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天下无病  发于:2024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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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旭握紧手掌,拳头松了又紧,“儿臣与许少卿一起离京,恐怕会引人注目。”
“你不是想?带阿满去江南养病?”景帝道:“合情合理,正好借此缘由外出。况且,若真有人因此自乱阵脚,便正中下怀。再者,朕会另派一路人马吸引广阑王的注意,足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裴长旭感叹景帝考虑周全,此事已完全超出他的预期。本想?赶许清桉离开京城,未料他也得以身入局。
“好了,此事便这么定下,你回去准备准备。”景帝不容置喙地道:“切记,不可对外透露风声,连你母后也得保密。”
裴长旭敛去苦笑,“儿臣遵命。”
按照惯例,裴长旭该去向薛皇后请安,他舍弃了步辇,选择步行前往凤仪宫。
岁暮天?寒,朔风凛冽。
他见一路张灯结彩,便问:“宫中有何喜事?”
内侍道:“回殿下,明日是冬至节,宫中会举办消寒活动?。”
裴长旭回忆往年的冬至消寒,凡在京的皇子们?皆不会错过热闹。而今小?九犯事,太子令父皇忌惮,其他人难免心思活络……皇城的天?变幻莫测,有人跌落,便有人乘风而起。
裴长旭对皇位不感兴趣,在他看来?,此生做一个?逍遥王爷足矣。无论兰塬之行结果怎样,他只想?在成亲后带阿满离开,去封地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许清桉。
裴长旭慢慢咀嚼这三个?字,眉眼间覆上一层冷然。昨日江书韵的未婚夫登门求见,他打发杜洋前去见面,得知对方另有所爱,竟冒着得罪端王府的危险,也要坚持解除婚约。
想?也知这是谁的手笔!许清桉借此正面向他宣战,非要一争到底。
争又如何?他与阿满间有婚约,牢不可破的家族牵绊,只要他不主?动?放弃,阿满便无计可施。
而他绝不可能放弃。
恍惚间,凤仪宫到了。
融融暖意隔门传来?,裴长旭驻足,听见殿内欢声笑语,少女们?正在追逐嬉闹。
“阿满,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不敢说?你包的饺子丑了!它们?白白胖胖,像金元宝那般饱满喜气?,只是过于喜气?了些,将肚子都撑破了!”
“好你个?裴唯宁,还敢笑我!”
“好表妹,我只是调侃你几句罢了,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同我一般见识!”
“你又压到我的饺子了,它们?全扁了!”
“无碍,无碍,反正下锅煮时?都得散,变成肉汤进嘴,味道大差不离。”
“姑母,您得替我做主?,小?宁她故意作?弄我!”
“本宫帮你教训她,待会煮好饺子,罚她不许吃好的,专喝你的便是。”
“姑母,您也跟着笑话我……”
裴长旭凤眸含笑,将披风解下递给内侍,推门进入宫殿。
殿内温暖如春,明亮的烛火映照出每一张他爱的脸庞。
薛皇后坐在圆桌的主?位上,旁边站着吴嬷嬷,与她一起捏着饺子;裴唯宁的眼睛笑成弯月,举着一枚饺子皮到处乱跑;薛满脸上沾着些许面粉,既嗔又恼,追在她身后不依不饶。
眼见着要被?薛满抓个?正着,裴唯宁忙向刚进门的裴长旭求救,“三哥,你快帮帮我,阿满生气?要吃人啦!”
她像条灵活的泥鳅一般,冲到裴长旭面前又拐弯跑开。
裴长旭迎上薛满,“阿满。”
薛满立刻刹住脚步,若无其事地道:“表哥,你来?了。”
自万寿宴后,他们?便没再私下见过面,但在薛皇后面前,该装的样子必须装到位。
裴长旭笑道:“看你,都热出汗了。”
薛满道:“嗯,殿里的炭火足,动?一动?便热得很。”
裴长旭问:“小?宁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裴唯宁喊:“不要!”
薛满道:“要!”
裴长旭便走向裴唯宁,做出要收拾她的动?作?。
裴唯宁躲到薛皇后身后,“好啊三哥,你重表妹轻亲妹,实在令人不齿!”
