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满逃婚记事by天下无病
天下无病  发于:2024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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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声嘶力竭,连磕数个响头?。许清桉重新点起蜡烛,弱烛飘摇,跃进?他平静无波的深眸。
“真不巧,本官昨晚得了?风寒,这会头?晕眼花,连下地都很困难。”
汉子难以置信地抬头?,“大人,您竟不肯救韩大人吗?”
“此言有损。”许清桉道:“韩大人是一州之长?,上了?官牒的四品官员,本官自当尽我所能地去搜救。”
汉子忿道:“可您说没法下地,又谈何尽力搜救!”
“本官虽身体不适,却还有京畿营银枭队的几位兵尉大人在。他们均武功高强,身经百战,在搜救一事?上比本官更顶用。”许清桉道:“快将恩阳河的河道图拿来。”
汉子无奈照办。
书案四角各置一根红烛,中间铺着河道图。许清桉一手牵袖,执笔圈出韩越落水的位置,又顺水流朝向划出几片区域,对兵尉任四琦道:“你即刻带队召集衙门里?所有的可用之人,去本官圈出的几片区域搜救韩大人与韩公子,务必将他们安全带回。记住,此事?不许对外透露风声。”
任四琦抱拳,“我等马上便去!”
任四琦迅速召集好人马,整队赶往恩阳河畔。
滂沱大雨中,天地浩瀚,河水泗流,人类仿若蜉蝣涓埃。
一夜过?去,雨势渐微,搜救毫无进?展。离河道不远处的简易茅亭内,韩夫人倚柱低泣,泪沾衣襟,痴痴望着河面。
第?二日,匆忙赶回的刘州同与上官师爷也加入搜救队伍,第?三日……
第?四日,他们在恩阳河支流的芦苇荡间,发?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高与衣着特征符合失踪的韩越父子俩。
韩夫人看了?一眼便栽倒在地,上官师爷双眼通红,刘州同亦满面哀恸,其余人或骂老天无眼,或嗟悔无及,扼腕长?叹。
彼时,许清桉正与薛满在下棋。一方棋盘,黑白子纠缠得难分难舍,薛满单手支颚,小脸异常专注,久久才走一步。
许清桉左手捧书,右手随意?落子,看起来游刃有余。
听闻韩越父子的尸体被找到后,许清桉若有所思。
“确定是他们二人?”
“尸体已有巨人观相,难以分辨五官。”任四琦说道:“但韩夫人亲自验过?细节特征,确认是韩越和韩志杰无疑。”
“尸体现在何处?”
“由刘州同护送回韩府了?。”
许清桉默不做声,挥退任四琦。
薛满震惊半晌,回过?神后甚是茫然,“我本以为韩越是用苦肉计引你冒险,没想到他跟韩志杰竟真死了??我们还没查清来龙去脉,没找到定他们罪的证据,他们便这样草率地死了??”
许清桉摩挲着一颗棋子,将它落在了?该落的位置。
薛满想到一种可能,“少爷,难道是他们知晓露了?马脚,干脆畏罪自杀,以免祸及全府?”
“不无可能。”
“若真是这样,他们倒还有几分真心。”薛满道:“只可怜韩夫人,忽然没了?丈夫和儿子,必定痛不欲生……哎呀,她该不会寻短见吧?”
“会有人去劝解她。”
“要不我也去一趟?”薛满不免心软,“不管韩越和韩志杰做过?多少坏事?,韩夫人却是个好人。从相识起她便对我十分关?照,连我住的院子也是她亲手挑的。”
“不急。”许清桉道:“等我得闲与你一道去。”
门外又有人敲门,这回是消失好些天的路成舟与童和。许清桉支走薛满,先听他们汇报了?两刻钟,又接过?一封信件,一目十行?地浏览。
他略加思索,心中已有定夺,朝路成舟和童和低语一阵。须臾后,他推开窗子,眺着远方铺满碎金的屋脊,疏懒地眯起长?眸。
凄风苦雨已散,今日是个艳阳天。
他轻笑一声,“该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在院中大喊:“小民上官启,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上官启站在院中,身旁跟着十?余人?,均是气势汹汹,怒形于色。
是了,他们的长官大人?落水失踪多?日,这位京城来的御史兼世子?爷却麻木不仁,成日窝在书房里,宁可与他的婢女眉来眼去,也不肯跟大伙儿一起去搜救。
竖子?可恨,竟连装模作样都不屑做!
