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墙上也不可取,木屋四四方方面积小,挂在哪都能照到床。前世没有鬼怪都讲究镜子不能对上床,在这儿就更不能这么干了。
秦悠里里外外转一圈,最后把镜子卡在门板外面,出门时照照就够了。
忙完家里,她又马不停蹄去到市区,当务之急是解决出行难题。没有车,她没法去收垃圾。虽然山上总能挖到令人惊喜的“宝贝”,但来钱最快最稳定的还得是能卖的新收废品。
所有类别的新车都不在她的购买能力内,她的目的地是旧物市场。
旧物市场里的个别旧物比垃圾桶捡来的还破,唯一的优势是勉强能用。
秦悠看上了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人力小三轮,价格同样贵到离谱,几乎要掏空她所有的钱。
秦悠捂着装钱的衣兜蹲在墙角,纠结之外还有担心。
这种老式三轮空车蹬都要用很大力气,再装一车垃圾,她的小身板恐怕寸步难行。而且这车买回去要大修才能上路,更换的零件又是好大一笔钱,她没钱了。
始终狠不下心,她索性先去外面买个烧饼填肚子。
回来时发现市场里多了几个摊位,三轮车旁边那摊人最多。
秦悠仗着体型优势挤进人群,才看到有人在卖牛。
牛卧在地上,通体黄毛泛白,一看就知道年纪很大了。
主人说牛是他家种田的耕牛,养很多年,今年他家买了全套机械化设备,牛用不上了,吃得太多又占地方,所以要卖掉。
询问的人很多,全是在问老牛肉能不能炖熟。
牛耷拉着眼皮,全白的睫毛下那双失去神采的大大眼眸里盛着淡淡的哀伤。
它就那么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曾经的主人对它的“滋味”品头论足,任由食客们在它身上又掐又摸。
秦悠忽然很难过,这样的场景在前世也很常见,被卖的老牛老马老狗等等都曾为主家卖力工作,老了依旧难逃被吃的命运。爷爷常说世间生灵活得越久越有灵性,这些常年与人为伴的家畜被卖被杀时除了恐惧,更多的是被信任的人抛弃的无可奈何与悲伤。
这心境跟初来陌生世界的她有些许类似。
秦悠能理解原主人,也同情这头老牛。
所以她问:“它还能拉车吗?”
主人一愣。
老牛撩起眼皮看过来,不等原主人回答,它已利索地站了起来。
秦悠觉得,老牛在向她展示自己还很强壮。
牛比旧三轮还贵一点,秦悠掏钱却没犹豫。
秦悠接过缰绳那一刻,老牛自觉站到她身侧,卧地时一直垂着的大脑袋昂得高高的,大眼睛亮亮的。
秦悠拍拍牛头,小心翼翼问原主人:“有牛车吗?”
原主人说有一辆特别破的,拉过来怕连累牛卖不出去,她想要的话可以跟他去取,白给她,他家就在市场后面的两条街。
秦悠偷眼看老牛,老牛大力上下晃头,似在点头。
看到牛车那一刻,秦悠哭笑不得。
这车除了两个圆圆的零件能辨认出是车轱辘,其余部分抽象到需要她靠想象力去猜是什么。
原主人说套在牛身上的鞍早按废铁卖掉了,现在很少有人用牛拉车,买鞍要么定制要么去收购厂找找旧货。
见秦悠瘦得一把骨头,原主人帮着把穿起来的俩轱辘挂到牛身上,再白送一袋干草饲料。
秦悠厚着脸皮多要了个大袋子,挂到牛屁股后面,省得她还得跟在后面扫大街。
老牛甩甩尾巴:“哞。”
秦悠牵起缰绳:“反对无效。”
老牛的尾巴甩更使劲了。
多了个壮劳力的秦悠看什么都想买,一摸兜里没有钱。
她叹了口气:“你说棺材安上这轱辘能当车用不?我记得山上有口纯木的棺材,摘掉木耳蘑菇擦一擦,应该还没烂透。”
老牛的尾巴立马不动了,大眼睛贼溜溜一个劲往她这边瞟。
秦悠乐了:“原来牛也怕鬼啊。”
老牛的大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不管拉车还是拉棺材,鞍都必不可少,既能固定牛车,又能防牛受伤。
秦悠的计划是回去找找金属垃圾,去上次那个收购厂以物换物。
可她才牵牛到家,就看到了那位据说跟少女父亲交情匪浅的收购厂老板在垃圾山下转圈。
老板见她回来,恨不能当场给她跪下。
秦悠一问才知道老板撞鬼了。
老板:“秦大侄女你这有没有把鬼赶跑的符啊?”
