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溜出来就瞧见苏尘在用发卡撬锁。
秦悠目瞪口呆。
苏尘把发卡往兜里一揣,拉开那扇最新款防盗门,莞尔一笑:“有时候情况特殊,一切以救人为先。只要能进屋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一用,事后去报备一下就行。”
房门一开,冷气扑面而来。
秦悠连打几个寒颤,骨头都要冻酥了。
苏尘脚尖点地,走路完全没声音。她先在客厅里转一圈,然后转去了主卧室。
屋门关着,苏尘抬脚要踹,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苏尘想也没想推门就进。
她刚刚消失在秦悠的视线里,几道飘忽的影子便出现在了客厅里。
然后它们就被秦悠用新画好的锅底灰符纸给定住了。
苏尘出来得很快,脸色不是很好。
她说:“一家四口都在屋里,人还活着,就是看起来离死不远了。”
秦悠没有急着去看活人,她正在给这四道鬼影相面。
怎么都长一样呢?
苏尘只看一眼便说:“这是一个鬼。”
秦悠没听明白。
苏尘:“它把自己分成了四份,分别附在四个人身上。”
秦悠想起了尤浩戈给她科普的“切片”。
苏尘解释说,一整个鬼附在活人身上会非常容易被发现,对活人的伤害也更大。分成四份附身四人便于鬼魂掩藏自身鬼气,夜间抽离活人躯体,对它、对被附身活人都是一种缓解和休息。
可魂魄分割是非常痛苦也非常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即魂飞魄散,这屋子里浓烈的阴气就是用来滋养这个四分五裂魂魄的。
这里面就只有一个问题。
苏尘:“普通鬼魂不能自我分割。”
秦悠心里一动,不是鬼魂的自主行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有人暗中使坏,要么是魂魄意外破碎。
秦悠和苏尘都更倾向于后者。
有人使坏,总得有利可图。这一家人没受到致命伤害,楼盘作为期房早已卖得七七八八,横竖谋不到好处。
四片魂魄每个都很恍惚,苏尘尝试用符咒将它们临时拼凑起来问几句话却没能成功。
苏尘:“看来它们分开太久,得带回玄易慢慢调养才有可能复原。”
秦悠还有事情想不通。
破碎的魂魄为什么不找阴气重的地方休养生息,非要附身在一家四口身上?
它是不是想借他们的活人身份做些什么?
魂魄切片和一家四口的情况都不适合现场演练鬼附身,于是苏尘将魂魄装瓶带回玄易,并以玄易的名义替这一家人办理了住院手续。
第二天上午,秦悠收到苏尘的消息:被泼血的石狮子不见了。
准确地说,是不见了狮子,底下的方形石座还在。
石狮子撤走后放在物业总公司的库房里,什么时候不见的,物业也说不准。
狮子跟底座是一整块石头刻出来的整体,分量相当可观,单是狮子也不是人力能轻松抱走的。
秦悠生出个大胆的猜测:“狮子会不会是自己走的?”
那边的苏尘沉默好久,才回:这也是恐怖片里演的么?
秦悠:“……”
秦悠带了许多好吃的去了玄易。
被迫住宿舍的沈青杨抓耳挠腮,像个要现原形的猴子精。
学校考虑到他大明星的身份,给他安排了个单间,可他还是更喜欢住垃圾山,奈何白校长死活不准他出校门。
“白校长说我是玄易代言人,是玄易的门面,要是我因灵异而死,整个玄易都再抬不起头来。”
沈青杨抱着脑袋很沮丧,养虫人至今下落不明,万一人家找地方躲个十年八年,他岂不是要成超级加辈插班生了。
秦悠像个探监家属,塞给他一罐消愁的啤酒。
沈青杨仰头吨吨吨喝了,末了又都喷了:“决定了,我要出去工作,我宁愿进组拍戏也不要在这里坐牢了!”
沈青杨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说是要回去跟他经纪人视频,共商越狱大计。
秦悠怀疑他离憋疯不远了。
沈青杨刚走,尤浩戈神出鬼没冒出来,拿走了秦悠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啤酒。
秦悠瞅瞅他:“你这是忙完了?”
