
晏无双可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是我干的!我……”
周家的人?怒火中烧:“你的匕首还?插在周夫人?心口,恰好房间里的祭典所用的秘宝又?丢失了,定然?是你想窃取秘宝不慎被周夫人?发现了,于是趁机偷袭,杀人?夺宝!”
连翘怒视回去:“让她说完!”
于是晏无双这才有?机会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原来这日?上午刚好轮到她监视,她一路跟踪周静桓回了房,周静桓去更衣了,她不好进去,就在外面悄悄观察。
这个时候周夫人?恰好来送羹汤,把汤放下后?,周夫人?忽然?看到了摆在窗台上的花,大约是觉得叶片枯黄,于是提起花浇,又?浇起水来,浇着浇着突然?之间她神色大变,失手打翻了花盆,然?后?掩面痛哭,心疾发作,跌倒在地。
守在窗外的晏无双立即冲进去给她注入灵力,然?而并没什么用,她于是将人?放下,跑出?去叫人?,匕首不慎掉落她也没发现。
等她再回来时,周夫人?已经死了,而她的那把匕首上还?沾着血,插在周夫人?的喉咙上。
“事情就是这样。”晏无双也不明白,“等我回来时她已经死了,她不是我杀的!”
一名周家的弟子叫嚣道:“这么说,你非但不是杀人?,而是救人?了?”
晏无双点头?:“正是如此。”
周围全都?露出?讽笑,周静桓更是双目赤红:“你以为你这么说便能洗脱罪孽?”
连翘挡在晏无双面前替她争辩:“师兄,我知道你丧母,悲痛难忍,但这是周氏府邸,无双怎么敢堂而皇之对?周夫人?动?手?何况秘宝虽然?丢失了,但也没在无双手里,此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说不定她是将秘宝藏起来了呢!”周氏子弟们仍不肯罢休。
周见南顶着压力开口:“不可能,晏无双不是这种人?!”
他说完周氏的子弟一起怒瞪他,周见南母亲也拉着他,他无奈,才不得不退后?。
此时前去搜查的人?回来了,手中拎着一个被包起来的物件,正是周氏的秘宝之一紫玉莲花。
来人?神色凝重,连翘心道不好:“……你们不会说这东西是在晏无双房里搜到的吧?”
“那倒不是。”那人?道。
连翘总算长舒一口气,那人?眼神突然?又?十分?古怪:“不过,这东西虽不是在晏无双房间里搜到的,却是在仙子你的房间里搜到的,仙子你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难怪连翘这么维护晏无双!
连翘心口一冷,明白自己和晏无双都?掉入圈套了。
她盯着周静桓:“是你?”
周静桓目光悲痛:“师妹缘何有?此问?自你来后?,我接风设宴,陪你游玩,自认对?你问心无愧,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因为一樽能够助你修为的紫玉莲花便对?我母亲下手!”
五行之中水与木相生,谯明周氏的紫玉莲花是无上的疗愈法器,尤其是对?连翘这种水系灵根来说。
但连翘根本就从未打过这主意,她辩解道:“你莫要胡说,我堂堂连氏的大小姐,何至于为了一樽法器杀人??”
议论声仍是沸沸扬扬,此时,陆无咎突然?幽幽开口:“事发时,她在同?我对?弈,难不成诸位是说我也有?份了?”
一群人?霎时噤了声,连连拱手道不敢。
连翘瞥了一眼陆无咎,心底划过一丝暗流。
周氏的子弟又?道:“不过,就算你没指使,也许暗示过,这个女人?为了讨好你所以才铤而走险,不慎被夫人?撞到,然?后?杀人?灭口呢?”
连翘知道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毕竟没直接出?现在周夫人?面前,态度强硬些或许可以毫发无损地抽身,但晏无双便难了。
于是连翘道:“你既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此事并非我们所为,不如暂且放了无双,让她找出?真凶,洗刷冤屈如何?”
周静桓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陆无咎扫视一圈,威压慎重:“此法倒是可行,不如便由?我来监视,周公子以为如何?”