薛皇后道:“他们?将来?是要做夫妻的人,一致对外才正常。你要是觉得委屈,赶紧找个?夫君来?帮你。”
裴唯宁嚷道:“我才不要劳什子夫君,我有母后和父皇,受委屈了自有你们?替我撑腰……”
冬至的前夜,薛皇后与子女、侄女在凤仪宫内包饺子。热腾腾的香气?四溢,他们?仿若寻常百姓,体验暖衣饱食,亲人围绕的幸福时?光。
——窗外寒月也在见证此刻,这永远不能再重演的温馨画面。
用过膳,裴唯宁陪着薛皇后去休息,裴长旭与薛满一道回府。
一离开凤仪宫,薛满便拉开距离,揉了揉僵硬的嘴角。她假笑了整个?晚上,有够累的好吗!
裴长旭不回头也猜到她在干吗,无非是保持距离,与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表兄妹。关院使替她诊治至今,并未唤起她对往昔的任何依恋。
真是令人沮丧。
他抬起手,后边的内侍、宫女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阿满。”他停住脚步,侧首看她,“陪我一道走走?”
薛满假笑,“天?冷,表哥的伤未痊愈,还是坐步辇更好。”
裴长旭道:“难为你记得我手臂有伤,我以为你全不在意。”
“我……”薛满自知理亏,讪讪道:“我明日叫人送些补品到你府上,你记得炖了吃,吃完我继续送。”
裴长旭道:“阿满以为,我想?要你良心难安后的补偿?”
薛满道:“我只给得起这些。”别?的你找江家人要去吧。
“不,你能给的很多,你不过是吝啬罢了。”他轻笑,“倒也是我咎由自取,从前习惯你的委曲求全,如今你收回对我的感情,我便变得一无所有。”
“端王殿下。”薛满提醒:“你是尊贵的亲王殿下,想?要任何东西,都会有人拱手送上。”
“我只想?要你。”
“我又不是东西。”
“嗯,你不是东西。”
“……”拐着弯骂她呢?
“你是我的表妹,我的未婚妻,我想?携手余生的女子。”他道:“我对江诗韵有过情,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我对你——”
“打住。”薛满比个?停的手势,“我不会改变解除婚约的主?意,也不会陪你散步。抱歉害你受伤,能补偿的我会尽力补偿,没法补偿的恕我无能为力。”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片刻后,听他道:“我可以考虑解除婚约。”
“……”薛满眨眨眼,她没听错吧?
“我可以考虑解除婚约。”裴长旭重复道:“但你要给我适应的时?间。”
“要多长时?间?”
“不清楚,兴许是几天?,又兴许是几个?月。”他道:“具体得看你的表现。”
“那,要我对你再刻薄些吗?”薛满跃跃欲试,“我应该做得到。”
“傻姑娘。”裴长旭道:“男子对得不到的东西才会念念不忘,而对容易得手的则会失去激情。”
薛满想?了想?,好像也对?
“你只需对我温柔讨好,不多时?我便会失去兴致,同意解除婚约。”
“你……此话当真?”
“当真。”
“……”薛满迎着他温柔似水的眼神,后知后觉地道:“你在撒谎。”
“被?你看出来?了?”裴长旭叹气?,“看来?我还得再练练撒谎的本事。”
薛满不想?理他,径直往前走,真是害她白高?兴一场!
裴长旭跟在她身旁,“你陪我走上一段路,我便将云斛还给你。”
“你还好意思说?!”薛满生气?,“你早答应还我了!”
“陪我走会,今晚云斛便能回薛府。”
为了忠仆的安危,薛满勉强答应他的要求,两人并肩走在前往太清门的路上。天?空忽然洒下零星白絮,没一会,白絮纷纷扬扬,为天?地描绘素净的银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真可惜。薛满伸手接着雪花,遗憾地想?:没能和少爷一起见证初雪。
裴长旭却想?,青丝覆雪,何尝不是另一种白头?没有旁人,只属于他和阿满的共白头。
这场雪一下便是三日。
院里的积雪深厚,墙头树枝上亦不例外。薛满在屋里待得闷时?,便领婢女、护卫们?一起到院里堆雪玩。
她们?将雪揉成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兔子、小?猫、小?狗、小?狐狸……其中薛满的手艺最?烂,明荷的手艺最?好,云斛捡来?的雪最?白净。
是的,裴长旭如约放了云斛,云斛虽憔悴不少,但见到自家小?姐平安归来?,且对端王的态度截然两样时?,不禁喜出望外。
端王殿下配不上小?姐!
