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瞅瞅旁边停那几辆明显也是车祸报废的车,明白这是砍价的套路之一。
秦悠叫上周哥就走:“别让老板为难,我们拉回去吧。”
老板挡在去路上,老大不情愿地报了个数。
秦悠在心里“啧”了声:“还是拉回去吧。”
老板不耐烦了:“爱卖不卖。”
周哥年轻气盛,对老板的态度很来气。
秦悠拦着他,对老板说:“车是学校让我们来卖的,多卖归我们,少卖我俩补差价,原样拉回去我们又不亏。”
周哥附和着掏出学校开的报废车辆归属证明。
老板一秒从敷衍到讨好:“咱玄易大学的废车肯定处理干净了,我收,报价翻倍怎么样?”
秦悠不吭声,周哥皱个眉头。
老板果断再提百分之十。
见二人同意卖,老板亲自办手续过账,话里话外套近乎,想让他俩牵线请玄易的老师们画几张灵验的符。
秦悠看向周哥,周哥微微摇头。玄易大学在这方面管得很严,只有在校学生和保安宿管这些“自己人”大难临头求上门才会帮一把。要知道绘符刻牌要依托深厚修为消耗大量精力才能制成一个,老师们在校外都是大师,常常要降妖除魔,很难分出心神绘制多余的符箓。
孙叔就是没好意思去求那些完全不熟的老师们,才遇上了要命的车祸。
幸好有秦悠的符牌。
学校更不允许学生乱卖,大多学生会点皮毛就洋洋自得,碰了钉子才知道天有多高,任由他们随便卖符会害死很多人。
秦悠这才知道,在鬼怪横行的世界,灵验的克鬼法宝同样是稀缺资源。
她摸出一张符纸,那是她大清早从吊死鬼舌头上撕下来防身的。
老板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秦悠不做奸商,所以她如实相告:“这是一张驱鬼符半成品,只能把普通的鬼定在原地。我在一个吊死鬼身上反复试验过,你要的话可以卖给你。”
老板恨不能上来抢的胖手瑟缩一下:“从鬼身上撕下来的啊?”
秦悠:“是啊,不然怎么确定它好使。”
老板颤巍巍挑大指:“不愧是咱玄易,真严谨。”
不等秦悠报价,老板直接塞给她厚厚一叠红票票。
周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是灵验护身符市场价的两倍。
秦悠对鬼怪衍生出来的市场物价颇为震惊,面上仍维持镇定,退回一半人情费,再给自己打个广告:“我有些二手货的渠道,有需要可以去垃圾山询价。”
老板愣了下:“垃圾山?你是老秦家那闺女?”
秦悠不想跟他攀关系,点下头,收好钱就走。
她在人情往来与工作赚钱之间向来分得很清楚。
谁是真的对她好,谁是见到有利可图故意套近乎,她能分辨。
从收购厂出来,秦悠数了五张票子给周哥。
周哥连连摆手:“你给我那么多符纸我已经占老大便宜了。”
秦悠说:“其实那车你可以自己拉来卖,学校只让你处理掉,又没强制你必须送到我这来给我卖。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这个钱呢也不是白给你,我有事求你帮忙。”
她把钱硬塞给周哥:“我父母在世时会去学校里收垃圾,你帮我问问我能不能接他们的班,这样也省得你和孙叔牺牲休息时间来回跑了。”
周哥:“能啊,孙叔说学校收垃圾的名额一直给你家留着呢,你去办个出入证就行了。”
秦悠没接他递回来的钱,还多拿一张给他:“你下次去看孙叔时帮我买点他爱吃的水果,告诉他不用总惦记我,我能吃上饱饭了。”
这话说得周哥五味杂陈。
秦悠:“咱们回吧,别耽误你下午的班。”
坐上车的周哥终于憋出一句话:“要不我拉你去学校把出入证办了吧,反正顺路。”
秦悠笑得很灿烂:“好呀,谢谢周哥。”
玄易大学是这个世界最权威最专业的玄学灵异类高校,门槛很高,不是从这毕业的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师。
学校建在城市边缘,自成一城,可见其规模。
秦悠在周哥的指引下办完手续,挂上出入牌沿着进门的小路闲逛。
学校很空旷,遥遥能望到远处的亭台楼阁,有些古香古韵,也有现代化的气派高楼。百十米的小路走下来没遇到一个人。秦悠担心迷路连打听路都找不到人,天色也不早了,她只好折返。
