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祝昭注意到,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抬了头,目光聚焦在陈理言身上,看着她往那个位置越走越近。
然后,她直接坐下了。
整间教室爆发出不小的动静,细细碎碎的交谈就像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地转悠。
台上,许老师拍了两下桌子,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消。
“陈理言同学,课后记得去教务室取一下教材。”她看着陈理言说。
“岑老师有事要忙,这节课上化学,课代表去办公室拿卷子。”许衾媛对讲台边的一个女孩说了句便走了出来。
祝昭走到她身边,原来她是十三班的化学老师。
“现在你可以跟我去我们班了,祝昭同学。”
祝昭点头,从她的话里,许衾媛是十七班班主任。
攥紧了掌心的纸条,祝昭跟着许衾媛走进了十七班。
这个班级明显和十三班的氛围不一样。
至少在十三班陈理言自我介绍的时候是没有人起哄的。
许衾媛指着教室最后面靠窗的空位置,示意她过去。
祝昭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裙子,血迹已经干的不像血迹了,倒像是颇具艺术色彩的油彩花纹。
祝昭穿过过道,身侧满脸长着青春痘的男孩冲吹她了个口哨,用轻蔑的眼神打量着祝昭。
他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后排男生的哄笑,许衾媛面露怒意,呵斥了那个男生一句,但是似乎没有起作用。
男生仰头靠在墙上,朝许衾媛翻了个白眼。
“蒋明维,下课来我办公室!”许衾媛面无表情看了男生一会儿,转身离开。
她刚离开没多久,下课铃就响了,第一节课结束。
整个高三的第一节课都没有老师上课,而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祝昭对高三青春期男生嘴里的段子不感兴趣,她现在要按照许老师说的去教务处拿教案。
课间只有十分钟,走廊上上厕所的学生来来往往,跑的快了,尽头课间巡查的老师就会喊一句——“走廊不允许奔跑!”
恍惚间,竟然和现实里的学校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冲刺高考的倒计时,还能看到在楼梯角落里背书的学生。
祝昭来到教务处,发现门虚掩着。
敲了敲,里面没有声音,祝昭便轻轻推开了门,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祝昭小姐?”徐力佝偻着背正在翻找着什么,他的手边,宁岚办公桌的抽屉还没关严实,“你,你怎么在这儿?”
祝昭皱起眉头,她坐过去关上抽屉,看向徐力:“应该是你该解释一下吧?”
突然,门把手咔哒一声,吓得徐力浑身一颤。
“谁?”徐力朝祝昭无声做了个口型。
祝昭摇了摇头,谁都有可能。
随着门把手下压的动作,徐力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如果进来的是宁岚,他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
“宁主任。”一道声音响起。
好熟悉,徐力心神一动,黑长直,齐刘海,进来的人是陈理言。
“呼…”看见来人,徐力深深呼出一口气。
“徐叔?你怎么在这里?”
