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们每一幅都是原作者呕心沥血画出来的。
在创作它们的人眼里,它们永远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宝。
尤浩戈再瞥一眼那影子,跟秦悠挨个去看画作下面备注的原作者信息。
其中有个已经过世的中年人,展出的这幅画就是他生前正在画的作品。
画作有两根指头那么长的空色留白,那是绘制它的人再也没办法去填充的色彩。
秦悠感叹:“他一定是在这幅画作上穷尽了心血。”
这幅画当着他俩的面重重掉到了地上。
秦悠:“……”
尤浩戈瞅瞅画作背面,相框都快踩断了:“画的时候有没有用心不好说,他死的时候肯定讨厌死这幅画了。”
画作简介上说这是一幅定制画作,某位有钱人出钱请人来画特定主题的画作。
这幅画会挂在画廊里而不是被那位有钱人收藏也已说明了它的下场。
画家的离世给这幅画带去了一抹晦气。
没有画完的一角也达不到定制者对细节的要求。
可它作为一名画家的临终之作,在艺术方面还是有些价值的。
尤浩戈把画挂回去:“死都死了,拿画撒气干什么。”
那画又掉了下来,很瓷实地砸到尤浩戈脚面上。
尤老师的脸当场就绿了。
“我警告你,”尤浩戈捂着脚跳来跳去,恐吓的话说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再得寸进尺信不信我把你撕成碎片!”
那画框平地起飞,照着尤浩戈的脸横拍过来。
尤浩戈抱头鼠窜。
秦悠想救尤老师。
画框半空急刹,一个横扫把秦悠给抽飞了。
秦悠贴在墙上的时候思考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原作者会不会是被这幅画这么抽死的?
那画气势汹汹追着她拍。
尤浩戈返身回来,一脚给它踹到地上。
那画晃晃悠悠又要起飞。
秦悠和尤浩戈一人一脚,依仗体重优势把它牢牢踩在地上。
尤浩戈颐指气使:“有本事你继续飞啊。”
在他俩脚下这幅画不动了。
整个画廊里的画“复活”了。
秦悠逃命过程中捡起一条被子裹住自己。
尤浩戈比较惨,眼镜被迎面飞来的画框撞碎,他想还手还得思考一下这画值多少钱。
两人一路逃到画廊外面,有大门格挡,那些画才算消停。
秦悠倚着大门出溜到地上,脸上身上全是汗。
尤浩戈摸摸脸上撞出来的瘀伤,开始计算跟画廊老板以及玄易要多少金钱补偿。
秦悠看所有画作都落了地,便把大门拉开一条缝。
画作齐刷刷起飞,跟外星人要进攻地球似的。
秦悠赶紧把门又关上了。
这一晚,俩人在门口风餐露宿忍饥受冻,直到天明时才回去把装备带出来。
负责人一来就被满地狼藉惊呆了。
尤浩戈把自己的碎眼镜拍在账单上。
负责人一面咧嘴一面自认倒霉付账。
尤浩戈拿上这笔钱直奔体育用品店,进门先来一根棒球棍。
秦悠:“这玩意一下就把画框打碎了吧?”