若韩大人?平安归来也罢,可他们父子?不幸遇难,许清桉仍稳如?泰山,实在可恶!可耻!可恨!
上官启虽无官职,却跟随韩越多?年,情谊非同一般。其余人?亦对韩越忠心耿耿,此刻他们同仇敌忾,非要逼许清桉去韩府吊唁不可!
书房没有动静,上官启复喊:“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其余人?声如?洪钟,“恳请许大人?挪动贵躯,同我共去韩府为韩大人?吊唁!”
在众人?愤恨地注视下,书房门由内打开,角落里的凌峰忙现身:“许大人?,他们人?多?势众,卑职拦不住他们。”
许清桉扫视一圈,全?是衙门里的熟面孔。
“上官师爷所言极是。”他道:“于情于理,本?官该为韩大人?吊唁。”
“许大人?终于肯出来了?”上官启顾不得尊卑有别,讽道:“韩大人?生?前与您父亲是旧识,您称他一声世伯也不为过。长辈落水失踪,许大人?却能不动如?山,着实叫小民大开眼界!”
许清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本?官相信,能叫上官师爷开眼界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上官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何?其郁闷!“你——”
“好?了。”许清桉淡声打断:“时间?不早,还请上官师爷领路。”
上官启甩袖作罢,领了人?赶往韩府。一路上,他数次出言针对,许清桉却不偢不倸,端是心如?止水。
上官启怒竭而悲,抹着泪道:“韩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到了韩府,许清桉身边只有路成舟陪同,由韩府管家领向中堂。
一路上鸦默雀静,奴仆们不见踪影,偌大的府邸死气沉沉。
事出突然,韩府还未挂上白幡,唯有两口黑棺并排摆在堂中央。棺木四周点着一圈儿臂粗的白烛,烛泪无声淌落,似乎也在哀悼主?人?们的逝去。
棺前有蒲团,身着孝服的韩夫人?正在跪祷。
许清桉命路成舟在外等候,跨过门槛,打破一室凄寂,“韩夫人?。”
韩夫人?并未回头,哀声开口:“许大人?,您来了。”
“是。”许清桉道:“斯人?已?逝,还请韩夫人?节哀顺变。”
“民妇同时丧夫丧子?,与其独自苟活,倒不如?随他们一同去了,一家三口也能在地下求个团圆。”
“夫人?莫要这般悲观。”许清桉道:“依本?官所见,求死不如?求生?。”
“好?一个‘求死不如?求生?’。”韩夫人?泫然欲泣:“万众皆苦,唯愿求生?,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人?不长命,坏人?却能贻害千年。”
她转过身,容颜憔悴不堪,竟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许大人?,能否请您替家夫和犬子?上炷香?”
许清桉作揖,“理当如?此。”
韩夫人?点燃三炷香,递到许清桉手中。许清桉执香上前,微微曲肘,拜祭三下——不知为何?,这佛香别样浓郁,窜入鼻间?竟叫人?浑身无力。
许清桉倏然瘫软在地,一双桃花眸用力睁着,胸口急促起伏。
“韩、韩夫人?。”他闭了闭眼,力求镇定,“本?官身体不适,劳烦你去请个大夫来。”
“大夫不会来。”韩夫人?轻道:“许大人?,您说得没错,求死不如?求生?,我既然要生?,便只能送您去死。”
许清桉眉头紧蹙,“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杀人?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许清桉忍着不适,道:“莫非你误会韩大人?和韩公子?的死与本?官有关?不,本?官可以解释,是他们二人?做了坏事被本?官察觉,怕祸及亲族,干脆畏罪自杀。”
韩夫人?蹙眉,似在思考真假,“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竟能祸及亲族?”
“他、他们与城外云清山上的女寺勾结,高价卖一种?药丸骗钱,那药丸虽有奇效,但断了药便后患无穷,已?经害了好?几人?的性命。”
“什么药竟如?此厉害?”
