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遣过后,他还有更多的正事要做,容不得她再耽搁。
小姑娘是过来了,张着小红嘴儿,声儿甜脆如柳莺初啼。
“皇上,阿窈饿了。”
闻言,素来处变不惊的帝王也遭不住愣了下,目光幽幽,落到小姑娘喊饿的小嘴上。
她这嘴儿,小是小,嫩是嫩,他一口包住都嫌不够,没想到是个能吃的主。
把他的果子吃完了还不够,可怜兮兮地喊饿,一副赖定了他的混账样子。
没脸没皮的玩意儿,看不懂脸色,他如今正是憋着火的时候,她饿又能如何,他难道还得给她张罗一桌好食,待她吃够了,再轮到他。
荒谬,他是天子,何曾如此委屈自己。
容渊克制着情绪,一时不愿搭理不识趣的小女人。
可这小女人就不懂得看人脸色,偏要凑过来,企图摸一摸老虎的屁股。
容渊脸上情绪未有丝毫显露,一言不发地望着越靠越近的小姑娘。
尧窈两手搭着榻边,腰肢柔韧得不可思议,似春日里最嫩的柳条,伏着身子仿若无骨地一点点靠近他,若无似无地轻荡,容渊又是压抑不住的一阵心浮气躁,邪火越烧越旺。
“皇上是不是也饿了,姑姑做的玉兔雪酥可好吃了,我叫她做给皇上吃好不好?”
玉兔雪酥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容渊愈发幽沉的目光落到小女人灰不溜秋的衣袍上,他倒是识得一种玉兔雪酥,味道有多销魂蚀骨,唯有尝过的人最懂。
邪火烧得男人体热难耐,一只手悄然环上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上,指尖挑动,沿着衣带往上面摸索。
尧窈仿若未觉,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着遥远的海岛,那些海风吹过的无数日日夜夜,她在高塔上,听着海上渔女唱的曲儿,熬过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
“皇上把御膳房借我做吃的,我给皇上唱首曲子好不好,我们海边出生的姑娘,唱的曲子可好听了。”
乡野小调,再动听,又岂能比得过宫中歌姬。
皇帝不语,只望着小姑娘甚是动情的模样,水汪汪的眼波,无论看谁都好似带了几分情意。
“海边的姑娘会在月亮爬上海面的时候,牵着心上人的手,叫他低下头来,”
后面的话,尧窈嗫嚅着唇,有些说不出口。
皇帝却被勾起了兴致,俨然俊美的浪荡胚,挑眉一笑:“姑娘叫心上人低下头来,然后呢?”
“然后?”尧窈捂脸,不看男人,一鼓作气道:“做那羞羞的事。”
闻言,容渊眼底一暗,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掉,捉住姑娘白白瘦瘦的腕子就将她扯过,顺势一个翻身,压了下去。
为何会有这样奇特的姑娘,分明不是胆大轻浮的性子,但每每做的事说的话,总是出人意料,总能激发出他内心深藏的欲念,和一股想要把人毁个彻底的恶意。
然而,正要渐入佳境,手一碰,触到不该有的厚厚物件,容渊极为投入的神色顿时一僵,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尧窈扭着身子,两条柳条般柔嫩的胳膊拦住男人脖颈,脸埋到男人胸前,羞答答道:“皇上不可以欺负我,姑姑说了,葵水来了,是不可以那样的。”
所以,她刚才那些举动又是为何,存了心戏弄他。
“尧氏阿窈,”
容渊一字一字地说着,直想把这姑娘打入天牢,让她尝一尝戏弄帝王的后果有多严重。
尧窈抬起头,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颚,忽而更凑近了些,亲了下。
这一亲,也将容渊未出口的话彻底打断。
容渊沉默下来,垂眸盯着她,看她仰着头,往他面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最后到了他唇上,她伸舌,学着他做过的那般,轻轻地舔。
男人脑子里那根弦再次迸裂,大掌箍着姑娘后脑勺用力一扣,压向他发了狠地亲,直想吻到她窒息,面红耳赤晕倒在他怀里,才算消解心头那股子愤懑的情绪。
又是一个晚霞染红天边的傍晚,明姑倚在院门口,频频朝外看去,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才睡了个午觉,姑娘不见了,秀琴也不见了,她想去寻,又无人可问,只能在这干着急。
终于,在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天边,黑夜彻底来临,明姑瞧见秀琴打着灯笼朝这边走来,身旁跟了个小太监。