陈理言和祝昭同时看向他。
两道锐利的目光,看的徐力整个人如芒在背,没有办法,他只好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七扭八的笔画写着——在他们之前找到退学申请书。
陈理言盯着纸条看了半晌,也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口袋说:“在我的课桌里找到的。”
也是一张纸条,写着:体育馆后的路灯坏了。
什么意思?陈理言和徐力紧皱眉头看向祝昭。
“这张纸条是我在保安服里找到的。”徐力补充道。
祝昭没说话,目前单凭这些纸条得不出任何结论,且不说在谁之前,又找到谁的退学申请书,他们三个呆在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先等等。”祝昭说着视线落在了办公室一侧的档案柜上,如果退学申请书那么重要,她觉得不会放在一个年级副主任的身上。
她看着墙上的挂钟,预备铃就要响了,而她和陈理言还要扮演好学生的角色。
“小心行事,中午食堂见。”祝昭果断道。
她和陈理言是住校的,按道理要留在学校吃饭,而徐力是职工也可以在食堂吃饭。
“好。”两人点头应下。
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祝昭和陈理言抱着各自的教科书回到班级,徐力也悄悄溜了出来。
然而,变化总是比计划来的快,校园广播正在播放着令高中学生们兴奋的通知。
学校突然放假了。
整整两天。
两天的假期对于海城的高三学生来说是何等的宝贵,
所以,祝昭看着教室里前一秒还是苦着脸上课的学生下一秒疯狂收拾起了书包,等着前方的老师一声令下,夺门而出。
过了五分钟不到,整栋教学楼几乎空了。
祝昭这才慢悠悠站起来,从抽屉里掏出一瓶旁边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儿送她的柠檬水。
柠檬水。
祝昭笑了一下,拿了两本书,带着水去了后勤部拿宿舍钥匙。
广播通知里说的很明白,住校生可拨打宿舍楼内电话,自行决定是否回家。
她到达后勤部的时候正好看在一个矮个子瘦小的男老师从里面出来,他看到了祝昭。
“你?”男老师挡在门口,“没听广播说嘛,学生尽快离校。”
他有些不耐烦的驱赶。
祝昭好声好气道:“老师,我是住校生,来拿宿舍钥匙的。”
面前的老师想了想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向祝昭:“你等等,我拿钥匙给你。”
他没让祝昭进去,而是让她等在了门外,关门的刹那祝昭听见男老师的嘟哝:“怎么还有一个。”
“砰!”门关上了。
祝昭的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开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突然“哐当”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察觉到不对劲,祝昭后退一步,下一秒门打开了,男老师手里拿着钥匙递给她,催促道:“没事儿就快点离开!”
接过钥匙,祝昭转身皱起眉头,佯装着向前走了几步,办公室里有人,她听见了脚步和呜咽声。
祝昭眸色一暗,转身躲进拐角的厕所,看着办公室的方向,没过一会儿门打开了,男老师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办公室的门锁了。
祝昭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轻拧了一下。
屋内和一般的办公室没什么不同,地上打翻的花瓶碎片还没有收拾,没有其他人在。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那人转了转把手发现打不开,又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脚步声没了。
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中掺杂着凌乱的花瓣,水渍氤氲在地板上。
祝昭蹲下,从碎片里抽出一张湿漉漉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因为水渍有些晕开,但依稀可以辨认。
——我在,注视着你。
将手中的纸条团成一个团攥在手心,祝昭站在四楼中央俯瞰下方。
尸体已经被警方带走了,灰暗的水泥地上隐约留下干涸的血迹和粉笔画的痕迹,周围被警戒线围起来了,偶尔有还没离开的学生驻足停留。
祝昭收回视线,转过身看到了靠楼梯一侧走廊处的陈理言。
陈理言走到祝昭身边,和她一起看着楼下,几十分钟以前,女孩的身影在她们的面前坠落。
“给。”陈理言递给祝昭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尸体旁边的花坛里找到的。”
看着祝昭打开纸条的动作,陈理言继续说:“这纸条是江清臣的给我的。”
“他人呢?”祝昭问。
“回家了。”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工整,上面写着:所有人都听得见,你呢?
“喂!那边的两个人!”楼梯有人上来了,是两个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后面跟着警察,等他们一群人走近,陈理言才发现了队伍最后面的徐力和岑平河。
“岑老师,和你一起目睹现场的是他们两个吗?”