尤浩戈往草地上一躺,慵懒且不太正经。
别说玄易,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位这样的老师。
尤浩戈伸个懒腰,拿啤酒当枕头垫脑袋底下:“再不忙完我都要累死了。”
秦悠忍俊不禁,把那兜要给沈青杨的吃喝都给了劳苦功高的尤老师。
尤浩戈喜笑颜开,叼了个鸡爪子啃得可开心了。
从玄易出来,秦悠绕一大圈去了殡葬一条街。
上次熊头顶着一身脏掉人家河里,她得收点纸钱好好向守河之神赔罪。
从街头走到街尾,秦悠感叹:这个世界的殡葬用品更新换代好快啊。上次街边铺面门口摆得还是各种捂棉袄的纸扎人,这会儿全变成穿夏装的纸人了。
街角那家店铺门脸小小的,稍微大点的物件都放门口。
秦悠发现他家的纸扎种类最丰富,不仅有纸人纸马别墅豪车,也有很多非常豪横的配置。
比如一整间公司,里面配纸扎员工那种。
秦悠清理一个垃圾桶的工夫,那边就卖出去两家公司。秦悠十分好奇,真的有人变成了鬼还要继续卷工作卷绩效么?
还有一样很吸引秦悠的注意。
那是一对小巧的石刻狮子,她刚刚听店主介绍说这是用来守墓的。
看见狮子,秦悠就会想起新楼盘丢的那对石狮子。见店主难得闲下来一会儿便主动过去聊上几句。
店主说以前的王侯将相土豪劣绅都要给自己精心修建的陵寝配镇墓兽,专门给墓主人守大门。
现在的坟墓就那么大点,正经的守墓雕刻是摆不下了,只能弄些小玩意来满足个别亡人及家属的需求,纯纯就是摆着好看而已。相较于其他上古神兽凶兽这些传统守墓兽,狮子的市场认可度更高,所以他才卖狮子。
店主边说边拿起个石狮子给秦悠细看。
秦悠发现这小东西刻得比较粗糙,应该是石料太小的缘故。
店主却说:“石料再小也能精工雕刻,我这对刻这么粗糙是因为它就是个摆设,不需要它起作用。”
店主给秦悠讲了许多雕刻的禁忌,其中一条就是不能过分雕琢眼部。
“你看这条街上的纸扎,眼睛都是直勾勾的很生硬,是匠人画不出灵活的眼睛么?是没人敢那么画,会出事的。石雕也是同样的道理,刻出眼部的轮廓就可以了。”
秦悠小心地问:“出事是指?”
店主板起脸,阴森森地说:“会活过来。”
秦悠微微一颤,这跟她猜的倒是不谋而合了。
回家路上,秦悠反复思考石狮子“复活”的契机。
那么大的石狮子,眼眶留白不会太小,如果一盆血使点劲扬上去正巧灌进了狮子的眼睛,这不就等于是给狮子画上眼睛了么。
用血画上去的眼睛,会比用彩笔画的更有威力吧?
活过来的狮子会去哪里呢?
秦悠拍拍脑门,她有个大胆的猜想。
有人死后还要烧家公司继续工作,那被迫退休的石狮子会不会也回到它们先前的岗位上去?
牛车原地拐弯,直奔新楼盘而去。
又是夜深人静时,新楼盘里静悄悄的,亮灯的都没几家,不晓得是睡得早还是都搬走了。
秦悠把牛车停在后门角落,她一个人偷摸溜进小区四处瞎转。
靠近温泉时,她瞄见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正在那喝水。
似是听见了秦悠的脚步声,那毛绒绒猛转过头。
竟然是一只双目赤红的雄狮!
秦悠扯扯嘴角:很好,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问题来了:她能跑过狮子不?
雄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身上,血色眼瞳诡异至极。
秦悠摸摸包里的战斗装备,思忖着哪样能用在这位身上。
雄狮朝她迈出一步。
秦悠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雄狮再迈一步。
秦悠表示: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就在她准备掏装备跟雄狮硬刚之际,雄狮却退回到喷泉跟前,一脑袋扎进了水池。
秦悠一时没反应过来,正要离近点看看它在作什么妖。
那雄狮突然从水池中一跃而出,溅起的水花迸秦悠一脸。
秦悠抹一把水,掏出弹弓打算先送它个独眼龙套餐。
一只白花花的手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探出,一把捂住她的嘴。
秦悠被一股力道扯得后仰,心跳在这一刻狂飙。
出于本能,她反手一弹弓抽向了身后。
然后她就听见了熟悉的闷哼。
尤浩戈捂着肿起来的脑袋,哼哼唧唧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秦悠惊出一身冷汗,掰开尤浩戈的手确认他脑壳没漏才长舒口气。
她瞄一眼喷泉,没瞧见狮子,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尤浩戈一边抽气一边说:“我听苏尘说这边闹鬼闹得很精彩,我来长长见识。”
他探头往喷泉那边瞅了瞅:“我是不是被砸出幻觉了?我看见狮子了!”
