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满在旁看得新奇,小声问乔知县,“乔小姐天生擅长画像吗?”
乔知县难掩骄傲,“正是?,小女?自三岁开始,便?有识人不忘的本领。待到识字画画后?,更是?下?笔如有神,能精准捉住人的神韵气度。长到十二岁时,她光听我的描述,便?能勾勒出案犯的模样并画之,帮我节省了?许多破案时间。”
薛满赞道:“你真幸运,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多谢姑娘夸赞。”乔知县笑道:“我还有个小女?儿,虽不如大乔懂事,但也玲珑剔透,实乃老天对我的厚爱。”
薛满看出他身为一名老父亲的欣慰得意,配合地多夸了?几句。等到乔家父女?领命离开,她正打?算收拾没喝几口的茶盏时,裴长旭拦住她的动作。
“阿满,你对方才之事,可有什么话想说?”
薛满道:“你想找一个坏人,刚好乔小姐擅长画像,你们一拍即合,挺好挺合适。”
裴长旭看出她神态轻松,不似在故作坚强,咽下?怅惘道:“是?,没想到在这小小云县,竟藏着像乔小姐这般有能耐的人物。”
薛满的眼眸一亮,“更难得的是?,她生得花容月貌,说话轻声细语,非常有大家风范!”
“那把她介绍给许世子如何?”
“……”
裴长旭无视她吃人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待会风若会来教你做婢女?需注意的一些事项。”
“裴长旭,你来真的?”还特意请个?前?辈来教导她?
“本王说话一言九鼎。”
“那你说会同意解除婚约,也是?真的吗?”
“阿满,在你八岁那年,我便?下?定了?决心,要代替舅舅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懂我懂,兄长如父,你对我是?责任大于情感?。”
“许清桉虽有踔绝之能,但身世复杂,性格孤僻,我不能草率地将你交给此人。”他语气凝重且真挚,“此番兰塬之行,便?是?考察他的最好时机。”
“兄长考虑周全,小妹感?激不尽。”
“……”
“……”
两人虚伪一笑,谁也没说破对方的居心叵测。日子还长,焉知他会不会幡然醒悟/她会不会迷途知返?
裴长旭在王府中有四位贴身伺候的婢女?,分别以风、花、雪、月赐名,主要负责裴长旭的衣食住行。
此番跟随裴长旭出行的是?风若、花尹两位婢女?,她们伺候端王多年,清楚知晓端王有多看重这位表妹。想当初,端王看上薛小姐的柔弱婢女?,她们尚且觉得嫉妒不平,颇有“她行我们哪里?不行”的愤慨。但面对薛家小姐时,她们却安分守己?,生不出半点?造次。
是?以,即便?得到端王的诡异命令,要教导这位尊贵的小姐学习婢女?守则,风若仍是?毕恭毕敬。
“薛小姐,殿下?每日卯时末起来,需要您先伺候穿衣,戴冠,净面,用早膳……”
“卯时末?我起不来。”薛满道:“我一般要睡到辰时末才起。”
“但是?殿下?起得早,您需要跟着殿下?的作息……”
“这个?略过?,下?一条。”
“呃,好。殿下?早膳时,喜欢用些清淡的粥和小菜,您需要提前?拟好五样小菜和粥的单子给小厨房。切记,七天内不能有重复,保证殿下?胃口常在……”
“我怎么知道他爱吃什么?还要每天不重样,真是?难伺候。”
风若顿了?顿,笑道:“薛小姐,尊贵如殿下?,这般吃食用度已是?好伺候了?呢。”
“你不要诓我,我也是?当过?婢女?的人。”薛满道:“我家少爷可比端王好伺候多了?。”
风若对薛小姐的变故有所耳闻,却不敢有探究的心思,识相地改口:“薛小姐,您只?需要照顾殿下?的情绪,其余自有奴婢和花尹代劳。”
“哦,那下?面的能不学了?吗?我还有事情要忙。”
“好的,您去吧,若殿下?召见?,奴婢再来寻您。”
薛满一溜烟地跑了?,花尹从暗处现身,皱着眉道:“殿下?未免太纵着薛小姐了?,竟能容忍她与恒安侯世子眉来眼去。”
“主子们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谈论?”风若叮嘱:“你只?管听殿下?的指令,千万别对薛小姐有任何不敬。”
花尹点?点?头,望向薛满离开的方向,眉头蹙得更深。
薛满到来时,许清桉正在收拾离开的行囊。她好心地想要帮忙叠衣服,却都叠得乱七八糟,干脆揉成一团塞进包袱里?。
“反正拿出来穿时都一样。”她理直气壮。
许清桉啼笑皆非,拿出衣服方方正正地叠好。
薛满便?问:“以前?出门?时是?俊生帮你做这些琐事吗?”