随着警察的话,所有人扭头往后看去,岑平河淡淡和祝昭对视后,点了点头。
“带去保安室,做个笔录。”
祝昭被两个保安拽着肩膀和岑平河擦身而过,又一张纸条被塞进了祝昭的手心。
第56章 海城第一中学(三)
保安室内的小房间昏暗无光, 陈理言和祝昭两人被分开一遍又一遍的盘问,说是要了解所有的细枝末节,但实际上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
一群人离开了, 桌子上的暖光映在祝昭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祝昭脑海里回忆起她和陈理言在警察的“押送”下在楼梯口遇见的许衾媛。
那时许衾媛正好上楼,看见祝昭和陈理言的双臂被压着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是干什么!”许衾媛呵斥一声,上前和那个警察对峙。
祝昭没有想到一个温婉和煦的老师身上竟有如此大的毅力。
她用力扯开几个警察的手, 狠狠盯着台阶上的几人。
“几位麻烦搞搞清楚,她们是我的学生, 只是配合你们调查, 不是你们的犯人,更不是什么凶手!”许衾媛脸色铁青,但语气强硬气势一点不输, “事情结束还请将我的学生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几人带着祝昭和陈理言从许衾媛身边走过, 到底是没在控制两人。
拐过那个弯下楼, 祝昭抬头看了许衾媛一眼, 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清亮似乎还含着泪, 眼底流淌的情绪让祝昭看不懂。
回忆结束,小房间的门被拉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岑平河。
祝昭没有站起来, 他等着岑平河在自己面前的座位上坐下。
这个小房间没有监控,而刚刚做笔录放置的摄像机已经被拿出去了。
很适合他们谈话。
岑平河也明确这一点,所以他才会让徐力去找陈理言。
祝昭神情冷漠又淡然:“你想说的话现在可以说了。”
岑平河一噎, 继而坦然一笑。
“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声音虚浮又悲凉, 就像斑驳枯树上落下一片泛黄干燥的树叶。
“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我必须隐瞒, 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他沉默了一下。
对面,祝昭依旧淡然地注视着他。
“那趟列车里有一个人活着离开了,我的意思是,离开了列车世界回到现实。”
话音刚落,岑平河面色惨白,双臂重重撑在桌子下,压下喉咙里腥甜的味道。
祝昭眉间轻微颤动了一瞬,小房间内一派寂静,清晰地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祝昭的指尖在口袋里的照片上摩挲,知道他指的是第一辆列车。
这张照片上一共六个人,除了他和岑平河,还剩下四个选项。
岑平河抬眼对上祝昭审视的眼神:“我不知道是谁,你不用怀疑,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
“我不怀疑你。”祝昭说,“你的话说完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岑平河一怔,撑着桌沿的双手微微颤动。
“据我所知,瞬移这一项天赋使用所消耗的精神力甚微,即使是过度使用也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精神力透支。”祝昭说。
祝昭的话让岑平河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所以…你应该不止一个天赋。”
拥有两个天赋也是可能的,比如她的短刀应该也是某个旅程里的天赋之一,作为固有天赋伴随,死后重新进入列车已经会觉醒新的天赋。
“我对你的天赋不感兴趣。”祝昭身体向后倒,散落地靠在椅背上,“只是……”
“是。”岑平河突然出声打断祝昭,他抬起头,没有那一刻比此时认真。
门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是一个预言,你是关键。”岑平河语速快的惊人,“不管你相不相信,看到的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但我的预言不会骗人,一旦你知道它,不管好坏,无论如何规避,它都会发生……”
岑平河:“……所以,要不要知道,决定权在你。”
和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徐力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吗?”
岑平河和祝昭同时看向门的方向,短暂静默了一下,岑平河平缓呼吸,起身开门。
“诶,你们在里面啊,我们还以为没人准备走了呢。”徐力听见声音回头。
“进来吧。”
陈理言跟在徐力身后进去了,就看到房间里,祝昭盯着桌子沉思。
陈理言走近才发现桌子上铺着这一天内他们收到的所有纸条。
——喝水前记得检查杯子。
——在他们之前找到退学申请书。
——体育馆后的路灯坏了。
——我在,注视着你。
——所有人都听得见,你呢?
