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皇后by春眠欲晓
春眠欲晓  发于:2024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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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窈从不拐弯抹角,表达的方式坦率直白,然而这种直白并不让人反感,淑妃只觉这姑娘有着宫中女子少有的鲜活生动气息,不知不觉中把她的情绪也调动起来。
但是在宫里,同别的女子谈论男子并不合适,即便谈论的是自己亲兄弟。
淑妃委婉道:“托父母的福,家里的人皆可。”
尧窈问不出自己想要的讯息,略有失望,但她也知她问了,愿不愿意回答是别人的自由,强迫不得。
加之,她如今尚有一点疑窦要解开。
尧窈先是扬起脑袋,看了看上首握盏独饮的帝王,从她这里望过去,男人的侧脸仿若刀刻,下颌的线条硬朗流畅,如雕似琢,是不同于她的,独属于男人的力量美。
这种美,得天独厚,是上天对男人的厚爱。
他在人前的样子,略带一丝笑意,却很难接近,和私底下,仿若两个人,此刻的他高高在上,即便离得这么近,尧窈也有种遥遥相望,触不可及的感觉。
然而私底下,尧窈脑海里闪过那些让人羞红脸的画面。
最疯狂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住,亲着他的下颌,求他轻一点,慢一点。
可他就是不听,紧紧盯着她的眼,似天边蓄势而来黑沉沉的云,又仿佛山林里最狂野的狼,时刻准备着将她拆吃入腹。
她喜欢他身上有她没有的力量,可在那种羞于启齿的时刻,又害怕那样的力量。
最终,尧窈什么都没有问,只向淑妃打听恭房在哪里,一不小时就喝多了,醉不至于,就是有点急。
淑妃忙叫宫人领着小公主过去。
尧窈动静并不大,弯着身子悄悄往后退,却仍是被上首的男人留意到。
容渊几不可觉地微蹙了眉,就被一旁的太后打断了思绪。
“皇上这几日可有空闲,若有空,哀家就先同皇帝口头约个时间,得闲了就到哀家宫中坐坐。”
皇帝近日火气旺,发作了不少人,她的弟弟顾阁老官位是保住了,但也罚了半年的俸禄,且在朝堂上被皇帝数落得丢尽脸面。
身为太后,她不能置喙,能被皇帝捉住把柄,也是顾家有错在先。
错了就得认,认了之后,该打典的还需打典。
毕竟只有这一个嫡亲弟弟,太后纵使仍有傲骨,也不得不舍下老脸从中调停,以确保顾家能从这场清算风波之中全身而退。
皇帝漫不经心地听着,思绪已然飘远,待到太后话落,等了又等,他才缓缓道:“近日急事多,往往突然,闲暇之时少有,且说不准,再看罢。”
见皇帝心不在焉,太后有劲没地方处,心头也是一阵闷闷。
到底不是亲生的,纵有养大他的情谊又如何,要翻脸的时候,又哪里顾得了这点情谊。
宫里的主子们个个金贵,闻不得那味,且在席上,当着皇帝的面,大多矜持,少有出恭的时候,是以筵席到茅房那里有些距离,途中还要绕过一条**小路。
尧窈脚步轻快,到得快,出来得也快,到池子边洗手时,只听得附近墙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你说这公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还真的成了,听那边的宫人说,一晚上叫了好几回水呢。”
另一个声音啧了啧:“说的什么话,被你家主子听到,又要编排你了。”
“编排我一个有何用,心照不宣的事儿,能使的法子都使了,还不是不成,避子汤搁那里,最后都给浇花去了,数来数去,怕只有这位公主是真正喝下肚了。”
“是啊,想来也是可笑,能喝下避子汤,居然也成一种福气了。”
“可不是,快别说了,隔墙有耳,当心祸从嘴出。”
墙这边,尧窈一双手伸进水里,却未发出半点声音,她的脑子里还在打转,两名宫婢的话仍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
她们说的话,她听懂了,可好像又不太懂。
避子汤,顾名思义,是让女子喝了不能怀上孩子的汤药吗?
她和皇帝滚了床单,就得喝下避子汤。
秀琴端给她的黑黢黢的汤药,就是避子汤?
