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天下无病  发于:2024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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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桉颔首。
路成舟忍不住道:“请许大人三思!”
“唔唔唔唔唔!”薛满猛然?挣扎:拒绝!她强烈拒绝!
“如此甚好。”秦长河大喜过望,“先送我们到?西郊,届时再换人跟我们走。”
许清桉一锤定音,“路成舟,准备好他们要的东西,不许任何人跟随。出?了事情,本官一力承担。”
纵然?路成舟不情愿,却不敢违抗命令,准备好马车供他们离开。
出?韩府前,秦长河曾问韦霄是?否带上芳汀,韦霄毅然?回绝。
他道:“多带一个?人,路上便多一份风险。”
秦长河实在欣赏他的无情,同样的,他也没想过带上其子秦淮明?或家中的继夫人。危难当头,大丈夫若总是?瞻前顾后,要这要那,如何干得了大事?
两人一拍即合,直叫薛满深恶痛绝。她缩在马车角落,冰冷冷地瞪着秦长河,内心将他诅咒了千八百遍。上梁不正下梁歪,秦长河阴狠毒辣,难怪秦淮明?也是?个?败类残渣!
秦长河得以脱身,这会儿气定神闲,“阿满姑娘,你真是?一步好棋。”
薛满真想跳起来踹他脸上,踹碎他伪善的面具!
秦长河又道:“许大人有勇有谋,实属可造之才,可惜古往今来,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
他自言自语一阵,许是?觉得无趣,便取出薛满嘴里塞着的团布。
原以为她会破口大骂,不曾想她一言不发。
秦长河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薛满问:“你想听我说什么话?”
“有意思。”秦长河甚是?玩味,“许大人为了你甘愿冒险,你却无动于衷,莫非他是?一厢情愿?”
“他是?主,我是?仆,谈何情愿不情愿。”薛满憋着股气,不爽地道:“他用自己来换我,纯是?他傻,纯傻。”
“许大人若听到?这番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人呢?”
秦长河撩开车帷,往外看了一眼,“正骑马跟在后头。”
薛满改问:“秦老爷,你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为何非要干这违法的勾当?”
秦长河半抬眼皮,笑中带讽,“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秦某纵有家财万贯,亦不过是?官府的银库罢了。今日铺路,明?日赈灾,后日修桥……秦某不做一本万利的生意,如何喂得饱这偌大的衡州官府?”
“可这银钱并非官府私吞,而?是?用在了百姓民生上。”
“百姓民生与秦某有何干系?秦某是?个?商人,不图虚名,只求钱财。”
“……”坏人总能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仿佛除了干谋财害命的勾当,便没有其他路子能走。
秦长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秦某无愧于心。”
薛满见他歪理?一堆,懒得浪费口舌,沉默地靠着墙壁,暗中尝试解开绳索。
良久后,马车停住,韦霄在外喊道:“秦老爷,西郊到?了。”
秦长河揪着薛满下车,匕首牢牢地架在她颈间。四丈外,许清桉跳下马,与他们遥遥对望。
他说话算话,独身前来。而?四周空旷,没有树木,免去了被蹲伏的危险。
秦长河满意极了,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正要发表几句胜者感言,忽听薛满骂道:“许清桉,你真是?个?蠢货,堂堂恒安侯世子为个?婢女以身犯险,传出?去定让人笑掉大牙!”
许清桉的目光很远,很淡。
她又道:“你多大的人了,竟然?这样幼稚?一个?婢女而?已,绑了也就绑了,再找一个?便是?。当然?,你肯定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不过凑合下也能用。”
许清桉问:“嗯,我知道了。”
薛满松了口气,“知道了便好,你赶紧掉马回去,衙门?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你放心吧,等?他们到?安全处放了我,我立马自行回来。”
若他们不放呢?
许清桉没有错过韦霄偶尔投在她面上的垂涎欲滴,秦长河或许会遵守约定放了她,却不能保证她完好无损。
而?他不接受她受到?伤害,丁点都不行。
他不再看她,对韦霄道:“你放了她,我过去。”
薛满怒喊:“你疯了,我不要和你换,你赶紧回去!”
秦长河瞧着有趣,“若非带两个?人太过累赘,我一定不忍心将你们分开。”
韦霄拿出?镣铐,抛至许清桉的面前。
“铐上。”
“不许铐!”
“许大人,请吧。”
“许清桉,我不会感激你的!”