秦悠:“没有。”
老板快哭了:“那祖宗定在我收购厂院子里,都没人敢上门了。”
秦悠“啊”了声:“我这真没有,你可以去玄易大学请他们派人去收。”
老板说他没去过玄易但去请过好几位专门收鬼的高人,都说那就是个普通游魂,不会害人,时候到了自然会进入轮回。
问题在于“时候到了”是哪天,谁都不知道。
而且高人强调时候到了却没有取掉符纸会影响亡魂转世,被耽误的游魂会化作厉鬼找老板讨命,届时那张初阶符可制不住它了。
秦悠听得直咧嘴。
老板痛哭流涕:“求求你给叔儿想个法子。”
秦悠不想管闲事,可谁让她有求于人。
她只好说:“我可以帮你问问,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在老板的千恩万谢以及重金承诺中,秦悠卸下那俩轱辘,骑牛去了玄易大学。
周哥得知她的来意颇为无奈:“游魂是我们每个人转世前的终极形态,人死后都会在阳世停留几天,具体天数因人而异,通常不会太久,也不会被普通人看到。偶尔有例外,目前记录在册最久的游魂游荡了三十九年。被看到的也是少数,习惯就好了。”
秦悠咋舌。
周哥:“就因为停留时间有长有短,修行的师傅们才达成共识不管游魂,耽搁人家轮回会引火烧身,乱用法器符咒容易伤到游魂更是罪孽深重。”
秦悠心知老板这事解决无望,遗憾之余,她打算先捡点能卖钱的破烂让牛扛回去。
学校垃圾桶里的好东西层出不穷,秦悠捡到一双半旧的女款运动鞋,刚好她能穿;还翻出厚厚一叠试卷,上面的大红叉叉和最上面的大零蛋看得她心惊肉跳。
就在她打算翻完这个垃圾桶就回家之际,一个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
踩在花坛边沿、大半截身体探入垃圾桶的秦悠一哆嗦,掉垃圾桶里了。
外面那位吓坏了,扒着垃圾桶大叫:“小秦同学你还活着吗?”
秦悠头顶香蕉皮仰头瞪他:“我是掉垃圾桶里,不是掉井里。”
外面的尤浩戈讪讪一笑:“我拉你出来?”
秦悠:“你往后点,我自己能出去。”
尤浩戈踩地雷似的一步一步后撤,跟老牛站一块。
老牛瞅瞅他,他瞅瞅老牛。
老牛以踩地雷的步伐跟他拉开距离。
尤浩戈赌气似的,非站它旁边。
等秦悠费劲吧啦翻出垃圾桶,一人一牛快没影了。
秦悠:“……”
她有理由怀疑尤老师要偷她牛。
幸好尤老师“迷途知返”,硬拽着牛鼻子上的绳又回来了。
“小秦同学,我请你吃饭做补偿可好?”
正愁晚饭没着落的秦悠欣然点头,顺带替饿肚皮的老牛问问学校里有没有能啃的草皮。
尤老师说食堂每天有好多不要的菜叶子,边说边朝老牛使眼色。
老牛甩甩尾巴,不情不愿站他旁边了。
吃饭时,秦悠说起收购厂老板的困境。
尤老师说:“游魂徘徊不去,应是那里有与它牵绊颇深之物。我正好没事,待会跟你走一趟,找出游魂惦记的东西搬到僻静处就不会影响收购厂做生意了。”
秦悠对热心肠的尤老师印象好了不少。
于是开开心心多吃两碗饭。
食堂摘菜的阿姨很热心地装了好大一袋菜叶给老牛带回去,秦悠瞧见阿姨偷偷往里塞了好几把还算新鲜的蔬菜,还一个劲朝她眨眼。
秦悠觉着这一大袋不光是投喂老牛的。
老牛身上左挂一包右吊一袋,秦悠没地方坐,尤老师兴高采烈取来他的宝剑。
见秦悠拒绝得那么决绝,尤老师仍不死心:“我们可以贴地飞,掉下来也没事的。”
他边说边展示,剑身离地三指,远看像在踩滑板。
秦悠有点心动,谁知尤老师转一圈回来时剑身撞到低矮台阶被迫静止,剑上的人因惯性飞扑出去。
秦悠一闭眼,替尤老师脸疼。
收购厂里,尤浩戈和定在院子里的游魂老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老头鬼先开口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青呐。”
脑门撞青一块的尤浩戈:“……”
秦悠捂嘴偷笑。
老头鬼的算命话术比尤老师高明多了,三五句忽悠得尤老师要当场掏钱请老先生给他好好算算。
秦悠赶忙拦着:“别忘了你来干嘛的。”
尤老师尴尬正襟,煞有介事绕着老头鬼转了一圈又一圈,掐指算算,又去老板新收回来的那堆物件里东翻翻西找找。
秦悠假装帮他找,低声问他:“有把握吗?”