秦悠木着脸:“那真是个狮子。”
尤浩戈的眼睛瞪得比头上的包还大。
秦悠讲了狮子的来历,问尤老师有没有办法对付。
任由两只凶兽在本就很乱套的小区里转悠,这儿的住户早晚得吓死。
尤浩戈放松下来:“它们原身是给这里看门的,活过来也不会忘记本职,更不会攻击小区住户。”
他率先起身往喷泉走去:“它们停留的地方必定有古怪。”
水池里的水只到膝盖,跳进去的雄狮却已不见了踪影。
二人扒着池边看半天也没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尤浩戈摸摸下巴:“会不会是这下面埋了死人?”
秦悠:“……你最近也在狂追刑侦电视剧啊?”
尤浩戈:“啊?”
扒水池是个大工程,他俩不敢乱来,只得坐在旁边等雄狮现身。
雄狮从水池里冒出来时带着非常明显的不满情绪,虎视眈眈瞪他俩。
秦悠和尤浩戈那是能受气的人么,一人拽一角渔网就把这雄狮给打包吊树上了。
雄狮无能狂怒,挣来挣去四条腿露出来了,它也四脚悬空卡在网子里彻底动不了了。
秦悠和尤浩戈又回到喷泉前。
另一只狮子一直未曾出现。
尤浩戈说它肯定也在小区里,只不过小区里有诡异的不只一处,那只狮子八成是在其他地方徘徊着。
于是二人改换思路先去找狮子。
路上,秦悠给尤浩戈讲了她听过的所有本小区灵异传闻。
尤浩戈:“那些都是趁石狮子被泼血后混进来的孤魂野鬼,那两个石狮子回来肯定会先驱赶它们,小区里很快就不会再有闹腾的东西了。”
他回望一眼喷泉方向,若有所思。
秦悠:“你是不是觉得石狮子反复跳入水池是意有所指?”
尤浩戈点了点头。
诚如尤浩戈推断的那样,二人在小区里溜达到天光破晓也没瞧见一个鬼影,小区里的阴气也比前几日淡化了许多。
二人回到喷泉,正瞧见另一只雄狮在扒拉树上的渔网,想救同伴脱困。
尤浩戈拔出木剑冲上去。
秦悠以为他要跟雄狮单挑。
未曾想尤老师的剑尖直指网中狮子的眼睛,威胁另一头狮子配合他们的调查。
那头狮子投鼠忌器不得不低头,就是看尤浩戈的眼神很不友好。
狮子带着他俩又转一圈,分别在喷泉、后面的假山、小区内部一面格挡墙以及专门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树下各停了一站。
秦悠的心狂跳起来。
四处地点,一分为四的附身鬼魂,二者间的关联不言而喻。
天亮时分,秦悠和尤浩戈坐上牛车,两头雄狮被渔网兜在一块带去了玄易。
白校长一上班就瞧见这俩人,脑瓜子嗡嗡的。
“人家丢了石狮子,你俩找回来两个活蹦乱跳的,可把你俩能坏了。”
吐槽归吐槽,白校长还是很痛快地去办理各种手续。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挖人家喷泉不现实,他们可以从那堵没什么实用性、好拆也好砌的格挡墙先入手。
为防止真的挖出点什么,白校长将动工时间安排在深夜,到时布置个结界阻隔声音即可。
若是墙里什么都没有就原封不动砌回去,若是里面藏有尸骨,也不必声张出去——小区里闹腾这么久,有能力搬走的人家早搬走了。余下没能力搬家的人,还是让他们住得舒心些,也免得新房刚到手就暴跌。
见二人要走,白校长赶忙叫住他们:“把那一兜拎走。”
秦悠一怔:“玄易不要?”
白校长瞪眼:“要它们干嘛?玄易的大门还轮不到两个阴灵来守。”
从玄易出来,秦悠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垃圾山很需要看门的,但她实在整不住这两尊大神。
就她家那几位已经实现日常鸡飞狗跳了,再来两个暴脾气大块头,非得把她的垃圾山夷为平地不可。
尤浩戈搓搓手:“你不要的话给我呗。”
秦悠:“你家放得开它俩?”