可她们都说那是补药,连明姑也那样说。
她不要男人,只想要个孩子,可男人不给她,孩子成了空想。
尧窈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守在外头的宫人来唤,她才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然而走到半路,尧窈停了下来,说她不舒服,想先回宫。
宫人不敢怠慢,问小公主如何不适,要不要请个御医瞧瞧。
尧窈干脆坐在了假山旁的大石头上,捂着额头道:“就是有点头疼,许是喝多了那梅子酒。”
宫人还要再问,尧窈挥手打发她:“你快去跟淑妃讲一声,不然她会担心的,我坐一会,再自己叫个人,问了路,自己回去。”
宫人不是很放心,但出来久了,主子那边必然要回禀,且小公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撵着她走,她也不想讨这个没趣,又叮嘱了两句,方才离开。
宫人一走,尧窈独自坐在暗处,越想越乱,她起身,沿着另一条小路,漫无目的往前走。
走到了哪里,她也不知,可她知道的是,纵使走得再远,也会有尽头,高高的宫墙,将她与外头隔成了两个难以逾越的世界。
东瓯的宫墙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冰冷,冷得让人打从心底的寒。
“何人再此,深宫之中,禁止闲晃,你难道不知。”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醇朗悦耳的男人声音,尧窈下意识地转过身,就见高俊颀长的男子一身凛凛银甲,月光下更显迫人气势,然而那双眼在看向她时,有审视,有思量,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艳,却无半点让人不适的轻慢。
这身银甲,尧窈有印象,再瞧着男人,眉眼依稀和淑妃有些相似。
尧窈没有任何疑问,直接轻唤了一声:“肖大人。”
肖瑾却没料到,这个貌美非常,却又十分陌生的女子,竟然识得自己。
可这样的容色,他若是遇到过,必不可能会忘记。
“你---”肖瑾正要细问女子身份,女子出声更快,眸子里盈盈浅笑,比这月色还要动人。
“肖大人和淑妃姐姐可真像。”
女有女的美,男有男的俊。
能喊妃子为姐姐的女子,想必也是这后宫的人,且听这称呼,跟自己姐姐还有点熟,然而同姐姐交好的妃子,肖瑾不说见过,也有耳闻,与这女子似乎都不大符合。
她实在是大胆,独自在外闲逛,连个宫人都不带。
不过,若是后宫的人,也好办。
肖瑾下意识地保持距离,肃着口吻道:“娘娘是迷了路,或有别的缘由不方便说明,但在宫中孤身行走,实乃不智,我这就命人送娘娘回席上。”
这时候,宴席还未散,送过去准没去,还能确认女子身份,以防万一。
听到男人要将她送回席上,尧窈打从心底地抗拒,她抬脚往后退,频频摇头。
“我不去那里,你要么送我回珑璟轩,要么就不要管我。”
肖瑾听到珑璟轩,微微诧异,但又不是那么惊讶,女子这样的容貌,又不同于大晟女子的言行,与那东瓯小公主的身份倒也合称。
外邦女子,不懂规矩也情有可原,且此女已经是皇帝的女人,阖宫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肖瑾出于避嫌的心理并不想多管,两手拱了拱。
“下官派人在附近守着,公主有事就唤,不管想去哪里,说一声便可。”
礼数做足,肖瑾转身正要离开,身后一声软软糯糯地唤。
“跟肖大人说一声不可吗?”