尤浩戈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叫老板把那张斑驳的铁架床搬出来。
老头鬼的眼睛死死追着铁架床,都顾不上忽悠人了。
尤浩戈揭掉老人身上的符纸偷偷塞进自己衣兜,才说:“这张床老人躺了几十年,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
想是老头家里觉得晦气才把旧床卖掉。
老板里外转半天也没找到适合放床的僻静地,就问尤浩戈能不能把床收走。
尤浩戈看秦悠:“不管老头走不走,这床都能照常用。”
秦悠心动了,可她实在信不过尤老师。
尤浩戈拍胸脯向她打包票,他拍得越响,秦悠越犹豫。
二人僵持之际,老头鬼面露笑意,身影一晃不见了。
老板又哆嗦了:“哪去了?”
尤浩戈一脸严肃:“肯定是躲起来了。”
老板立马包两个大红包硬塞给二人:“求您二位把这床拉走,我不要了。”
尤浩戈贴到秦悠耳边嘀咕:“老头看自己的床有人接手,安心走了。”
秦悠果断接收,并要求老板派车送到垃圾山。
那边伙计连夜装车,这边秦悠跟老板打听有没有牛鞍。
老板连忙点头,亲自找出个崭新的,免费送给她。
秦悠估计尤老师装进兜的符纸是要不回来了,她只好自掏符纸一张聊表感谢。
老板感激涕零,恭恭敬敬把两人送走。
有了牛鞍,还白得一张好床,秦悠心情大好,热情邀请搬完床累瘫的尤老师深夜观“坟”。
“你看这棺材当牛车好,还是那棺材好?这个分量轻,可木料糟烂装不了重物;那个挺结实,就是分量太重。”
尤浩戈脸上的菜色更菜了。
他由衷建议:“你不是刚撤出来个旧床么,把它改成板车就挺好。”
秦悠挑起大指:“你说得对!那床是一整块棺材盖,结实还不沉。”
尤浩戈:“……”
临走前,尤浩戈看到秦悠门上的小镜子:“你这镜子装太低了吧。”
秦悠照照正符合她身高的镜子,用袖子抹去掉垃圾里蹭脸上的脏痕。
尤浩戈伸手挡在镜子前面:“装在门外的镜子是照鬼的,不能照人。”
秦悠虚心求教:“照了会怎么样?”
尤浩戈:“呃,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秦悠拍开他的手,继续擦脸。
尤浩戈瞅瞅这面还没有他掌心大的袖珍小镜子:“哪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秦悠:“捡的。”
尤浩戈的脸又绿了:“捡的?不会是破镜子吧?”
秦悠:“破镜子也有讲究?”
尤浩戈:“分情况,不小心打碎的镜子可以重复利用,碎掉的八卦镜绝对不能用。”
他说安在窗框门框外面的小镜子叫八卦镜,想走门窗进屋的鬼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被吓跑。
如果好好的八卦镜突然碎裂,通常是有厉害的鬼怪登门了。
秦悠前世也有这种说法,然而在这个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八卦镜成了普通人家最基本的保家镇宅物。
尤浩戈:“碎掉的八卦镜很邪门,你不知道这镜子的来路,最好丢掉。”
秦悠被他说得毛毛的,但:“你看我这邪门的东西还少吗?”
