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淑乐静静看着他，他容貌出尘昳丽，身姿笔挺如松，那么多人喜欢他是正常的。既然他拥有那么多，便让她拿点东西吧。
林姬竹的功法携有强大的疗愈效果，闻淑乐知道她的能力，因而故意试探让她主动疗伤。
施璟面上渐渐恢复了点血色，而林姬竹额上凝聚起细密汗珠，看上去竭力状态。
闻淑乐提醒她：“林姑娘。”
林姬竹掌中灵力一断，大口呼吸起来，“伤势太重，后边还需治疗。”
施璟起身道谢，随后他清润嗓音问道：“乐娘，你怎知这位姑娘姓林？”

她怎么下意识就叫了林姬竹的姓？！
连林姬竹自己都没察觉细节，闻淑乐脑袋空白一瞬，而林姬竹也疑惑向她投来眼神。
闻淑乐手指揪着衣袖，余光扫到林姬竹的腰牌，灵光一闪道，“我看见她身上的腰牌，猜测她姓林。”
可是，这话并不足以令人信服。
因为她是文盲，识字这一点站不住脚。
她只好加之解释，“我虽不识几字，但一些简单的大字还是猜得出，像姑娘腰牌的林，同树木环抱模样，我便猜是林。”
林是会意字，从字符形状猜测出来不足为奇。
不过…林姬竹皱起眉，她现在越发不理解，面前凡人少女除了相貌灵秀，一双杏眼潋滟生波，别的看不出什么特别。
再想到她的解释，她不由得觉得可笑，竟是字都不认得几个，与乡村野妇有何区别？
怎么偏是她？
不自觉较劲的心理，林姬竹不过换种形式走了梁星的心路历程。
至于轻鄙还是如何，闻淑乐如所未觉，毕竟是男频小说，漂亮的女性都要暗自比较，她不想参与进莫名斗艳中去。
施璟应了一声，实在让人咬牙。
闻淑乐心道自己以后要更加谨慎，切莫因为知晓小说人物就轻易出口，像她认识施璟之前也没觉他是如此……难以掌控的人物。
虽然是下凡历劫，可他目前才是少年而已，在别的少年招猫逗狗的年龄，他已然能清剿魔窟了。
她对施璟有好感，是因为他待她极好，而她更多还是惧他，谁让她问心有愧。
氛围微妙间，施璟从袖中取出符箓燃烧，焰火照亮他深邃眉眼，火光映入眼底点点翻涌。
他修长漂亮的手轻轻贴在她白嫩面颊上，在她微怔间温柔询问：“怎么这么凉？”
闻淑乐杏眼微微转动，细长睫毛扫过那玉白指节，“吹了点风——”
她喉间蓦的涌起腥气，大约是方才归还剑心给他，她体内又少了重保障，眼皮困倦道，“施郎……”便眼前一黑。
施璟神情瞬变，伸手揽住昏迷过去的闻淑乐，嗓音不复平静，急声道：“乐娘！”
林姬竹瞪大双目，伤重的施璟还没怎样，这个凡人少女先出事了？
闻淑乐闭着眼，微弱呼吸着，她潜意识提醒她不能随意睡过去，以她的身体而言可能再也醒不来，但她没有一点儿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林姬竹打算上前替闻淑乐疗伤，她以为她受了寻常皮外伤，以她功法治疗轻松至极。
可面前少年先抬了手，掌中出现一团光源，光源中的灵力散发着极其纯粹强大的凌厉剑意，她毫不怀疑碰上这光源会削下她的皮肉来。
那光源在主人的授意下，乖巧柔和亲近着昏迷的少女，少女尤不知她接受着多珍贵的东西，世上剑修梦寐以求的剑心传入她的体内为她护体。
林姬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又落下泪来，她咬着唇。绝不是光源亲近少女，而是因为施璟如此深爱少女。
此刻闻淑乐，已坠入尘封的噩梦之中。
[闻淑乐很努力，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努力，她是我们学校少有考上大学的人。]
这是初中同学对闻淑乐的评价。
贫穷大山村里，大部分家庭不在乎教育，甚至很多女孩初高中就被家里介绍对象，把女孩寄托于男方家里养着拿彩礼钱。
没到成年的年龄，可能就揣着肚子拍了“结婚照”。
闻淑乐母亲在她小的时候离开了家再没回来过，家里只有闻淑乐和姐姐闻秋琪和父亲。
父亲是个极为重男轻女的人，他曾想把两个女儿名字改为“招娣”“来娣”之类，但在算命的人建议下放弃打算，采用算命的人给的名字。