他们是一起来的,这分?明是明晃晃地包庇。
晏无双没想到陆无咎会替她出?头?,对?他瞬间改观了不少。周见南当着一众周家人?的面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暗地里支持。
果然?,碍于天虞的威压,周静桓却不能点破,他压下怒气道:“殿下既然?开口了,我等也只能遵命,不过,三日?之后?便是祭典,若是到时候没有?结果,殿下也别怪将此女祭天,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说罢他抬手往晏无双脊骨中打了一道骨钉,晏无双痛得难以动?用灵力。
连翘怒斥道:“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你竟然?动?用私刑?”
周静桓眉眼冷冷:“此女擅闯我院中,不管杀没杀人?,其心可诛,我已然?手下留情,难不成诸位真当我周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以任意出?入恍若无人?之地?”
晏无双按住连翘的手,让她不要冲动?。
连翘没再说话?,临走却回头?一眼,记住了周静桓今日?的每一丝神情。
骨钉这种东西极为恶毒,虽然?不像刀砍剑劈那么狰狞,小小一个钉在人?的脊骨上却会让人?痛入骨髓,周见南替她护体,连翘将那入骨的骨钉拔出?,纵然?是晏无双如此强悍的人?也痛得脸色发白,额生虚汗。
幸好周见南那日?偷了不少灵花灵草做成了丹药,晏无双服下后?脸色这才好看些。
连翘攥紧了手中的骨钉向她承诺:“你放心,我定会替你报仇,把这枚骨钉还?回去。”
晏无双缓缓擦去手臂的血迹,冷笑道:“我要亲自报。”
周见南现在身份很尴尬,他明明记得这个堂兄从前并非如此,又?不好说什么,于是问道:“你刚刚说周夫人?是浇花时突发心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时为何屋里并没有?花?”
“没有??那一定是周静桓把那花拿走了。”晏无双回想道,“屋子只有?一个他,不是他做的还?会有?谁?”
连翘思?忖:“不过是一盆花,周静桓为何如此在意?还?有?周夫人?,她的心悸难不成是由?这花引起的?”
晏无双不太?了解花花草草,只记得:“那花是黑色,形状如牵牛,但又?不完全是,叶青而翠……”
周见南脱口而出?:“你说的似乎是黑色曼陀罗?我母亲那里也有?一盆。”
晏无双不能确定,于是周见南回去悄悄把花从他母亲房中搬来叫晏无双辨了辨。
晏无双第一眼就一口咬定:“就是这个,和它一模一样。”
这下,周见南有?些不懂了。
“黑色曼陀罗的确稀有?,不过在周家,倒也不算太?少见,周夫人?从前定然?也见过不少次,为何偏偏这次引起她心悸了?”
连翘凑过去:“会不会是这花有?毒?”
周见南摇头?:“这花的确有?毒,能够暂时麻痹人?,但不入药只是观赏的话?并没大碍,不仅如此,这花摆放在房中还?能安神。”
连翘又?不明白了:“既然?不是中毒,那到底是因为什么,难不成只是意外?”
晏无双很认真地摇头?:“绝不是,周夫人?明显是看到花后?捂着嘴惊恐万分?,似乎发现了什么才突发的心悸。而且,她死时房中除了我就只有?周静桓,这花偏偏又?被周静桓丢了……”
“你是说,周夫人?是周静桓杀的?”周见南噌地站了起来,“不可能吧,他们母子关系一向很好,尤其是在伯父死后?,母子二人?相互扶持,族老们才没能瓜分?周氏。”
晏无双自然?也难以置信,所以并没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个可能,以免被说荒谬。
“但……那时房中再无他人?了,若不是周静桓所为,难不成周夫人?是自杀?儿子就要继任家主,她日?后?稳坐高台,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这个可能更加微乎其微,于是房中又?静默起来。
事到如今,只有?知道那盆花的秘密才能堪破真相了。
晏无双格外疲惫,必须休息,周见南于是回去打算旁敲侧击问问母亲这花是不是暗藏玄机,连翘则抱着这盆花回去细细察看。
路上她试图从陆无咎那儿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然?而陆无咎沉吟片刻,也没看出?来,顺口留她一起于是连翘便在他房里坐下。
她托着腮把每片花瓣每个叶片都?看完了,相关的书也都?翻遍了,甚至仔细思?考了隐喻、典故也没发现这曼陀罗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看也看不出?来,连翘打算摘一片下来。谁知手指一不留神被锋利的叶片划伤了,她记得周见南说过这曼陀罗有?毒,头?脑立马有?些眩晕。
陆无咎捉住她的手:“我看看。”
“只是微毒而已。”
连翘抽手,但陆无咎摁着不放,垂眸挤出?她被划伤的指尖处淤血,然?后?用手帕擦了擦。
连翘瞥他一眼:“你还?挺会照顾的人?。”
陆无咎随手将脏了的帕子丢到花盆里:“哦?你还?看我照顾过谁?”