许清桉道:“是?,俊生不在时便?我自己?来。”
“我听苏合说,你身边从没找过?婢女?,向来是?小厮伺候。”薛满问:“你为何不像裴长旭那样,找几个?又美又温柔又能干的婢女?伺候?”
许清桉看她一眼,“我不是?已经有了??虽然不怎么温柔,却最是?忠肝义胆。”
薛满乐陶陶地笑了?,“也是?,你得等最好的那个?到来,不能被前?头的迷花了?眼睛。”
“不仅是?最好,更是?唯一。”许清桉将东西?归置到一旁,牵着她坐到桌旁,“我听说端王请了?乔大小姐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薛满道:“乔县令的大女?儿有一身绘像的好本事,裴长旭请她到衙门?,帮自己?补半张人脸像。”
“补像,不是?画像?”
“嗯,他说只?见?过?对方蒙面的样子,过?去九年曾请无数人填补下?半张脸,然而都没有进展。”
阿满与端王被掳,导致薛修平去世的那次意外便?在九年前?。
许清桉不动声色,“除此外,还说了?些什么?”
“没了?。”薛满想到另一件事,道:“我去往江南之前?,姑母曾经单独找我说话,她说太子的舅舅出了?事,太子极有可能被废,而裴长旭是?接任东宫的最佳人选。”
“嗯,皇后?所言不假。”
“可裴长旭说,圣上可能看在先皇后?的面子上,继续让太子坐稳东宫。”
“他哄你的。”许清桉道:“前?皇后?逝世多年,闵家的影响力日渐式微,支持太子继承大统的势力不断消减。若广阑王罪证确凿,那些人必定调转阵营,推举出新的储君。”
“那裴长旭真要当太子?”薛满惊得起身,“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哄得他解除婚约才是?!”
哄?那是?对普通人,不适用裴长旭此等心性坚韧之辈。
“放心。”他拉着她到身前?,“我会尽快找到他的弱点?,逼他不得不解除婚约。”
薛满若有所思,“你办事,都喜欢耍手段,逼迫别人吗?”
“……”他道:“特殊事情,特殊手段罢了?。”
薛满道:“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逼迫你,只?是?不知你弱点?在哪,该怎么逼你就范。”
他虚心求问:“你想逼我做什么?”
屋内没有烧炉子,薛满的脸颊却淡霞氤氲,虚点?着他的喉结处道:“喏,这里?,你之前?不让我碰,但我还是?想碰。”
少女?笑容狡黠,藏着些许羞涩,又大胆的叫人怦然心动。
许清桉揽住她的腰,轻往怀里?一带,握住她的手往脖间引。
她倚在他的胸前?,不客气地触碰那处小小禁区,用指腹摩挲几许。
啧!还是?叫她成功摸到了?!
她心情大好,许清桉更是?眸色幽深,抬起她的下?巴,用目光来回端详,“瘦了?。”
“是?不是?更好看了??”
“在我心里?,你怎样都好看。”
她喜笑颜开,随后?屏住呼吸,见?他的脸庞越来越低,越来越近……如有璟阁那日的亲昵,却再无慌不择路,唯余两情相悦后?的渴盼。
她闭上眼,轻轻迎了?过?去。
许清桉离开这日,云县的许多百姓前来?送行,其中?包括了?乔家两姐妹。
小?乔望着远处的几?道身影,是许清桉与那所谓的薛家表妹,以及新来?的神秘王爷。
他们?三人前后出的县衙,许清桉正?在?跟百姓们?道别?。薛家表妹没有等他,反而转过身,与那神秘王爷上了?同辆马车?
小?乔转向身旁的大乔,“姐姐,父亲仍不肯透露那名青年的身份吗?”