姐姐闻秋琪初中毕业就不被允许接着上学，被父亲赶到外边县城的黑工厂里打工，每个月固定给钱在大山里的父亲。
父亲吃喝嫖赌全都沾，始终想着外面的妓女会给他生一个男孩好继承香火，对家里还在读书的闻淑乐越发不顺眼，动辄打骂。
本来闻淑乐要读高中他也不允许，他觉得她可以去外边工厂打工，两个女孩每个月可以给他寄两份钱，从长远打算可比嫁出去一次赚两三万彩礼钱要划算。
闻淑乐早已不对他抱有希望，在还未成年前她极能忍耐，就为离开家，走出大山。
而姐姐不知打哪听到消息，打电话给她，说偷偷给她钱去读书。
姐姐本来也没什么钱，她却愿意省出钱供养妹妹，父亲知道这事大发雷霆，拿着棍子将闻淑乐打趴在地，她的鼻血滴在尘土里，咬着牙始终没说出那句‘我不读了’。
闻淑乐就这样读下去，考上了大学，寒暑假都在打工，哪怕到了社会工作也保持着拼尽全力的态度，她总觉得不努力，那眼前不用挨打的日子就会溜走。
她会给姐姐寄钱，让她不要再管家里那个父亲，但姐姐是极为善良的人，她对她说：“我们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闻淑乐感激她，但不会强加自己的想法给她，她知道姐姐为这个父亲烦恼不已，也知道对于姐姐而言，亲情难以割舍，正如姐姐对她。
姐姐后来结婚，看上去很幸福，闻淑乐也有了些存款，她发觉一个人生存所需的钱其实并不多，她资助了几个山区的女孩，让她们能跟她一样有机会走出大山。
大约是她太拼，不顾身体去加班，就像小时候经常熬夜看书，身体经受不住她这样天天熬夜，所以她才会有那样的结果。
漏雨的砖房、摇晃的椅子，吱呀刺耳的吊扇转动、父亲暴怒扬起棍子的手，深夜亮着的电脑——这些她极力想遗忘，一幕幕却从她面前穿过，她再度感受到一种冷意，似是回到弱小无依的自己。
她要死了，这些是走马灯吗？
“救…救我……”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淌过面颊，忽然听到轻微声音，传到她的耳边，“乐娘。”
那温柔声音极有耐心叫她，一遍又一遍，她努力寻着声音，直到——有光透了进来，她缓缓睁开眼。
已经是新的一天，穿过树缝的光线明媚可爱，她缓缓眨动双眼。
她正在施璟怀里，他紧紧抱着她，从黑夜到黎明，他又呼唤过她多少遍呢。

“太紧了，施郎。”闻淑乐轻声开口，她感到施璟身躯一颤，松开了她。
她倏地弯起眉眼，为她能再次感受到阳光与空气，语气轻松道：“你看，我醒来了。诶，施郎，你眼睛怎么湿润的，不会是……”
施璟微侧过脸，不想让她看到，可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湿漉，“你还有心思玩笑。”
“因为我现在很好。”闻淑乐抬手，手指触了触他的面颊，暖玉一般温润。
“乐娘。”施璟压低嗓音，“你寒毒发作，加之把剑心归还我才会昏迷，若更严重些，你知道后果如何？”
闻淑乐柔声道：“我会死。”
她怕死，蝼蚁尚有求生欲望，何论是她，可她活着的前提是，施璟也活着，不然她根本无法在这凶险的世界里生存。
“可那又如何，要我看着你受伤，我怎么忍心？”闻淑乐嗓音微颤。
她如今能利用上的，只有对施璟的“真情”罢了。
施璟漂亮的桃花眼微敛，神情阴翳下来，“因我这双眼睛，不能保护好你。”
他这话若是叫外头修仙界的人听见，肯定觉得他是炫耀，哪有盲眼越阶杀大乘期蛇妖还自我谴责的人。
可他表情十分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天才的想法与普通人不一样，当普通人觉得天才已经做得足够出色时，天才会觉得那还不够。
可能也是这样，才会有不懈进取的心。
“真是漂亮。”闻淑乐突然的话让他神情一怔。
她凑前去似乎是好好在看着他的眼睛，清浅药香沁入鼻，少女清甜嗓音数着他的优点：
“我没见过比施郎更好看的眼睛，你如何生得睫毛那样长，眼睛又似桃花，已是足够好看，虽暂时看不见，却莫嫌弃‘它’。”
施璟耳廓一红，浓密睫羽轻颤，眼尾都带上薄红，真是唇红齿白的纯情少年郎。
“乐娘。”他清透嗓音带着点无奈，“莫胡言。”