他吃了次大亏,便只敢在心底呐喊:小?姐该退婚,去找个?更好、更优秀的男子,以此报复端王殿下的三心两意!
可更好的男子在哪?
云斛不知,明荟却有所察觉。这段时?间,小?姐一直跟恒安侯家的世子书信往来?,虽说?内容寻常,没有任何暧昧的字眼,但未婚的年轻男女私下书信,已是亲密无间的征兆!
恒安侯世子是怎样的人?
明荟在万寿节那晚的端王府门前匆匆看过一眼,那是名格外俊美?的青年,小?姐提起对方时?便精神抖擞,仿若喝了一剂养血生津的汤药,全不似喜欢端王殿下时?的患得患失。
她愈加好奇,恒安侯世子有什么优点,能比端王殿下更叫小?姐挂念?随即又惴惴不安:他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撬端王殿下的墙脚……他最?好清楚小?姐的身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小?姐可不是任人欺侮之辈!
事实证明,某人的胆子大到无边。
晚间时?,薛满如往常般收到许清桉的信件,她趴在油灯底下,反复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看错一个?字后,眼里染上亮晶晶的笑意。
少爷约她明日见面!他们?已经二十天?没见面了!不知少爷有没有变高?变瘦变矮变胖,那张脸是否一如既往的淡恹!
她将信纸叠好,吩咐明荟去找衣裳,“将我的新衣裳拿来?。”
婢女们?拿出御秀局新做的几件衣裳,薛满摇头道:“不是宫里做的这些,是我之前带来?的那几件。”
那是许清桉请人给她做的冬装,天?未变冷,她便被?接回薛府,连穿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明荟翻出那几件衣裳,虽比不得宫里的做工精巧,但也是极好的布料与花样。
薛满挑了件碧绿色的袄裙,又吩咐明荟找好配饰,备妥所有事情后,方带着满足的微笑入睡。
一夜好眠。
翌日,薛满带上婢女护卫,在约定的时?间内抵达有璟阁。这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精品阁,明荟从前陪着主?子来?过几回,但往常去的是贵宾三楼,今日却被?谭管事柜领着往五楼去。
明荟狐疑,小?声道:“小?姐,您从前没去过五楼。”
薛满道:“往后会经常去的。”
她笑眯眯地登上五楼,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熟人,“苏合,俊生!”
被?叫到的两人笑容满面,“阿满姐姐/阿满姑娘!”
薛满问:“少爷人呢?”
俊生道:“少爷正在房里等您,您快进去吧。”
薛满上前几步,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似乎是……似乎是炙肉?
呃,这是股不该出现在有璟阁的味道,但它偏偏出现了。
不等薛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俊生身后的门由内打开,一道颀长身影出现,瞬间吸引明荟等人的视线。
……一个?字,俊。两个?字,很俊。三个?字,相当俊!
这般俊美?的青年,腰间却挂了个?丑荷包,上面的图样不伦不类。
“哇!”薛满惊喜,“你今日戴了我绣的荷包!”
明荟立刻端正思想?:小?姐绣的?那便是别?出心裁的设计!不愧是她家小?姐,绣个?荷包亦是不落俗套!
再说?那恒安侯世子,年轻与端王殿下相近,端王殿下温雅贵气?,这位世子则是风流跌宕,两者的气?度难分伯仲。
恒安侯世子没看旁人,走近小?姐,顺手替她掸去肩上的雪,“嗯,我休沐时?便戴它。”
小?姐问:“平时?不能戴吗?”
恒安侯世子道:“我怕戴去衙署,旁人见它有趣,非要夺我所好。”
咦!夺!他!所!好!
小?姐的关注点却不寻常,“为何是有趣,不能是好看?”
恒安侯世子没惯着她,“你扪心自问,它真好看吗?”
小?姐哼道:“不好看你还戴?”