尤浩戈不情不愿换了相对温和的网球拍。
有了战斗装备的两个人隔夜再战,那股念力也没惯着他俩,一照面先拍为敬。
尤浩戈在前面挥拍抵挡,秦悠点燃白蜡烛寻找念力所在。
念力与执念类似,用驱鬼类的符咒就可以驱散。
秦悠瞄准那道影子飞过去几张符咒。
那人影一滞,转眼便消散了。
所有乱飞的画作掉落一地。
俩人也累得坐在地上喘粗气。
他们以为这趟任务就此结束,万没想到就在他俩准备再住一晚就启程回家之际,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是画廊里的画又都掉到地上了。
这一次,秦悠懒得跟那不知为何又凝聚起来的念力较劲。
她从临时魂瓶里放出两只恶鬼。
那两只鬼深知秦悠和尤浩戈的厉害,欺软怕硬地去找那念力撒气。
结果可想而知,念力哪里是杀过人的恶鬼对手,在双方你追我逃的胶着战况中被秦悠一渔网全收。
秦悠连同魂瓶一块放到渔网里,卷住边边角角挂在灵车后车厢里。
而这趟回程他们还要运送一具尸体。
一具暑假时外出游玩淹死在河里的年轻尸身。
死者父母悲痛万分将其打捞土葬。
万没想到它半夜破土而出爬回家中。
家里人吓个半死,重新为它挑选墓地厚葬。
它又爬出来了。
家属连请两位大师都没能让它安心入土,火葬场更不敢收这种盛夏死了两个月都没烂的尸首,于是只能运送到敢烧尸的城市处理。
秦悠还是头一次见尸体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灵车上。
死人双目圆睁,牙齿碰撞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动。
尤浩戈给它嘴里塞了个准备路上吃的馒头。
死人三两口就咬烂糊了。
馒头渣掉到它嘴里,没有唾液分泌,噎得再也闭不上嘴。
回程路上的灵车后车厢犹如交响乐团,恶鬼叫死人踹,念力充当氛围组乒乒乓乓。
秦悠一律无视,直接把车开去玄易送鬼,再去殡仪馆送尸。
回家时还能拉一趟垃圾。
二人歇上两天,开始第二趟线上的送尸加出差。
这次要送的尸体有些特别。
它只有一半。
一条胳膊一条腿那种一半。
尤浩戈只看了尸体一眼,眉头就拧紧了:“半边尸体要往哪送?”
殡仪馆工作人员:“家属说落叶要归根,只剩一半也要送回家乡葬进祖坟,这样才能得了家里人的供奉。”
尤浩戈“嗤”了声:“胡闹。”
秦悠也觉得这家人的想法挺异想天开的。
为什么要把进祖坟的门槛卡得那么高,就是怕有死得不甘心的后辈闹事搅得先人不得安宁。
祖坟是一个家族的气运所在,祖先死得安生,活着的后辈才能承得祖荫。
现在这位尸骨不全,只看残肢也知道死得挺惨,就这么埋到祖坟里是想全家祖宗集体诈尸吧。
出于安全考虑,秦悠请相熟的手艺人用纸扎工艺给死者拼了半边身子。
尤浩戈在纸扎上写满死者命数的咒文,让它相信这就是它再也找不回来的另外半边。
这样即便心中仍有怨气,至少也不会在入土后诈尸出来闹。
魂儿会不会闹就再说吧。
殡仪馆特意准备了一副厚一点的薄皮棺材盛放尸身。
秦悠嘱咐灵车开慢一点,免得把拼成的尸骨颠两半。
交付尸骨的过程很顺利,秦悠拿到家属认领尸体的签字之后跟尤浩戈去处理他的出差任务。
这趟出差任务跟尤老师专业对口——一个命不该绝之人眼瞅要死。
玄易其他老师来看过,对这种没来由的命数突变他们力不从心,只得把任务原封交回去等别人来做。
尤浩戈反复掐算过后得出结论:“他这是管了不该管的闲事,遭报应了。”
所谓现世报,就是你前面做过的事影响到后面的命运。
人们的既定认知是好事有好报,坏事有恶报。
但其实好心办坏事引来恶报的情况有很多。
比如你救了个气数将尽的坏人,帮他挺过了死劫又多活了几年,而他在这几年里杀了好几个人。
尤浩戈:“他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救了不该救的人管了不该管的事,引火烧身了。”
秦悠咋舌:“这么算的话以后谁还敢管闲事。”
尤浩戈:“有能力救人当然要救,即使救的是个杀人狂魔,救人本身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能够抵消由此引到自己身上的负面影响。他的情况比较特殊,蝴蝶效应一环一环到头来作用在他自己身上而已。”
尤浩戈详详细细推算了这个人的命数,确认他命不该绝。
那就救呗。
这是秦悠完全插不上手的工作,她把尤老师需要的东西采买齐全后让尤老师一个人静心忙活,她摘掉灵车的黑花,在街上漫无目的转悠。
不戴黑花的灵车也改不了职业习惯,走着走着就跑到坟地去了。
秦悠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墓碑,脑子有点乱。
尤其在看到新入土的一座坟翻起来的时候,她很想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几个人惊叫着从坟地里往外跑。
可坟地和旁边的土路之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挡着,他们怎么都跑不出来。
秦悠越看越觉得那几个人眼熟。
这不是半边尸体的家属么。
那闹起来的新坟岂不是她送回来的尸首?