闻淑乐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林姑娘呢？”
“我在这里。”
一道瓮声瓮气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闻淑乐惊诧转头看去，大吃一惊。
修仙界第一美人林姬竹漂亮眼眸红肿跟桃子似的，不知道她是哭了多久成这样。
“林姑娘。”幸好闻淑乐脸皮够厚，若是让凡间熟读女戒一类的书的女子知晓有她人听到这些“情话”，恐怕要羞愤跳河。
林姬竹想着施璟反正也看不见，她毫无顾忌哭了一整晚，有什么比心慕的少年怀中抱着另一名少女呼唤她还令人伤心的呢？
闻淑乐微晃着起身，她身体其实到了很虚弱的地步，林姬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怔怔看她。
少女身姿纤细，腰身不及盈盈一握，迈着不太稳步子走向她，乌黑鬓发间红珊瑚流苏晃荡着，浅棕杏眼里好似盛满生机喜意。
她不是那种以容貌艳冠群芳的少女，但当她一出现，那病弱之躯掩盖不住的、对于生的无限希望灵气便溢于她的眉眼中，叫人无法忽视。
她从袖里取出药盒，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有镇定效果。”便递给她。
这个药盒还是丹峰宗老人给的，此次施璟伤得太重，已不适合这药，不如给林姬竹擦拭眼睛。
“多谢。”林姬竹明白她的意思，这凡人少女没有在施璟面前说她哭泣一事，倒给她留了面，不至于难堪。
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心思细腻。
随即她又想到，施璟知道她哭也不会在意罢，在凡人少女昏迷时刻，她第一次从少年淡漠面庞看到那样的情绪震动。
似一种固执到死的决绝之感，好像随着少女气息渐弱，他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林姬竹觉得这样的少年陌生起来。
真是幸运。
林姬竹心想着，她竟羡慕起眼前的凡人少女，施璟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她身上，多余半点都给不了她人。
她接过药盒，轻轻擦拭眼睛，清凉之意缓解了眼皮，施璟此刻向她们走来。
他身上还穿着血衣，血迹已经干涸，听他缓声对闻淑乐道：“乐娘，你在此休息，我去换身衣裳，寻水源熬药给你。”
出行不便，若是可以还是在客栈熬药最好，若是没有只能野外生火熬药。闻淑乐正虚弱不宜折腾，需让她留下。
至于林姬竹，他悄然在闻淑乐身上加上一层结界，以万全准备等到他回来。
他已然表现得谨慎，甚至可以说谨慎过头，朝林姬竹道：“劳烦。”
闻淑乐有点不好意思，让盲眼还受了伤的施璟为他做这些，她扬声道：“我现在很好。”
眼见施璟面色清寒下来，闻淑乐飞快改口，“若能喝上药定会更好。”
施璟不再停留，唤出飞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眼前。
他离开后一会，林姬竹擦好药，还给闻淑乐药盒。
两个少女大眼瞪小眼，气氛微妙。
林姬竹忍不住道：“你跟施璟……怎么认识的？”
闻淑乐把英雄救美的桥段跟她说，林姬竹奇怪嘟囔，“一个月时光。”
闻淑乐佯装不知她的奇怪，大肆渲染她与施璟并不存在的一见钟情和后来。
林姬竹看她的目光越发复杂，“施璟他，真的去砍柴、挑水、去集市上卖那些牲畜？”
闻淑乐点头，她的浅棕色眼瞳清澈，这样纯粹如水的眼睛，实在难以怀疑她在撒谎。
她笑了笑，“林姑娘你以前认识施郎，他以前是怎么样的人？”
林姬竹顿了下，她目光变化为敬仰与爱慕交织的色彩，“我认识的他，与你认识的全然不同。”
“我在门派比试会上遇见的他，我本是长青门颇有天赋的弟子，可与他不过两招就败下阵来。”
长青门是四大门派之一，林姬竹的天赋优异，又有修仙界第一美人之称，矜傲的她面对一个俊美无双，实力碾压她的少年，便春心萌动了。