山上有棺材,床是棺材盖,绞索在下面当晾衣绳,旁边还有一长溜牌位站岗。
尤浩戈:“……行吧。”
妖魔鬼怪到访,谁先叫“救命”还真不好说。
正经的床睡着就是舒服,这是秦悠起床时最大的感触,即使铺盖只有薄薄一层,平躺在上面也能安然入睡,而不是像之前那床凹凸不平,怎么躺都浑身疼。
睡得好,精神就好。
秦悠起个大早,开始研究怎么把旧床棺材盖改装成板车。
老牛卧在屋前的平地上,吃几口菜叶哼两声,好像在给秦悠监工。
秦悠擅长修补旧物,可她没修过板车,她也没有参考资料和图纸,叮叮咣咣好几天才勉强保证牛拉车时轱辘不会掉下来。
首次赶车进城,秦悠决定不去学校,她要开辟新战场——去临近居民区捡点生活垃圾。
居民区的瓶子纸壳一丢出来就被大爷大妈们瓜分干净,秦悠捡了个寂寞,连逛三个小区仍是颗粒无收。
秦悠垂头丧气要走,被一个小伙子叫住。
“我家有个坏掉的大座钟,你收吗?”
秦悠询问价格,对方说是上个房主不要的,白送。
白送等于白捡,秦悠一扫没捡到破烂的郁闷,乐颠颠搬大座钟上车。
大座钟有半人多高,沉甸甸的,从外壳到零件都是真材实料。
秦悠恰好会修表,修好了再补补漆面,目测能卖好多钱。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省得她天天看日月来判断时间。
跟大座钟一道回家的还有几本讲妖魔鬼怪常识的书籍和一床崭新被褥,一大块塑料布。
收购厂老板的红包说多不多,秦悠打算存起来买手机,有了手机才好跟外界联系,万一再碰上吊死鬼上门这种事,她也能及时求救。
回到家的秦悠先把上次撕坏的棚子补好,再在门前空地加盖一个新棚,装她的大座钟和锅碗瓢盆日用品,这样再下雨她就不用淋一身湿去屋后的棚子找东找西了。
忙完自己,她又扛起垃圾山上挑出来的木料和洗净晾干的枯草去给老牛搭牛棚。
老牛对棺材板搭成的牛棚很嫌弃,但这几天它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新家家徒四壁,秦悠给它的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老牛嘴上嫌弃地哞哞叫,健硕的身体还是乖乖卧进牛棚。
夜里起风。秦悠睡得很不安稳,耳边时刻回荡木板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秦悠翻个身,心想哪天要去收购厂买几根旧角铁,在她能盖上砖瓦房前先给木屋做个加固。
慢慢地,吱嘎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细碎很有规律的嘀嗒声。这声音很催眠,半梦半醒满脑子混乱念头的秦悠彻底睡了过去,随即又被巨大的“当”震醒。
秦悠腾地坐起来,久违的眩晕令她眼前发黑,耳鸣掩盖住外界的嘈杂,唯有那不停歇的当当声直击她的脑海。
这是,钟声?
哪来的钟声?
哦,她白天收了个大座钟回来。
貌似自己还没腾出工夫去修吧?
老式座钟是纯机械制造,要手动上劲才能走。
秦悠记得自己收回来的座钟没有上劲的钥匙,那钟很久没走过了。
感官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秦悠一阵颤栗。
钟声不见了,外面静悄悄的,连狂风都销声匿迹了。
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秦悠宁愿见鬼也不想躲在屋里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便拿了驱鬼符和刚收回来的上吊绳开门出去。
座钟仍在原位,钟摆垂直向下不动。
秦悠长出口气,转身正要回屋,脊背却突然僵住。
她回程一直在看座钟,因而很确定座钟指针停在六点半。
刚刚她瞥见指针好像朝上了?
秦悠颤巍巍回头,偷摸往下转的指针“咔”一下不动了。
秦悠:“……”
恐怖的气氛在这一刻出现裂痕,秦悠挽起袖子壮起胆气,抡起上吊绳走过去,啪啪甩了两声响。
这回不光分针动了,时针也开始加速转过半张表盘。在时针精准卡在六点时,分针多绕了一圈,于是时针被迫去了七点。
一瞬的静默过后,时针又无声飞速转过一圈。
秦悠总感觉它在飙脏话。
跟座钟面对面耗了半小时,秦悠实在熬不住,见座钟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她决定先去睡觉,白天再研究是座钟里有古怪还是哪个零件有毛病。
回屋,躺倒,睡。
整个过程外面都风平浪静。
然而秦悠刚睡熟,又被一记尖厉刺耳的尖叫惊醒了。
待脆弱的心脏适应了怦怦乱跳的节奏,秦悠杀气腾腾拉门出去。
座钟挪到塑料棚的最里面,仿佛它也是受到惊吓的那个。
秦悠狂抽麻绳,座钟颤来颤去,差点来个散架以证清白。
秦悠眯了眯眼,不是座钟发出的声音?