大乔摇头,“父亲对此缄口不言,只叮嘱我尽力完成他的所托。如能圆满完成任务,对方?会许乔家一件能力范围内的请求。”
小?乔道:“那薛姓表妹呢,我听说她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婢女,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乔回忆她与华贵青年的相处,“观她言行举止,哪里像是婢女,倒比那位公子更?像是主子。”
小?乔还?待打听,被大乔摇头制止,“小?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打听闲事。”
小?乔撇嘴,“问几?句而已,又没有触犯律法。”
大乔道:“察三访四,最?易招惹事端,以后我不会再纵着你,该罚的时候绝不姑息。”
小?乔略感委屈,“我也不想做东挨西问的长舌妇,还?不是见许少卿优秀,想看看你们?有无可能成为佳侣。”
“许少卿是很?好,但他已有心上人,而我也没有急于嫁人的想法。”
“但爹和娘一直在?帮你相看亲事!他们?看人不准,找的都是些徒有虚表的公子哥,成亲后只会害得你以泪洗面!”
大乔见她情真意切,说得煞有其事,不由叹息道:“我有个新想法,兴许能说服爹娘暂时不为我定亲。”
小?乔问:“什么想法?”
大乔道:“若我能帮那位公子成功捉到贼人,我想请他破格推荐我去阜安府衙考画像师。”
“……”小?乔愣住,“阜安府衙?有官职的画像师吗?”
“嗯。”大乔抬起一双手,不似娇滴滴的姑娘般柔弱无骨,但指腹间覆着的薄茧,见证了?她这些年执笔画像时的心血与喜悦,“父亲说,世上难有人能比拟我的天赋。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去试一试,争一争呢?”
小?乔慢慢瞪大眼睛,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她怎么没想到呢?!
“姐姐,你,你这个想法好!我听说京中?六部也有女官当差,你这般厉害,说不定能成为阜安府的第一名衙内女画师!”
大乔抿唇,嫣然一笑,“所以我要尽快破解那下半张脸,求得殊荣,为我们?乔家显亲扬名。”
既答应了?做端王的婢女,薛满便做足样子,跟他同乘一辆马车。
风若、花尹两位婢女早将车内布置妥当,温暖又弥漫淡香,处处彰显裴长旭是个会享受的主。
薛满替自己倒了?杯桂花茶,又吃了?半块桂花糕,口齿间俱是桂花的香气。
“咳咳。”对面的青年假咳,提醒她还?有新主子的存在?。
“你也要?”薛
满将碟子往前一推,“喏,吃吧。”
“……”裴长旭问:“你是单对我这样,还?是对许清桉时也这样?”
薛满道:“吃块糕点?,还?想我怎么伺候?不然我叫风若、花尹上来?,叫她们?先将糕点?切成小?块,再亲手送到你嘴边?”
话?毕,她便想掀帘子叫人,被裴长旭一把拦住。
“成了?,我只是问一句而已,瞧你气性大的。”裴长旭道:“快坐好,免得待会车跑起来?磕碰着。”
薛满懒洋洋地躺到小?软榻上,王爷的马车就?是舒服,“事先声明,我当婢女可没法向风若她们?看齐。衣服你要自己穿,头发你要自己梳,饭菜你要自己夹,洗漱你要自己备水……”
简而言之,正?常婢女能干的活她都不会。
“你还?有机会反悔。”她道:“放彼此一条生路。”
裴长旭对此置若罔闻,从案几?下抽出一本书,“我近日得了?本《东陵游记》,你可想听我念着听?”
薛满问:“你身负重任,怎么还?有空看游记杂书?”
自是知道她喜欢,他才特意叫人去买的杂书。
“要听吗?”
“不听,我要睡觉了?。”
薛满闭上眼假寐,打定主意不理他,过了?会,耳畔响起低沉的念书声,“东陵有岛,烟雾缭绕,常年不见日光,世人难窥其容……”
声声熟悉,字字催眠。
裴长旭耐心地念了?一刻钟,再望去,果然见她呼吸均匀,已然陷入睡眠。
傻姑娘,还?是跟从前一样,听他念书便容易睡着。
他合好书,正?要替她盖上薄毯,听她含糊地梦语:“许清桉,池子太小?,得改得更?大一些……”
他的身躯猛然僵住,黑瞳阴郁地能滴出墨来。
三日后,众人顺利抵达永州,当地知州廖望远安亲自前来?迎接,对为首的华贵青年恭敬行礼。
“下官参见端王殿下。”
“廖大人请起,无须多礼。”
廖望远看向端王身旁,同样气度出众的风流青年,“这位想必便是许少卿?”
许清桉颔首,“廖大人。”
两人互相见过礼,廖望远见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名锦衣少女,便道:“敢问这位是?”