林姬竹想到什么，接着道：“我记得还有个姓梁的莫云门弟子同我说莫名的话，差点要与我动手。”
闻淑乐立刻知道是谁，梁星啊，看来她不单只针对她，连林姬竹都不忘去警告一番。
“我认识的施璟，他的手只握兵器，一心修炼，绝无可能去做杂事，他本身的存在就如兵器一般明亮。”
同孤月皎洁，似剑芒耀眼，如白雪纯粹，望他如高山仰止，全然无法走进他内心，即便说上话，也不过隔着鸿沟。
林姬竹羡慕闻淑乐，可一想到，或许恢复记忆的施璟会收回这样盲目痴恋的情感。
她投向闻淑乐的目光便化为怜悯。

可即便短暂得到过施璟，那也是极为幸运的事。
闻淑乐看穿林姬竹心思，心里没什么波动，她的目标在于活下去，至于情爱谈来太过虚无缥缈。
她对林姬竹道：“林姑娘，你原先打算去哪？”
“我要前往灵脉山。因灵脉山有异动，众多妖兽纷纷逃离妖界，那些无智的牲畜凭着蛮力踩死不少凡人和修士，其中便有我们长青门弟子。”林姬竹面色沉凝道。
她接着开口：“师父派我等前去灵脉山一探究竟，不过中途遇上蛇妖，其余的师兄师姐都……”
她眼眶再次湿润起来，闻淑乐轻声道，“天有不测风云，林姑娘，事情已发生，你便带着师兄师姐的份好好活下去。”
林姬竹作为最后一个被蛇妖吞下，而在她之前，是那些师兄师姐竭力保护了她。
蛇妖吞下她后，恰又遇见施璟救下她。
闻淑乐在心里推导着时间，看来新妖王已经上位，震慑妖兽出逃，不同地界间都被牵连影响。
“嗯，那你与施璟去往何方？”林姬竹目光微有企盼。
“我们前去魔教。”闻淑乐没想着隐瞒，林姬竹本性不坏，若与她同行是好事。
她杏眼微弯，清澈仿若碧波，“若可以，林姑娘愿同一路么？施郎身上的伤未好，能有你的相助会更好。”
正合她的心意，林姬竹低声道；“好。”她忍不住问，“你们去魔教干什么？”
闻淑乐讲明原因，林姬竹秀眉蹙起，自然不希望施璟去冒险。
林姬竹轻叹道：“凡人脱胎换骨难如登天，你确定修仙是你心中所要？”
修仙界不只有御剑潇洒的美好，更多为抢夺天灵地宝、神兵利器的厮杀，或人情相叛戏码——虽然修士瞧不起凡人，但在德行方面，大多修士寿命长，更为薄情寻欢享乐，并不高尚到哪去。
眼前少女如未沾染任何腥污的白山茶花那样纯洁清丽，乌黑鬓发衬得她面颊愈发苍白柔弱，显得眼眸氤氲，似带着水汽无害望着人。
这样的柔弱少女，她真的可以熬过洗髓的痛楚，手中提起沉重的兵器么？
闻淑乐弯起唇，她骗施璟，目的是为活下去，走上修仙道路。
下定的决心不会改变，所想达成事情会全力以赴，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嘴上的话轻柔而坚定：“我想变得更好与施郎在一起，我确定这就是想要的。”
不待林姬竹说什么，阵风鼓动，一道颀长少年身影踏飞剑而来。
施璟换了身衣物，皙白修长指间托着药碗，墨色如绸缎的发丝微有水意，白与黑的颜色如水墨般出彩，似是画中走出的人物。
闻淑乐眸光微闪，她的话要是被施璟听见才是最好。
他步伐稳健，全然不像受伤的人，走到闻淑乐面前，轻俯下身递过药碗，乌黑长发也随着轻动，熟悉木质沁香涌动，“乐娘。”
林姬竹只扫了他一眼便看向地面，心脏飞速跳动，她再也遇不到像施璟这样完美的人了，这个认知让她无比难受。
闻淑乐接过药碗，药草气味掩盖他身上好闻气息，她把汤药飞快一饮而尽。
只不过让她好受点，在寒毒未真正解决前，她的身体会越来越差。
闻淑乐思索着，一颗糖丸抵在她唇边，她敛下沉凝的思索，嗓音轻快道：“谢谢施郎。”
那乌黑的发丝垂在她眼前，她伸手抓住，轻摇了摇，“我方才与林姑娘说了些话，正好与她同路，我们结伴而行罢。”
施璟未回，旁边林姬竹先沉不住气道：“施璟，你救我一命，我会竭力为你疗伤，让你有全盛之力前往魔教。”
施璟微侧了下头，容貌清冷无波，清透嗓音回道：“一路劳烦。”
林姬竹：“我应当做的。”
闻淑乐见目的达到，略放下心来。
如此，三人便一同结伴而行，有林姬竹在，还真的方便不少，她至少识字会看舆图，辨别方向不似闻淑乐那样吃力。
林姬竹对她的文盲程度感到震惊，于是在休息时间用树枝在地上教她写几个简单的字。好在闻淑乐有学过别的文字基础，再来学习只是将语音跟文字对上来学，这样学习轻松许多。