尤浩戈:“公寓肯定放不下,我这不是买新房了么。”
秦悠的嘴巴慢慢张成了个圆形。
尤浩戈笑得可开心了:“这半年经常有明星找我算运势,赚了点小钱。前阵子到处找养虫子那人恰好碰上一处降价卖的宅子,昨天刚办完过户手续。”
他一指垃圾山后头:“那一整个山头都是我新家,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
秦悠嘴角抽啊抽:“你好啊邻居。”
隔两座山头的那种。
尤浩戈带秦悠去看他的新家。
背靠垃圾山是一片依山势而建、很分散的城郊别墅区,别的宅院分布在山坡山脚,尤浩戈买下这户独占一整个山头。面积属它最大,出入属它不方便。
不过尤浩戈既不在乎上班迟到,偶尔还会御剑出行,这样的地理位置倒也没什么不妥。
秦悠惊叹于这片别墅区的环境,依山傍水绿树环绕,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美不胜收的自然风光。
一条蜿蜒马路直通山顶,最近的那户离尤浩戈的家也得开车十分钟。
隐在绿植中的大门缓缓开启,出现在秦悠眼前的与其说是一栋别墅,不如说它是个配置齐全的庄园。
两层楼别墅,泳池,花园,高尔夫草坪,网球场……
所有设施包括楼内装修都很新,拎包就能入住。
秦悠越看越眼馋,忍不住向尤老师打听价格。
尤浩戈报出的成交价惊掉她的下巴:“这也太便宜了吧!”
虽然她买不起,但这价格恐怕都没建筑成本高。
尤浩戈也是一副捡到大便宜的喜悦模样:“我也以为买不起呢,结果卖家主动降价,给钱就卖。”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令秦悠冷静下来。
这么急着脱手的好房,会不会有问题啊?
尤浩戈也想过这种可能,所以他才想接手那俩狮子。有它们在院里溜达,妖魔鬼怪想闹腾也得掂量掂量。
转天一早,苏尘来找秦悠。
“挖到尸骨了。”
苏尘可爱的小脸上残余着没来得及洗的灰尘,更多的是疲惫与无奈。
秦悠舀了水给她洗脸。
苏尘说:“喷泉底下真的埋了人,确切地说是一颗人头。”
一个人被肢解成四份,分别埋在四个地方。
这四处都是在楼体完工后才开始建造的,所以埋尸的时间、动工的人都很好查。
据凶手交代,他想利用小区的风水来镇压死者亡灵,死后别来找他索命。
而且分割后的尸体更便于砌进墙里埋入地下。
那晚给石狮子泼血的人也找到了,是负责新楼盘院内卫生的老大爷。老大爷对此事毫无印象,他身上也没有流血的外伤。
苏尘:“石狮子底座上残留的血迹确认是人血了。”
秦悠:“死者的血?”
苏尘沉默着点了点头。
死者亡灵受新落成小区的风水和地气影响,没能化作厉鬼,却阴差阳错分切成了四片。
破碎的鬼魂能力有限,凭它一己之力搅不浑这一池水,于是它附身在年迈的清洁大爷身上,借大爷的手逼退守门石狮,引外面的孤魂野鬼进入院子。
小区里的鬼多了,阴气自然会逐渐加重,它的魂魄得到阴气滋养,这才能够附身在那最早住进来的一家四口身上。
它想借由活人之身将它身死的消息传递出去,最好能请大师来为它聚魂救它脱离困境,可惜不巧赶上玄易在打击骗子,它想请的大师们全军覆没。
到底是不完整的魂魄,它由执念而起的求救方式受阻便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苏尘:“那家人是饿瘦的,死鬼没有吃饭的概念,人鬼分离时又都在夜半,人都昏着呢。”
秦悠不胜唏嘘,它想自己能够沉冤昭雪却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明明死得那么惨、做鬼都不安生的亡灵能保有这样的心性,实属罕见。
也难怪从小就跟鬼魅打交道的苏尘会这么沮丧,对于捉鬼人而言,碰上凶残恶鬼往往要比跟这些善鬼打交道要舒心些吧。
新楼盘再没闹过鬼,不晓得内情的居民们都以为是秦悠的符咒起了作用,于是秦悠的二手符生意再度火爆。
秦悠没那么多存货,只好加班加点蹲在玄易等学生们的报废品。
她还萌生了捡垃圾新思路:闹鬼人家通常备有各式驱邪保平安的物件,那是不是意味着哪里闹鬼,哪里的报废符咒就越多?