走在路上,她能感觉到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将自己环绕,这就是传说中防止鬼怪入侵的保护结界。不让外人随便进来就是担心有人使坏。
路过垃圾桶,秦悠朝里一瞧,内壁很干净,垃圾也集中在学生常用的文具一类。
她从里面挑出两支能写字的笔和几张画废的黄符,不同于书里夹的那些毛笔画符,这几张是用朱砂红笔绘制的。
能卖钱的大件也有几样,秦悠徒手拿着费劲,只好遗憾告别。
她得尽快弄个能拉货的小车,这样捡到好东西才运得回去。
出校前,她再望一眼恢弘肃静的校园,余光无意中捕捉到一个移动的影子。定睛一瞧,依稀是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男人。
怪好看的。
对方似是路过,一晃眼就不见了。
总算在学校里见到个活人,秦悠满足了,徒步踏上归程。远是远了点,但她能在步行过程中更真实地了解这个世界,还可以沿途买些日常用品和吃食。
路过车行,三轮车的价格高得吓人,电车机车对自以为小小暴富的秦悠更是天价,她这才知道这里的人大多开车,少数御剑上天,只有极少数人才选择这类传统交通工具。
秦悠失望极了,卖了辆废铁的她哪买得起能上路的车,既然三轮电车也买不起,她还不如回去翻翻垃圾山,看能不能凑一柄能上天的宝剑出来。
没有飞剑,飞毯也成。
重新抖擞起来的秦悠走进垃圾山旁的那片树林。
太阳无声落下去,三五落叶盘旋而起。
隐隐有怪异的笑声随风忽远又忽近,细听却捕捉不到。
秦悠一阵颤栗,她想起周哥说的那句:它的尸体被别的东西穿走了。
第004章
秦悠身上唯一的驱鬼符卖给了收购厂老板,她现在就只有两张刚捡回来还没想好怎么修补的黄符。以她看过绘符手册的粗浅认知,朱砂画符很珍贵,能进垃圾桶大概率是废得不能再废了。
当你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虚张声势或许是你唯一的转机。
秦悠掏出那两张黄符,喜滋滋自言自语:“千求万求可算求到玄易的老师亲手绘的天打雷劈符,妖魔鬼怪谁来劈谁,我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喽。”
流窜在林子里的阴风顷刻间柔弱下去。
秦悠很想快跑逃离,可她清楚自己不能露怯,稍有纰漏就会被藏在林子里的东西看穿她的把戏,到时她只能抱着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钱再死一回。
直到两只脚都踏出林子,秦悠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从这里到垃圾山是一整片空旷的区域,想是垃圾山占据此地多年,附近的人们渐渐都远离了吧。
这也意味着林子里那东西想害人的话,她依旧是首选。
秦悠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无法向外界求助,想保命只能靠她自己。所以她一回到垃圾山先去吊死鬼那儿撕下两张符纸傍身,同时也怕吊死鬼挣脱桎梏给她上演一幕背刺,她给吊死鬼展示了那两张朱砂黄符。
吊死鬼早被地底下不间断的古怪声响吓破胆,见到秦悠犹如见到亲妈。
秦悠实在受不了它那白花花的大眼珠子叠加泪眼婆娑特效,赶紧盖上棺材盖,并把棺材上的符纸重新贴好以策万全。
回木屋的路上,秦悠绊了个跟头,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仗着有符纸在手,胆气大增伸手去摸,原来是一根粗糙的麻绳。
秦悠舒了口气,抓几下没能使脚挣脱出来,索性带着麻绳回到屋里。
点上新买的粗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屋亮堂起来,她把买回来的两大兜杂物塞到床底下,开始专心解她脚上的麻绳。
绳子顶她鸡爪似的手指三根粗,目测四五米长,老式麻绳材质很粗糙很结实,就是表面黑一块灰一块,不洗干净是没法用了。
秦悠觉着这么好的绳子不当晾衣绳可惜了,她现在也是有很多换洗衣服的人,这麻绳刚好派上用场。
记忆中,山顶上有口井,山侧面有条河,权衡过取水的体力消耗以后,秦悠决定明天去河边打水洗绳,再打盆水回来替换掉先前存那盆愈发浑浊的雨水。