恒安候世子道:“千金难买我乐意,对了,你还欠我两块帕子。”
小?姐道:“我很忙,等我有空了再绣。”
恒安侯世子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小?姐叹气?,“都是些无聊的事情,远没有跟你出去查案来?得有趣……”
两人进了房间,明荟、云斛本想?跟进去,被?苏合伸手拦下。
“两位且慢。”俊生面容清秀,说?话和善,分外招人好感,“天?气?冷,世子在隔壁间准备了酒水吃食,两位不如进去歇息会儿,等主?子们?说?好话再出来?。”
明荟与云飞对看一眼,“不了,我们?在这等小?姐便好。”说?罢往左边一站,沉默又警戒。
苏合、俊生亦是当差之人,对他们?的行为表示理解,两人往右边一站,顿时?化身四尊门神守在外头。
房间内,桌上架着小?烤炉,摆着新鲜片好的鹿肉,鲜蔬瓜果,酒水点心。
薛满解下披风,丢到椅背上,“少爷,你竟然在有璟阁里烤肉?这里的管事没骂你吗?”
许清桉将她的披风挂到架子上,“他敢骂我,明日便不用来?了。”
话里的意思,他比管事还要大?
“你是这里的东家?”
“嗯,前几年帮老?东家解决了一件事,他便将有璟阁转给了我。”
“那得是多大多大的一件事!”薛满感慨:“少爷,你真是藏而不露的高?手,难怪肯将库房钥匙给我,原来?在外头还有更挣钱的路子。”
“想?要这里的管事权吗?”
“那怎么好意思,管家管家,管家便好,我不贪你外面的好处。”
两人坐到桌前,薛满想?亲自动?手烤肉,奈何袖子宽大,稍有不慎便会沾上油污。
这可是少爷给她做的新衣裳!
正苦恼间,许清桉坐到她右边,拿起筷子,细致地翻起肉片。
薛满叮嘱:“我喜欢吃嫩些的炙肉,少爷,你千万别?烤老?了。”
许清桉看她一眼,半个?多月未见,她依旧明眸善睐,神采奕奕,眼底只有炙肉,不见半分愁绪。
好极,饱受相思之苦的人里没有她。
他眸底翻涌着莫名情绪,道:“我要喝酒,替我倒上一杯。”
薛满听话照做,刚要为自己倒一杯茶时?,许清桉道:“你不喝酒?”
薛满道:“算了,我问过七公主?,原来?我酒量极差,三杯便能倒。”
“炙肉配酒,滋味天?下难有。”许清桉语带诱惑,“你真不来?两杯?”
薛满心痒难耐,两杯吗?好像也不是不行?
许清桉道:“这是我特意寻来?的陈年葡萄酒,由波斯酒匠酿制而成,在地底足足埋了十年,寻常人连闻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必须尝一尝。”薛满迅速改变意志,“错过便可惜了。”
她替自己倒上半杯酒,轻抿了一口,先是品到清甜果香,再是浓郁醇厚的酒气?,滋味丰富,妙不可言。
“好酒!”她道。
许清桉替她夹了一片炙肉,她道了声谢,美?滋滋地吃起肉,喝口酒,眨眼便喝完半杯。
她续上半杯,催促道:“少爷,你也尝尝,味道好极了。”
许清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是不错,但比起那晚的琼秋酒,还是差了一些。”
她虚心求教,“差在哪里?”
许清桉道:“人。”
薛满不明其意,他却不肯再多说?,陪着她又饮半杯。
这是薛满喝下的第一杯。
她脸颊微红,口齿清晰,“少爷,阿大和阿理都冬眠了,阿寺、阿少和阿卿呢,它们?怎么样?”
许清桉道:“也都睡了,要等来?年春日,天?气?暖和了才会醒。”
“离来?年春日还有好几个?月,也不知那时?我回没回瑞清院。”
“你在薛府生活后,仍旧想?回瑞清院?”
“想?啊,薛府虽然好,但是不能随意出门,明荟说?世家贵女们?都不能随意出门,否则会惹人闲话。而且姑母经常召我进宫,宫里的规矩真多,我必须谨言慎行,以免丢姑母的脸面。”她大大地叹了口气?,“累,真累啊!”
“皇后娘娘对你好吗?”
“姑母、祖父、小?宁对我都很好,便连端……”
“便连端王也对你很好。”许清桉接过话,“你改变主?意,愿意嫁给他了?”
“有人对我好,我便要嫁给他吗?”薛满没好气?地道:“那我不如嫁给俊生,俊生对我也够好!”
