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许大夫了吧。”他从车里钻出来。
而后就朝着许黟自我介绍, 道他是盐亭县王员外家的管家。
“鄙人姓陆,一个月前曾听闻许大夫会治‘眼瞎病’,就让下面的厮儿来问个究竟,没想到下面的人办事欠了妥当,对许大夫出言不逊。”他解释完来意,就叫这小厮给许黟好好的赔礼道歉。
不仅如此, 他这番过来,也是带了赔礼的。
是一个木制盒子, 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是东街有名的点心铺买的四彩果子。
许黟敛着眉,没有接木盒, 只如实的说:“在下没治过‘眼瞎病’,这应该是误传。”
陆管家说道:“无妨无妨,只是家母眼病多年,如今愈发严重,作为儿子难免心生不忍……”
陆管家本是不识得许黟的,上回只派一个小厮过来询问,也是听旁人说起。
前几日,他与友人在酒肆里借酒消愁,结果听到友人说这南街的许大夫就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许小大夫。他再三打听后,阴差阳错地得知,这许大夫就是当初他让小厮去找的治“眼瞎病”的大夫。
他觉出不对,回府后立马叫来这小厮问话。
这一问才知道,小厮当时看对方年纪轻轻的,根本没有以礼相待,反而轻视吐痰……他头脑一昏,差些就想把小厮给揍了。
于是,二话不说就拉着小厮来赔礼道歉。
许家屋里。
许黟听着他这解释,眼神落到缩着肩膀的小厮,他身上全然没有初见时的嚣张模样。
“如此的话,陆管家是想请在下出诊?”许黟收回目光,问坐到对面的中年男。
陆管家连忙应声道:“劳请许大夫了。”
许黟没答应,皱眉说道:“在下对眼病知晓的不多,陆管家还是另请高明为好。”
所谓眼病不是单独只有一二种,而是有诸多种病因所致,像时下民间里俗称的“眼瞎病”,也不是真的叫眼瞎病。
而是因为得病太久,久而久之这眼睛坏了,就被百姓们叫做眼瞎病了。
但在中医里面,是没有一种叫“眼瞎病”的疾病的。
当然,学中医就要面对各种不同的病患,自古以来就有医闹,有对医者不信任的事存在。
许黟不至于因为这个小厮就不给对方的令堂看病,可也不是所有病患都会接。
像陆管家的母亲年纪大,又患眼病多年,肯定看过不少大夫。要是那些大夫都看不好,他这个临床经验还不够丰富的年轻大夫,想来也不一定能治好。
陆管家:“……”
他没想到,许黟会拒绝他。
陆管家张张嘴,心里有些恼怒小厮上回的自作主张,要不是如此,这许大夫怎么会拒绝出诊?
他诚恳地又请了两回。
如今在他的心里,这许大夫能被邢家请去当义诊堂的坐堂大夫,那就是有几分真本事的。有能耐的人脾气都捉摸不定,只要他真挚请求,定能打动对方。
如此想,他再次请许黟出诊。
许黟见他锲而不舍,又想到对方这么长时间都没放弃来寻他,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既如此,那我就便随你出诊吧,不过要与陆管家事先言明,令堂的眼病我并没有把握能治。”
“在下自当明白。”陆管家欣喜,当即拱手说道。
不多时,许黟背上药箱,坐到对方的驴车里。
过了好些时候,车把式驱使着驴车来到城中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不大,坐落在离北城郊不远的小巷子里,周围都是相似的房屋,与石井巷十分相近。
陆管家下来车后,就请许黟进入到院落里,他往里面喊了一声,就出来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戴着绀色头巾,窄袖裳裙系着一条姜黄色的腹围,这人就是陆管家的妻子。
因为要照顾家里的老人家,陆管家的妻子没有去主家里找份差事当值。
不过以他在王员外家里当管家的月钱,足够一家老小的花销。
妇人听到许黟是来给老母亲看病的,犹豫了一下才拉着陆管家离开。
片刻后,陆管家脸色怪异的回来,小声的跟许黟道:“我几日未归家,内子说家母这些日子都没出屋,这屋里恐怕会有些异味。”
许黟挑动眉头,他们站着的位置,后面就有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老太太应该就是住在里面了。
许黟对于病患身上是否带有异味这事没有什么感觉,作为大夫,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病人。不过陆管家都这么说了,许黟还是在心里做了一些准备。
等房屋的门打开,他刚进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尿骚味时……
许黟沉默了。
陆管家在嗅到屋子里弥漫的异味时,面上露出一丝难堪。
可想到自家的老母亲就住在屋里,他又嫌弃不起来,顿时心里生出复杂的情绪。
他的情绪如何,与许黟丝毫没有关系。
许黟在进来这屋子后,目光就落在昏暗的四周,两面窗皆是用厚重的帘子遮着,屋里又燃着炭盆,放着隔夜的马桶,老太太的饮食起居都是在屋里解决的。
