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小药铺by十月海
十月海  发于:2024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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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霈之问:“有办法吗!”
“有办法。”唐乐筠指尖凝力,在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戳了几下,“绝青子三两、牧靡草二两、附子一两……”
她不假思索地报了十二味草药。
纪霈之看向高院使。
高院使虽然将信将疑,却深知质疑不得,赶紧打发两个年轻太医赶去太医院抓药。
唐乐筠继续处理其他两个伤者,“陛下自去忙吧,这里有我。”
纪霈之点点头,对吕游说道:“把刺客押过来,现在就审。”
“呵呵……”一个刺客冷笑几声,“知道为什么叫‘见血封喉’吗他们死定了!端王妃会祝由之术,她是妖女、灾星,走到哪里,人就要死到哪里。只要她不死,大炎就一定会亡。”

那刺客丝毫不惧:“怎么,说到你痛处了!”
“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唐乐筠拦住唐悦白的话头,手下不停,又挑出一根牛毛针,“他们刺杀我,不过是怕我解了陛下的毒罢了。如果所料不错,这几位不是大苍的,就是大弘的。”
那刺客没有分辨,但冷笑了一声,任由暗卫带离了这里。
官员们有意无意地看向纪霈之方向,目光游移,在怡王和瑞王徘徊了片刻。
一干御林卫则看向了唐锐安——刺客用的暗器叫牛毛细雨,是唐门武器,而唐锐安和瑞王走得比较近——也就是说,刺客不一定是大苍和大弘的人,还可能是瑞王和唐门联手了。
唐锐安不安地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娘娘所言极是。”纪霈之肯定了唐乐筠,便是否定了对瑞王的无端猜测。
他的锐利的目光在众官员脸上一扫而过,转身离开了乾坤门。
官员们感觉到了压力,纷纷退回原位。
唐乐筠处理完牛毛针,在伤兵的主要穴位上戳了几下,以减缓血液流动,拖延毒发身亡的时间。
“见血封喉”毒性极强,即便采取了措施,情况也在飞速恶化。
唐乐筠知道,药丸发挥作用需要时间,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这三人必死无疑。
她想了想,到底施用木系异能在伤兵的胃部按摩了一番。
大约盏茶的功夫后,三名伤兵的呼吸逐渐趋于了平缓。
唐乐筠松一口气,抬眼看向被纪霈之逼着捐款的官员们,就见所有人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无一逃避捐款。
她有些意外,心道,纪霈之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号召力了。
还是他早早采取了手段
正思忖着,两个御林卫拎着两包草药先后赶到了,而另一边,任雅风端着冒白烟的炭盆,罗妈妈拎着水壶和砂锅一起跑了过来。
救人是第一位的。
唐乐筠收起乱七八糟的小心思,把药材用木系异能做了调整,拿捏好分量,按顺序投入砂锅……
水热,炭火旺,药汤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武火急煎,药汤至少要煮两盏茶的功夫。
任雅风一会儿看看伤兵,一会儿看看药汤,若有所思道:“娘娘,这可不是一般的毒,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奇迹了吧。”
唐乐筠点了点头。
任雅风与罗妈妈对视一眼,说道:“娘娘好手段。”
如果唐乐筠能解‘见血封喉’,那纪霈之的毒就真的有指望了,亲征西北也会多几成把握。
她们是纪霈之的身边人,自然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过奖了。”唐乐筠谦虚地笑笑,“幸好随身带着陛下的药,否则一样无计可施。”
居然挪用了陛下的药!
她的话不但惊到了任雅风和罗妈妈,还惊到了周围的官员和御林卫。
官员们打了一圈眉眼官司。
任雅风和罗妈妈面面相觑。
还有几个御林卫感激地向唐乐筠抱了抱拳。
唐乐筠后知后觉,她这是变相地收买了一拨人心。
不至于不至于。
她虽然没有“医者父母心”那样的高尚医德,但见死不救这种事……罢了,末世时的确干过,但这辈子重头开始了嘛。
药煎好了。
罗妈妈先把药汤倒进壶里,再按照唐乐筠的要求将药渣倒在地上。
药汤在壶和砂锅之间多倒几遍,温度一低就能喝了。
最后一遍,唐乐筠让罗妈妈把药倒进水壶,准备喂药。
任雅风扶起其中一个伤兵,“但愿药到病除。”
毒性猛烈,伤兵们的情况十分不妙,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这时,高院使又来了,他看看唐乐筠,又看看伤兵,遗憾地摇了摇头。
唐悦白注意到他的态度了,不满地说道:“人还没死呢,我姐说能解就一定能解。”
“呵~”一个穿着郡王服饰的年轻男子嗤笑了一声。
唐悦白很不高兴,正要扭头去看,就被唐乐筠喊住了,“小白,帮姐打开他的嘴。”
他悻悻作罢,抬手在伤兵的下巴上轻轻一按,嘴巴就张开了……
姐弟俩配合默契,很快就给三个伤兵喂完了药。
小广场上的官员们几乎都走了,只剩五个皇室和一干太医院的御医守在唐乐筠等身边。
“不是说有办法吗,办法在哪里!”