难道自己幻听了?
秦悠带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往屋走,估摸着快到门口她转过头来,正对上那面小镜子。
一条影子飞速闪过。
秦悠连连后退,跟座钟难兄难弟蹲成一排。
整了半天,家里好几个闹腾的呢?
第008章
秦悠从来没想过邪祟之间也有“食物链”,比如现在,她身边这座钟要不是没长手脚,说不定已经给她来个八爪鱼抱抱了。
闹腾的座钟这么害怕,秦悠反倒不怕了。
她问座钟:“它比你厉害?”
座钟的钟摆小幅度晃了一下。
秦悠又问:“你来的时候它就在了?”
座钟又小晃一下。
秦悠大胆假设:“是鬼?”
这次钟摆没动,改整个钟晃晃了。
秦悠嘲笑它:“瞧你的出息,拿出点妖魔鬼怪的气势不行么。”
座钟挺起自己四四方方的大身板,然后一大块翘起的漆皮就掉地上了。
秦悠:“……”
座钟又贴到棚子最里面,抖啊抖啊抖。
秦悠生怕它把棚子连她屋子都晃塌了,赶忙按住它。
这下连她也差点晃散架了。
秦悠甩甩发麻的手:“你为什么是个座钟呢,当个发电机不好么?”
插科打诨的空档,秦悠的眼睛一直在偷瞄门上的镜子。这会儿星月无光,可她不打光也能看清锃亮的镜面,总觉得那小小的镜子里有一双眼睛正在偷窥她。
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起身时先甩响麻绳。
镜子尚未有所反应,座钟哐当倒地不起。
秦悠:“……”
困劲逐渐上头,秦悠忽然想开了。
她掏出驱鬼符在座钟前晃晃,又走到门前给镜子展示,最后“啪”地将符纸贴在门上。
无言拉门进屋倒头就睡的秦悠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超神了。
镜子不是第一天贴她门上,座钟不干净她也舍不得扔,既然如此,她还不如该睡睡该吃吃。
说不定就和平共处了呢。
半梦半醒状态下不断催眠自己的秦悠倒是忘了,绘符手册上说过:非邪灵,符纸不借外物不粘。
转过天来,秦悠迷迷糊糊洗完脸,去照镜子才想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
她大跳到座钟跟前,问它昨晚她错过什么没有。
座钟不动如山。
秦悠又去看镜子,阳光下光洁锃亮,挺晃眼。
要不是门上还贴着符纸,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呢。
嘱咐它俩好好看家别乱掐架,秦悠套好牛车直奔玄易——垃圾必须去收,老牛的口粮也急需更新。
今天的玄易犹如一座取之不尽的宝藏,才翻三个垃圾桶,板车就装满了。无用垃圾只有一包,其他都是崭新的木板和被劈两半的红砖。
秦悠怀揣“我要有新房啦”的希冀,连拉三趟,门前空地堆起一座小山。
当她第四次来到校园,李老师正带着学生绕校园跑圈练体能。
学生们蔫头蔫脑活像在冰箱里放了俩月的小土豆,步子沉得仿佛能把地面踩塌。二三十人的队伍拖出百十米长,只有李老师依旧活力昂扬在最前面喊口号。
“今天不往死了跑,明天要死跑不了!高抬你们的腿,扬起你们的头,你们是今年考入玄易的天之骄子,是未来降妖除魔的主力军!拿出大师的气势,吓退牛鬼蛇神!一二一二。”
秦悠:“……”
新生们的步伐更沉重了。
看到秦悠在翻垃圾桶,李老师主动打招呼并发出邀请:“来,一块跑。”
秦悠刚要摆手拒绝,人就双脚离地被拉到队伍最前面了。
李老师:“你看你瘦的,一点都不健康,要不你以后跟新生一起来我体能课吧,循序渐进。”
秦悠偷看身后。
新生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李老师一回头。
连百米之外吊车尾的学生都一秒变点头。
李老师拍拍秦悠:“就这么决定了。”
差点被他拍飞出去的秦悠:“……”
她是想锻炼,但李老师练新生的强度她可受不了,这才跑了几步,她眼前就飞蚊圈了。
她委婉表示:“我得收垃圾,没……”
李老师大手一挥:“待会儿跑完让他们帮你收垃圾。”
秦悠直咧嘴:“这不好吧?”