残留的各种味道,混合着木炭燃烧后的味儿,以及这些屎尿盆等等,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随着他们的进屋,陆管家的妻子把屋里的灯点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老太太平日里,不让我们收拾她的屋子……”
“好了,我去叫母亲起床。”陆管家面上挂不住,打断了妻子的话。
他进到里面喊人,坐在里屋床榻上的老太太早就知晓他们进来了。
但她没开口说话,睁着一双浑浊的,看不清东西的眼睛,盯着里屋的小门,久久不动弹。
陆管家心里叹了一口气,喊道:“娘,你怎么又几日不出屋了?”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声音幽幽传来:“我看不见,出去了又如何。”
陆管家劝慰道:“我请新的大夫过来给你看病,也许他能治好你的眼病。”
老妇人肩膀动了动,却没有站起来:“这病……还能治好?”
“能,肯定能的。”陆管家半跪在床头,抓住老母亲的手掌,轻声的说请来的大夫是谁。
“娘可记得前阵子邢家设义诊堂?这许大夫就是当时义诊堂的坐堂大夫,那几日他治好了好些病人,给他看病的人都说他医术好。”
闻言,老妇人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变化。
她抓紧儿子的手,让他扶自己起身。
“好,好好。阿娘就听你一回,给这许大夫好好瞧一瞧。”
外面,许黟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话,心里却在想,这老妇人得的到底是何眼病。
反观旁边的妇人,她心不在焉的绞着身前的腹围,听得里面话音落地,在里面的人还没出来时,就已跑着入内,同陆管家扶着老妇人出来。
到这时,许黟才见到老妇人的眼睛是什么情况。
只见老妇人双眼外观正常,但里面的瞳孔晶体微微浑浊,不见丝毫灵动的光泽,随着她的走动,她眼眸也在移动,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视力不好,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许大夫在哪里?”老妇人摸着步子过来,朝着四周张望,最后落在面前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上面。
许黟上前一步,举手投足不见任何嫌弃,说道:“在下便是。”
老妇人问道:“你能治好我的眼病吗?”
“还未知。”许黟摇头,“我需要先给老夫人你看了病,才能知晓能不能治好。”
“好,好好。”老妇人又喊了一遍好。
就叫陆管家扶着她坐到屋子里的椅子上面,接着,她就叫儿媳妇把帘子打起来:“有大夫来,你怎么不帮我收拾收拾,好叫大夫看了笑话。”
妇人面色难看:“……”
但她是儿媳妇,不好在外人面前多嘴什么,只能忍着气,手脚麻利的将帘子打起来挂到钩子上面,又将桌子清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好让许黟能坐下来给老妇人看病。
许黟缄默看着这一切,还能说什么,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无权干涉。
只是看着妇人忙碌的模样,又看坐在椅子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老妇人。
许黟揣摩了一下,就把这心思落回到老妇人的眼病上面。
他询问老妇人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得知她除了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以外,没有任何的不适。
接着,许黟又问她可会耳鸣。
老妇人点了点头,她有时候听到驳杂的声音就听不清,别人还以为她耳聋了。
久而久之,老妇人的脾气越发古怪,别说是儿媳妇了,有时候儿子难得回一趟家,都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
问完想问的,许黟让她伸手,他要诊脉。
从症状上来看,老妇人极有可能得的是“圆翳内障”,现代医学名叫做“白内障”,在中医里,“圆翳内障”有不少发病原因,其中就有年高体弱,气血渐衰,目失润养的缘故,还有肝肾亏损,劳心竭虑,阴虚火旺等等。[注1]
许黟在诊完她的脉象后,基本可以辩证得出,这老妇人是肝肾亏虚,精血不足引起的老年圆翳内障。
但她得病时间太长了,想要靠如今的药汤喝到双目恢复清明,几乎不可能。
再者,这病除了喝药,还要用药膏敷眼,且要保持心态平和。
只见老妇人所住的屋子,堆满了各种杂物,味道久久不散。
长期待在这样的环境,别说是治愈了,恐怕还会加快眼睛失明。
许黟直言不讳道:“陆管家,令堂的眼病乃圆翳内障,这病是因肝肾俱损而得,且令堂年岁已高,精气不能上荣于目,想要治好怕是难上加难。”
陆管家一听,连忙询问许黟可有办法治好。
“我先为令堂开一剂滋阴明目汤,这汤需得长时间的服药才有效,且药效因人而异,不能确保喝后能完全恢复。”许黟说完,看向陆管家。
陆管家纠结片刻,止不住担忧的问:“若是药效不佳,该是如何?”