吵嚷间,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大雨。
隔着雨幕,许清桉弯腰拾起?镣铐,铐上一只手腕。秦长河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吩咐韦霄走向许清桉……
雨点如豆,颗颗打在薛满的脸上,打得她神思恍惚,眼前生出?了幻觉。
同样的下雨天,同样的对峙,她被人勒住了脖颈拖行,几乎要窒息而?亡。一抹浑身是?血的高大身影在喊:“放了阿满,我愿意跟她交换!比起?一个?孩童,我对你们更有价值!”
画面瞬变,他躺在血泊中,朝她颤抖地伸出?手,并非挽留,而?是?催促。
阿满,你快跑。
她才不要跑!
薛满瞋目切齿,迎着锋利的刀刃,利落地偏首,死死咬住秦长河持匕的手。秦长河陡然?吃痛,手中一松,匕首竟掉落在地。但他随即用另一只手拽住薛满的发髻,用力往后一扯,迫得她仰面朝天!
“臭婊子,快松口——”
薛满使出?吃奶的力气,咬得满嘴是?血仍不松口。秦长河气急败坏,用劲将她掼摔在地,拾起?匕首便往她脸上挥去。
薛满翻身一滚,有惊无险地避开刀刃,眼看下一刀紧随而?至,她陡然?爆发蛮力,硬生生挣开腕间麻绳,双臂往前合举,试图接住那道锋利的寒光——
咻的一声轻响后,利箭击穿雨帘,同时射/进?秦长河的胸膛。匕首砸进?土里,他瞳孔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步步后退,轰然?倒地。
薛满急促呼吸着,转向许清桉的位置,隐约可见那处躺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
她抹了把?脸,看清站着的人是?许清桉。他闯过雨帘,身形愈来愈急,直至将她切实地搂进?怀里。
他绷着俊脸,雨珠滚过漂亮的眉眼鼻唇,没入急速起?伏的胸膛。
他搂得太紧,她快不能呼吸了!
薛满闭眼靠在他的胸前,抿抿嘴唇:唔,夏雨吃进?嘴里,好像有股淡淡的甜味。
薛满死里逃生,伤得乱七八糟。脖颈被匕首划出?一道浅显的血痕,两只手腕被麻绳磨得全是?伤,还有头皮被扯得发麻,精神受到?惊吓……等?等?等?等?。
好在,她跟许清桉都活下来了。
她这厢在暗自庆幸,那厢许清桉却挥退旁人,决意跟她秋后算账。
他坐至床畔,将药箱随手扔到?脚边,横眸望着半靠在床头的少女。
她已梳洗过一番,青丝披肩,俏脸雪白,眼中尚有余悸,难得显出?娇弱可怜的少女姿态。
娇弱?可怜?她?不存在的。
“我是?蠢货,嗯?”
“……”
“笑掉大牙,对吗?”
“……”
“人不可貌相,阿满,我总归小看了你。”
“口误,是?我一时口误。”薛满摸着耳垂,顾左言他,“少爷,我脖子疼,手疼,头皮也疼……”
“你是?迎难而?上的女中豪杰,受点伤,疼一阵是?应该的。”
“我要上药!”
“这是?你英勇的勋章,本官认为,你根本无需上药。”
那还带药箱来?薛满看穿他的口是?心非,扶着脖子往后一靠,哼哼唧唧,“哎呀,我脖子好疼,恐怕伤口又流血了。那把?匕首当真锋利,差点就割断我的脖子了!”
“……”
“那麻绳粗粝,绑得又紧,我手快被勒折了!”
“……”
“还有,还有那秦长河,不知哪里来的蛮劲,扯得我头发掉了一大把?,往后要成个?秃子了!”
“……”
她绞尽脑汁地装可怜,许清桉通通不接招,一直冷眼旁观。
得,他今日不吃这套。
薛满悻悻然?地作罢,马上又唉声叹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许清桉,你又生气了。”
仿佛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
许清桉不理?她,低头抚起?平整的袖口,须臾后,一只纤手捉住他的袖角。
许清桉的手往后一挪,她跟着往前伸臂,他再一挪,她再往前伸,几个?来回过去,清贵的公子犹不抬眼。
薛满败下阵来,“少爷,我知错了。”
许清桉总算肯正眼瞧她,“错在哪?”