这一夜没有预想中的惊心动魄,秦悠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前几天的降雨令河水暴涨,却怎么都淹不到紧邻河边的垃圾山。
秦悠瞅瞅自家仿佛被结界隔绝的山头那岿然不动的气势,刚刚升起的“哪天下暴雨会不会把我冲走”的担忧消散了。
洗麻绳是个费事的活,每条细小的纤维里都挤占了太多脏污,新买的鞋刷子刷不到里面。而且麻绳会吸水,在河里泡了一会,秦悠差点被如蛇般随水蜿蜒晃动的大绳子给拖下去。
秦悠见小半天也没人在附近流域出没,她便把麻绳一头拴在旁边的小树上,借由水流的冲击清理麻绳内部的污渍,她则端了盆水回屋研究黄符。
她走得太快,没有瞧见麻绳上沁出的大片血色。
经过对照,秦悠确认黄符名叫镇邪符。顾名思义,牛鬼蛇神什么都能镇,不局限于鬼魅。
“一张有效的镇邪符,邪祟触之如遭雷击,厉者或有余力遁走,泛泛者难逃湮灭。镇邪符效力取决于绘符者,平常人无法驱动其效。”
秦悠郁闷了,敢情镇邪符不光要绘制者有深厚修为,使用者也必须是懂行的。
有效的镇邪符在她手上发挥不出威力,捡来这两张也不可能由她来变废为宝。
白白期待一场,秦悠把黄符夹进手册,陷入沉思。
绘符手册上说符纸并非通用,像她改装而成的驱鬼符由于使用材料和绘制者都是入门级别,成品属低阶,而无论低阶高阶,原功能都是把“鬼”赶跑,中高阶驱鬼符对鬼魅能造成一定伤害——具体要看绘符者和鬼魅谁更厉害,最好的驱鬼符对妖怪僵尸之流也无效。
相对应的绘制门槛和使用门槛都很低,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利器,毕竟普通人不太能撞上高级的厉鬼恶魂,真撞上了,手握再多低阶驱鬼符也得认命躺板板。
镇邪符是不限定攻击目标的高级符咒,因而对绘制者使用者都有严格要求,这也避免了个别普通人拿到威力惊人的符纸之后作死去找厉害的妖魔鬼怪对线。
棺材里那吊死鬼如果真是被上吊老头抓来的替身,满打满算才死几天,被秦悠改动过的符咒定住就不奇怪了。但“穿”走他尸身的那位,是鬼,还是其他物种呢?
秦悠后悔昨天没多买些介绍这个世界以及鬼怪的书籍回来,主要是家里什么都缺,而她实在拎不动了。
现在那东西很可能盘亘在她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以前,她不敢再离开垃圾山了。
趁天光犹亮,秦悠绕着破木屋翻一圈垃圾。
这几年新送来的垃圾都堆在靠近树林那一面,少女只捡她用得上的旧物,真垃圾她无力处理,渐渐形成了一座独立的小丘,跟垃圾山的体量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悠很好奇秦家收了多少年垃圾能攒这么壮观的一座山。听收购厂老板说,她家早年会在垃圾积攒到一定数量以后进行填埋,这座山是经年累月从平地上填起来的。
正在感叹的秦悠又被绊了个跟头,这回暗算她的是一堆烂木头,实在没有补救价值,她把它们拾掇进棚子里留作烧火。
就在她准备搬完最后一趟木头就回屋休息时,她在木头底下的污泥里发现几张因潮湿而字迹模糊的纸,不同于绘符手册要求的标准长条,这些符咒是金笔写在光滑的四方红纸上,乍看很像过年贴门上的福字。
秦悠越看越眼熟,小时候好像看爷爷修补过类似的物件,具体干嘛的她不记得了。
她把这几张红纸拿回去,用抹布小心擦去表面脏污。再搬几个破烂牌位回来,敲打翻新后将这些不知归属于谁的牌位摆到垃圾山前面。
听爷爷说,写过亡人姓名的牌位即为有主阴物,大量有主阴物聚集之地,凶神恶鬼亦要避让。
垃圾山本就尽是秽物,鬼怪避之不及,再在山脚下摆几个有主牌位,将物理驱鬼的被动技能叠满。穿吊死鬼尸身那位若真的盯上她,瞧见这阵势也得偃旗息鼓。
临睡前,秦悠又去看了吊死鬼,比昨天更老实了。
秦悠撕掉它口舌上的符纸,问它怎么死的。
吊死鬼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送外卖路过树林,被一个老头给吊到树上的。”
秦悠给它描述了上吊老头的样子。
吊死鬼连连点头。
秦悠:“跟前没有住户,你外卖送到哪?”