许黟淡声回他:“能看清二三成事物。”
得他这话,陆管家心里头一颤,要是能恢复二三成的视力,那也是极好的呀。
旁边的妇人也是心神动了动,要是老太太眼病好了一些,会不会就比以前好伺候了。
大家各怀心事,却达成一致要求,那就是开药方,抓药治病。
尤其是老妇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儿子快去拿纸笔来。
许黟没有用陆家的纸笔,他自个取出药箱里的笔墨纸砚,研墨后,提笔写下药方。
滋阴明目汤,是由枸杞子,菟丝子,熟地黄,山茱萸,茯苓,制首乌,山药,密蒙花,白芍,当归,女贞子,桑椹等十二味药材组成。[注2]
寻常药方里面,用的药材几味药就足以了,但这滋阴明目汤所用的药材却不少,这药汤煎煮好,亦是十分难以下咽。
许黟没有告诉他们药汤难喝一事,只是告诉老妇人,喝汤药时不要食蜜饯果子之物。
“此汤药用水煎服,一日一剂两服,服用三十剂后可停药数日,待我二诊。”
陆管家听到要服用三十剂,愣了下神,还是满头答应了。
许黟见此,也就没再说什么。
将药方递给他后,言明此次出诊,诊金要五十文。
陆管家不缺这五十文钱,一听诊金是这个数,立马从钱袋里数出五十个钱交给许黟。
许黟得了钱,回来南街时,在李婆婆摊位前买了几块羊肉烧饼,李婆婆识得他,还送了他一碗羊肉杂碎汤。
等他提着烧饼和羊肉杂碎汤回到家时,没一会儿,余秋林背着小包裹也回家了。
余秋林一回到家,就高高兴兴的拉着何娘子进屋。
他把门关上,小声地对她说道:“娘,我在黟哥儿那里买的消食丸,都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何娘子惊讶。
这才几日。
那么多消食丸都卖出去了吗?
余秋林感叹地笑说:“可不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那庙外的集市热闹得很,光是买卖药丸的就有好几家,都是打着黟哥儿的陈氏消食丸的名号在卖,我看他们卖的都是假的,价儿还比我的实惠,还担忧着呢。”
他本以为出来这么多假的消食丸,他手里头的消食丸还要过几日才能卖完。
哪里想到,今儿余秋林刚到集市,还没支好摊子,集市里就先来了几个带着刀的衙差,把卖假消食丸的摊主都给抓走了。
余秋林跑来见许黟, 问他可知道集市里有小摊贩卖假货一事。
“这些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药丸,一包就卖十文钱,好些城外来卖货的, 都分辨不出来真假,都跑去买了。”余秋林没好气地说罢,想着那几个人都被衙差给抓了,又高兴起来。
许黟起身, 去到柜子里拿出一包药丸递到他的面前。
余秋林一惊:“黟哥儿, 你怎么有假的药丸?”