捡来人家报废的,修一修再卖回去,一本万利啊。
想找闹鬼的消息,还得靠网络。
秦悠坐在树下,啃着肉包子刷着手机。
突然,她看到了个眼熟的地名。
这不是尤老师的新家么。
帖子里说那栋豪宅原是作为别墅区的楼王来打造,开发商大老板自留款。可老板住进去的第一宿就被吓没了半条命,三更半夜被救护车拉走的。
打那以后,宅子变成了按天出租的度假别墅,每一批入住的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灵异事件,渐渐就再没人敢登门了。
老板请很多大师来给看过,风水没问题,也没有鬼怪作祟,具体为什么闹得家宅难安谁都说不清楚,包括一位老板千请万请而来的玄易老师。
玄易老师都没法子,老板只能忍痛脱手。
可宅子作为日租别墅有一阵子,闹鬼传闻甚嚣尘上,有财力买的人不愿意当冤大头,不怕死的人任老板如何降价也还是买不起。
那大别墅就这么空置了两年。
由于地处偏僻,玄易划范围找养虫人时把它也划进来了,实地调查任务落在尤浩戈头上。
尤浩戈见宅子没人住便随口一问。
老板看他是玄易的老师,宅子真有啥东西也不怕闹出大事,很爽快地开低价就卖给他了。
豪宅过户,买卖双方都很开心。
秦悠咀嚼着最后一口包子,把这帖子转发给尤浩戈,万一真闹起来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尤浩戈发来个呆滞的表情:小秦同学我有点怕怕,我今晚能去你家借宿么?
秦悠:……
尤浩戈:要不你来我家借宿?
秦悠没见过谁乔迁新居,脸上却挂着要上断头台的一去不归。
随她过来借宿的几小只撒着花跑没影了。
秦悠仿佛听见了狮子领地被入侵的愤怒咆哮。
尤浩戈不甚在意:“让那两个初生牛犊多遭受几轮毒打就不叫唤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狮吼就变成了猫猫惨叫。
对比之下,鸭子的嘎嘎大叫可响亮多了。
两层楼的别墅房屋多达十几间,占据了院子的一整面墙。
楼内采光极好,可秦悠走在里面就是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尤浩戈带她挨个房间参观,由她自己挑选今晚要住哪间。
“你也可以换着住,不过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尤浩戈指指二楼正中那间大套房。
“离太远我害怕。”
秦悠:“……”
住这么空旷的房子比住垃圾山都恐怖,秦悠索性选了尤浩戈隔壁那间。
几小只呼呼啦啦冲回来,你争我抢各占一间。
秦悠尴尬捂脸,假装不认识这帮自来熟。
豪宅哪都挺好,就是买菜费劲,外卖还不给送。
秦悠作为过来人,真诚建议尤老师把那个没人打理早已荒废的花园改成菜园,种点蔬菜留作口粮。
尤浩戈很听劝,当即出价两个冰激凌雇佣鸭子去铲除杂草顺便翻地。
鸭子的嘎嘎大叫更嘹亮了。
山顶豪宅的白天有多明媚,夜晚就有多鬼魅。
尤其这一晚还是电闪雷鸣。
秦悠一个激灵坐起来,有种被炸雷劈了天灵盖的惊悚错觉。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落地窗户上,吵得人心慌。
秦悠披了衣服来到窗边,窗外是别墅之外的茫茫山川树海,白天是绝佳的观景台,夜里却只能瞄到树叶枝杈在狂风中乱舞,好像发癫的魔鬼。
一道厉闪划破黑暗。
一张绿油油的脸跟秦悠来了个隔窗相望。
秦悠眨眨眼,整个人仍处于大脑被雷劈没了的放空状态。
她在窗外暗下去时敲敲玻璃:“你再出来一下,我没看清楚。”
紧贴窗户的脸扭曲着不见了。
秦悠不知怎么想的,打开了窗户。
迎面一阵狂风暴雨,一下子把她浇清醒了。
手忙脚乱关上窗户,秦悠抹一把脸,转过身来吓一大跳。
“尤老师?你站我身后干嘛呢?”