“我不该掉以轻心,落入韦霄的手里,成为他们威胁你的把?柄。”
许清桉又挪手了!
薛满忙改口:“错了错了,是?我不该铤而?走险,去咬秦长河的手。”
“说得很好。”许清桉便笑,“道理?你都懂,但你改不掉,再来一次,你照样会这么做。”
薛满心道:不愧是?少爷,真了解我。
许清桉忍着蓬勃怒意,尽量冷静地道:“办此案前,我们曾约法三章,一切以你的安全为先。”
“约法三章时,你可没说你会为我以身犯险。”她道:“难道只许你御史大人放火,不许我小老百姓点灯?”
“你我身份有别,由我替换你去,他们不敢随意下手。”
“开什么玩笑,秦长河狗急跳墙,在韩府时还打算杀你灭口。”
“那又如何?”许清桉道:“我心中有数,假使落难也有办法安全脱身。”
“我心中却无数。”她道:“我不要你为我去冒险。”
这说不通的家伙!
许清桉摁着隐隐抽痛的额角,她的话语又低低传来。
“少爷,坦白说,你跟秦长河提出?用自己交换我时,我心中很欢喜,非常非常欢喜。但欢喜过后,我又觉得慌张,万一你出?了事,万一你回不来,万一我再也见不到?你……”
他宽整的袖口被她攥出?涟漪般的褶皱,少女的脸庞莹润剔透,褪去冥顽不灵,她显得无措且害怕,怕什么,失去他吗?
许清桉抬起?手,本想轻抚她的头顶,中途却改变主意,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
她竟不知,他也会怕。

怒意悄无声息地散去,许清桉没再不依不饶,替她轻柔地包扎起伤口。
薛满松了口气,有?闲心追问其他后续,“秦长河跟韦霄怎么样了?”
“秦长河死了,韦霄尚有?一口气在。”
“秦长河死了?”薛满道:“他害人无数,死了也是罪有?应得。”随即又兴致勃勃,“少爷,你身?上带了什么不得了的暗器,竟能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是袖里?箭。”
“能给我看看吗?”
许清桉探入宽袖,长指拨弄几下,便?取出一柄黄铜质地,细圆筒样的物什。
薛满接过东西,在手中颠了颠,又瞧了瞧:这?会?里?头是空的。
“它能发几支箭?”
“两支。”
“刚好,一支给秦长河,一支给韦霄。”
许清桉忆起初次与她见面时,便?是她先用石块砸得黑衣人分神,替他争取了反击的机会?。当时他特意留了一支箭以防万一,岂料三个月过去,两支箭都为保护她而发出。
今日阿满被?挟持时,他原想着先换下她,等她安全离开后,他再设法摆脱危险。不曾想她反应会?如此激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反抗秦长河。好在韦霄并无防备,好在她躲开了秦长河的袭击,好在他一击必中,不曾失手。
否则……
许清桉凝神,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阿满,你为何拼了命也要阻止我去冒险?”
薛满想也不想,“你是主,我是仆,仆为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仅此而已。
许清桉“嗯”了一声,早料到是这?个答案,不会?有?其他答案。她一心为他,皆因主仆道义。
……他总要替她寻回家人,亲手废去这?莫名?其妙的主仆关系。
出大事了!
衡州衙门里?全员震惊:出大事了!
先是知州韩越与其子落水身?亡,上官师爷与众亲信逼得监察御史许清桉去韩府吊唁,岂料两个时辰后风云突变:近百名?开封府的兵卫入驻衡州衙门,还押回了知州夫人及她的一干奴仆!除去此,银枭队校尉路成舟还带回了秦大善人的尸体,以及身?受重伤的捕头韦霄!
听闻是知州夫人与秦长河暗中勾结,贩卖禁药,谋财害命,之前的柯友文与何湘姑娘之死都与此相?关!韦霄因着亲妹芳汀是韩夫人贴身?婢女的关系,暗中替他们卖命许久,事情?暴露后,竟然还敢伙同秦长河,挟持许大人的婢女逃命!
一时间,与韦霄相?熟的众人都心惊胆战,生怕被?扣上“共犯”的帽子。其中尤以上官启最为哆嗦……是他带头逼许清桉入的韩府,说他清白……谁信呐?!