李老师:“有什么不好的,那些垃圾还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要是体能跟得上,他们也不用在模拟测试中浪费那么多教材。”
他边说边顺手抄了半块堆在垃圾桶最上面的红砖,手起掌落,红砖变碎沫。
新生们纷纷鼓掌。
李老师得意不已,又要去祸害木板。
秦悠赶忙拦着:“给我留点盖房原材料吧!”
李老师一愣,尴尬收回手的同时,他举起了拳头。
“同学们,让我看到你们下次模拟测试的进步!每人多劈十块砖二十块板,能不能做到?”
新生们:“……”
李老师:“大点声,没吃饭吗!”
新生们大声回应:“没吃饭!”
秦悠差点笑出声,如果她还有力气笑的话。
在李老师瞪眼要求多跑十圈的同时,她两眼一翻扑街了。
秦悠醒来时在医务室。
李老师扶着腰靠着墙一脸苦大仇深。
门口挤着一群小土豆,看秦悠时忧心,看李老师时偷笑。
秦悠依稀听见有新生在说“李老师被老黄牛顶上天了”。
玄易是全科大学,有农学院很合理,有牛不奇怪。秦悠闭眼这么想着。
“哞。”
牛叫近在耳边,秦悠猛一睁眼,老牛那大大的牛头从土豆堆里冒出来:“哞。”
它叫一声,李老师哆嗦一下。
秦悠也哆嗦了。
温柔的校医小姐姐剥一颗糖喂给秦悠。
秦悠含在腮边,像个受惊的呆滞小仓鼠。
校医戳戳她一点肉没有的干瘪腮帮,把余下的一整袋糖都塞给她。
秦悠捧着糖袋子,更可怜了。
校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李老师:“他皮糙肉厚得很,中午多吃两碗饭就没事了。”
老牛尥蹶子:“哞。”
新生们纷纷避让,给老牛大开顶人的方便之门。
李老师很无奈:“那两碗饭给你吃行了吧。”
老牛的脑袋立马缩回去了。
秦悠:“……”
她问校医:“午饭?我晕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校医:“你晕了两天了。”
秦悠惊了,腾地坐起来,又头晕倒下去。
老牛的脑袋又进来了。
李老师赶在它发威之前表态:“这几天的垃圾都给你整理好了,到时候我亲自开车给你送过去。”
个顶个一身脏的小土豆劳工们敢怒不敢言。
秦悠熟练度过眩晕耳鸣,小声问校医:“我的牛什么时候顶的李老师?”
立刻有学生朗声抢答:“你躺着,李老师站着的时候。”
秦悠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她向李老师投去敬佩目光:“李老师的身子骨真棒,挨那么多撞都没事。”
李老师的脸像个刚摘下来的苦瓜。
门口的学生作补充解释:“老黄牛一开始用板车甩他,昨天板车撞碎了,老黄牛就上脑袋了。”
秦悠又开始晕了。
挺尸到中午的秦悠被李老师带去食堂吃午饭,顺便参观他找锻造系学生给秦悠打造的新牛车。
全新的木料刷清漆,四面带挡板,轱辘两个变四个,是很轻便的轮胎结构,半新不旧还能用。
李老师说这些都是从高年级的模拟练习中淘汰的材料。
秦悠很兴奋:“它们也会出现在垃圾桶吗?”
李老师很会泼冷水:“不会。高年级更擅长一击即中,他们用过的材料低年级还能用。实在不能用的都是碎的比较彻底的,散落在模拟系统里没人收拾。”
秦悠试探地问:“我去收拾的话能给我吗?”
李老师:“能是能,但我劝你别去。”
他上上下下打量秦悠:“你这身板,都不够那些模拟场景里的鬼怪塞牙缝的。”
秦悠“哦”了声,颇感遗憾。不过看看她的新车,再看看装满一辆卡车的垃圾,以及食堂阿姨给她装的菜叶和食堂剩的好些饭菜,她的遗憾一扫而光。
跑一跑晕一晕就换来这么多,她这算碰瓷吧?
李老师反过来安慰她:“本来就都是不要的,我们学校财大气粗,从校长到老师到学生都很会浪费,你以后缺什么少什么就来学校,总能捡到差不多的。”
秦悠不喜欢占人便宜,她从小就是个自力更生的人。
她决定以后再有拿得出手的“好货”一定先送李老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