“本?官暂时不清楚,但,但多?给些?时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你看。”韩夫人?道:“这便是我要你死的原因。”
许清桉愕然失色,仔细打量起对方:面前的妇人?语态温柔,目光却截然相反,如?看一件死物般森冷地看着他。
他后知后觉地道:“本官……错了,与女寺勾结害人?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许大人?慎言。”韩夫人?轻拢鬓发,平静道:“我与诸位师太卖药救了许多人,哪怕在佛祖面前亦问心无愧。”
“你竟说得出口?”许清桉道:“仅我查到的便有三人?因此药丧命,其中又牵连另外三条人?命,拢共六条人?命死于你们手中。”
“行军打仗也会死人?。”韩夫人?坦然到冷漠,“区区几人?的死,能换来更多?人?的生?,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
“强词夺理,不可理喻!”他不知想到什么,收敛敌意道:“韩夫人?,本?官虽与你接触不多?,却知晓你绝非利欲熏心之辈,本?官猜测你定是受人蒙骗,身不由己。”
韩夫人浑身僵住,一时难以言喻。
许清桉又道:“韩大人?德才兼备,深受百姓们爱戴,将?来定不止于四品官衔。你本?能安稳当官夫人?,又何?苦冒险去干这谋财害命的事情?除非有人?胁迫你,逼你同流合污。”
韩夫人?闭上眼,胸口弥漫着无尽懊悔。他说得没错,怪她当初信错了那人?,一步错后步步皆错。晚了,她已?经泥足深陷,一切都晚了……
许清桉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帘,“韩夫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官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你助本?官一臂之力,本?官定能匡扶正义,将?胁迫你的恶徒绳之以法。”
他单手撑地,勉强坐立,饶是虚脱无力,仍旧风光霁月。
“本?官说到做到。”
六个字掷地有声,几乎砸开韩夫人?的心防,便在她面有松动时,门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啪啪啪。
有人?推门进来,“许大人?好?口才,只做御史实在屈才。”
许清桉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缎袍美髯,道骨仙风,这位和颜悦色的中年男子?并不陌生?。
他吐出一个名字,“秦长河。”
秦长河道:“正是在下。”
许清桉道:“本?官早猜神药背后有精通药理之人?在谋划,但万万没想到是你,秦大善人?。”
“老夫权当这是句夸奖。”秦长河踱步到韩夫人?身侧,“韩夫人?,你做得很?好?。”
韩夫人?敛首,顶着他通透人?心的目光,慢慢退到墙角。
秦长河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许清桉,“这是我第三次与许大人?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许清桉眸光沉沉,“你铁了心要杀我。”
“许大人?是聪明人?,可惜手伸得太长。”秦长河道:“你是监察御史,到衡州查查账册文书便好?,偏要多?管闲事,累人?累己。”
“你别忘了,我乃恒安侯世子?。”许清桉气虚声短,姿态依旧高傲,“我祖父是恒安侯,我是圣上钦点的监察御史,身边还有京畿营的兵尉随行。但凡出点意外,便有人?马上传信去京城,届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许大人?放心,秦某自有办法摆平一切。”秦长河随口道:“据闻许大人?与恒安侯的关系极差,你曾数次遇险,恒安侯都置之不理。祖孙情淡薄至此,想必你死后不久,他便会再立一位世子?。”
杀人?不过诛心!
“我不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许清桉面色灰败,“你们不妨让我死个明白。”
秦长河无意回答,倒是韩夫人?心有不忍:“是我的婢女芳汀……何?大夫之事后,我心有不安,便吩咐她去若兰寺与师太商量,想安排另一处寺庙作为接头地点。岂料前几日时,她竟在若兰寺中撞见了您与阿满姑娘。”
“枉我如?履如?临,竟还是露了马脚……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许清桉自嘲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不知二位准备给我个怎样的死法?”
“韩夫人?会给世子?个痛快。”直到此时,秦长河仍是淑人?君子?的模样。这身伪善的皮披久了,竟叫他也嫌弃污糟之事来,横竖有人?替他动手。
韩夫人?指尖发麻,艰难地动了动嘴,“便由戈护卫将?功补过……戈护卫,你且进来吧。”
门外无人?响应。
“戈护卫?芳汀?”
外头一片寂静。
秦长河暗叫不好?,欲箭步往外冲去。与此同时,门扉被人?踹开,路成舟一手持剑,将?昏厥的戈宏朗与芳汀依次丢进中堂。
秦长河的视线落向他身后,空旷的庭院不知何?时竟全?是人?。他们或站或躺,站着的是一群劲装黑靴,肃容凛然的剑客,躺着的是……是韩府埋伏在暗处的护院,是他从秦家特?意挑选带来的五十?六名打手。
近百名身形魁梧的壮汉,被这群剑客无声无息地解决。他们武功非凡,训练有素,没有一张衡州衙门的熟面孔——
秦长河僵硬地转身,见许清桉端然站起,双手抄袖,一脸似笑非笑。
他颤声道:“你……你方才是装的,你没有吸进迷香。”
许清桉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能算计本?官,本?官自然也有后招。”
秦长河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韩夫人?,“你这贱人?,竟然敢背叛我!”