那张湿漉漉的纸条分开放在一边,这样的话就一共四张,还有岑平河的,一共五张。
祝昭展开岑平河的那张纸条,摊在桌子上。
——教室里的灯亮着。
还差一张沈眠眠的纸条,这样的话六张集齐了。
“我们…好像…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沈眠眠的消息。”徐力也有些担心。
陈理言:“如果不住校的校的话,她应该跟江清臣一样,回家。”
“家。”
“你们不觉得很诡异吗?”徐力的手盖在桌上的纸条上,“在这里副本里,好像一切都非常合理,合理到好像我们就属于这里。”
“没错。”陈理言说,在这里他们有自己的身份,交际和生活。
“警察还在吗?”祝昭突然开口。
徐力一愣,祝昭这个话题转的有点快,他愣是反应了一下。
“都走了。”他说,“判定那个女生是自杀,他们找到了女孩儿的遗书,草草了事了。”
“遗书呢?”祝昭问。
“遗书?在保安室桌上的档案袋里。”
“没带走吗?”陈理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女孩儿死了,没有通知父母亲人,没有详细调查,连关键线索的遗书都没有带走,太草率了。
徐力一下子被点醒,不对劲的地方这不就出现了。
灯光照在纸条上,小房间的窗户开的很高,从外面看天已近傍晚。
祝昭放在衣服里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她握了握。
是宿舍钥匙。
她已经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分开吧。”岑平河先她一步说,“我和老徐去找沈眠眠,她是坐校车的,办公室应该有她的家庭住址,我和老徐去找,我是老师也方便解释。”
“小陈就和祝小姐留在学校,可以吗?”岑平河看向陈理言,征求着意见道。
陈理言的目光却落在了祝昭身上,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保安室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平常这个点正是晚自习开始的时候,本该灯火通明的教学楼漆黑一片。
“跟我来。”岑平河对徐力说着,带着他进高三那栋教学楼。
身后,陈理言和祝昭对视一眼。
“宿舍钥匙。”
两人同时摊开手,钥匙落在掌心,上面缠在的布条上是同一个宿舍号——214。
学生宿舍坐落在学校食堂后面一栋,穿过车库和一排香樟树就到了。
食堂旁边靠近大门位置是体育馆,体育馆一楼是游泳馆,泳池里没有水,显然没有没人用过了。
体育馆一侧是给学生们去车库的小路,但因为要绕路很少有人从里面走。
“怎么了?”陈理言看祝昭停下,忍不住问道。
“那边就是体育馆了。”祝昭说,“体育馆后的灯坏了。”
陈理言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了祝昭的意思。
“你想去。”不是询问,陈理言笃定祝昭会去。
果不其然,祝昭扭头看她,说:“你先回去。”
陈理言闻言略微踌躇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体育馆后面那条街的路灯确实是坏了,祝昭拐进那个巷子口就看见几盏路灯一闪一闪的。
灯影交错间,一阵风吹过,草丛树影间簌簌作响。
祝昭站在那路中央盯着远处一亮一闪的光点一步一步靠近,身后路灯将他的影子断断续续拉长。
这条小路上,除了她没有其他人了。
宿舍楼下是公用电话亭,一旁放着电话簿,是用来给住校的学生给家里打电话的。
学生住宿是周一到周末中午,下午放半天假可以回家,双周后是两天月假,除了节假日的一两天,多余的假期就再也没有了。
电话亭里亮着灯,陈理言在里面翻着电话簿,找了几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陈理言拿起电话,拨打了名字后面的一串号码,电话里响了好久好久,无人接听。
陈理言似乎并不意外,她放下电话抬起头,这才发现宿管阿姨正从窗户里探出头看她。
毫无防备,陈理言别吓了一跳,宿管阿姨扒着窗框却突然笑开了。
“哈哈哈……新生吧……”她的笑又尖又细声音还大,“哈哈哈,我是这周值班的宿管,我姓张。”
陈理言惊魂未定,没说话。
“你说学校这假放的,这楼里啊都没人了,丫头,家里没人接电话啊。”张阿姨咧着一口白牙,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咯哒咯哒地磕着一边了然道,“没事啊丫头,张阿姨不走,别害怕,上去吧。”
陈理言只觉得冷风吹的后背凉飕飕的。
“谢谢阿姨。”陈理言笑着说。
本来不害怕的,有你在才真的害怕。
身后笑声不断,陈理言就在这狭长的笑里缓缓走向二楼。
214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一间。
走廊里的房间,每一间的门都紧紧关着,之后尽头的214,门缝里透着些许亮光。
陈理言屏住呼吸,刻意放缓了脚步。
刚刚张阿姨已经说这楼里都没人了。
陈理言小心翼翼走过去,手掌放在门上,缓缓推开,窗户面前的书桌上坐着一个人。
“祝昭姐?”陈理言眉间一皱,“你怎么进来的?”