对方也认出了秦悠,挤在坟地边缘求她救命。
秦悠伸手去拽人。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秦悠没没办法将对方给拽出来。
里面的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往里一拉,倒把秦悠给拽进去了。
这下好了,秦悠也出不来了。
秦悠压住蹭蹭往上冒的火,问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家人满眼恐惧,一个劲说她送回来的死人诈尸了。
坟头土被扒了个干净,半个脑袋从土坑里露了出来。
秦悠问家属为什么又只剩下半边。
家属支支吾吾,在秦悠渐冷的逼视下才老实交代:“家里老人说没有用纸人当尸首下葬的道理,把半边纸人扯掉烧了。”
见秦悠面色不虞,家属急忙解释:“我们给他定制了木质雕身,拼成整尸才下葬的。”
秦悠还能说什么呢,嘲讽这家人有眼不识泰山,放着尤老师这种能逆天改命的神人执笔的半边驱赶不要,非得斥巨资搞精美木工活儿?
半边死人爬出来,清理过好几次的面部满是血污,沾上泥土更显狰狞可怖。
家属连声尖叫,疯了似的往外闯却还是没能逃出去。
秦悠抽出镰刀。
家属一把按住:“他已经死得这么惨了,别再让他挨刀了。”
秦悠很听劝,把镰刀装回包里,拱手示意他们自己来。
半边死人的出场方式极其诡异,它像个只长了一边手脚的蛇,匍匐在地上蛄蛹着向众人逼近。
众人你推我搡,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悠被家属挤到最前面。
死人抬头瞅瞅她,竟主动绕开了。
秦悠轻挑眉梢,她还是头一次遇上不来惹她的死人。
于是她也很爽快地绕了个大圈,去新坟头前坐着。
刚下葬的坟前摆着各色供品,香烛纸钱还没有烧完。
秦悠拿了个供品苹果,身上蹭蹭就开吃。
脆生生的咀嚼声在充斥着尖叫的坟地里听来过于诡异,所有人都看向她这边。
随即爆发出更惨烈的叫喊。
家属似是想来找秦悠理论,可死人挡在眼前,没人有这个胆量。
死人蜥蜴似的趴在地上,一条手臂撑着残缺的身体支棱起来,直勾勾凝视这些亲属。
家属惧怕万分,叫喊变成了堵在喉咙里的呜咽。
秦悠往火盆里添了两张纸钱,漫不经心地说:“你有什么话可以先说说看,拍死他们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死人缓缓扭过头来,浑身血液喷涌,着实有些血腥了。
秦悠啃完一个苹果,又换了个香蕉。
死人:“……”
秦悠扒开香蕉皮,冲它晃了晃:“你吃不?”
不等死人有所反应,她自己先咬上一口。
死人:“……”
秦悠:“没办法说话的话你可以写字,墨水都是现成的。”
死人瞅瞅自个儿流一地的血,一口老血喷得老高。
据死人讲,它的死法过于痛苦,死后都难得安宁,是秦悠和尤浩戈拼给它的半边纸人让它缓过这口气,可以安心闭上眼入土为安。
它的家属撕掉半边纸人等同于让它又经历了一次被劈两半的死亡过程,而且这种痛苦一直持续地折磨它,它做鬼都不安生。
家属连声道歉,然后大声叫秦悠再给死人做个纸身。
秦悠很不满意这家人的态度,没吭声。
死人先不乐意了,冲着那一大家子就是一通乱咬。
平时遇上这种情况,秦悠都是把死人打趴下,解救活人。
可现在她跟死人聊得来,她就不好再插手人家的私事了。
她看得出死人对他们心有怨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毁掉了半边纸人勾起的痛苦。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理会活人的哭喊求救。
活人一切都可以重来,死人却已再无回头路可走。
还是让它发泄掉心中恨怨,安心上路吧。