上官启百口莫辩,唯有?负荆请罪——是真的背负荆棘,跪在许清桉的院外,祈求对方?能宽恕他的爱主心切。
不多时,任四琦回来复命,路过上官启时脚步未有?停顿。
“许大人。”任四琦道:“我已将韩家、秦家所有?的府邸别院,以及若兰寺都搜查了一遍,并未找到韩大人父子的身?影。”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许清桉问:“秦长河的那名?继室何在?”
任四琦道:“我赶到秦府时,秦长河的书房正起着大火,而那名?继室便?在书房中,已被?烧得面目全非。”
“死得倒是时候。”许清桉淡问:“还有?谁死了?”
“若兰寺死了住持和一个尼姑,我从香炉里?找出些未烧完的书册,似乎是这?几年购药的名?册。秦府死了个管家和两个婢女,其余活着的人,全被?我押进了大牢。”
“嗯。”许清桉道:“命人继续守着这?三个地方?,再将找到的名?册本递上来。”
任四琦正要领命退下,忽闻外面吵吵嚷嚷。
“韩大人!韩大人您没死!”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许清桉开门走出,果真见韩越站在院中,他一身?布衣褴褛,胡须蓬面,惯如松柏般挺拔的脊背此刻却是佝偻。
“许大人,草民……”韩越双膝跪地,难掩悲戚,“草民韩越,束妻无方?,愿与内子一同抵罪!”
话音刚落,韩志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哽咽着跪喊:“我母亲因我而犯下弥天大祸,恳请许大人将我与母亲关在一处,我愿与母亲一道抵罪!”
父子俩跪伏不起,许清桉没有?多言,只命人带他们去大牢探见唐氏。她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牢房,见到韩越与韩志杰安然无恙时,她又惊又喜,泪如雨下。
韩越从未想过,一家三口竟会?在大牢中重逢。那日他与志杰在恩阳河意外落水,狂风暴雨里?,一群黑衣人将他们救至岸边。本以为是遇上了好心人,没想到对方?却将他们囚禁在黑屋中,不知过去了几日,他们伺机成功逃脱,回到衙门时却听到了晴天霹雳的消息——
夫人怎会?与秦长河勾结?还有?志杰,志杰身?体好转的背后,竟藏着那么多的隐情?而他身为丈夫与父亲,成日忙于?公务,竟对他们疏忽至此,才会?给了秦长河可乘之机。最可恨的是,他与秦长河相?识多年,竟从未识破过他的狼子野心!
隔着栅栏,韩越与唐氏两两对望,均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歉悔与痛彻心扉。
“夫君,志杰。”唐氏抓着栏杆,失声痛哭,“是我拖累了你们,我好后悔,我不该轻信他人,害人害己?……”
“是我的错。”韩越覆上她的手,强忍着泪意道:“若我能多分点心思给你和志杰,你便?不会?受歹人蛊惑,全是我的错。”
“我又何尝无辜?”韩志杰惨笑?,心口仿佛被?捅了千百万次刀子,“我本不该苟活于?世,便?为我这?条烂命,母亲奔波劳累,闯下大祸,父亲操劳一生,不得善终,香雪也香消玉殒……明明该死的人是我!”
他心如死灰,竟拼尽全力撞向墙壁,等旁人反应时已然不及——韩志杰撞得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志杰!”唐氏声嘶力竭,呕出一口鲜血后栽倒在地。
韩越抱着浑身?是血的独子,望着生死不明的妻子,浑身?如堕烟海,忽觉人生如梦。
他笑?着流下泪,扪心自问:此生万般勤苦,究竟为何?
不过片刻,此事便?传遍衙门,众人皆五味杂陈。沉寂了两日后,州同刘明通彻夜未眠,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陈情?书,由众衙役们共同签署,请薛满递交给许清桉。
此封陈情?书内,详细描述了韩越的廉洁勤政,僶勉从事。他曾因洪灾祸民,奔赴救人前线,一连两个月都未归家门;他曾不畏强权,斩首贵族之戚,险些死于?报复;他为百姓民生殚精竭虑,常常秉烛达旦,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他们恳请许清桉看在韩越的份上,能对韩家从宽发落。
薛满看完陈情?书后问:“少爷,韩越和韩志杰对韩夫人的所作所为当真不知情?吗?”