除了她,连翘一时还?真没想出?来,不过今日?为晏无双出?头?也算一件吧……
连翘抿着唇小声道:“谢了。”
陆无咎声音淡淡:“不想惹麻烦而已。”
连翘心里轻轻哼一声,就嘴硬吧,她才不信他真是块石头?。
眼神一瞥,连翘目光定在花盆里的帕子,突然?失神。
陆无咎也停顿住了,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连翘迅速起身捂住他的嘴——
“你不许开口,明明我才是第一个想明白这花的秘密的,你就是也猜出?来了,必须在我说完之后?才能说!”
她语气十分?霸道,凶巴巴的,手指却却十分?柔软。
陆无咎眼眸一垂,表示答应。
连翘于是得意洋洋:“这花如果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花盆里对?不对??你刚刚顺手把帕子丢进了花盆里,我突然?想到很多人?会把喝剩的药渣顺手倒进花盆里,晏无双也说她看到的那盆花叶片枯黄周夫人?才会以为是干了去浇花,实?际上——”
她眉毛一挑:“那花也许不是干枯,而是被药渣灼烧的,周夫人?兴许是看到了药渣发现了什么秘密才会突发心悸的!”
陆无咎微微勾唇:“还?算你聪明。”
“什么叫算,本来就是!”连翘眼神明亮,闪过一丝狡黠。
此时,陆无咎抿了抿唇,突然?顿住。
“……你的血,是咸的?”
连翘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刚刚被割伤的手指上的血迹沾到了他唇上,她赶紧抬手把那丝血迹擦干,莫名其妙:“血当然?是咸的,难不成还?有?甜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见鬼一样看向陆无咎:“不对?,你不是尝不出?味道,怎么会知道我血的味道?”
陆无咎摸了摸唇角:“我也想知道。”
毕竟,他刚刚试了试,连自己血的味道都?尝不出?。
连翘奇了:“一开始是我的嘴巴你能尝出?味道,现在血也能了,难道这蛊毒加深了?只要是我身体里的,你都?能尝出?味道?”
陆无咎眼眸微微暗下去:“也许是。”
他目光如炬,眼神深邃,连翘还?在惊奇,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你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想从我身上尝尝其他味道?”
陆无咎不置可否:“你若是愿意,也不是不行。”
连翘很是狐疑:“你想都?别想,我是不会哭的!”
陆无咎抬眉:“和哭有?什么关系?”
连翘纳闷:“除了血,你还?能尝的不就是我的眼泪吗?”
陆无咎深深看她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连翘还?在思?索他的意思?,陆无咎回眸提醒道:“不是要查周静桓的药渣,还?不走?”
毕竟陆无咎总不可能为了尝滋味特意把她弄哭。
周静桓丧母,此刻正在前院守灵,他的院落是空的,只下了几?道禁制。
这禁制对他们二人而言并不难解,两人从容地进去。
不出意外的是那盆花已经被处理了,他的房里也找不到任何药渣,看?起来毫无异样。
连翘纳闷:“难不成?我?们猜错了?”
陆无咎环顾四周,然后看?向窗外的一株月桂树,忽然道:“恰恰是猜对了。”
只见那株月桂长?在窗边,叶片微微枯黄,和晏无双描述的那盆花的微黄的叶子一样。
此时正值夏日,草木葱茏之时,周家又是木系灵根,极擅长?养灵花灵草,按理来说,周静桓的院子是不应该出现这种发黄的树。
除非……这树也和那花一样,是被他喝药时泼下的药渣灼烧的。
连翘明白了陆无咎的意思,于是去树下翻看?,真的翻出了极其些微的带着?草药味的碎渣,只可惜这些药渣时间已经很久了,几?乎快腐成?泥土了。
她干脆挖了一块泥带回去给周见南辨认。
周见南对各种草木都十分熟悉,他皱着?眉,捧着?这捧泥土闻了又闻,看?了又看?,却?说:“我?只能看?出里面?有?一味应该是并蒂莲,并蒂莲两朵,一朵剧毒,一朵是良药,剧毒的那朵会让人穿肠烂肚,神仙也难逃,而可入药的这朵则能让人容颜不老,我?们家炼制的驻颜丹里用的便?是这朵良药。”
连翘懵了:“你是说,他喝的这些药是驻颜用的?”