许清桉不满她舍近求远的行为,替她斟上酒,“嫁了人,便不能再当我府中的管家。”
“行行行,好好好,我不嫁,永远都不嫁。”她单手支额,苦恼地饮下整杯酒,“我使尽了各种办法,端王仍不肯松口,难道要我再逃一次婚,丢尽他的颜面才能如愿?”
她越说?越生气?,用手敲起脑袋,“祖父答应了我,恢复记忆便帮我解除婚约,但关太医帮我针灸了这么些天?,药也喝了不少,偏偏一点都记不起来?!”
“别?打头。”许清桉道:“记不起便记不起。”
“再记不起,我便要嫁给端王了!”薛满眼里染上醉意,“或者说?你有好办法帮我解除婚约?你有吗?你肯定有,我家少爷最?聪明能干,连秦长河与韩夫人的阴谋都能识破!”
“要听实话吗?”
“听!”
应该是“要”,她酒意已然上头。
许清桉道:“我并无十足把?握,能叫端王殿下解除婚约。”
“没有十足,那有几足?”
“具体几足,得看你我的关系到哪步。”
许清桉替她倒上最?后半杯酒,薛满仰头喝尽,质问道:“回京短短两个?月,你便忘记我们?同甘共苦的情分了?许清桉,你才该请关太医替你看看脑子!”
许清桉不恼也不怒,“恒安侯府并不缺下人。”
“……”薛满眼中跃起两簇火焰。
“我已经与欧阳管家说?好,会送俊生给他管教。”
“你,你要让俊生当欧阳管家的接班人?”
“是有此意。”
“许清桉,你欺人太甚!”薛满站起身,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又是不缺下人,又是叫俊生跟欧阳管家学习,你分明是喜新厌旧,不想?我再回到瑞清院!”
“你身为薛家小?姐,成日只想?着做个?婢女,做个?管家,志向未免短浅。”
“我乐意,谁也管不着!”
“你要去瑞清院,我便管得着。”
“你!”薛满从未觉得眼前的人这般讨嫌,“你忘恩负义,三心二意,见异思迁!”
“你形容得不准确。”许清桉道:“这些均是形容负心人的词。”
“你比负心人没好到哪里去!”
许清桉慢条斯理地……翻肉,由她居高?临下地怒视自己。
“祖父正在为我相看亲事,送来?了诸多京中贵女的画像,其中有一人甚合我意。”
薛满茫然一瞬,什么叫有人甚合他意?他打算遵从老?侯爷的想?法娶妻?是谁家姑娘进了他挑剔的眼?
“你看中了哪家小?姐?”
“你见过她,不妨猜一猜。”
“是凌峰的妹妹,那位有名的才女吗?”
“凌姑娘吗?她的确不错,又对我一往情深,可惜并不投缘。”
“那是谁,荣国公府的刘五小?姐?”
“刘五小?姐中意端王殿下的侧妃之位,更何况她父亲落难,她早已被?剔除贵女行列。”
薛满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认识的贵女,优秀到能进许清桉的眼……“你,你喜欢的人是小?宁?”
“七公主??”许清桉挑眉,“她也不错,但我此生无意驸马之位。”
这不是,那不是,全都不是!
薛满松了口气?,随即异常烦闷,他到底看中了哪家小?姐!
相比于她,许清桉显得轻描淡写,“你不是总盼着我娶妻生子?也好,往后便能了却一桩心事。”
是,她从前盼着他娶妻生子,她便能顺理成章地留在侯府,辅佐一代又一代的世子,成为威风凛凛的大管家!
但他现在决意培养俊生,侯府哪还有她的位置?!
薛满委屈不已,拎上酒壶要再来?一杯,许清桉利落地夺走,道:“三杯醉的酒量,便绝不能叫你喝到三杯。”
“你小?肚鸡肠,无理取闹,连杯酒都吝啬给我喝!”
“我这叫前车之鉴。”
“你就是小?气?,纯小?气?!”
炉上的肉烤得过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薛满双颊通红,怒意比酒更叫她头昏脑涨。
“我以为、我以为你约我来?有璟阁,是不习惯我离开这么久,想?要与我见见面,说?说?话,交流交流彼此的近况。岂料你翻脸不认人,因为有了中意的小?姐,便要割断我们?之间的关联!”
“那你呢?你应约前来?是为何?”