“本王的婢女。”裴长旭道。
廖望远笑着打趣:“殿下的婢女仪态端方?,下官乍眼一瞧,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女出行。”
裴长旭道:“廖大人火眼金睛,我这婢女的确出身世家,非寻常女子可比。”
话?音刚落,便见许清桉替少女整了?整斗篷上的兜帽,“这里风大,你去车里坐着吧。”
“……”廖望远难掩震惊,端王殿下的婢女和许清桉?是他想的那回事吗?能这么明目张胆吗?
裴长旭却镇定自若,“廖大人,此处不便说话?,换地方?吧。”
廖望远满口答应,领众人去往事先安排好的郊外别?院。眼看其他奴仆忙忙碌碌,那婢女小?姐却没有丁点?帮忙的意思,反倒深得端王及许清桉的照顾。
“阿满,你的炉子刚添了?炭,待会再捧。”这是许清桉在?叮嘱。
婢女笑眯眯地道:“好,永州比阜安暖和,再过几?日,估计便用不上袖炉了?。”
“阿满,我要跟廖大人去书房议事,你可要同去?”这是端王在?好声询问。
“当然要去,我去喊风若泡茶,你们?等我到了?再开始!”
廖望远:……老了?,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待到了?书房,又有件更?离谱的事情发生:端王与许清桉特意在?中?间留了?个位置,等那婢女进了?书房,理所当然地坐下,道:“廖大人,可以开始了?。”
廖望远看向端王,后者道:“开始吧。”
廖望远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是这样的,下官在?三个月前收到衡州来?的消息,便开始排查本州各地,有无蒂棠茚流通的迹象。没过多久,果然发现了?可疑之处,原是一家走南闯北,押送货物的镖局,仗着人脉广的优势,私下兜售起所谓能治百病的神药……”
好在?那镖局是半年才开始的此等勾当,又被他们?及时发现,暂未产生像衡州那般大的影响。如今相关人员均在?他们?的监控中?,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廖望远仍战战兢兢地下跪,“都怪下官办事疏漏,竟让这群歹人在?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险些惹出大祸。若非圣上高瞻远瞩,料敌如神,下官便是以死谢罪也难辞其咎……”
他洋洋洒洒地自我检讨一番,说得口干舌燥,才得端王一句,“起来?吧。”
廖望远撑着膝盖起身,不敢再坐回去,站着道:“殿下,下官已经搜集好相关凭证,可要现在?呈上?”
裴长旭道:“嗯。”
廖望远躬身递上一叠簿册,少女起身接过,本以为会转交给端王,岂料她先翻开浏览了?一遍。
“幸亏发现得早,还?未闹出人命案子,否则你头上的乌纱帽指定不保。”她如此评价。
“……”廖望远汗流浃背,这婢女到底什么身份,竟敢抢在?端王和许少卿之前翻看簿册,甚至敢对朝廷命官评头论足?
当然了?,说的确是大实话?。
“阿满,别?闹。”裴长旭终于肯管教婢女,只是力道弱不禁风,“那伙歹人筹谋缜密,专门乘间击瑕,即便在?衡州时,许少卿也是在?闹出好几?条人命后,才察觉到对方?的鬼蜮伎俩。”
薛满立马道:“少爷又不是衡州的本地官,不过是去那边巡视衙署官员,顺便纠察不法之事。”
“……”廖望远彻底糊涂了?,放弃探究她与两位青年的关系。
裴长旭道:“但凡是朝廷命官,都有纠察不法不公的责任。许少卿也好,廖大人也罢,这均是他们?的分内之事。”
“你这话?有失偏颇……”
“阿满。”许清桉倒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喝茶。”
薛满喝了?口温茶,别?说,风若泡的茶怪好喝的。
廖望远趁机将簿册重新递给端王,见他接过后才松了?口气。
裴长旭翻看了?一会,将簿册交给许清桉,“许少卿看看吧。”
来?永州的路上,裴长旭已跟许清桉说过南昌府的大致情形,比衡州好些,但比永州要差上一些。另有另外两地,同样有蒂棠茚的踪迹,好在?刚有苗头,暂未形成气候。
纵观蒂棠茚的踪迹,已知的是遍布五洲,均由当地有头有脸的商人暗中?布局。利用病患及亲眷们?的求医心切,以高价贩卖蒂棠茚丸。再进一步,想必便如衡州那般,笼络当地官员,牟取钱财利益,而罔顾此举会酿成的灾祸。
其中?最?关键的线索,便是这些商人们?都曾去往兰塬,在?当地一所名为求香畔的青楼中?寻得美娇娘。从那时开始,他们?便走向一条被利欲熏心的不归路。
神通广大的求香畔,与其背后的势力才是重中?之重。
许清桉心中?渐有定夺,景帝此次派他与端王秘密行事,彰显出他对广阑王的极端猜忌,或许更?有势在?必除的决心。是以,此行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
裴长旭问:“许少卿,看完了?吗?”