“是啊,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不是说会祝由吗!”
“刺客的话也能听得!”
“她要真会祝由,那位已经解毒了吧。”
“我听说这位在唐家时很不安分,撒谎成性。”
御医们鸦雀无声,但不远处的几位皇室打量唐乐筠听不到,一直在窃窃私语,而且越说越难听。
唐乐筠回过头,问那年轻郡王:“撒谎成性我骗过你什么!”
那郡王没想到,隔着五六丈远,他又是耳语,对方竟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落在唐乐筠的短剑上,白了脸。
唐乐筠冷笑一声,不再乘胜追击,也算给他留了面子。
其他四位也不说话了,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秋风打着旋儿路过的声音。
“娘娘!”一个御林卫叫了一声,“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他守护的伤兵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胸口起伏很大,有点像濒临死亡时的‘点头式’呼吸。
唐乐筠刚要站起来,就见身边的伤兵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便停下来,拿起其手臂,在其寸关尺上按了片刻。
唐悦白问:“姐,怎么样了!”
“毒解了,没有了窒息感,呼吸深且促,就会这个样子。”唐乐筠释然了,“我再开个方子,太医院把人带回去,好好调养一下,高院使意下如何!”
高院使检查了另两个伤兵的脉搏,心服口服,拱手道:“娘娘放心,下官定当尽心竭力。”
唐悦白高兴了,手压剑把,抬着下巴看向几位皇室成员。
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率先走了过来,拱手笑道:“娘娘年纪轻,医术却很高超,着实让人佩服。”
唐乐筠不认识此人,但他穿着郡王服饰,年纪又大,应该是纪霈之的皇叔,遂谦虚道:“您过奖了。”
另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也道:“娘娘的医术有目共睹,不必过谦。”
“是啊是啊。”
“娘娘医术高超,实乃我大炎百姓的福祉。”
这几人都是天之骄子,但人活一世,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生病的是少数人,无论大炎的江山由谁来坐,也无论纪霈之和她的结局如何,他们都没有伸手或者置喙的能力,不白白得罪人才是正经。
送走了他们,唐乐筠带着唐悦白往回走。
唐悦白不屑地说道:“前倨后恭。”
唐乐筠道:“这叫识时务,陛下也会因此少费不少口舌,不好吗!”
“那倒是。”唐悦白被她点醒了,不再愤愤不平,转而聊起了更关心的事,“姐,你去西北吗!”
唐乐筠道:“去。”
“那药铺怎么办!”
“多进些药材,交给曹大夫全权负责。”
“那我怎么办!”
“陛下说……”
“姐。”唐悦白打断了唐乐筠的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想跟你一起去。”
唐乐筠歪头看他一眼,小家伙最近长高了一些,但脸上的稚气还在。
如果他的父母活着,一定不会让他这么早地经历风雨。
她说道:“你太小,姐姐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活着。”
唐悦白摇头:“姐姐不在家,我做不到无忧无虑。”
这倒是真的。
唐乐筠想起了末世时,妈妈出去找物资,她在营地里坐立难安的那些日子。
也许,带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吧。
万一纪霈之和她有个三长两短,他还能通过这场战事得到最大的成长。
唐乐筠改变了主意:“好,姐姐带上你。”
“真的”唐悦白没想到这么容易,重复了一遍,“姐你真要带我去!”
唐乐筠点头,“真的,在我身边最安全。”
“太好了!”唐悦白美滋滋地拉住唐乐筠的袖子,“谢谢姐姐!”
唐乐筠“嗯”了一声,在他脸蛋上掐了一把。
唐悦白不躲不闪,又道:“姐,大朝会怎么也散得这么快!”
唐乐筠道:“按说不应该,但我想,陛下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吧。既然决定由瑞王主持朝政,他在这个时候就不宜说太多。”
唐悦白问的问题,她在煎药的时候考虑过,但答案并不是这个——她认为,纪霈之可能在潜意识里不觉得他能活着回来,此时多说无益。
大朝会散了之后,唐乐筠和纪霈之一起忙碌了起来。
纪霈之忙着稳定朝廷,筹备粮草。
她则忙于研究从蓝州运来的草药,监督太医院的人制作金疮药,对即将出征的外科大夫进行心肺复苏和缝合术的培训,以及有间药铺的药品储备。
当朝政逐渐走上正轨,粮草筹集到三分之一时,纪霈之确定了启程的时间。
九月三十日的早晨,唐乐筠姐弟和纪霈之在莳花院后院登上一辆普通普通马车,由吕游牵出后门,低调地踏上了皇帝亲征的征程。
木轮压在青砖路上,发出单调的辚辚声。
唐悦白靠在左侧车窗旁,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要有车马靠近,他就会紧张地看正在闭目养神的唐乐筠一眼。
纪霈之正在看奏折,见原本稳重的小家伙贼头贼脑的,不由有些好奇,便主动开了口:“小白,你有事!”