“我自然是……”
“自然是什么?”许清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一头瞄准猎物?,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忽然慌乱且胆怯,为那险些出口的答案,也为许清桉咄咄逼人的眼神。
“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干卿何事?你恒安侯府不要我,自有要我的地方!”
这话语耳熟能详,一如当初在衡州衙门里他们?为竹叶青起了争执,她与孟超在墙后的对话。
她从来?无惧,无惧与他争吵,无惧与他分离,更可恶的是,无惧他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感。
他拉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离开的身形,“阿满,你实在自私。”
“我没有!”薛满挣扎,“你松手,我不想?和你说?话!”
他溢出一声轻笑,“是,不与我说?话,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排队等着你。”
“许清桉,看在你喝了酒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
温热的唇迎上,堵住她未出口的怒言气?语,他维持坐的姿势,仰起修长的脖颈,吻住瞋目切齿的少女。
一个?清醒却沉醉,无法再被?擅自遗忘的吻。

薛满堕进了一团云,一团柔软到令人?意识昏沉的云。
她?被托举在淡淡的酒香中,感受到春风拂面,夏雨消暑,秋高气?爽,冬雪融化……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陡然回神,一把推开失智的某人?,他在做什么,疯了吗!
“我没有疯。”许清桉不问自答:“从今往后,你我无须再打机锋,恒安侯府不缺婢女,不缺管家,缺的只有一位世子夫人?。”
“你,你分明说看中了一名贵女!”
“你如今再猜,便能?准确无误地猜到她?姓甚名谁。”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倒映出她?的手足无措,那是?一种急于否认的慌张。
她?扯过架子上?的披风,口不择言地道?:“你马上?要满二十,正是?娶妻的好年纪,我祝你能?寻觅到合心合意的妻子,届时定为?你们送上?一份厚礼。”
听听,多?没心没肺的一番话,将她?摘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阻挡她?的离去,只道?:“阿满,你不能?总想着避风,却不收容港湾。”
有璟阁的隔音很好,好到明荟、云飞听不到雅间里?的争执。他们见薛满慌张跑出,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跑,便匆忙向苏合、俊生道?别,齐齐跟着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明荟听见薛满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可能?”“开玩笑”“他昏了头”等等,显然与恒安候世子有了分歧。
是?怎样的分歧,能?叫小姐眼波氤氲,浑是?春心荡漾的姿态?
明荟暗自心惊,殊不知薛满心底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她?想,少爷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冒犯之举,等他恢复清醒,他们便能?回到坚固如铁的主仆关?系,又能?相互扶持地走完一生!
可她?脑中响起另一道?声音:要说坚固如铁,夫妻不是?比主仆更坚固如铁?
薛满立即反驳: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薄弱的关?系!今日是?一双有情?人?,改日又翻脸不认人?,随便出去瞧瞧,哪家有权有势的人?家里?不养姬妾?便说老恒安侯,他足足养了四个妾室!
那声音道?:那关?许清桉何事,他父亲此生只娶了他母亲一人?。
薛满道?:那是?因为?他死得早,但凡他活久一些,活老一些,指不定要纳几个妾室。
那声音道?:所?以你不讨厌许清桉,之所?以逃走,是?怕他将来会辜负你。
薛满揪紧帕子,慌乱的心徐徐变冷,沉向未知的深渊。
少爷那样那样的好,好到光想到他,都能?叫她?神采飞扬。
他会喝她?炖的猪肺汤,难喝也不打紧;吃她?剥的卢橘,生虫也不责怪;戴她?绣的荷包,丑模丑样也不嫌弃。
他会气?她?做冒险的事,替她?清理伤口,愿意用自己换取她?的安全。
他从不否定她?的情?绪,共享她?的快乐,安慰她?的难过,纵容她?的奇思?妙想。
她?也曾梦到与他亲密接触,短暂的脸红心跳后,便会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他说得没错,她?视他为?避风的港湾,并且贪心地希望,避风的期限能?是?永久。
谈情?说爱是?毁灭一段感情?最简单的方式,而她?不想失去少爷,也不能?失去少爷。
她?以为?他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可他今晚用尖锐的言辞、柔软的亲吻捅破窗户纸,揭开她?的一厢情?愿。
他不满足于主仆关?系,想要建立更亲密无间的契约,譬如……与她?成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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