尤浩戈比她受到的惊吓还多,一面狂拍胸口一面说:“我还想问你呢,站窗边嘀嘀咕咕就算了,还开窗,我以为你被鬼附身要跳下去呢。”
秦悠挠挠脖子,这才发现衣领里有片绿油油的叶子,想是刚刚被风雨卷进来的。
她迟钝的记忆却在这一抹绿中复苏了。
“我好像看见了一张人脸。”
尤浩戈贴到窗户上,用手机往外照。
窗外漆黑如墨,不打雷什么都看不清。
秦悠捻着那片叶子,总觉得以前那些人就是这么被吓跑的。
尤浩戈在这屋陪了她一会儿,没见异常。
他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叫阿左阿右来陪你吧。”
阿左阿右是他给那对石狮子取的名字,一左一右,简单粗暴。
秦悠连连摆手,跟那张不一定会再出现的绿脸比,那俩狮子可要恐怖多了。跟它们同处一室,她就不用睡了。
其他小妖不知道睡在哪间房里,秦悠也不想打扰它们嚣张借宿的兴致。别墅至今没出过人命,她应该不会倒霉到成为第一个受害者……吧?
尤浩戈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秦悠拉了躺椅到窗前,半躺半卧眼皮半睁。
窗外风雨呼啸,闪电划过,无数飞叶飘散开去,消失无踪。
秦悠搓搓脸,这是被她吓跑了?
窗户上映出来的她确实挺像要诈尸的死人,于是秦悠自上而下在自己眼皮上抹一把。
这下连风雨之声都收敛了许多。
风雨过后是晴天,蓝天高远,白云浮动,清新的空气中夹带些许泥土腥气和草叶的芬芳,沁人心脾。
秦悠坐在院子里,第八次撑开自己的眼皮,瞅一眼山景又迷糊了。
尤浩戈实在看不下去:“回去睡一会吧。”
秦悠倔强摇头:“如此美景,少看一眼都是损失。”
话音未落,她就睡过去了。
尤浩戈:“……”
给她盖上毯子,尤浩戈坐回座位,目光越过秦悠瞟向远山的树丛。
树影摇曳,似在招手迎客。
又似在摆手撵人。
享受了两天豪宅的清闲,秦悠动起了别墅区垃圾桶的主意。
由于别墅间离得很远,家家户户门前各有一排垃圾桶,而住在这里的人不会跟她抢新鲜出炉的垃圾。
这天一大早,秦悠开着小红车一路捡过去。
自打她来豪宅借宿,小红车就成了她的主要收垃圾工具车。
老牛进出一趟耗时耗力,秦悠实在舍不得。
回垃圾山放好新捡来的破烂,秦悠开始按图索骥,直奔闹鬼传闻最丰富的一所高中。
高中所在地不归垃圾山收管,只是随着学校闹鬼消息传播越来越广,负责这片收垃圾的人就只在正午阳光最烈时来收一趟。秦悠来得早,垃圾桶里有什么一目了然。
正如她所料,烧废的符纸、碎八瓣的八卦镜、裂得能当拼图拼的符牌,应有尽有。就是报废得过于彻底,秦悠纵有巧手也救不回来。
于是秦悠掏出特意带来的符咒,跟门口卖包子的阿姨并排摆摊,顺便问问学校里都是怎么闹的。
阿姨先买两张符纸压兜,这才一改愁容:“闹法可多了,这个校区是去年才投入使用的,以前这里是个黑心小诊所,医死过很多人。”
后来诊所被举报被取缔,关门了好长时间。
正巧这所高中打算建个新校区,专门给需要静心苦读的高三学生备战高考。
比起城郊,位于城区的诊所更方便学生周末回家,校方便把这里盘下来,改建成学校。
“学校怕出问题,特意扒了诊所的旧楼当操场,宿舍楼和教学楼都盖得挺远的。”
阿姨指指校园东南角的三层楼,那是宿舍;东北角的二层楼是教学楼和食堂。
这里只有高三年级,人数不多。
楼体以外都是操场,暴晒在阳光底下倒也不觉得阴森。
可自从学生们搬到这边,诡异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发生了。
宿舍楼里的脚步声,夜半操场上的白衣半透鬼影,食堂饭菜动不动就像被享用过的祭品那样毫无味道,等等。
阿姨讲得惊心动魄,秦悠听得一脸淡定。
学校里应该没有特别凶的鬼,闹事的也并非那些惨死在小诊所的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