明姑似有预感,小跑过去,打量着小太监,强忍情绪把人拉回屋子,拴上了门,这才渐渐失控。
见明姑红了眼,尧窈也有点慌,她想给明姑擦泪,却被明姑挡开。
“姑娘现在有主见了,不需要姑姑了。”
“不是的,我要姑姑好好的,皇上他答应了,给我们单独开个小厨房,姑姑以后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我们不用再去找人要了。”
小姑娘神情轻快地说着让人高兴的事儿。
可明姑却不那么高兴,只把尧窈拉到身边,仔仔细细打量她,一脸紧张地问:“你和皇上有没有同房?你如此才来了葵水,可不能胡来,男人只管尽兴,最后伤身的只会是女子。”
见尧窈不太想回,明姑揽着她,更小声更私密地问。
尧窈红着脸,点了几下头,直到最后,明姑问出最关键的那一环,她才摇了摇头,如坐针毡般直道:“姑姑快别说了,没有的,皇上说了,给我记一笔,往后翻倍的还。”
明姑心头冷笑,这种事,记来记去,占便宜的总是男人,吃亏的必然是女子。
就怕姑娘不上心,明姑拉着尧窈一遍遍的耳提面命。
尧窈连说知道了,好一通告饶。
占便宜的男人此时也不好过,捉着姑娘的手折腾了许久,可到底差了些意思,把中看不中用的姑娘打发了,自己在池子里泡了好一会,才意兴阑珊地起来,重新穿戴一新,又是一个冷面无情的帝王,回到勤政殿继续宵衣旰食。
东南属地发来的密信由高福递交到天子手上,容渊一目十行,面容沉肃,久久不语。
五弟已经到了南阳,从南阳再到东瓯,只需翻过一座山,但那山里藏了不少天堑鸿沟,更有不少未知的毒物瘴气,若无东瓯人特制的避毒丸,便如五弟那样强悍精壮的男儿,也未必能够活着翻过那座山。
他现下对东瓯并无吞并的决心,然而五弟信中有言,近来南阳发生了好几起人口失踪的案子,且失踪的几乎都是青壮年,生不见人,死不见骸骨,实在是诡异非常。
这般诡异的事情发生在南阳,有脑子的自然会联想到仅有一山之隔的东瓯那边。
毕竟他们过到东瓯不容易,但东瓯人过来,却是比他们轻松得多。
身为帝王,容渊只会比远在南阳的皇弟思虑更深,静默良久过后,容渊叫来候在门口随时等待差遣的高福,淡声吩咐。
“你明日就把公主的事办了。”
什么事?高福脑子犯困,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主子深深地凝到头发发麻,高福才忙不迭道:“明儿一早,奴才明儿一早就去办了。”
简在帝心的大总管一刻也不敢耽搁,待到日头上来了,便带上数十名能工巧匠,声势浩大地给小公主修小厨房去。
大总管有皇帝钦赐的令牌,可随意出入任何宫中,但德妃身份高,身后又有太后做靠山,高福入到漱玉宫必然要到主殿那里同德妃请个安,报备他此次前来的目的。
德妃才刚起来,尚未用膳,听到皇帝特许蛮邦女子私建小厨房,残存的困意顷刻间一扫而光,怒上心头,不假思索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在我宫中开私伙,让别宫的人如何想我,难道我还能苛待她不成,她住这么久了,我若苛待她,她还能娇娇娆娆地到皇上那儿邀宠。”
尧窈扮作小太监,被秀琴带去皇帝那里,德妃是后来才知道的,即便她想提了秀琴来问,可秀琴一句是皇上的意思,她又能如何,最后只能暗生闷气,自找不痛快。
前头的气还没完全消下去,高福一来,新账旧账一起,直把德妃烧得心头火大,再难维持一宫之主该有的理智和体面。
“别的地方我做不了主,可这里是漱玉宫,一人一物,一花一木,全都由我说了算,她要么搬出漱玉宫,要么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在我宫里建小厨房,休想。”
高福来之前早有预料,以德妃的脾气,这事儿没那么好办,可皇帝已经发了话,不办是不行的。
“娘娘又何苦为难我一个奴才,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奴才也只有听命的份儿,这往后日子还长,主子爷跟前断不了人,娘娘还是莫要与奴才为难了。”
高福话里有几分交好的意思,德妃若能领悟,卖他这个好,他以后自然会帮衬一二。
德妃如今在气头上,非要争这口气,较这个劲,大袖一挥,命宫人把尧窈叫来,她要这不识好歹的蛮女当众打消私建小厨房的念头。
宫人赶来珑璟轩时,尧窈已经用过了饭食,如往常那般倚在窗口望外头的风景,陡然听闻德妃叫她,内心并不乐意。
明姑多少能猜到缘由,后宫里头,皇帝对谁青眼有加,谁就是箭靶子,人人都想射上一射。