吊死鬼:“送到这附近的空地。”
它解释说自己是大排档服务员,熟客点单他给送,那天晚上有人点了冰镇啤酒和穿好的肉串,客人要野外自己烤。他骑小车进树林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老头,吓得差点撞树上,正要报警,那老头勾着上吊绳自己下来,抱起吓得腿软跑不动的他挂到了树上。
短暂丧失意识后,他发现自己也能扒着绳下来,就是怎么都离不开树林。没头苍蝇似的徘徊几天,它碰到了来送垃圾的周哥,脑海中有个声音:把他挂上去就自由了。
再就不知怎地在抓替身的过程中离开了树林,躺进了棺材。
秦悠:“你现在还想挂人上树吗?”
吊死鬼忙不迭摇头。
秦悠:“很好。”
棺材盖又盖上了。
吊死鬼:“……”
第二天,秦悠起个大早,去河边捞她的晾衣绳。
麻绳经过一天一宿的涤荡犹如换了根绳,变回它原本的粗麻色。
秦悠把它捞上来挂到树杈上阴干,再搬回垃圾山搭配新捡的竹竿弄成晾衣架。
衣服要洗,漏雨淋湿的被褥没有及时晾晒已经长毛,秦悠原是想买床新的,碍于近期不敢出门还是先洗洗凑合盖几天。
一整天忙活下来,久违的头晕又找上她,秦悠往床上一躺就人事不知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响起粗哑的呜嗷乱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秦悠揉着眼睛出门一瞧,一个人形在晾衣架下面扑腾,洗了一天的衣服被褥全在地上。
一秒清醒的秦悠趿拉着鞋气冲冲跑下去,看清挂在晾衣绳上的东西长着一张吊死鬼同款脸、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两眼暴凸,伸手向秦悠抓来,似在求救。
秦悠拍开他指甲如钩的手:“谁让你把我衣服弄地上的!”
那位:“……”
秦悠:“你挂这好好反思,别想跑,天亮给我去洗干净。”
然后她气势汹汹走了。
那位:“……”
凉风打着旋儿过去又打着旋儿回来。
满天星斗转眼全都藏到密布的乌云之后。
恐怖氛围拉满了。
秦悠昂首阔步走回木屋,重重关上房门,往门板上一靠才发现鞋子不知何时没了一只。
被穿走的尸体真的找上门了,太可怕了呜呜呜。
第005章
没指望单薄的门板给她安全感,秦悠赶紧找出所有跟妖魔鬼怪沾边的物件,连垫床脚那牌位都抽出来了。
除开不知用途的金字红纸和用不了的黄符,只有驱鬼符靠点谱。
如果藏在尸体里的是另一个鬼魂,驱鬼符就有可能起效。
是与不是,实践出真知。
秦悠深吸口气,毅然决然拉门出去做实验。
那位还在麻绳上挂着,也许是扑腾不动了,远远望去特像上吊的死人。见秦悠去而复返,它垂死状颤抖着手臂伸向她。
一张符纸正贴它手上。
那位:“……”
秦悠戳戳它僵直的手:“定住了?”