“几日前就收到消息了,当时就让阿旭去集市买了一包回来。”许黟淡然道。
知晓这事, 还是庞叔过来告知他的, 当时许黟就觉得蹊跷, 自从“沈氏消食丸”横空出世后,县城中的一部分生意就被对方给拉走了。后来,许黟跟阿旭阿锦他们加大消食丸的产量, 这部分需要购买消食丸的客源又回来一些。
没想到会有人把主意打到这方面的头上。
他们占着乡里乡下的消息不流通, 卖出去了不少,等庞叔知道,也是几日后的事。
许黟检查过这假的消食丸,发现是用山楂,陈皮和炒麦芽这三味药所炮制,用来当成消食丸, 其药效自然不行,但好歹不是什么对人体有害的药丸。
余秋林好奇问:“黟哥儿, 这回衙差抓拿人是你所为吗?”
许黟摇了摇头, 说他不知。
不过他心里已知道这人是谁,除了庞博弈, 不会是别人。
这人比他想的更嫉恶如仇,放在朝堂之中,这样的人确实要吃亏很多,接触久了,许黟好似有些理解他为何要罢官回乡。
“买卖假消食丸之人被抓,后面想来是不敢有人再犯了。”许黟看向他,想到什么,随口问道,“消食丸卖得如何了?”
余秋林听到这个问题,当即高兴道:“我都卖完了!”
原来,在那几个卖假的消食丸的小贩被抓走后,就有一个行脚的商人,把他手里头全部的消食丸都买走了。
还询问余秋林后面还会不会来集市买卖消食丸,他要的量不少,想要全收了去。
“我跟他说,还有五十包,叫他明日同个时辰来集市里。”余秋林从未一次性挣到这么多银钱,当即就要拿出两贯钱,还要再买五十包消食丸。
许黟却蹙起眉头,问他:“你知道他买这么多消食丸回去,要做什么?”
余秋林愣了下,他正乐头上,根本没想到这茬。
许黟道:“行商之人,无非是为了挣几两银子,他既然以原价跟你买下消食丸,那买下来的消食丸定会加价卖出去到别的地方。”
余秋林怔住,他没想到这事。
当初许黟同意将出售消食丸的机会给他时,就已说过,不可随意加价,更不能贪得无厌。
“黟哥儿,这事是我思虑不周,不若这样,我明日拒了这商人,不将消食丸卖于他了。”余秋林思索以后,决定放弃这次的买卖。
这五十包消食丸固然不少,可与他答应许黟的承诺已然相驳。
要是真卖给这位行脚的商人,他加了高价卖到别处去……
许黟道:“不,这回的消食丸要卖给他。”
他随意地倚在椅靠上,给余秋林倒了一杯热茶,“你听过‘祸莫大于无信’吗?”
余秋林没听过,他愣神地看向许黟,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已答应了对方,突然反悔,对方肯定会生气,兴许会直接越过你,直接来问我买消食丸。”许黟说道。
余秋林:“!”
又是他没想过的事。
不过,许黟又笑了笑,开玩笑的说道:“也许,他已知道炮制消食丸的是哪个大夫,正寻过来了。”
余秋林闻言,震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犹豫不决地询问许黟的意见:“那我到底要卖不卖给他呀?”
余秋林从许家出来,就一直惴惴不安,担忧这行脚的商人直接去找许黟买消食丸了。
何娘子知道后,问他是如何想的。
“你是担忧黟哥儿把消食丸卖给他?”
余秋林垂下头,说道:“我不知……我,我不想黟哥儿把药丸卖给行脚的商人,但我又不能左右黟哥儿的想法。”
“既然无法去左右,那你何必多想?”何娘子看着他,说道,“我想,黟哥儿是不会卖给他的。”
余秋林震惊:“娘,你如何知道?”
何娘子道:“不难猜,黟哥儿就是那般的人,他当时把消食丸卖于我们,就没挣钱,如今自然不会为了挣钱,就把这消食丸卖给他人。”
余秋林一阵恍惚,确实如此……
他没来得及再多想其他的,很快就到与行脚商人约定好的时辰。
他把备好的消食丸装到包裹里,放到后背的竹篓,背着它出了门。
不多时,许家门外来了一个瞧着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
这男子一身行脚商的装扮,脸上露着笑地上前来拍门。
这时外面正下着雪。
其实在半夜时就已经在飘雪了,只是这雪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行脚商肩上都积了一层雪。
他抖了抖肩上的雪,就看到院子里出来一个小少年郎。
阿旭见到院子门外有人,就跑过来开门:“这位官人,可是来看病的?”