“姑娘,去看看吧。”明姑陪着尧窈一道前往。
皇帝让建小厨房,换言之,就是不打算挪动她们,她们继续住到这里,要想安安稳稳地过日,最好不要将主位的妃子得罪太狠,不然关起门来暗中使绊子,便是想搬救兵,也得看时间上来不来得及。
尧窈踏进殿门,便感觉到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如利刃般朝自己射了过来,宫内大大小小统共五个妃嫔,全都来齐了。
德妃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尧窈一个下马威,彰显一宫之主的绝对威严。
然而尧窈并未像旁人那样先给德妃问安,而是将座上的几位妃子打量了遍,玉雪白净的小脸端地严肃异常,十分认真地问道:“请问哪位是郑嫔?”
郑嫔猝然被点名,又是让自己嫉妒万分的女子,忿声道:“我就是,公主想要如何?”
尧窈闻着声看向郑嫔,平平静静地回:“不如何,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宫女还欠我家姑姑一个道歉。”
小公主话一出,震惊四座。
就连站在尧窈身侧的明姑都被她家小姑娘惊到了,来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要忍要装要笑,中原人如何虚伪,她们便如何做,可怎么这才进场就挑上事了。
明姑从背后轻扯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收着点,莫把话说过了。
尧窈抿唇,不再多言,只望着郑嫔,明明一个看着哪哪都软的小姑娘,可浑身就是透着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劲儿。
郑嫔竭力稳住气得发抖的身子,提着嗓子道:“公主来者是客,我们避着让着,不敢得罪,可泥人尚有三分气性,我的婢女被你的姑姑打得半边脸算是毁了,如今还在屋里养伤见不得人,因着这事儿紫竹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便没有计较,就此息事宁人。已经过去的事儿,公主再提起,未免有伤和气,何况,要道歉,也是明姑给紫竹道歉。”
打狗还得看主人,紫竹被打,落的是她这个主子的脸,要气也是她更气。
平时同郑嫔交好的陈淑仪立即附和:“是的呢,公主不能因为自己是客人,便不把我们这些宫里的妃子当回事,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尧窈看看郑嫔,又看看陈淑仪,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你们说了这么多,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先惹事的不该受罚吗?紫竹不拦住姑姑的路,不绊倒姑姑,姑姑也不会打她,她的脸也不会受伤。”
“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你的姑姑是委屈,可一个姑娘家被打成那样,脸上肯定要留下印子,可以说是莫大的屈辱了,往后能不能继续待在这宫里都未可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公主不如算了吧,我们大晟素来以德服人,凡事过于斤斤计较可就不美了。”又有一个妃子站出来为郑嫔说话,并暗讽蛮族小公主小家子气。
尧窈还未说什么,明姑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恨不能立刻就将人带出去。
得罪一个也就算了,把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得罪了,那就是犯蠢,自找死路。
几个妃子,只剩德妃和静充仪未作出反应,静充仪位份最低,安安静静地低头吃茶,也也不得罪。
德妃瞥了一眼面色不虞的郑嫔,以及旁边帮腔的两个妃子,都是一路货色,钱财使了不少,却仍不得皇帝的宠,早就攥了一肚子的闷气,这会儿算是有个宣泄口了。
正好,她本就想发作尧窈,多几个帮手,倒也不错。
再瞧瞧始终不吭声的静充仪,德妃收回目光,冷笑着看向沉默下来的尧窈:“公主这是对我处事不满?郑嫔的侍女确有不对,但你的姑姑也没好到哪去,要知道后宫禁止挟怨私斗,明姑大可以找本宫主持公道,可她并没有,而是选择了极为不智的方式,便是按着宫规,本宫也该罚她一罚。”