那位气急败坏要挠死她。
秦悠抱着脑袋疾跑回屋,然后跑出来找那两只都不见了的鞋。拎着鞋逃回去穿好鞋跑出来,把那位手上的符纸撕下来再跑回屋,门一关,人就出溜到地上累晕了。
那一夜,整座垃圾山回荡着闷在喉咙里的哼哼,似是在骂人,而且骂得很脏。
转天是个阴雨天,这让盼着太阳公公来壮胆的秦悠很绝望,她更心疼那一地昨晚没顾上捡的衣服被褥,怕是比洗前更脏了。
她趴在门上向外瞄,那位还挂在绳上,每次打雷都会抽抽。要不是没有电光落下来,秦悠还以为它被雷劈了。
观察半天,她确认它不是在演戏,就是不明原因挂在那根拉直的绳上下不来,而支撑麻绳那几根摇摇晃晃的竹竿竟也意外稳固,完全没有要倒的趋势。
秦悠去后面棚子撕块塑料布裹住自己,在那位麻木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既然吊死鬼和它的尸体都在垃圾山,树林就安全了,她这时不去求救更待何时。
秦悠奔进玄易大学门口值班室时,当值的周哥吓一跳,赶忙给她倒热水。
得知垃圾山现状,周哥的脸惨白惨白的,上报队长以后由队长联络教务处派人来接洽。
十分钟后,守在门口的周哥说了声:“来了。”
秦悠好奇探头一瞧,门外空空,雨也停了。
周哥指指天上。
秦悠仰头望去。
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羽扇纶巾立在半空,长相俊美身姿挺拔,若不是戴了眼镜还真有几分古人风范。
从秦悠的角度看,上面那位跟她上次来时惊鸿一瞥的活人有点相似,就是大大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她揉揉眼睛,这才瞧见人家脚底下踩着一柄剑。
跟前世大爷大妈晨练那款差不多。
周哥给她介绍:“他是算命系的老师,孙叔有大劫就是他给算的。他这是御剑飞……”
他没说完呢,上面那位就在他俩崇拜的注视中连人带剑垂直掉下来,正摔泥坑里。
秦悠:“……”
周哥上去搀扶:“尤老师没摔坏吧?”
五体投地拍地上的尤老师撑着地扬起脸,冲秦悠绅士微笑。
秦悠回以礼貌微笑。
周哥把秦悠没喝那杯凉掉的水端给尤老师:“摔坏没有?给您叫车送医院?”
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歪在凳子上的尤老师推推那副严重影响他颜值的呆板眼镜:“不用,我近几个月每天都会这样摔个百十次,习惯了。”
秦悠心底满是同情与惋惜。
尤老师:“我听说吊死鬼和它的尸身分别作祟,可有此事?”
周哥一指苦主。
秦悠配合着瑟瑟发抖。
尤老师上下打量秦悠:“这位同学,我看你印堂发青,近来可是遇到了古怪之事?”
秦悠:“……”
尤老师轻咳:“这是我的口头禅,你无视就好。”
秦悠:“……”
周哥:“学校让您去处理啊?”
没等尤老师开口,门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回答:“学校派的是我。”
这次来的是一位运动服猛男,那胳膊抡起来能打飞三个秦悠。
周哥介绍说这位是主教体能的李老师。
李老师一进门先皱眉:“你坐车不行么?非得飞过来,现在怎么整?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回家换衣服啊?”
尤老师:“换衣服干嘛,待会还下雨呢,我连人带衣服都冲干净了。”
李老师:“待会还打雷呢,小心老天爷看不过去把你劈半路上。”
尤老师:“怎么会呢,我那剑上安避雷针了。”
他边说边炫耀似的向大伙展示剑穗上面挂那枚小到无法辨识形状的吊坠。
直到坐上李老师的车,秦悠都没缓劲过来。
她以为的高人是那种超然物外不喜不悲的智者。
眼前这两位,呃。
李老师是个火爆脾气,这一点从他拿车当飞机开就能看出来。
强烈要求同行的周哥脸更白了。
李老师还能腾出精力询问事情经过。
秦悠照实讲了。
副驾上的尤老师对秦悠改过的符纸很有兴趣。
秦悠递了一张过去。
尤老师翻来覆去看半天:“这是个好东西呀。我画符这么多年都没画成一张灵验的,你一改就改成了,可见你筋骨奇特,是个可造之材。”
秦悠总觉得他下一句要收费了。
尤老师没有要钱,反而给了秦悠几张票子:“这张符卖给我好不好?”
秦悠一想吊死鬼即将清仓,她就有多余的符纸了,便把这张卖给了尤老师。
尤老师如获至宝,转手贴李老师脑门上。
李老师一个刹车,车头差点撞树上,紧随而来的是他那响如雷的咆哮。
“尤浩戈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你们跟我混准保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来这几位都听秦悠说过她家的现状,然而真到现场还是被晾衣绳上挂死人的一幕惊呆了。
那位脚尖能点地,手也是自由状态,怎么就能在那根直直的绳上下不来呢?
一群人围着它转圈参观。
那位干瞪眼没辙。
李老师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位摘下来带走,只好说:“咱先去看看吊死鬼呗?”