“在你和宿管扯皮的时候。”说话间,祝昭那边传来簌簌的声音,好像是在翻书。
等祝昭站起来,陈理言才发现祝昭已经换了一声衣服,染血的白裙扔在一边,手边床铺上的包打开了,她换了一件卫衣和长裤。
陈理言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了桌上的书,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书就摆在桌上,不知道是谁的。
宿舍一共六张床,三张空床板,最里面的床上孤零零放着一床被子,应该是有人。
床铺边写了名字,祝昭在下铺,陈理言的床在她的上面。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陈理言坐在对面的床板上问。
她看着祝昭翻身上床,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睡觉。”祝昭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断断续续的动静响了一阵,陈理言爬上了上铺。
宿舍窗外正对着的一颗大树,夜里起了大风,树叶子沙沙作响,老旧的窗户也被吹的咯吱咯吱的。
冰凉的床板上,祝昭睁着眼睛,直觉告诉她,纸条上的话没有错,地点没有错,错的就只能是时间。
10:30。
遥远的放学铃声传进祝昭耳朵里,她刚准备起身,上铺突然传来动静。
祝昭神色一凛,立刻闭上了眼睛。
她听着动静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床铺轻轻晃动了两下。
陈理言下床了。
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 祝昭闭眼躺在床上凝神听着陈理言的动静。
陈理言动作很轻,爬下床也只带着上下铺轻微晃动。
声音消失了,祝昭平稳着呼吸, 突然一股温润的鼻息打在了祝昭的鼻梁处。
酥酥麻麻的痒意蔓延到腰间,祝昭脸色不变,呼吸依旧平稳。
她能感觉到,陈理言的脸就贴在自己面前, 越来越近。
祝昭轻轻皱起眉头,让人看起来谁的并不安稳的样子。
然后, 冰冷的指尖触及祝昭眉心, 陈理言伸手抚平祝昭眉间,随后轻轻笑了一声。
鼻息消失了,房间内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 她在来回转悠着, 时而停下翻翻桌上的书和对面床板上打开着的行李。
祝昭就这么躺着, 竖着耳朵听。
几乎从上铺传来动静, 祝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按道理陈理言没理由独自行动, 也不会独自行动,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咔哒”一声。
祝昭有些杂乱思绪砰然回笼, 因为这这声音, 是宿舍的门开了。
轻轻浅浅的脚步声更小了,祝昭凝神听着脚步,判断陈理言已经走远。
她缓缓睁开双眼, 屋内一片漆黑。
停了几秒, 祝昭抬起头,宿舍的门没有关, 门缝里透出点走廊的光亮。
直到祝昭坐起来,下床。
她在走廊昏暗的灯光里,看见陈理言浑浑噩噩的背影,缓慢地向楼梯口走过去。
祝昭放轻脚步,观察起这间宿舍,床板上的行李果不其然被人翻过了,东西却没少,她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窗边原本阖上的书现在是打开的,页码停留在第27页,失乐园。
痛苦开始的地方。
祝昭的指尖轻轻在这几个字上划过,一门之隔,“哐当”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砸在了木制的地板上。
祝昭下意识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她脚步很轻很轻,走廊很静很静。
于是,祝昭可以敛住自己的呼吸,她不能在往前走,因为廊灯下,她的影子会出现在陈理言的视野里。
祝昭蹲在墙角,仔细听着楼梯传来的声音。
她听见一声闷哼,陈理言摔倒了,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重新听见脚步,祝昭松了一口气,她站在拐角,看见陈理言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往前走。
等陈理言走的更远了些,祝昭才又跟了上去。
宿舍楼的大堂面前是一面大镜子,空荡的堂中央只留着一盏微弱的灯,来自那个小小的电话亭。
祝昭盯着那盏灯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开门走了进去。
红色的拨号电话满是复古的痕迹,祝昭鬼使神差地拿起的电话,另一只手翻着旁边的电话簿。
“嘟嘟——”
电话那头一阵忙音,祝昭也跟着眉头越皱越深。
没人接。
她将电话簿往后翻,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沈眠眠?