周见南挠头:“汤药的药效比丹药更?好,周家的人爱美,几?乎每个人都会服用,像大?夫人,每日都离不开,否则容颜便?会快速衰老。”
连翘想起了周夫人死后的样子,不过短短一天,再见到她的尸身时,她浑身干瘪发皱,容颜苍老,牙齿脱落,手臂像枯枝一样,头发更?是全白,只有?这时才符合她实际上二百七十岁的年龄。
修真者的寿数是常人三倍,周静桓是她师兄,如今五十有?余,在修真界看?来,正是青春鼎盛之时,按理,这个时候即便?不用驻颜丹,在百年之内容貌也无甚变化,他为何这么早便?开始服用?
周见南思忖道:“并蒂莲良药的那一朵除了驻颜,还可以强心?脉,补精气,他或许是为了提升修为。”
连翘更?加不明白了:“若只是为了这两个原因,周夫人自己也用药,何至于吓出心?悸,周静桓又为何要灭她的口?”
“这我?便?不清楚了。”周见南一脸无奈,“我?们家只是旁支,每日供给我?们家的并蒂莲都是摘好送过来的,也只许我?们将这些花用来炼制驻颜丹,卖出的丹药他们还要抽走七成?,至于其他的我?们家压根接触不到。”
“不过……”周见南小声道,“我?听说这并蒂莲除了良药的这一朵能驻颜,毒药的那一朵还能以毒攻毒。比如我?们之前在禁地里碰到的能够将人变成?傀儡的画皮虫,被寄生的人会慢慢变成?傀儡,心?性大?变。而并蒂莲中是毒药的那一朵倘若用的剂量合适的话,便?能将被寄生之人身体里的画皮虫逼出来。”
连翘醍醐灌顶:“你是说,周静桓用的可能不是良药,而是毒药那一朵?他也许是被画皮虫寄生了?”
“小点声!”周见南捂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这么一说,连翘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毕竟自打进入周家以来,周静桓虽然外表无甚变化,但行径举止与从前大?相径庭,一直给她一种割裂之感。
若是他其实是被控制了,那么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周夫人一定比她更?熟悉自己的儿子,定然也是发现了这个秘密,震惊之下才突发心?悸,然后被心?性大?变的周静桓杀了。
连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知?道一个人是不是被寄生了?”
周见南仔细想了想:“这个虫会不停地噬咬内脏,被寄生之人会无比痛苦,听闻有?一种曲子这虫子听了之后会更?加狂躁,被寄生的人也会万分痛苦,严重的,甚至会当场七窍流血,所?以,要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被画皮虫寄生,只需要用埙吹奏《忘忧曲》。”
“那你会吗?”连翘问道。
“我怎么会?他们是主支,我?们 是旁支,他们防我?们防的可严了,除了让我?们做事,并不看?得起我?们。”周见南隐隐有些愤慨。
“不过……”他眼珠子又转了转,“我?母亲十分厉害,这些年她和那边的人关系还不错,拿到了不少东西,我?知?道她有?一个秘密的藏宝阁,里面?兴许会有?曲谱。”
连翘大?喜过望,赶紧让周见南回去试试。
周见南动起手来不行,但脑子十分灵活,还真从他娘的密室里翻出了这个曲谱。
这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晏无双对周见南态度也明显好了点,看?他前后奔走的份上,打定主意以后少对他动几?次手。
然而这曲谱十分难练,连翘嘴都干了,也总是练不好。
晏无双看?着?心?疼,突然想到:“这曲子既然这么难练,吹错一个音都没有?效果?,咱们又有?吐真草,何不直接用这草让他说实话呢?”