闻淑乐学习起来往往十分认真，有时施璟在旁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悄然按住她的手，跟她说到了入寝时间。
林姬竹的爱慕其实很明显，她自以为掩饰很好，闻淑乐不去戳穿这种微妙平衡。
施璟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修士体魄好，比起凡人疗伤快得多，在林姬竹功法的效用下，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而她身体越发虚弱了。
清早，闻淑乐接着温习昨日学的字，不久后林姬竹要分道离开，就没人教她写字了。
大树下，林姬竹*还在打坐状态，她的功法就是如此，清晨固定打坐一个时辰，运转周身灵力通畅经脉。
光线落在地面，闻淑乐用树杈一笔一划写字，眼前忽然一暗，原来施璟挡住光线，曦光照在他侧面，勾勒出漂亮的弧线，好像光都在留恋他昳丽的容貌。
她放下树枝，起身勾住他的手指。
林姬竹在时，她不好亲密对施璟，为避免尴尬场面。
施璟轻握住她的手，凉意一下袭来，他微蹙眉。
两人顺着后边小溪走，施璟放缓脚步，让她跟得上，待走出好一段距离，她才道：“施郎，你想说什么吗？”
细密光线透过溪水，水底清澈可见，里边有鱼虾在大小不一的石子里游动，很是活泼机灵。
施璟转过脸，脖颈线条流畅利落，“乐娘与我生疏了。”
闻淑乐一顿，她不解看着施璟，“施郎何出此言。”
施璟长睫下的眼眸幽深，漆黑乌瞳甚至会让人误以为他可以看见，“我想不透，乐娘，你想做什么。”
闻淑乐心脏微颤，听他道：“你邀她同路，对她关怀备至——难道你不知她的想法，又或者丝毫不在乎？”
她脑海飞快转着，看来施璟自己发觉林姬竹对他有情愫。关键在于，她全然不芥蒂，还与之相处的姿态与寻常女子不同。
寻常女子就算不像梁星那样极端要杀人，起码也不会给好脸色。
不能装傻，再装就是她蠢了。
“施郎误会了。”闻淑乐道，“你应清楚我说过，我想变更好，是与你站在一起不被非议，所以我想跟林姑娘学习知识。”
闻淑乐微含哽咽，“你知晓我身子越发不行，哪有那么多的时日耗……”
“乐娘。”他轻微摇头，“我们还有很多个时日。”
他神情流露少年意气的纠结，“我错了，我只是……”他向来不会说深情话，他不过想要她在乎他罢了。
他这么一想，顿觉幼稚，像无理取闹吃醋的孩童，想证明他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地位。
闻淑乐余光扫到溪面一条小水蛇，沐浴着清晨的光线游动，悠哉悠哉模样。
“有水蛇！”闻淑乐轻声惊叫，轻快投入少年怀抱。
闻淑乐不怕蛇，她小时候生活地方水里有很多水蛇，早见怪不怪。
不过眼下可以借题发挥。
施璟一手轻松抱住她，感到她比上次还轻，另一只手掐了个术决，溪水顿时成一个漩涡，那条小水蛇被卷入漩涡转啊转，转晕过去。
他以温和方式处理这条无辜小水蛇，想跟她谈过轻的体重问题，她却勾着他的后颈，清甜嗓音传入耳中，狡黠自己的目的达成，“施郎，这次你可不许咬我了。”
药香自她身上传来，少女柔软唇瓣轻然贴上。

少女柔软的唇如同脆弱的花瓣，飞快蚕食施璟的理智。
他另一只手不自觉落在她的发后，唇与唇的接触是体温之间的互相温暖、摩擦，吞咽，连同呼吸交融都紧密无分。
浅浅的试探过后，闻淑乐发觉施璟不愧是天才，他比起第一次凭着冲动咬她，生涩只能由她带领已经好上太多。
现在，他掌握要领，以极尽温柔的姿态侵入她的全部。她身体弱跟不上节奏，渐渐失守让出主动权，杏眼中水汽更盛，呼吸急促，面颊飞上红晕，愈发清丽动人。
她钻着空隙往后躲，轻柔嗓音携着沙哑，手软绵脱力半抓着他的衣裳，“施郎……”
施璟喉结滚动，压在她发间的手一松，他面颊红透，优美唇瓣因为亲吻泛着旖旎水光，清冷如霜月的气质打破，惹出莫名危险的欲色来。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闻淑乐郁闷头埋在他肩上，听他沉下不少的沙哑嗓音道，“下次我会注意。”