她是住校的?
祝昭敛眸,注意到了电话号码后面备注栏里的一行小字:已退宿。
时间显示是一周前。
“同学,同学!”
祝昭低着头飞快思考着所有可能性,突然一道声音闯入她的耳朵。
“同学!”那人又喊了一声。
祝昭抬起头,看着宿管张阿姨的脸贴在玻璃上,龇着一口大白牙,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丫头,这么晚了还不睡来打电话,想家了吗?”张阿姨笑容和善。
隔着两道玻璃,如果张阿姨说话的声音不喊起来,她几乎听不到什么但依稀可以通过口型辨认。
张阿姨在邀请自己进她的宿舍。
“别怕,到阿姨这里来就好了。”
宿管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扯着窗帘布的手,往门口来。
祝昭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这个电话亭,嘴巴不停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什么东西。
下一秒,突然靠近,那张脸突然贴在电话亭的玻璃上,额间磕出了血,她却浑然不觉,争着喊着去拉电话亭的门。
但那都是徒劳,电话亭的门打不开。
祝昭毫不在意,冷静地看着宿管眼看拉不开门用力捶打着玻璃,鲜血顺着玻璃缓缓下滑。
越过宿管那张狰狞的脸,祝昭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那扇镜子上。
镜子周边的灯带忽闪忽闪,祝昭凝神看着停留在教学楼入口处的那一道纤长的身影。
面前宿管发了疯似的突然扑上来,整张脸砸在玻璃上,霎时间,面目全非。
祝昭冷眼看着宿管拍打玻璃的双臂缓缓滑落,透过糊满粘腻的血液的玻璃,她看见陈理言缓缓转过身。
隔着玻璃和镜面的对视,祝昭望进陈理言那双眼睛,她好像笑了,轻轻勾起唇角,抬起右手冲她打招呼。
她咧开嘴角,放肆地笑弯了腰。
祝昭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她,宿管早就倒在她面前没有生息,而陈理言呢。
月光下,刺眼的光亮反射进她的眼底,祝昭眯起眼睛,看到陈理言右手紧握着的东西。
一把美工刀。
祝昭一怔,继而迅速反应过来,她拉开电话亭的门,脚下那具宿管的尸体突然轻轻抽搐起来。
祝昭看了一眼没有管,因为当她转过身,大道上的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身后突然传来嘶吼,宿管竟然扭曲着四肢站了起来。
“丫头,来阿姨这里吧,来吧……”
祝昭皱起眉头,盯着前方,人丢了,她抬脚就要追上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祝昭好看的眉眼有些不悦了,身后那宿管还在叽叽喳喳重复着。
“烦死。”
下一秒,短刀抹断了那宿管的脖子。
如果陈理言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那她达到了一半。
祝昭追上去,陈理言的速度不快,她在楼下看到陈理言出现在了三楼。
等祝昭爬上三楼,陈理言已经停在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脚下的血迹蜿蜒成河。
她转过身冲祝昭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来迟了。”
她伸手眼看就要抓住陈理言的手腕,小臂上却传来尖锐的疼,门口的人下一瞬间消失不见。
一道狭长的刀口从手腕处一直蜿蜒到腕肘下,祝昭只是淡淡撇了一眼,便沉默着向尸体走近。
她认出了倒在血泊中的人,虽然他此刻已经面部全非,双眼瞪的老大,似乎死前还觉得不可思议。
祝昭蹲下来,尸体面部和胸前一道道的刀痕确实是美工刀,并不锋利,杀他好像倾注了万般的痛苦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