“嗯。”许清桉道:“据我所查,他们的确没有?参与。”
“怪我识人不清。”薛满沮丧道:“我一直以为韩夫人是好人,韩志杰和韩大人心怀叵测,没想到事实截然相?反。好人是坏人,坏人才是好人……要不是你足智多谋,我们昨日便?是全军覆没。”
“韩夫人待你好,你被?迷惑了很正常。”
“少爷,你有?过识人不清的时候吗?”
许清桉将陈情?书叠得方?正,“有?。”
是谁迷惑了少爷?
薛满想问,见他一脸无甚情?绪,便?转移话题道:“韩志杰还好吗?”
“他尚在昏迷,性命暂时无忧。”
“韩夫人呢?”
“浑浑噩噩,求死心切。”
“她爱子心切是可怜,但祸害他人又极其可恨。”薛满闷声道:“她若轻易死了反倒是解脱,便?该让她好好活着,接受律法制裁。”
许清桉怎看不出她的纠结?“嗯,我已叫人时刻看守,不会?再出现柯友文那样的情?况。”
薛满稍稍安心,问:“韩大人在何处?”
“他正守在韩志杰身?边。”
“他会?被?连累下狱吗?”
“我会?向圣上求情?,保他免受牵连,但也仅限于?此。”许清桉摇头,“他后半生的仕途已毁。”
薛满想到那晚与韩越谈话,他言语中对前世子的缅怀,对许清桉的关切,对她的期许……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去探望下他。
她当机立断,拉着许清桉去探望韩越。韩越见到他们时无悲无喜,“许大人,阿满姑娘,你们来了。”
病床上的韩志杰满头绷带,昏迷不醒。韩大人眼?神空荡,一脸死水般的沉寂。
薛满于?心不忍,十分老套地劝起他来。譬如“我们知晓您是无辜的,圣上定会?明察秋毫”“您要振作起来,才能成为韩夫人与韩志杰的依靠”“整个衙门的人都很担心您,您千万别自暴自弃”等等等等。
“此案涉及诸多,影响深恶,内子虽是受秦长河蒙骗,但她手上亦沾了两条人命,按照律法,她当以命偿命。”韩越异常平静,“我与她夫妻几十载,她为我生下志杰,操持内务,辛苦半生。如今她犯下大错,我亦难辞其咎,理?当与她生死相?依。”
什么意思,他打算殉情?吗?
薛满听得心惊肉跳,忙道:“不,只有?一条人命,何姑娘还好好活着呢。”
韩越怔住,“何姑娘没死?”
“对。”薛满便?将何湘假死的事说了一遍。
韩越心中燃起希望,何湘没死,那意味着夫人……
“韩夫人兴许不用死。”许清桉道。
没错,香雪无辜可怜,但她是韩家签了死契的婢女,即便?追究也不至死。只要夫人悔罪自新,争取戴罪立功,未必不能从宽发落。
韩越眼?眶发热,朝许清桉的方?向双膝跪下,“许大人,救妻之恩,韩某无以为报!”
别,长辈对小?辈可不兴跪啊!
薛满赶紧扶他起来,又宽慰了许多,等他们离开时,韩越终于?恢复些许生气。
回院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名?准备外出的衙役,对方?恭敬地站定朝他们拱手行礼,经此一事后,无人敢再轻视这?位年轻的御史大人。
薛满渐渐落后他两步,仔细瞧起他的背影。个高,肩宽,腰细,腿长……啧啧啧,除去那颗足智多谋的脑子,她家少爷的外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瞧着瞧着,她隐约又生出幻觉,那个浑身?是血的高大男子与他的背影重合,一声又一声地催促:阿满,你快跑,你快跑……
许清桉回身?,见她呆愣在不远处,眼?中弥漫着一团雾气,那雾气浓郁且昏沉,几乎要将她的意志淹没。
“阿满。”他走到她面前,拉住她欲敲头的手,“晚上想吃什么?”
“吃……吃什么?”
“我吃厌了衙门伙食,今晚想换换口味,去东来顺如何?”
“不去东来顺。”薛满陡然回神,“换个地方?吃。”
“那你想去哪里??”
“唔,我之前听俊生说,西市那边有?条洒金街,里?面有?许多的小?食摊,有?肉燕、糖葫芦、桂花糕、羊肉面,对了,还有?葱油饼,驴肉烧……”
她说得口齿生津,立马将劳什子幻觉抛之脑后。许清桉耐心地听她报完一连串的菜名?,“那便?去洒金街。”
“你能吃得惯吗?”