这声音,听着就像肖瑾常吃的红豆糕,软糯适口,甜而不腻。
肖瑾不自觉回转过去,小姑娘凝着他的样子,纯挚无暇,不带一丝杂念,只有叫人难以设防的祈求。
深宫寂寥,女人多了,总有一些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肖瑾如此品貌,自然不缺投怀送抱的女子,只是他素来正身笃行,处处当心,从来都是严词拒绝,未有丝毫动容。
可今日,不知为何,或许是这夜色太惑人,向来谨言慎行的肖大人居然迟疑了。
“公主若有难处,不方便直言,不若写个条子,我递给淑妃。”
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这回,他破例了。
尧窈却是摇头:“我只想回珑璟轩,可寻不到回去的路,肖大人不愿帮我,那就不要管我。”
本该被人千宠万宠的女子,如今却是一副雨打花落的失意样子,肖瑾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明知不该,仍是没能忍住。
“公主若不嫌弃,下官就陪公主走上一段,不过也只能到前头卡口。”
从这里到珑璟轩并不近,走回去并不现实,还是得乘轿辇。
到了前头卡口,肖瑾再找人安排。
尧窈想了想,朝男人笑笑:“肖大人可真是好人。”
不说有多好。
却比那个缠着她要,又不给她孩子的男人好多了。

第12章 不要
小公主这一趟出去得实在是久,且陪同宫人带回来的消息,小公主似乎有些不虞,自己回去了。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静充仪默默缩在角落里,乖觉地垂首低眉,脑子里却仍横亘着小公主说的那些话,虽然并不是十分认同,但不可否认她内心的羡慕。
说出那样的话,需要底气,更要自信,外邦女子不受大晟律例约束,大抵就是小公主最大的勇气吧。
席上众人心思各异,但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就连平日里最爱落井下石的德妃这回也难得不吭声了,只将目光往姑母身上探去,等着这位最重体统规矩的太后发话。
果不其然,太后沉下了面容,冷哼一声:“蛮夷之邦,不堪教化。”
寥寥一句便将东瓯公主定了论。
不知礼数的鄙薄女人。
皇帝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了身旁明显动气的太后一眼,将宫人召到一边吩咐:“公主若实在不适,叫个太医过去看看。”
虽没有直言,但也表明了态度,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又哪来那么多的礼节可讲。
皇帝这话一出,太后又将大半怒意转了过来:“皇上就惯着吧。”
到底有碍身份,不能说重了,但太后也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皇帝仍然沉着得很,轻描淡写道:“太后这是提醒朕,该给公主一个名分了,那么,太后认为,以公主之尊,又有慷慨解囊,救我臣民之义,许以何位合适呢。”
这话如同一粒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水里,当即掀起阵阵波澜。
德妃首先绷不住了。
四妃尚且空了两位,皇帝真要封,不是不可能。
先帝不就是个宠起人来不管不顾的多情种,但凡御史谏言,少不了一顿板子,今上瞧着是个明君的样子,可也难保骨子里没有继承先帝多情的血脉。
尤其东瓯公主又是那样的容色。
这一场席,到最后,已经没有多少人心思在吃食上,各自将善款出了,在皇帝面前讨个好,又目送皇帝和太后先行离开,然后各自收整了心情,各回各宫,继续长日漫漫,寂寂苦捱,只待那人间万事消磨尽。
静充仪和尧窈比旁人更亲近些,想到小公主说的那些话,不禁略有担忧,想去珑璟轩看看她,可又怕德妃那边多想,要知道,德妃最忌讳她宫里的妃嫔私下往来。
几下思量,静充仪最终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但仍叫了宫人送些补品过去,聊表心意。
明姑收下补品,客客气气道:“我代我们殿下给娘娘道声谢了。”
“姑姑客气了,应当的。”
送走了宫人,明姑拎着补品进屋,就见自家小主子将皇帝送的字翻了出来,两手捏着就要撕开。
怎奈这专门用来下圣旨的明黄布帛做工实在考究,撕了半天连个小口子都没能撕开,姑娘反倒两颊泛着红晕,轻喘上了气。
尧窈心气也跟着上来了,四处寻剪子。
明姑就怕她想不开,早就将剪子收了起来,把补品一搁,几步走过去,抢过尧窈手里的上等绸布,捋平了边角,一声声地叹。
“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哪里想不开,非要拿这玩意出气。”
这玩意虽然不能卖钱,但皇帝御用的东西,贵重无比,随意损毁,那可就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了。
尧窈心口仍是堵着气:“这字,一点都不好看。”
“还有那花,也扔了,熏得我头疼。”
皇帝人没来,前两日倒是命人送了好几捧栀子花,说是摆在屋里,给小主子添个乐趣。
这花香是香,可就是味道太浓了,还一下放这么多,是个人闻久了都受不了。
小主子偏还挺喜欢的,直说这花好看,明姑可没少腹诽,这皇帝实在小气得很,专捡实惠不要钱的送,就这只进不出的貔貅性子,能讨姑娘喜欢才稀奇了。