听到这,沉默好一会的尧窈突然抬头与德妃目光对上:“我和明姑来自东瓯,不是这宫里的人,为什么要守宫里的规矩,在我们东瓯,受欺负了就必须还回来,不然就是孬种,会被耻笑的。”
小姑娘声音天生清甜软糯,讲话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地,好似不是在跟人较真,也不讲道理,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大晟有大晟的规矩,东瓯有东瓯的规矩,可两边的规矩截然不同。
闻言,郑嫔扯嗓子道:“你怎么不是这宫里的人,你都已经被皇上临幸了,就该守这宫里的规矩。”
尧窈依旧温声温气:“可我不是妃子,也不是宫女,皇上也唤我公主,我还是做我的东瓯人。”
话不多在,一句致命。
郑嫔面色白一阵青一阵,心如针扎般疼痛难忍,一想到家中不再指望她,不再送钱进宫,更是难以自抑,忽地一下站起,指着尧窈歇斯底里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炫耀的吗?皇上宠了你又如何,连个位份都不愿意给你,宠了也是白宠,早晚你得滚回你那鸟不拉屎的破岛去。”
尧窈仍是不急不躁,平平静静略带几许匪夷:“你好奇怪,鸟怎么会不拉,你吃得饱饱,也要出恭的。”
出恭是大晟的说法,明姑教给尧窈,尧窈觉得有趣,听一次就记住了。
皇帝好像也很忌讳听到这话。
那天夜里,皇帝用他使不完的劲把她翻来翻去,总是没个完,一回又一回,她的眼泪快要忍不住,躲进被子里却被他捞了出来。唯恐秘密被发现,她无意识地说了句要出恭,便感觉皇帝动作更快了,又是一波姑姑形容的小死亡过后,他放开了她,她去到恭房,拖拖拉拉地一次哭够。
她好像寻到了办法,但明姑说不能使多,不然就不灵了。
小姑娘极易走神,一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俨然忘了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明姑紧张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我家公主年纪小,在王庭里被王太女宠着,肆意惯了,但为人纯善,好冲动,其实并无恶意,还请各位娘娘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多多担待。”
明姑叫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尧窈知道明姑是为她好,可她对着这些人,就是喜欢不起来,就是不想说明姑教给她的那些话。
尧窈一个个看过去,也一笔笔地回想。
先是两个帮着郑嫔说话的妃子:“我送给你们的珠花,用了我六十颗珠子,我不会要回来的,但以后再没得了。”
直说得二人目光闪躲,神色尴尬。
接着,尧窈略过静充仪不提,转眼寻到神情阴郁的郑嫔:“你前些日来串门,看中了我的红珊瑚挂件,不等我同意就拿了去,还说要用别的跟我换,我找宫人打听了,像我那般大小的红珊瑚,外面最少要卖五百两,你若愿意出这个钱,东西就归你,你若不愿,那就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尧窈本来已经想不起这个事,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郑嫔不行。
郑嫔没想到尧窈居然会把这种事当面揭出来,本就打算白拿的心思昭然若揭,一时羞恼交加,直想把不知好歹的小姑娘身上瞪出个洞来。
德妃听到红珊瑚便想到自己挂在内室床头的那株,面色亦是不太好看,冷眼扫向脑袋越埋越低不敢看她的郑嫔。
就说了,一向扣扣索索的郑嫔怎么突然送她一份好礼,原来是借花献佛,慨他人之慷。
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看了半天女人戏的大总管终于从暗处挪了步,显露出他的存在感,笑吟吟望着屋内的女人们道:“主子们的事,老奴本不想插嘴,可眼看着没个定论,主子们各有道理,倒不如听老奴一句,该道歉的道歉,该还的就还,同住一宫,理当相互扶持,可万万不能因此伤了情分。”
这话仔细听着,已经有点偏向尧窈,毕竟小公主从一开始就点名要郑嫔道歉。
高福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想要获宠还得拉拢这位,郑嫔自是不敢得罪,可五百两对如今手头紧的她来说是笔大数目,就算拿得出来她也不想。