“得试过才知道。”
“成,那我们去喊上俊生,对了,要喊路校尉他们吗?”
“他们还在外面办事,得忙上好一阵子。”
“是哦。”薛满叹了口气,“可惜秦长河死了,我们不知他往外头卖了多少药,害了多少人。”
“慢慢查,总能查清楚。”
“少爷,你这?算立了大功吗?”
“大功谈不上,姑且算个小?功。”
“小?功也少不得行赏。”薛满的眼?睛炯炯发亮,“不知皇上会?赏你什么东西,金子?良田?美人?说不定还会?直接给你升品阶。”
身?在侯府,许清桉缺的从来不是金银珠宝或者地位,但见她兴致盎然,他也染上了几分趣味。
“等我得了奖赏,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也有?奖励吗?”
“那是自然。”许清桉抄着袖子,慢道:“毕竟我能办成此事,全靠有?个英勇机智,临危不惧的好婢女。”
这?些薛满平日里?自夸的字眼?,轮到许清桉说出口时,不知怎么便?带些不可捉摸的意味来。
究竟是何种意味?
薛满不清楚,只是心口一热,脸颊也在发热。
“我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好婢女。”她很有?修养,立即礼尚往来,“但你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少爷,我们俩是不相?伯仲的优秀。”
主仆俩正在互相?吹捧,意外见到孟超出现在拐角处,他低着头顾自走,浑然不觉前方?有?一棵大树挡住去路。
“孟超!”薛满喊他,“回神了!”
孟超的脚步戛然而止,尴尬一笑?,“许大人,阿满姑娘。”
薛满见他失魂落魄,问道:“你从哪里?来,怎么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孟超道:“我刚才去牢里?见韦霄,跟他确认了一件事。”
“很重要的事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孟超道:“何姑娘家失火时,韦霄恰好在现场。当时我以为他是凑巧路过,回头想想,何姑娘的死与他脱不开干系。”
薛满想起件事情?来,“何湘那晚夜探停尸房时,曾跟我说如果找到了线索,会?向韩大人禀明所有?,莫非是韦霄从中插了一手?”
“没错。”孟超咬牙切齿,“何姑娘查到若兰寺后,便?将此事告知了韦霄,希望他能禀明韩大人。没想到他为虎作伥,竟对何姑娘痛下杀手。”
“所以谋害何姑娘的不单是戈宏朗,还有?韦霄。”
“是。”孟超又愧又悔,“要是我早点察觉出韦霄的不对劲,何姑娘便?能躲过一劫。”
薛满无奈地扶额,“你又不是神算子,况且,你已经救了何姑娘一命。”
“阿满姑娘说得极是。”
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孟超望去,见到了一张日思夜想的熟悉面孔。
对方?朝他微微一笑?,“孟衙役,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来人一身?牙色素裙,面容端秀,身?形比之往常更为清瘦。
孟超愣愣地?望着她,喉中哽了又哽,“何姑娘,你,你醒了?”
何湘道:“我昨晚便醒了,只是精神极差,今日才有?力气下地?。”
“你别?急着下地?。”孟超向前走近两步,忍不住道:“你病了许久,起码得养上两个月,不能劳累,也不能思虑。对了,我待会让我娘给你炖点党参鸡汤,得赶紧把身?子补回来。”
他神色焦急中透着无限欢喜,某种情感溢于言表。
何湘朝他笑道:“多谢孟衙役的关?心。”
她看向一旁的薛满和许清桉,恭敬地?下跪,叩首谢道:“许大人,阿满姑娘,此番是民女打草惊蛇才引来杀身?之祸,幸得二位出手相助,将一场祸事化于无形。二位的大恩大德,民女铭记在心,往后二位有?事只管吩咐,民女任凭差遣。”
许清桉安心受了这一跪,薛满也不扶她,而是朝孟超使了个眼色。
孟超会意,立马扶起何湘,小声道:“你无须多礼,许大人和阿满姑娘都是好人。”
他的手遒劲有?力,稳稳扶着何湘的臂膀。
何湘本想挣开,奈何浑身?无力且头昏眼花,只能借他的力勉强站好,“待民女身?体好转,再正式登门向二位道谢。”
薛满笑道:“我家少爷是监察御史?,救你也好,抓坏人也罢,均是他的分内之事。反倒是孟衙役为了你冲进火场,眉毛被烧得精光,手和背也烫伤一片,也不知如今好些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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