尤浩戈此次为人修补命数并不是急活,那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所以他不用日熬夜熬赶工。
一张命纸写完天色已黑,尤浩戈伸了个懒腰,给秦悠打电话。
对方久久没接。
尤浩戈挑眉,转而去连接灵车上的信号。
这次连上了。
灵车在那边咿咿呀呀按喇叭,给尤浩戈报了个地址。
尤浩戈打车赶过来时,那死人正在对家属进行新一轮的喷血恐吓。
尤浩戈瞅瞅满身是血的家属,直咧嘴:“差不多就得了,你真想把他们都吓死啊。”
死人凶恶的表情慢慢归于平静,转身往自己坟前爬。
秦悠抱着装供果的盘子往旁边挪,给它让路。
死人看着一地果皮,似乎很纳闷秦悠这么瘦的一个人为什么还没撑死。
那道无形的墙消失,那家人跌跌撞撞逃出去。
灵车闪烁车灯。
他们犹如惊弓之鸟,又是好一阵尖叫。
最先阻止秦悠用刀砍死者的那个家属回头望了一眼,满心痛苦与不舍。
秦悠对那死人说:“你看,你家里还是有人真心爱你的。”
死人没有吭声,把那破木头从棺材里扔出来,仅有的一只眼满是祈求地望着秦悠和尤浩戈。
尤浩戈把木头捡回来:“这个比纸扎好。”
他用笔在木头身体上写下命数符文,再由秦悠篆刻上去。
重新放进棺材里的木头活灵活现,死人主动躺进棺材里,安详地闭上双眼。
遍地血迹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秦悠不能白吃人家的供品,她亲手将翻开的坟头填埋,再给它新插几只香烛,烧一叠玄易出品纸钱。
尤浩戈困得直打哈气,坐上灵车就睡着了。
转过天来,尤浩戈继续推演书写命数符文。
秦悠拒绝乘坐灵车,打车去市中心吃喝玩乐。
顺便卖点小商品。
商业广场人头攒动,小摊一个挨着一个。
秦悠把她的小饰品和符咒摆出来,立刻有人围拢过来。
秦悠没想到最受欢迎的居然是她出发前临时买的一兜祈福娃娃。
祈福娃娃再好看也只是个吉祥物,跟有灵力的符咒没得比。
秦悠极力推荐符咒却被无视,祈福娃娃被抢购一空。
旁边卖冰棍的阿姨笑着递给她一根冰棍。
秦悠送一张符咒作为回报。
阿姨仔细地把符咒叠起来装进衣兜,这才说:“我们这里前几天刚抓起来个骗子,他卖的符咒不仅不能保人平安,还会给人带去灾祸。就因为这事,大伙看见符咒就觉得不吉利。祈福娃娃是装饰商品,买不了吃亏上当,所以人们把祈福保平安的希望寄托在它上面了。”
秦悠听得稀奇,骗子不是被玄易大肆打过一波了么,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敢这么明目张胆搞事情。
阿姨说:“那个人应该不是骗子吧,他的符咒真的救过人驱走了鬼,大伙深信他是有本事的高人,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求他的符咒了。”
被抓那位很懂消费者心理学,符纸限量发售,价格中规中矩。
人们为了能抢到名额大半夜就去排队。
符咒是最常见的护身符,叠成三角形随身携带。
然后就开始不同程度地倒霉。
轻者走路摔跤崴脚。
重则出意外断胳膊断腿。
发生意外的人并不会认为这是符咒在搞鬼,反而认为是符咒在危难关头救了自己,否则只会伤得更重。
由此认定那位高人是真的灵验,排队去买他符咒的人也就更多了。
阿姨:“有个自称玄易在读生的小伙子出于好奇也去买了张符咒,戴了两天就发现了不对。听说要不是他身上有玄易正统保命符,人都没了。”
秦悠的心咯噔一下,问阿姨知不知道这个玄易学生在哪。
阿姨:“他自己说正在住院,闲着也是闲着,他发帖揭露骗子打着救人的名义害人。很多买过符咒的人回帖都说自己在走霉运,大伙这才发觉不对劲,集体报警把那人给抓起来了。”
阿姨找出帖子给秦悠看。
学生不是傻子,不会在这种揭露别人的环节里自曝定位。
秦悠给他发私信自报家门。
对方似乎不太相信。
秦悠翻翻尤老师的朋友圈,挑了张最丑的自拍发过去。
学生回复:你真的是小秦老板,除了你没人敢这么黑尤老师,会被他打死的!