郑嫔红着眼睛,含恨忍下前所未有的侮辱,对尧窈道:“是我没有管束好我的人,我代她向公主道歉,希望公主大人有大量,莫再计较。”
“你该道歉的是明姑。”尧窈退了半步,让明姑和自己肩并肩站一起。
郑嫔眼泪顷刻间落下,几近崩溃。
“对不住,是我错了,我这就回去把紫竹发作了,再不让她碍姑姑的眼。”
“娘娘严重了,使不得。”明姑忙摆手,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也有点懵。
她家小姑娘,比她自以为了解的,更不得了呢。
明姑不得不重新看待身边这位小主子了。
郑嫔已然失态,被心绪不佳的德妃呵斥一顿,打发了出去。
其余几个妃子也纷纷请安告退,再也不想趟这种浑水了。
而挑起这场争端却又像个没事人般的小公主,与德妃四目相对后,仍是不解地问:“娘娘叫我来是为何,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皇上答应了给我做小厨房,以后我就不用来娘娘这里讨吃的了。”
这姑娘瞧着面嫩,又软又娇,可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德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不知道有多憋闷。
可经过之前郑嫔那一段,德妃对眼前这位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小公主生出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使得她谨慎起来,再不敢贸然行事,免得被这小丫头捉住了话头反将一军。
德妃如今只想把这事儿讲给姑母听,让姑母知道这鬼丫头有多蛮横无礼,最好亲自出马将人收拾一顿。
尧窈要走,德妃不留,巴不得她赶紧消失在自己眼前,只在高福跟着离开时唤住了人,亲自走上前对人道:“这位蛮国小公主是何做派,高总管今日想必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本宫并不指望高总管添油加醋,只希望你能将所见所闻如实上报,让皇上有个数。”
“小殿下秉性如何,皇上自然有数,娘娘也莫太过忧心。”高福留下模棱两可的话,笑着走远。
德妃立在原地,面色渐沉。
有高福从头到尾在一旁监工,又加派了不少人手,小厨房建得也快,赶在日落之前,四面墙已经垒好,上头顶也封了大半,里头灶也搭了,还剩一些等明日再来收尾。
天快黑了,不能打搅贵人歇息。
“可惜这灶暂时还不能用,不然今晚就请公公好好吃上一顿。”
明姑说着客套话,高福同样客套地回:“哪里哪里,往后还有机会,不急。”
高福是皇帝的人,只能忠于皇帝,是以他不会在明面上接受任何人的示好,留饭更不可能。
送走了高福,明姑把院门一锁,回到屋里,看着又在玩珠子琢磨新花样的小主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听到叹气声,尧窈抬头:“姑姑你不高兴?”
“高兴,也不高兴,”明姑走过去,摸摸小姑娘浓黑茂密的发顶,“姑姑还是那些话,只要姑娘过得好,只要王太女过得好,姑姑受的那些委屈,算不得什么,姑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世间大多数的事,并不能简单地用对与错来衡量。”
尧窈认真地听,认真地想:“可我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这边主仆俩秉烛夜谈,那边高福匆匆赶回勤政殿,正碰上容渊批完了折子,发落了一批干吃饭的闲人,心情颇为不错。
高福忙把今儿个发生的事,只要是他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落地全部报给主子,不敢有半点遗漏。
容渊垂眸,听完后沉默半晌,才道:“她说她不是这宫里的人?”
尽管高福自诩已经是这世上最懂皇帝的人,可帝心实在难测,有时候极为简短的一句,他也要反应一会才能作答。
高福硬着头皮道:“确有这个意思。”
皇帝又是一阵沉默,在高福低头哈腰,屏气凝神等着接受主子的雷霆之怒时,头顶忽而传来一声悠长的轻笑,清清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已经是朕的女人了,却不把自己当宫里的人,她又将朕置于何地?”