他询问着,侧过身让对方进来。
行脚商点头地进来后,视线落在四周,有些好奇这院子真的是那位许大夫的?
“敢问这位小郎,这里是许大夫家?”他问道。
阿旭点头:“正是。”
阿旭将行脚商带到堂屋来,向着许黟喊道:“郎君,这人找你看病。”
“看病?”许黟抬眸,看向这青年。
只见这青年面色红润,神态正常,不像是有病之人。
许黟示意他落坐,端详着他问道:“你且看什么病?”
“我不是来看病的。”行脚商立马否认,又道,“我是来买消食丸的。”
许黟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要买多少?”
行脚商没有迟疑:“许大夫你手里头有多少消食丸,我都收了。”
说罢,他直接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打开地递到许黟的面前。
许黟轻轻一瞥,就看到里面有几张面值五两的交子。
带这么多银钱上门,看起来是有备而来了。
许黟淡然地收回目光,看向他道:“来我这买消食丸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寻常人家肠胃有所不适买来服用,一种是身体无恙,买来当作备用药,不知官人你是何种人?”
行脚商噎住:“……”
“在下不明白许大夫的意思。”
许黟淡淡看着他,没有说什么,反叫阿旭请他离开。
行脚商更加不明白了,这许大夫怎么有钱不挣?他稀里糊涂地从许家院子出来,如何想都想不明白,拦住了想要折返回屋的阿旭。
“小郎且慢,你家郎君这是何意,怎么不愿把消食丸卖给我?”行脚商忍不住地询问。
阿旭抬头看向他,慢吞吞道:“郎君决定的事,我怎么知道呢。”
行脚商:“……”
他还想问什么,阿旭已不想搭理他,昨日余秋林过来找许黟,他就在场,知晓这人,定是那个想要买消食丸的人。
结果这人跑来找郎君了。
行脚商在许黟这边碰了壁,无法,只好再去集市找余秋林。
他来到集市后,见余秋林还在,就问他有没有给他留消食丸。
余秋林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你来迟了,我等你半个多时辰,一直等不到你人,有个大户人家的内知就买走了二十包。”
“这……这……你怎么不给我留着!”行脚商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余秋林看到他身上沾着的残雪,心底觉得奇怪,不过已不想将消食丸卖给他了。
“是你无信在先,你本与我约好了时辰,你人却没来。如今怎么能指责我没把消食丸留给你?”
行脚商支支吾吾,他能说自己为了想花更少的钱,还跑去茶楼里打听了消息,知晓了这炮制消食丸的大夫是谁吗?自然是不能说的。
思及此,行脚商也只能把这气咽回肚子里,问余秋林手里头还有多少消食丸。
余秋林想了想,道:“我不卖了。”
“不,不卖了?”行脚商彻底顿住,“为何不卖了?”
余秋林:“不卖就是不卖了,哪来如此多的理由。”
说完,他就把摊子收起来,离开了集市。
只剩行脚商愣在原地,不知所云。
另一边,许黟让阿旭将看诊的牌子收起来,他揣着双袖,坐在刘伯驾驶的牛板车,来到东街承平巷。
许黟买的一进院就坐落在承平巷里。
刘伯听得他买了新的宅子,还是在东街,又惊又喜:“前几日城中传的王管家盗卖主家家具的案子,里面的许小官人,竟就是许大夫吗?”
许黟颔首:“是在下。”
刘伯听后,与许黟道了好几声恭喜,眼里带着艳羡的笑着问:“许大夫买了新宅子,是要哪天搬去?到时候有需要老夫的牛车尽快说,我先把牛给喂饱了。”
许黟道:“不急,这宅子里的家具全无,还需要先置办,且有些地方年久失修,还要修整好再言其他。”
刘伯问:“许大夫可找好木匠了?”