之前说下次还是闻淑乐，她心里微有不服输，抓着施璟的修长手指咬了一下。
“上次施郎咬我，这次让你也体会一下。”
那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顿时多出一圈牙印，闻淑乐丝毫不心虚。
施璟敛下眼睫，那咬在他手上的齿印一点不疼，反倒酥麻一片，“是我的错。”
闻淑乐才意识到施璟单手抱了她许久，虽然他是修士，但这力气实在让人惊叹。
她扭了扭头，红珊瑚流苏扫过他皙白的脖颈，施璟呼吸一滞，手指的麻意一下到了心口处，他才明白这种麻感并非来自肉/体，而是心里。
他怀着某种阴暗不明的念头，哪怕知晓此刻应将她放下，怕再做出冲动的事情欺负她，可仍忍不住想搂住她，让她完全依靠在他怀里。
他微怔着，这种全然冲动的情感让他极力克制，纠结万分中小心翼翼。
闻淑乐看了看他，“施郎，你手累吗？”
施璟轻摇头，闻淑乐便安心继续趴在他身上，目光落在溪面。
刚才那条晕乎乎的小水蛇已经缓过劲来，正往发生奇怪漩涡的对面游去，她浅棕的眼眸在阳光下闪动着，心想道：对不起啊，利用了你。
忽然，一道碎枝的声音响起，闻淑乐惊觉往声源看去。
只见一道倩影匆匆地离开，似乎是看到什么场面。
闻淑乐：……
是林姬竹。
她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闻淑乐心里计算着时间，如果是要以林姬竹打坐完算发现他们不在，再来寻他们的话——那她看的时间有一阵了。
奇怪了。
闻淑乐目光转向施璟，她没有发现林姬竹的存在很正常。
但他不可能没察觉到林姬竹的存在罢，那是为什么？难道他是刻意。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说要下去，他便松开她。
闻淑乐：“施郎，你知晓林姑娘在？”
施璟点了点头，嗓音恢复以往清润，“知晓。”
“为何？”闻淑乐不解。
施璟面色平静，“你我之间，无需遮掩。”
极其理所应当的话，毫无顾虑爱慕他的姑娘的心思。他的神情与嗓音冷静，好似早就料到林姬竹会来。
闻淑乐想到，他方才带她去溪边，难道已经想到后边林姬竹会来找寻？
如果这样，这确是最直接了断让林姬竹死心的法子。
没有什么比看到心慕之人与别人亲密还要让人伤心的了。
闻淑乐看着他，他发现她没有说话，声音温柔，“乐娘？”
闻淑乐应了一声，脑子逐渐清醒过来，她在全然未知的情况步入了施璟的陷阱。
这是小事而已，可她得防备以后，要是随意踏进他设下更危险的陷阱，她将无法支付代价。
闻淑乐再见到林姬竹，林姬竹面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便垂下了头，漂亮的面容上表情可谓十分难看。
她们都没提起，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继续上路。可闻淑乐发觉林姬竹有了变化，平日教她写字会不自觉出神，眼神复杂看着她。
那似乎藏着不甘、伤心，还有深深的绝望眼神。
闻淑乐其实想让林姬竹别伤心，毕竟她的感情是骗来的，等施璟恢复记忆后不复存在。
到时候，他还是那个霁月光风、渊清玉絜的莫云门首席弟子，再也不会有姑娘因为爱慕他而受伤，他会平等不回应任何人。
闻淑乐蓦地在地面画出一个笑脸，林姬竹一脸不解看着她。
她道：“林姑娘，一路过来没见你展颜，何不如多笑笑？凡间有句俗语‘笑一笑，十年少’，好运紧接便来了。”
林姬竹看着地上笑脸，画得实在是抽象又形象，没忍住弯起唇。
如果在没了解闻淑乐以前，她觉得她是再平凡不过女子，可知晓她病弱的身体，她仍有如此乐观心态，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就连许多修士的心态都比不上面前的少女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