可这些话又不能说给姑娘听,毕竟她们在这宫里,还得指望着皇帝过活呢。
明姑只能压下满腹的牢骚,劝自家主子:“这花就是不扔,它自己也会慢慢枯萎掉,到时再收拾也不迟。”
如今看着还算新鲜,就这么扔了,容易落人口实。
尧窈心里有了疙瘩就一定要除掉,如今看那些花白得分外刺眼,她一刻都忍不下去。
“那就搬出去,搁到院子里,不要让我看见。”
见主子心意已决,明姑自己也闹心,索性道:“好好好,都听姑娘的,咱们就搬到廊下角落里,任它们自生自灭。”
一听到自生自灭,尧窈又有点不忍,怔了下,幽幽道:“花离开土就没了灵性,把它们移栽到外面地里吧。”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底还是年纪小,耳根子软,即便生气,也气不了多久。
明姑以为尧窈渐渐气消了,将那明黄绸布卷了卷就要收进屉子里,尧窈一眼瞧见了,又激动起来:“把这送回去,还给他。”
御赐的东西哪有送还的,明姑实在有点懵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太不对劲了。
就在这时,秀琴的声音自外头传进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殿下如何了?身子是何不适?要不要奴婢叫个太医来看看。”
皇帝那边派人来问,秀琴也是愣了下,含糊应了句,就进屋打探虚实。
公主回来的时候看着还好,除了有点闷闷不乐,也没见有何不舒服的样子。
莫非是因为太后在席上给殿下难堪,心里有委屈,所以不高兴?
尧窈转头看向秀琴:“秀琴姐姐来了正好,皇上赐的东西,我要不起,还请秀琴姐姐送还给皇上。”
秀琴闻言更是愣住。
皇帝的赏赐,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无上荣耀,哪有拒收的道理。
秀琴哄孩子般劝:“殿下莫说气话了,君恩所赐,是福祉,是荣幸,万万不能辞的。”
这话像是触动到了尧窈内心紧绷的神经,她登时红了眼眶,晶莹的水光若隐若现,看看秀琴,再瞧瞧明姑,万般委屈袭上心头。
“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明姑眼见不妙,慌慌张张地奔到尧窈面前,将她和秀琴隔开。
明姑捂着尧窈的脸:“我的小祖宗,不难过啊,姑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姑姑给你道歉。”
尧窈摇头,吸了吸鼻头,试着将泪意逼回去。
“我想要的,你们都不在乎,都不要。”
王姐多想要个健康的孩子,却总也得不到,她想报答王姐,可总也做不到。
皇帝就是个大骗子。
尧窈软语哽噎:“姑姑,我想回东瓯,我想王姐了。”
“好好好,殿下想回,我们就回去,咱们的使臣还在使馆里住着,我这就联系他。”明姑深知小姑娘性子拗,易钻牛角尖,如今说别的没用,只能先顺着她,等她情绪恢复平静。
听到这,秀琴有点急,都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还能走哪里去。
秀琴悄悄迈开腿退了出去,叫了个宫人赶紧去传信。
消息传到崇仁宫时,容渊正倚在榻边小憩,高福立在身侧给主子打扇,冰块更是接连不断地往盒子里加,暑气渐盛,主子又是个极阳之体,半点耐不住热,到了夏日,这殿里的冰一刻都不能断。
宫人抖抖索索地禀告,容渊漫不经心地听着,本以为是小女儿家闹情绪,可听到最后,听出点不对劲的味儿,阖着的双眸缓缓掀开,幽寂似深潭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想回东瓯?他答应了吗?
“摆驾珑璟轩。”
尧窈在明姑的劝哄下,本来情绪快要平静下来,可听到外头宫人报喝皇帝来了,她面色一变,推开明姑就往屋里跑,踢掉鞋子爬到床上,扯开蚕丝薄被裹在自己身上,像虫子般蠕动着往床角缩。
明姑到外头迎接圣驾,容渊却是看也没看她,径自往里走。
明姑心急如焚,正要跟进去,却被高福拦住,意味深长道:“主子的事,就让主子自己去解决,我们当奴才的,有些时候,要学会避嫌。”
里屋的门被高福在外头合上。
容渊到了床边,扫到床角处那鼓囊囊的一团,内心已经笃定这是女儿家为了吸引他的小把戏,人也从容起来,撩了衣摆坐到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姑娘能把自己闷到何时。
尧窈也确实闷不了多久,但她此刻就是不想看见皇帝,即便闷得受不住,掀开了被子,人也是扭过身子看向别处,不愿搭理那一头的男人。
容渊念着她年纪小,不与她计较,自己先开口道:“朕知道太后有些话说得伤人---”
“太后不伤人,伤人的是皇上。”
小姑娘一句话打断皇帝,也是这世上头一份,敢打断皇帝,还指责皇帝。
容渊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也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微眯了眼睛,眉梢习惯性地上挑:“是朕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尧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倏地转过了脑袋,迎上皇帝深不见底的眼睛,再一次鼓足了勇气道:“皇上你没有心。”
没有心的大骗子,不要也罢。

这女人哪来的狗胆?