秦悠:你这句话就足够尤老师把你打死了。
对方回了个装可爱的表情,给她发来一串地址。
秦悠又摆了会摊,等东西卖得七七八八才装作收工回家的样子打车走人。
医院里消毒水味很重。
秦悠被呛得直咳嗽,再看卧床的学生,挺眼熟。
学生热情打招呼并自报家门:“我上过尤老师的课呀!”
秦悠:“啊。”
学生:“咱俩还一起上过李老师的体能课,你打沙袋被沙袋撞飞了。你跑步晕倒,你的牛甩着板车把李老师也放倒了。”
秦悠:“……黑历史不提也罢。”
不知不觉间,曾经一起练体能的小土豆们已经升入大三,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高年级学生。
他给秦悠看排队买来的符咒。
秦悠接过来就打了个寒颤。
学生两眼放光:“你也觉得不对劲是吧。”
秦悠:“你不是确定它有问题了么。”
学生摊手:“我哪有这本事。”
秦悠:“那……”
学生:“我是躺在医院里闲着没事干,随手发了个帖子,没想到回帖的人都是自从买了符咒就开始倒霉的人。”
他这一波纯属误打误撞,在给几位主动自报八字的人做了简单推运之后,他大胆推断是符咒有问题。
学生:“我承认这么做是有点冒险和碰运气,可我们行走在外,不就是要培养独立面对此类情况的能力么。要是抓错了,我愿意上门赔罪。”
秦悠认为学生的做法无可厚非,再说这符咒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学生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卖这样的符咒?你看他的起笔落势,这是一张有护身威力的符咒,我想不通为什么会给人带去霉运。”
秦悠对着灯光看笔墨:“他在朱砂里混了人血。”
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都能看出来?”
秦悠:“啊,看得多了还挺好辨认的。”
学生抖了抖,往床那头挪挪。
秦悠轻抚混过血迹的字迹,有一股很难察觉的阴凉。
想来是提供血液的人自身在走背运。
亦或是被阴怨之气缠身。
她给白校长发信息,希望能通过玄易的人脉问问被抓进去那位怎么说。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那人坚持说自己是个不懂玄术的二道贩子,专门倒买倒卖。
护身符这一类符咒灵不灵验很难评判,他看到看起来没大毛病的货源就会进一批,再去真高人那里高价请几张驱鬼的符咒。
靠驱鬼符咒打响名号之后,他再卖护身符就没人质疑真假了。
警方针对该人的细致调查显示他确实没有接受玄术教育的途径,去真高人那买符咒的交易记录也都是真实的,基本可以认定他说的都是真话。
他这种情况连骗子都算不上,毕竟护身符跟祈福娃娃的作用差不多,主要是图个喜庆吉利。
而从他那卖出来的驱鬼类救命符都是实实在在有效力的。
他交代的进货源有好几个,警方正在逐一排查,目前没发现异常,都是些流水线似的护身符咒。
秦悠看到他最近一批货来自于小作坊,几个画家兼职画符,用处那是一点没有,看起来也是毫无瑕疵。
看秦悠要走,学生瘸着腿非要跟上。
秦悠也没拦着,带着他直奔小作坊。
小作坊被警方查过好几轮,几个画作卖不出去只能靠画符挣钱的画家很沮丧。
秦悠进门时看到一幅画,她一眼就看出这画的笔触很熟悉。
跟画廊里狂拍她和尤老师的那幅画是同一画风。
看秦悠盯着那幅画看,有个年轻的画家喃喃道:“你的画有人欣赏了。”
秦悠一问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正是离世的那一位,他生前也在这家小作坊里兼职画符,后来接了有钱人的单子闭关作画,没想到画就差最后几笔,人却先走一步。
是他们几个多番跑关系才把那幅画送出去展览,算是帮逝去的同伴实现生前没能如愿的理想。
秦悠不忍打击他们,没有告知那位画家留在画作上的念力。
她问他们最近画出的一批符咒有没有用过人血。
几人连忙摆手:“画符咒用人血干嘛,不过……”
有人拿出一瓶朱砂交给秦悠。
画画的人也会用到朱砂,可惜朱砂以玄术功能为主,卖得太贵了。
这一罐是过世那位留下的,他们想着别浪费了就用来画符咒了。
隔着罐子,秦悠也能感觉到一股直往骨头里钻的凉气儿。
学生用符在朱砂上面晃。
符咒立马自燃。
秦悠忽然觉得,那位离世的画家说不定死得有古怪。
不然也不会在画廊里拿自己的画作撒气了。
从小作坊出来,秦悠接到尤浩戈的电话。
那位的命数已经修正,死不了了。
得知秦悠这又找来点闲事,尤浩戈开着灵车直冲过来。
看到尤老师熠熠放光的眸子,秦悠一下就理解了尤老师所说的“能救人当然要救”的意义。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他俩管闲事更多的人么。
秦悠坐在副驾驶,手上刻着块超大号的木头。
学生扒着小窗口,冻得上牙直打下牙:“小秦老板你干什么呢?”