似是在问身边人,更像自问,容渊此刻倒是冷静异常,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生气。
不过旁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高福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脑子有点乱,想不到该如何回禀。
容渊也没指望从一个阉人嘴里听到答案,因为他知道,那未必就是自己想要听到的。
身子给了他,心却还在外面荡着,这样的女人能有什么坏心眼,无非是不把他当回事。
这样的女人,呵,他还真就不想放过了。
一晃又是深夜,明姑给尧窈绞干了头发,又用棉帕子包住,服侍她上床歇息。
姑娘这发该剪剪了,一散下来快落到脚跟,太重了,行动也不便。
尧窈听着明姑的小声絮叨,眼皮子渐渐下坠,困意袭来,脑海里却冒出皇帝那张异常俊美的脸来。
这人也是奇怪,亲热完了也不放过她,将她的发绕在手指上卷了又卷,实在是讨嫌得很。
这一夜,星也朦胧,月也朦胧,洒下窗前淡淡光,照着屋中人的梦。
耳边有小虫在呢哝,还有溪水涓涓,梦里梦外,已然分不清,只觉迷迷蒙蒙之中,许多杂音在脑海里变幻,最后化作一声声细软绵长的喵叫。
好像猫儿的声音。
她在高塔上听过,那是一只纯白的猫儿,也不知如何上来的,陪她玩了一会便消失不见,许是太无趣,没找到它要的伴儿。
可尧窈依然记得,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一只看起来很是修长俊美的白猫给她带来过短暂的快乐。
是那只猫吗?
怎么可能。
猫不远行,何况千里之外。
她也不想远行,但留在原地,更无出路。
王姐过得太苦了,他们都在逼她,等着她认错,等着她让出位子,帮她的人太少。
尧窈滚动眼皮子,已经醒了好一会,只是迟迟不愿睁开,直到又是一声唉唉的猫叫,听着好像很委屈,似乎饿到了,或者遇到困难了。
素来心软的小姑娘不得不掀开眼皮,穿上衣裳起身去往窗边,推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窗缝看向外头,四下张望,只见一团毛茸茸黑黢黢的身影窜进花丛里,转瞬没了影。
尧窈心想,即便是猫,也绝不是白色的。
这时,本该早就歇下的秀琴也从房里走出来,见尧窈探出脑袋,快步到窗前,面上露出几许忧色。
“殿下有没有看见一只虎斑猫,大概这般大,”秀琴用手比了比,有点着急,“几个月的小猫,瞎了一只眼,可怜得很,若是在外面乱跑,闯入了哪位脾气大的主子宫里,不小心得罪了贵人,那可就遭罪了。”
尧窈被秀琴几句话说得心也跟着揪起:“他们会打死它吗?”
“那可不,这宫里讨厌猫猫狗狗的可不少,有些人更是看不得,看到了必然要弄死的。”
月光昏淡,秀琴那张在暗光下显得有些瘆人的脸,将尧窈的心揪得更紧,仿佛一扯就疼得厉害。
“那你可不可以收留那猫,它眼睛不好,跑慢了,被人捉到就不好了。”尧窈对猫的感觉,更像是弱者对更弱者的同情。
“殿下别急,奴婢先找人打听,看那猫往哪跑了,再想办法。”
秀琴说着就摆手让尧窈拉下窗子,赶紧回去歇着,省得吵醒了明姑,又要以为她使坏了。
她倒不是怕明姑,而是不想多生事端,自己也累。
明姑后半夜睡得沉,没人在她耳边大吵大闹,是不那么容易被吵醒的。
尧窈惦记小猫,躺回床上后再没怎么睡,闭着眼,脑子里却闹哄哄。
天边泛起鱼肚白,明姑雷打不动地这个时候起来,简单梳洗过后进到内屋,掀开床幔,见姑娘已经睁了眼睛,愣愣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怎就那多的心事要烦。”明姑轻手抚过小姑娘微微拧起却不自知的眉心,笑着把她拉起。
上好黑缎般丝滑光泽的长发随着尧窈起身的动作披散下来,明姑靠得近,只觉一股清雅迷醉的幽香袭来,莫说男人,她一个女人闻了都受不住。
不过,皇帝乃天下之主,非寻常男人能够比拟,光凭姿容和身段就想博得皇帝的欢喜,怕还是不够。
可皇帝坐拥天下,与生俱来的地位和财富,想要什么都是伸手即得,她们又该如何不动声色地示好呢。
毕竟,最珍贵的夜明珠,她们已经送出去了,可也只换来一夜,离那夜过去已经快半个月,小厨房都建好了,皇帝却再没有来过。
明姑暗自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皇帝喜欢主动的姑娘。
上回姑娘偷溜到皇帝宫中,倘若没来葵水,是不是就成事了,那里可没有糟心的汤药,以皇帝看着就结实精壮的身体,一击就中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不要也罢,她们要的是男人优良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