她究竟知不知道,那些在他背后挑动干戈的乱臣贼子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不是五马分尸,就是车裂,总之不可能留有全尸。
她这么点个子,这么弱的身板,他稍微动得狠了,都能嘤嘤叫不停,真遇上那些花样百出的刑罚,又能扛多久。
容渊只觉得自己太过仁慈,被冒犯到这份上,也没有动过对女子大刑伺候的念头。
毕竟,她如此年纪,比七弟还小个半岁,自己更是大了她六七岁,若真的跟这般小姑娘计较,又显得他身为帝王的心胸狭隘了些。
可不计较,心口那股子气又无处纾解。
“尧氏阿窈,你可知你在同谁讲话,又讲的是什么,不要因为一时置气而将自己陷入无法挽回的处境。”
他是男人,更是皇帝,帝王的尊严容不得践踏。
冷漠的眼神,冰冷的话语,多么无情的男人,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尧窈捂着胸口,只觉凉意从这处一点点地蔓延开来,直至周身。
她实在是想哭,无论如何仰面,那萦绕在眼眶的水花儿仍是渐渐蓄集起来,随时就要掉下。
最后一丝理智使得尧窈并着腿快速翻下床,鞋子还未来得及穿就往外奔。
尽管这时候天气正热,光脚走路都不觉得凉反倒更舒服,可容渊一看那雪白的袜子在地上踩,眼睛就有点受不了,他腿长步子大,小跑着追上女子,在她拉开门之前从背后拦住她的腰身打横抱了回去。
“一点个子,脾气怎地这么大,你骂朕,朕说你几句,还没动刑,你倒是委屈上了。”
东瓯王女就是这么养妹妹的,一言不合就使性子,太后说他惯,他可当不起。
“你放开我。”尧窈牛犊子似的使出了浑身劲儿,尤其听到那句动刑,更是没能崩住,情绪一下子失控,手伸到天子脸上就要将他推开。
“是你坏,要罚也是罚你。”
敢在天子头上撒野,小公主也是全天下第一人了。
好在女子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不然这么猛地一下划过去,天子脸上就要多道指甲印了,那么即便容渊不追究,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臣工必然也不会放过,特别后面还有个讲究规矩体统的太后盯着。
被冒犯的帝王脸色已经铁青得没法看了。
他一手稳住女子乱动的身子不让她挣脱,一手还得制住她在他脸上作乱的两手,便是再如何沉稳如山的男人,面对这种毫无章法的胡来,也难免有点招架不住了。
“够了,你自己不怕死,就不怕连累身边人,你那姑姑还能经得住几回罚。”
“你怎么那么坏。”
“说清楚,朕到底怎么坏了,是打你骂你了,你自己想想,先动嘴的是谁,先动手的又是谁。”
“你让我喝难喝的药,你就是坏。”
闻言,容渊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可又不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并不是针对她一人,整个后宫哪个妃嫔不是,他谁也不能信任,谁都要防。
更何况,她还来自外邦,论公论私,他都不应该碰她,可既然碰了,那就得做好后续措施。
再说,看小公主如今的状态,还是太小,不经事,自己都顾不好,又如何养育子嗣。
他的子嗣,何等金贵,没有状态极佳的母体,他宁可不要。
“尧氏,休要得寸进尺,凭你此时的言行,便是被贬到慎刑司做最粗重的苦役,也是朕法外开恩。”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尧窈没听过,不懂,但从皇帝的言语和神情来看,必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这人坏就算了,心还狠。
她又哪里是能苦力的样子。
可话都说绝了,尧窈面皮虽薄,但也是个要面子的,这时候再回转态度,向男人示好,她自己都觉得可耻。
即便心内有惧意,尧窈仍强撑着最后一点力量,抽噎着道:“对不对的,罚不罚的,都是皇上说了算,还请皇上放了我,让我去那个什么司做苦力吧。”