韩夫人?从震惊中回神,慌张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还会是谁!”
“我按你所说,全?都分?毫不差地做了!夫君和志杰还在你手中,我怎会冒险去跟许大人?联手!”
眼见他们剑拔弩张,许清桉抬手,示意他们住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本?官天资聪颖,算无遗策?”
秦长河与韩夫人?齐齐盯着他。
他道:“小小软筋香,提前服下解药便能预防,你该换种?更强劲的药来。”
秦长河如?鲠在喉,重点不在药上,而是外面这群厉害的剑客!“你早知道我们是故意引你到韩府下手。”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本?官出衙门,甚至设计了韩大人?和韩志杰的假死,本?官怎好?辜负你们的心意?”许清桉道:“本?官替你们介绍下,院中的诸位是本?官去广安府借来的精兵强将?。”这是当日他吩咐路成舟办的第二件事,派人?去往广安府搬救兵。
从衡州到广安府来回起码六七日,这意味着在韩家父子?“出事”前,许清桉便推断到了一切。
秦长河惊觉小瞧了他,“你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异常?”
许清桉淡道:“从一开始,所有的线索便指向韩志杰与韩大人?,的确,作奸犯科者大多?数都是男子?。本?官本?也以为是他们,毕竟韩夫人?是后宅女子?,堪称官夫人?的典范,待阿满又温柔可亲,在先入为主?的观念里,韩夫人?该是个好?人?。”
“可你还是怀疑到了我身上。”韩夫人?问:“为何?会怀疑我?”
“如?本?官所言,韩大人?德才兼备,品行有目共睹。”许清桉道:“便连募捐在即,秦公子?犯了错,韩大人?也能将?他打入大牢,处事不可谓不公。”
韩夫人?含泪道:“许大人?,夫君他是好?人?,他对我做的事一无所知。”
秦长河不耐道:“那你也该怀疑韩志杰,是韩志杰的护卫丢失令牌,才被你们抓到了把柄!”
“是,从谋害何?姑娘的角度来看,韩志杰应当是主?谋。但从他生?病的轨迹来看,他不过是另一名用药的受害者。”许清桉道:“若兰寺只许女客求药,韩志杰不像其他人?那般有情深义重的妻子?,但有位爱他至深的母亲。韩夫人?,是你两年前替他求了神药,对吗?”
韩夫人?面如?土色,“你都知道了……”
“本?官要查一件事,便要查清来龙去脉,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是许清桉吩咐路成舟的第三件事,命童和乔装深入韩府,打探关于韩夫人?及韩志杰的相关,“韩志杰天生?患有恶疾,身体孱弱,被断言活不过十?八,而韩夫人?爱子?心切,用尽各种?法子?仍不得愿。两年前,韩夫人?与秦老爷的继室相识,从她口中得知了若兰寺有神药可治百病,于是便登寺求药。而后来,等韩志杰离不开药时,秦老爷便以此威胁,要你替他做事。”
韩夫人?以袖掩面,泣不成声,“志杰吃了药,很?快便大有好?转。他能下地,能出门,能与常人?那般读书考试,眼看痊愈有望,我如?何?能断了希望。”
“你宁为秦长河的爪牙,也要让韩志杰能继续吃药,但据本?官所知,韩志杰并不领情,曾三番两次主?动断药。韩夫人?,你可知晓他为何?不肯再用药?”
“因他身边的婢女怂恿!”韩夫人?脱口而出。
“香雪吗?”
“除了她还能有谁。”
“她为何?要怂恿韩志杰断药?”
“她不过是个侍病婢女,志杰生?病时尚有点用处,等志杰痊愈后娶妻生?子?,她便失去了作用。”韩夫人?暂时停住哭泣,眼中掠过一丝难掩的厌恶,“她身无所长,怕被志杰抛弃,便想用病一辈子?套牢志杰,可惜志杰看不清,竟真着了她的道!”