秦悠:“做八卦镜。”
学生:“不是要查画家的死吗?”
秦悠:“怎么查?”
学生:“……”
画家死了大半年,没留遗书没遗言。
连那幅定制的画是哪位老板下单都没人知道。
唯一可确定的是那罐朱砂是画家接了定制单以后准备的,但小作坊里的其他画家不清楚是他自己为了作画采购的还是定制者给的画材。
除了那幅挂在其他城市画廊里的画和剩下的朱砂,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时间过去这么久,这点线索也基本没有再查的必要。
学生很不甘心,手握那道送他进医院的符咒,恨不能看出花来。
尤浩戈两指夹过符咒抖了又抖:“小秦同学,我们也来画些这样的符咒如何?”
画符需要灵力支撑,几个没学过玄术的画家却能画出有效力的符咒。
看来那几个画家入错行了,当年报考玄易说不定这会儿早成一代宗师了。
三人回到宾馆,铺开黄纸挥毫泼墨。
学生蘸着朱砂一气呵成。
秦悠的画法更贴近外行画家,模仿咒文的起笔落笔尽量还原图像。
尤浩戈则是现场唯一随意发挥选手,画一张废一张。
学生看得直咧嘴:“尤老师你别画了,朱砂都快让你用没了。”
尤浩戈把三人的成品并排放一块,让学生说区别。
学生拧着眉毛看半天:“我和小秦老板的都是有效力的符咒,尤老师这张是废纸。”
尤浩戈优雅地给他后脑勺来一巴掌。
学生被拍到符咒上面,忽然开窍了:“符咒发挥效力的基础是符文本身其实是缩小的阵法,布阵者灵力越高深,阵法发挥的效力越大。将符咒贴到邪祟身上相当于硬拉邪祟入阵,或困之或诛之。同理,护身符是拉活人入阵加以保护。”
两张成品符纸的符咒阵法已成,无论是否有人佩戴,阵法都是流动状态。
可这阵法除了保护人的那股灵力之外还有朱砂中血液的阴怨气,所以佩戴者才会不同程度地倒霉。
若非自身气运太差,佩戴者轻易也不会出大事,因为符咒本身还是在保护佩戴者的。
再看尤老师那张废品,阵法没能运行起来,藏在朱砂里那点不好的东西很快就会消散掉。
这样的符咒既不会给人带去霉运,遇到危险也不能保护佩戴者。
秦悠摸摸下巴:“我记得展出那幅遗作是个圆融的整体。”
尤浩戈纠正道:“是还差几笔没画成的残缺品。”
那幅画的成品类似于有效力的符咒阵法,可因为画家的猝死,那幅画成了“废品”,颜料中好的不好的“添加剂”都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了。
这也是尤浩戈和秦悠直面那幅画却没发现异常的原因。
若是画家顺利完成了那幅画,那幅画又会是什么样?
学生举手抢答:“除非画是一道道符咒作基底,形成更大的符咒阵法,否则那幅画连最基本的保护作用都没有,却可以把阴怨气困在其中,挂在谁家谁玩完。”
尤浩戈惋惜地撇撇嘴:“可惜差了几笔,不然这幅画要封神了。”
要是画作完成了,搞不好连画家的魂魄都会被吸进去,到时候可就不是一股念力来回摔画框这么简单了。
秦悠:“那幅画没画完,定制者会不会再画第二幅?”
尤浩戈:“肯定会,不过下一幅画里的阴怨气跟这些也许就不是同一份了。”
他甩甩符咒。
秦悠若有所思。
只有学生全程懵逼。
秦悠认为定制画作的执笔者不能太有钱。
这样定制者才有理由提供更“好”的颜料,且不用担心被画家偷偷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