许清桉合上簿册,“看完了?。”
裴长旭言简意赅,“本王明早要看到前往兰塬的具体计划,以许少卿的聪明才智,想必易如反掌。”
“凭什么!”薛满率先抗议,“这会儿已经接近酉时,你明早便要详细计划,岂不是要他通宵达旦地干活?”
“阿满,事出紧急,多耽搁一天,便可能多一个被蒂棠茚祸害的病苦百姓。”裴长旭道:“至于凭什么?自然凭本王主领此事,许少卿得听从本王的安排,否则只需本王的一句话?,许少卿便能锒铛入狱,余生再难窥见阳光。”
话?毕,他不想再听她任何对许清桉的维护,负手走出大门。廖望远连忙跟上,而薛满顾着跟许清桉告状,“少爷,他分明在?公报私仇,刻意刁难你!”
许清桉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偷听后,牵住她的手道:“阿满,他方?才的吩咐没有问题”
“让你通宵做事还?叫没有问题?”
“他是端王,凡事无须冲在?最?前头。”
“你的意思,有事你去做,有险你去冒,有灾也得你去抗?”薛满瞪眼,“他只需要在?后方?指手画脚,坐收渔利?”
“是运筹帷幄。”许清桉拉她到身前,耐心解释:“领兵打仗,总是有兵有将。于公,他是天家皇子,我是臣子,理该听他命令行事。”
薛满郁闷,“那你一路上都要这么累?”
“有你陪着,又怎会疲累?”
这话?说进了?薛满的心坎,她转怒为笑,“好吧,我有空便帮你泡茶,炖大补汤,可好?”
什么汤,猪肺汤?
许清桉道:“当然好。”
见她重新恢复神采,眸光熠熠,许清桉难免心魂荡漾,双手勾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一切恍如梦境。
阿满直面真心,远赴云县来?寻他。端王紧随其后,虽别?有用心,却没有再阻止他们?的靠近。前往兰塬的一路上,他们?拥有许多相处的时光,如在?晏州,如在?衡州,如在?瑞清院的日日夜夜。
他没有失去阿满,反而如愿走得更?近。
薛满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凝视,专注且灼热,仿佛想在?她脸上烧出个洞。
但她知晓他不是想烧出个洞,而是另有渴求。
她轻仰起脸,凑近他线条优美的薄唇,“你想亲我吗?”
需要回答吗?
不需要。
许清桉正?待用行动代替回答,门外忽响起裴长旭阴魂不散的声音。
“阿满,该陪我去书房练字了?。”
“……”
许清桉置若罔闻,扶正?她分神的小?脸,俯首覆上柔软,如品尝一块细腻的糕点?,将她里外吃了?个透。
夜深人静,许清桉仍在书?房奋笔疾书?。
案上摊着一本本关于蒂棠茚的记载,它的来历,它的危害,在前朝时引起的各种动乱,为?一代王朝覆灭埋下?的祸根,桩桩引人深思。
蒂棠茚产自?南垗,历来由南垗王室把?控。他先前派人去打探过南垗王室近况,得?知?如今的南垗王年过五十,妻妾诸多,子女数不胜数,更?为?关键的是王储未定。
这位年过五十的南垗王雄心勃勃,从年轻时起便试图侵占大周的边境土地。然而多年来未能?如愿,尤其在广阑王接手兰塬后,更?是一度被镇压到灰心丧气,对外放话?:如有哪位子女能?助他谋得?大周一城,不拘男女,他都将王位传之!
此话?一出,兰塬与南垗的边境着实热闹了好一阵子,却?都是些小打小闹,很快被广阑王轻松化解。
平心而论,广阑王闵钊出身显赫,有勇有谋,无论身处何地都能?成事,实乃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但古往今来,朝廷最忌惮的莫过于地方军势过于壮大,广阑王的存在无疑是对远京中皇权的威胁。是以,景帝用削藩来制衡广阑王,希望能?维护皇权至高无上且独一无二的威信。
广阑王不服亦在情理之中,他是翱翔战场的猎鹰,怎甘耕耘多年,被景帝轻易折去羽翼?两相其害间,他选择与南垗王室联手,搅乱兰塬一池春水。
许清桉坚信,求香畔必与广阑王脱不开干系,只不知?,是南垗的哪位王室为?他在牵线搭桥?