“要不说你天真呢!”周见南哼哼,“这草是周家养出来的,对一个人只能作用一次,这么大?的把柄他们又怎么会给自己留弱点?定然是自己都先?用过了,以防反噬到自己。”
晏无双想想也是,即便?从前没用过,发现他们闯入禁地拿走这个草之后,以此人心?思缜密之程度定然也会立即服用一次。
此路看?来是行不通了,连翘只好继续苦着?脸继续练起曲谱来。
到晚上时,终于初见成?效,连翘于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试试。
她偷偷摸摸潜入灵堂,看?准了周静桓守灵的时候,在外面?吹奏起来。
乐音一响,周静桓眉心?果?然微微皱起。
连翘见状于是吹得更?卖力,只可惜周静桓除了一开始皱了下眉,并不见任何痛苦之色,反而迅速追出来,眼神凌厉。
连翘见势不妙,立即掉头就走,周见南跟在她身后,两人飞快地回了房,才躲开周静桓的追踪。
大?门一关上,连翘气喘吁吁,周见南也吓得不轻。
“怎么这乐曲对他没用?该不是因为你吹得太难听了吧?”
“难听?”连翘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好听!”周见南立马改口。
连翘这才放过他,不过不管难听还是好听,她确信她没有?吹错任何音符,为什?么对周静桓无效呢?
连翘纳闷地嘀咕,这时,正在悠闲自在看?书的陆无咎幽幽道:“自然是因为你从一开始便?错了。”
“你是说,周静桓并没被画皮虫寄生?”连翘凑过去。
陆无咎淡淡嗯一声。
连翘很看?不惯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你怎么知?道?该不会是马后炮吧?”
陆无咎并不与她争辩,仍然不疾不徐地看?着?书。
连翘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一开始她练曲子陆无咎就并不十分热衷,难不成?,他还真的早就知?道了?
连翘半信半疑,又开始生气:“你既然知?道干嘛一开始不说?你是故意看?我?丢脸的?”
陆无咎却?反问:“我?说了,以你的脾气会听?”
连翘尴尬了,她确实不会,不但不会,反而会更?加卖力。
她摸了摸鼻子,嘴上还是不承认:“怎么不听了,分明是你以己度人!这下好了,还有?两日就到约定的期限了,都怪你,让我?浪费了一天,全是无用功!”
这话实在太过倒打一耙,晏无双都听不下去了,扯扯她的衣袖。
但陆无咎并不生气,只是轻笑一声:“也不算无用,周静桓心?思缜密,适当的打草惊蛇震一震他,他才会按耐不住出手,只要他出手,就必然有?破绽,到时候才是我?们动手的机会。”
连翘听得云里雾里的,冷哼道:“你最好说中了,我?嘴都吹疼了。”
她摸摸因为练了一天埙而干裂的嘴唇,满眼怨气。
陆无咎于是推了一盏刚倒好的茶过去:“润一润。”
连翘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看?到他桌子上有?新鲜的莲蓬,又支使陆无咎给她剥莲蓬,美其名曰慰问她今日的辛劳。
晏无双看?出了连翘这是故意蹭吃蹭喝,她倒是对吃吃喝喝不感兴趣,于是拉着?周见南出去。
周见南离开时看?到陆无咎当真伸手去替连翘剥莲蓬,目光有?些恍惚,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太过自然和熟稔了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他竟然从陆无咎漫不经心?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宠溺……
这个词一冒出来,周见南吓得立马又抛出去。
不可能!周见南再看?一眼,只见陆无咎眼神又变得无波无澜,平静地看?着?他,他甚至看?出了一丝冷意,于是迅速把门关上。
这才对嘛,果?然,殿下还是没变。
连翘浑然不觉,只是咬破一粒莲子后,她苦的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将嘴里的莲子立马吐了出来。
“呸,你这里的莲子怎么这么苦啊,和我?那日在别处吃的完全不一样。”
陆无咎抬眸:“真有?这么苦?”
他指尖捻起一粒莲子揉搓,不以为然。
连翘呸呸两口,舌根都苦的发颤,见陆无咎在笑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敢笑!”连翘哼哼两声,突然,又笑眯眯道,“我?忘了你没有?味觉了,当然尝不出来,那我?让你自己也尝尝究竟有?多苦。”
于是她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挑开他的唇舌头钻了进去。
淡淡的清苦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
连翘抱着?他的脖子,眼神狡黠:“怎么样,苦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