尧窈这时候颇为心灰意冷,又悲怆莫名,没能顾及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掉入男人胸前都未曾察觉。
皇帝也没能顾上,只沉沉望着女子苍白得失去血色的小脸,心里也是一阵恼意。
“那地方可不是好玩的,进去了,未必还能出来。”
不过一个孩子,有那么重要,非要闹到这个地步,难道在她眼里,他还不如一个连影儿都没有的孩子。
容渊越想也是越不快,直言道:“就你这经不住折腾的身子骨,不喝那药,也未必能怀上。”
当真是心里憋屈,口不择言。
听者更是心如针扎。
对方一句话刺中她心里最深的痛,情绪就在一瞬间轰然爆发。
尧窈怒瞪皇帝,内心那些惧意被更深刻的愤懑驱散:“就算能怀上,我也不要了,你这么坏,生了也会被你教坏。”
“被朕教坏!”容渊重复着这话,眸中戾气横生,整个人显得阴霾无比,一字一字咬牙道,“很好,你自找不痛快,朕也不必再心软。”
门外,高福放心不下,侧身靠着门板倾听,唯恐里头打起来。
不过二人体格相差悬殊,皇帝肯定吃不了亏,倒是小公主,可别犯傻,激怒了皇帝,真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不过才偏身过去,还没听到什么,门板倏地一下开了,皇帝阴沉沉地立在了自己面前,高福吓得一颤,身体仿佛定住,好半晌才神魂归位,赶紧匍匐下去,让开路。
皇帝周身一股旁人勿近的森冷气息,双眸凝霜,一语不发,大步往外走。
高福看傻了眼,杵在那里迟疑不定,这是个什么情况,没谈拢?
这时候,小公主也走了出来,面容尚且平静,望着明姑道:“姑姑,收拾一下,我们去慎刑司住一阵。”
明姑仿佛听天书般久久回不过神,不敢置信:“我的小祖宗,你可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
她虽然没有去过,但宫里的人提到那地方都是面露恐惧之色,避之不及,可见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尧窈抿唇,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不怕怎么可能,但已经到了那种地步,不想再退让。
高福也是一副头疼的样子:“还望殿下三思,论起皇帝的宠爱,您可是这宫里头一份,多少女人羡慕来着,切莫因为一时意气,而失了圣心了。”
“他只爱他自己。”尧窈并不觉得。
高福唉地一叹:“殿下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惹恼了皇上,受苦的还是自己。”
尧窈此时什么话都不想说,只一句:“慎刑司在哪里,高总管带我过去吧。”
明姑欲哭无泪:“我的姑娘哦,你这到底是为哪般啊。”
历来到慎刑司的人,都是犯了大错,进得来,出不去,最后挨不住了,一卷草席拉到外头埋了,就是最后的归宿。
然而这一回,来的是外邦公主,还是被大总管亲自送来,瞧大总管那恭恭敬敬的样子,也不像犯了事被罚到这里。
慎刑司主管姑姑瑞英有点看不懂了,将小公主安置到了最宽敞最舒适的一间房后,便将高福请到外头,二人好好地聊。
高福亦是心头发苦,留有余地道:“你自己掂量着办,轻不能,重不得,自己拿捏,切记人完好,莫伤了神智。”
瑞英听明白了,合着招了个祖宗进来玩的。
可她这慎刑司哪里是能玩的地方。
屋内,明姑将细软放到简易的木板床上,四处打量,不觉心酸。
就这条件,已经是这里最舒服最宽敞的房间,也不知道姑娘睡不睡得惯。
慎刑司的宫人在瑞英的指示下送来两床崭新被褥,明姑谢过以后,仔仔细细地铺上,好歹没那么硬,尧窈睡着也能舒服点。
白日里闹过那么一场,尧窈情绪波动过大,如今平复下来,只觉累极,简单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下,倒也没受什么影响。
反倒是睡另一张床的明姑不时翻过身,瞧瞧隔壁的小主子,心想把皇帝得罪了,以后该怎么办,困在这里,又该如何联系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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