对了,还有秘入兰塬之事,他们得?寻个?天?衣无缝的伪装,力?求真实,既能?打探求香畔的秘密,又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
夜愈加深沉,院中悄寂无声。
廖望远准备的别院够宽敞,护卫们被统一安排在外院,便于夜间轮班巡护。端王与许清桉住在相邻的两间院子,而薛满作?为?裴长旭的婢女,被安排在端王隔壁的厢房。
许清桉对此没有异议,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裴长旭对阿满视如珍宝。即便她?从不给好脸,在婚约内与他定情,无数次挑战底线,裴长旭依旧舍不得?责备一句。
这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情果然深厚,能?叫端王殿下?卑微至此。
……话?说回?来,既如此珍爱,裴长旭中途又怎会对姓江的婢女情深义重?如阿满所说,兴许他只是尊严有损,不甘心罢了。
希望端王能?趁早醒悟,成全表妹的天?假良缘。
许清忙碌许久,才从案间抬头,正撂笔揉着手腕,忽闻院里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是阿满,她?说过今晚会来送汤。
许清桉唇畔扬笑,起身往外走。不等窈窕身影抬手叩门,便由内打开门扉,与对方四目相对——
许清桉的面容迅速变冷,对方却?是盈盈一拜,温声细语,“奴婢花尹,特意来为?许少卿夜间侍奉。”
许清桉一语不发,正欲关上门扉,花尹却?眼疾手快,径直往门槛跪下?。
寒冬腊月天?,她?仅着水绿色的抹胸裙,外头罩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跪在地上时能?见胸前的波澜起伏,肩颈的优美滑腻。
她?仰起脸,眸光含水,言辞恳切,“许少卿,奴婢两年前偶然见过您一面,当时奴婢便对您芳心暗许,苦于没有机会与您说话?。此次能?再见到您,是奴婢的意外之喜,奴婢不想再错过您,恳求您怜惜奴婢的情意,今晚留奴婢在身边伺候。”
许清桉眉眼结霜,“裴长旭叫你来的?”
花尹摇头,“奴婢虽是端王殿下?的婢女,但多年来只做活,从不近殿下?的身。如今年满十八,奴婢仍是清白之身。请您暂忘却?奴婢的出身,怜惜奴婢一晚,给奴婢一夜黄粱美梦便好。”
许清桉冷笑,“你求错了人,该去隔壁求你家温柔多情的端王殿下?才是。”
花尹轻蹙眉尖,眼中掠过一抹受伤,“奴婢恋慕的是您,只想与您共度一夜春宵。”
许清桉道:“我数到三,你若再不离开,别怪我对你动手。”
花尹若有似无地叹息:“您是怕薛小姐生气吗?奴婢向您保证,只求一晚温存,过后绝口不提,不会叫薛小姐看出任何端倪。冬夜漫漫,冷入心扉,许少卿,奴婢的身体很暖和……”
一双柔荑即将缠上许清桉的腿,许清桉嫌恶地躲开,抬脚正要踹开对方时,院中响起瓷碗碎裂的脆声。
是薛满,她端着托盘站在院中,汤碗被砸碎在脚边,显然是她?有意为?之。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默不作?声地瞪着他们,瞳孔中跳跃着两簇小小火焰。
好你个?许清桉,大半夜的艳福不浅啊!
许清桉眼皮一跳,立即跨过门槛喊道:“阿满,我以为?是你来了才开的门……”
事已至此,花尹干脆把?心一横,双臂揽向许清桉束着玉带的腰肢,“许少卿,奴婢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日夜伴您左右,求您大发善心留下奴婢吧!”
许清桉岂能?让她?碰到衣角?掠身躲过她?的手臂,又提起脚尖往她?胸口一点,她?便跌到旁边,趴在地上剧烈咳嗽。
随后,他疾步走向薛满,主动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我没有理会她?,也没有叫她?碰到我。”
薛满自?然了解许清桉的品性,前有宝姝、凌娟等优秀的女子示好,他尚且无动于衷,何况是趁夜献身的端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