“你错了。”
“许大人?,我没错。”韩夫人?坚持,“她短视浅薄,欲壑难填,我决不允许她耽误志杰!只要志杰恢复健康,便能考取功名,娶妻生?子?……”
“韩夫人?,你大错特?错。”许清桉道:“韩志杰此生?都不可能有后代。”
韩夫人?怔住,“你,此话何?意?”
许清桉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用两指捻着,轻描淡写地道:“此药,断子?绝孙。”
韩夫人?身形一晃,扶着椅子?才勉强站稳,她急于向异样沉默的秦长河求证,“他在骗我,对不对?你说过只要志杰服用此药不断,五年后便能恢复健康!”
秦长河顾不上韩夫人?的歇斯底里,目光阴郁地盯着许清桉,“你还知道了多?少?”
“秦老爷怕我知道多?少?”许清桉把玩着药丸,道:“譬如?,这药丸的原料是何?。”
秦长河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许清桉不卖关子?,“韩夫人?,神药的关键是一种?名叫蒂棠茚的花。”
蒂棠茚?
韩夫人?道:“不,他跟我说那花叫虞葸,是关外培育的一种?珍稀药材,能解毒治病,延年益寿。”
“他撒谎了。”许清桉道:“蒂棠茚产自南垗,历来由南垗王室所控。它曾被引进前朝,风靡一时,可没过几年便被列为一等禁物,凡私培贩卖者均判以重刑,此令延续至今。”
“随着朝代更迭,蒂棠茚渐渐被世人?遗忘。秦老爷此番行事隐秘,本?该神不知鬼不觉,可何?姑娘身为医者,对蒂棠茚定然有所耳闻。她从几位病患的症状中察觉出异常,顺藤摸瓜寻到了若兰寺,继而招了杀身之祸。”
许清桉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抖开读道:“蒂棠茚,枝绿花粉,叶细而长,抱茎而生?,喜湿润阴凉,六月一开花,八月一结果。其优点:花可焚烧,香气抚心绪,祛疼痛。其果可入药,能愈伤,振精气,短期内效果显著,令人?面貌一新?。其弊端:服用此药超过半年,便会导致男子?不举,女子?不孕,且此药用则成瘾,假使断药,便会使人?精神错乱,奇痒难耐,暴虐成性。”
他低而磁性的声音,吐露着残忍的真相,“韩夫人?,你误会了香雪,蒂棠茚才是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韩夫人?如?遭雷击:所以志杰恨她,不单因为她除去香雪,还因为、因为身体……
“韩志杰曾努力挣脱。”许清桉问:“便在我们初遇的荒庙内,他手腕留有瘀痕,应当是下了狠心要断药。”
可他失败了。
韩夫人?揪住胸前衣裳,凄然跌坐在地。香雪死后,志杰仍坚持要断药,她面上顺从,暗地却使人?瓦解他的意志,最终如?了她愿,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志杰好?……
“啊,啊——”韩夫人?喉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吼声,“是我害了志杰,我才是罪魁祸首!”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夫人?爱子?心切,不料被有心之人?利用。”他这样说道,眼中却无多?余的情绪,“说起来,我一进若兰寺便觉得佛香有异,是因寺中焚了蒂棠茚的花,对吗?”
秦长河仿若未闻。
“秦老爷好?本?事。”许清桉顾自道:“蒂棠茚是禁花,由南垗走私进大周朝内,定费了秦老爷不少周章。你引韩夫人?入局,是利用她的身份好?在衡州行事,但本?官更好?奇的是,你从南垗何?处寻得此花,又用什么法子?在兰塬顺利入境?”
自许清桉提及“蒂棠茚”三字,秦长河便收敛情绪,一脸面无表情。
“你不肯说,本?官替你说。”许清桉道:“你的那名继室便是兰塬人?。”
两年前,正是这名继室引了韩夫人?入局!
韩夫人?心中恨意滔天,抄起身边的香炉,用力砸向秦长河。后者偏身一躲,香炉错肩而过,恰好?砸到了昏迷的戈宏朗身上。
秦长河不理许清桉,朝她冷笑,“韩夫人?,你当真以为自己很?无辜?药是你替韩志杰求的,他的婢女与何?湘与是你派人?杀的,连若兰寺的运转你都参与了不少。醒醒吧,从你与我同谋开始,你便跟我没有区别。”
韩夫人?无力反驳,绝望地低泣。
秦长河环视周遭,诡异一笑,“许大人?,你当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许清桉听他对韩夫人?道:“你别忘了,你夫君和独子?还在我的手中。”
韩夫人?身躯一震,短暂的天人?交战后,她抬起泪眼,对许清桉道:“许大人?,抱歉。”
许清桉想:她为何?感到抱歉?