秦悠领着他们上山。
人生头一回爬垃圾山,李老师风风火火,尤老师跌跌撞撞。
掀开棺材盖的秦悠眼睁睁看着尤老师踩裂一块木板摔进了棺材。
吊死鬼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直冲天际。
李老师拎他脖领子把人薅出来甩一边,还不忘跟秦悠打商量:“小秦老板你把这棺材和几张符纸卖给我吧,我搬回去也方便点。”
秦悠对李老师的开价很满意,在强调她要自留两张符纸以后,双方爽快成交。
于是李老师单手扛棺上肩,大步流星折返下山。
秦悠可算明白校方为什么要派个体能老师来处理了。
坐在垃圾上的尤老师看上去更呆了。
秦悠在他眼前晃手。
尤老师涣散的目光乍然聚焦,吓秦悠一跳。
尤老师:“小秦同学,你把晾衣绳卖我好不好?”
秦悠:“啊?”
尤老师瞥一眼走远的李老师,以手挡脸低声说:“李老师肯定会跟你买晾衣绳绑那死人用,你别卖给他,卖给我,我出双倍价。”
秦悠斟酌措辞:“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尤老师的音量再降一格:“那是根上吊绳,吊死过很多人。”
秦悠腿一哆嗦,也坐垃圾上了。
尤浩戈挪到她旁边给她科普:“吊死过人的绳子是大凶之物,你那根上面不光有怨气还有很重的煞气,有可能是旧年代的绞索,专吊杀人如麻的重犯和冤死的无辜。你看那被附身的吊死之人碰到那根绳怎么都挣脱不开,这叫一物降一物。”
秦悠恍然大悟。
尤浩戈仍在卖力游说:“李老师买走的话绑完尸体转手就扔,多糟践好东西。我就是个臭算命的,什么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你卖给我我一定当宝贝供着。”
秦悠认同点头,但:“不卖。”
尤浩戈委屈了:“为什么?”
秦悠:“我也缺个自保的宝贝。”
尤浩戈:“你天赋异禀!”
秦悠:“不卖。”
尤浩戈:“……”
研究怎么带走绳上那位的李老师和周哥发现尤老师下山以后蔫了。
李老师懒得管他,问秦悠能不能把晾衣绳卖他。
秦悠果断拒绝。
李老师倒也痛快,钳住吊住那位的手脚塞进棺材,再把棺材塞车里。
这下好了,车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你俩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话音未落,李老师已驾车绝尘而去。
强行滞留的两人:“……”
尤浩戈打起精神:“我可以御剑带你回去。”
周哥:“免了免了。”
秦悠:“你剑呢?”
尤老师:“……在车上。”
送走打车这二位,秦悠对着晾衣绳犯了难。剩她自己,再看这根吊死过很多人的麻绳就有点瘆得慌了。
再用它晾衣服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可瞅瞅那些泡在积水里的衣物,秦悠胆气大增:它必须是根普普通通晾衣绳。
自打见识过尤老师的御剑之术,秦悠便打消了御剑当交通工具的想法,她这身板,摔一回就凉了。
但这不影响她在垃圾山上捡拾刀剑碎片的热情。
装吊死鬼的简易棺材搬走以后,秦悠发现下面有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去污泥,锃光瓦亮。
曾看爷爷修补过匕首的秦悠确认这是崩断的剑,质地比尤浩戈那把还要好些。
可她找遍了棺材周围也只找到这一段。
秦悠颇为遗憾地用这段剑刃垫了床脚,比垫牌位时顺眼不少。
她也终于能安稳坐下来看看那晚捡的红纸上是什么符咒了。
然而翻遍整本绘符手册,她也没看到一个形似的。
不是符咒?那是什么?
总不能是鬼怪过年贴的福字吧?
秦悠随手把它们塞到床底下,又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镜子碎片,这是她从学校那堆垃圾里捡出来的。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少女脸颊多点肉就是活脱脱的前世秦悠。
秦悠不禁感叹:她再也不减肥了,太瘦真不好看。
镜子磨去边角可以做一面小圆镜,秦悠哼着歌去棚里找打磨工具。
放在木屋地板上的镜子碎片里缓缓伸出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
床脚底下寒光一闪。
那只手“唰”地缩了回去。
第006章
秦悠磨镜子没费劲,镜子放哪倒成了难题。没有桌子的她以前会把小物件放枕头底下,这两天枕头在外面晾晒,她就剩一光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