听得许黟说还没找木匠,刘伯存着推荐的心思,说道:“我知晓北郊外有一位木匠师傅,他手艺儿好着呢,要的工钱也实惠,就是人有点怪,不爱说话。”
“哦?”许黟挑了挑眉。
刘伯继续兴致勃勃的说他是如何知晓这木匠师傅的。
“说来也是巧合,那回我从许大夫你家里出来,就去城门外等散客,等了两刻钟都没等到人,以为今日就守空了,就见一个拖着木材的青壮……”
刘伯见青壮拖了这么多木材,本是不愿意接的,毕竟拉一个人才得一文钱,可他看青壮肩膀处的衣服都被木材磨破了,想了想还是同意拉他去北郊。
等到地方,结果这青壮付了他五文钱,顿时让刘伯心生好感。
后面他又碰巧遇到对方,拉了对方几回,每次这青壮都不爱说话,性子颇为奇怪。
有次刘伯遇到识得这木匠的,就说这木匠脑子有问题,不喜和人说话。
因而,来找他做活的主顾不多。不过刘伯看过他做的木匠活儿,手艺颇高,不输于城中好几家名声响当当的木匠师傅。
听完刘伯的一席话,许黟对这位青年木匠师傅产生了好奇。
没多久,刘伯驾着牛车稳稳地停在新宅门口。
宅门上方的牌匾已被程管家卸了下来,如今空出一片,只等做好新的牌匾就可挂上。
这是许黟第二回来这儿,他推门而入,这回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只有落在地上、墙角处,染上灰尘的积雪。
雪不厚,人走过时会留下一道道脚印。
许黟踩着咯吱响的雪,行了几步,就来到正院的回廊。
回廊上方的木梁有些已腐朽,掉下来的木屑落在是石板砖上,许黟越过木屑,沿着回廊往前看,面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宅子只有正院,这正院有几十平宽敞,设有供人观赏的花坛和小池。可惜这几年里无人打理,花坛里不见一株花木,小池的底部更是积着一层厚厚的青苔。
许黟眼睛一一扫过,将目光落在院里唯一活着的树木上面。
因是严冬,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看光秃秃的树杈,许黟不确定这树是梨花树还是枣树。
他站在树前分辨了许久,才认出这树就是梨花树。
“许大夫,这树是有什么讲究吗?”突然,旁边跟着他站了许久的刘伯,忍不住地开口问。
许黟“哧”的清亮一笑,说道:“我只是在认树罢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刘伯嘿地笑说,“许大夫你不说的话,我以为这树能入药呢。”
要不然怎么能让许黟看得如此入迷。
许黟挑眉看他:“这梨花树确实能入药。”
刘伯惊住,他就是随便说说,哪想到还真的能入药。
“可惜阿旭他们没来。”许黟轻声道。
要不然,还可以跟他们说这梨花有什么药用价值。
花有时节,待这梨花树开满梨花,就可以将花朵摘下来。
梨花不仅能祛痰止咳,清热解毒,还可以护肝脏,增强心肌活力。
晒干后用来泡茶,或是用作引经药入药都可以。
接着,他们穿过正院来到堂屋,堂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做工精美的雕花木梁,在堂屋的右侧还有一间茶水间。
里面本是用来供下人们给主家煮水沏茶用的,空间不大,只有十来平方。
左手边则是供客人临时休息的偏房。
这偏房许黟都想好了,到时候就改成诊堂,里面还要设一张小榻,再用屏风隔开一处更衣的小室。
他如此想着,把带出来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就地画出设计图。
旁侧的刘伯本在四处看着这宽敞的宅子,他回头就看到许黟在作图,看得怔怔出神。
这……许大夫也太厉害了。
在新宅待了半天,许黟揣着画好的图纸,打算先联系木匠,瓦匠和专门负责花卉种植的花房婆子。
前两者是必须要有的,后者嘛,许黟觉得正院那么宽敞的地方,还设有如此多的花坛与盆景,要是都空着不管,总归不好看。
他回来到家中,先把买房子的事写到帖子上方,交由阿旭,让他去一趟邢府。
后面,他又亲自去了一趟庞宅。
庞叔在看到他时,热情地领着许黟来到堂屋,一面慈和笑着与他说话:“许大夫可食过午了?正巧灶房里今日熬了山药芡实粥,我命厨娘端一碗让许大夫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