下一瞬,她哑声朝偏堂喊道:“韦霄,带人?出来。”
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衙门里的捕头。
许清桉侧过身,路成舟的长剑便架上秦长河的脖颈,杀意一触即发。
凝重的气氛下,韦霄用匕首胁着一人?出现,那人?的双手被绳索紧缚,嘴上堵着布条,满眼跃着怒火。
看向许清桉时,她眼中又流转着委屈与歉恼,仿佛在说:少爷,对不住,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许清桉的心堕到谷底,“阿满。”

薛满被堵住嘴,发不出?声,只能可怜地眨眨眼。
“许大人,没想到?吧?”秦长河丝毫不惧脖子上的长剑,即便脖间已有痛楚,“秦某也留有后手……不,不对,应该是?韩夫人替秦某留的后手。”
薛满用力瞪着韩夫人,满眼愤怒:亏她一直以为韩夫人是?个?好人!
韩夫人无地自容,别开脸道:“对不起?,阿满姑娘,这一切并非我的本意。”
许清桉道:“我命童和领人守在阿满的院外,所?以韦霄不可能从?外面掳人,唯一的可能,院内设有密道。”
薛满猛眨眼,表示附和:没错,她刚回房打算绣荷包,哪知暗处忽然?窜出?个?人,二话不说劈晕了她。等?醒来时便已在偏堂,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韩夫人哽咽道:“你们初到?衡州时,老爷请我为阿满姑娘安排住所?,他给我看了衙门?的宅邸图,我便知晓了衙门?的密道所?在。”
“韩大人从?没有防过你,但你辜负了他。”许清桉道:“如今你还要一错再错。”
韩夫人道:“我别无他法,夫君和志杰还在他手里。”
“韩夫人,秦长河鬼话连篇,居心叵测,哪怕他今日逃出?生天,韩大人和韩志杰也不一定能活。”许清桉道:“比起?他,本官更值得你信任,只要你放了阿满,本官保韩大人和韩志杰性命无虞。”
韩夫人接连遭受打击,对秦长河的信任已分崩离析,闻言犹豫不决。
秦长河嗤之以鼻,“尔等?女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看向韦霄,当着众人面策反,“韦捕头,事已至此,你是?要跟随韩夫人束手就擒,还是?同秦某一条道走到?黑?若你跟秦某走,秦某保证不会亏待你。”
韦霄暗自思量:这几年他受韩夫人驱使,跟秦长河牵涉甚深,即便自首也是?从?重发落。反观秦长河家财万贯,手段百出?,跟着他兴许能混出?其他名堂。
他本就是?投机取巧之辈,生死面前更是?忘义?,“韦霄愿追随秦老爷。”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迥异。韩夫人难以置信,秦长河大笑出?声,薛满怒目圆睁,连路成舟都紧皱眉头。
唯有许清桉不露声色。
秦长河道:“韦捕头好气魄,秦某最欣赏你这样识时务的人才!”
许清桉却道:“你们以为拿阿满威胁本官,本官便会就范?”
“许大人对这婢女如何,一试便知。”秦长河道:“韦捕头,我的脖子见了血,阿满姑娘也当如是?。”
韦霄压紧横在薛满脖间的匕首,即将划破凝脂般的肌肤时,许清桉出?声:“慢着。”
韦霄及时停手,察觉到?怀中少女隐隐颤抖,是?被感动到?了?他不由嗤笑,一个?貌美的婢女而?已,竟真能威胁到?许清桉。
许清桉问:“秦长河,你想怎么样?”
“准备一辆马车和干粮,送我和韦捕头到?城外西郊,不许任何人跟着。等?我们到?安全地带,自会放阿满姑娘离开。”
“我拒绝。”许清桉道:“若你们出?尔反尔,利用完便杀了阿满,本官岂非两头落空?”
秦长河问:“那依许大人之见?”
许清桉意味深长,“本官可比阿满有用得多。”
堂内瞬时悄然?,秦长河迟疑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替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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