唐悦白吓了一跳,赶忙道:“没事,姐夫,我没事。”
纪霈之深深地看着他。
唐悦白顿感头皮发麻,呐呐道:“姐夫,我只是担心有人伏击咱们。”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尽管纪霈之不信,却也不好咄咄逼人,遂道:“出来前,暗卫查过周围,无人跟随。”
“哦……”唐悦白松了口气,又道,“姐夫,你走了,瑞王会不会……断我们后路!”
纪霈之道:“他不敢。”
为什么不敢
唐悦白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田叔叔嘱咐过他,纪霈之是姐夫不假,但皇室不是寻常百姓,不能造次。
纪霈之读懂了他的眼神,解释道:“在江湖上,讲义气是基本规则,朝堂也一样。”
唐悦白眨了眨眼,心道,要是在朝堂上讲规则,你岂不是当不成皇帝了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想想,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了。
为掩饰真实的想法,他赶紧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姐夫,大朝会时你让所有官员捐款,他们捐了吗捐了多少!”
这个问题他一直很好奇,但始终没找到机会问。
纪霈之道:“捐了,而且捐的都不少。”
唐悦白大为震惊。
唐乐筠也睁开了眼,惊讶道:“一群贪官,怎会如此自觉!”
纪霈之微微一笑:“你们不了解官场。”
唐乐筠确实不了解:“所以道理在哪里!”
纪霈之道:“官场讲究人脉,贪官们尤其如此,内阁死了两个,剩下的老大人们倾家荡产,这种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我懂了。”唐悦白道,“不过,都是贪官,就没有清官吗!”
纪霈之:“当然有。”
唐悦白:“他们也倾家荡产了!”
纪霈之:“据我所知,没有。”
“为什么”唐悦白刚问完就拍了一下大腿,“我明白了,清官们问心无愧,头脑清醒,自然无需花钱买命。”
纪霈之摇了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朝会上的那场刺杀后,你姐姐替我挽回了不少名声,否则不会如此顺利。”
马车进了北城门,“咯噔咯噔”地摇晃了几下。
唐乐筠扶了唐悦白一把,正要再说两句,就被两声熟悉的犬吠打断了。
她说道:“我好像听见小黄的叫声了。”
唐悦白低下了头。
纪霈之总算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田家兄弟跟着来了。”

马车出了城门。
纪霈之让吕游留意周边的车辆,哪辆车有狗,拉车的马是大黄还是大黑,如果发现田家兄弟,务必让其他暗卫控制他们。
唐悦白垮着小脸辩解道:“姐姐、姐夫,我劝过了,可是他们不听啊。蔚蔚哥还说,他习武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我能来,他们哥俩也能。”
唐乐筠问:“带着小黄来,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唐悦白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那是芮芮的主意。田婶子不想让他们来,我不可能出那种馊主意。”
唐乐筠道:“即便如此,你也是知情不报,罚你二百俯卧撑,你可服气。”
“……服气。”唐悦白自知理亏,不敢犟嘴,又道,“姐,你就让他们跟着吧,要是能拼个出身,总比卖家具强。”
想法还挺多。
唐乐筠看向纪霈之:“生哥,田家总共两个男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对不起田婶和田叔!”
纪霈之道:“勋贵子弟为了前程,也会参军入伍。如果他们非要跟着你,放在身边做亲卫便是。”
唐乐筠“啧”了一声,“人不大,志向不小,那就这样吧。”
唐悦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谢谢姐,谢谢姐夫。”
纪霈之选择微服出行,有三个理由:一,可以避开同袍义社的纠缠;二,可以拖延大弘和大苍打配合的时间;三,不被敌方掌握行程,战术安排的灵活度较高。
所以,田家兄弟要想见到他们,需要确定其没被跟踪,且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黄昏时分,马车驶进郭家洼子,进了村口第一家。
李神医、元宝、老黄一起迎了出来。
李神医和以往一样,并没有因为纪霈之当了皇帝而变得恭谨,他随意地打了一躬:“东家,东家娘子。”
纪霈之点点头:“李大夫辛苦。”
老黄上了前,禀报道:“东家,田家少爷是被人跟上了,兄弟们把人拿了,不过……”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唐乐筠,“好像是娘娘的人。”
唐乐筠知道是谁了:“赵宗光!”
老黄拱手:“正是。”
“他一个人!”
“对,跟着田家少爷来的,他什么都不说,就想见娘娘。”
唐乐筠对纪霈之说道:“我能打包票,他绝对不是奸细,只是想……”
“好啦。”纪霈之抬手在她头顶上摸了摸,吩咐老黄,“放他出来吧。”
老黄答应一声,亲自去了。
唐乐筠让纪霈之和李神医进屋把脉,她留在院子里等赵宗光。
“娘娘。”赵宗光活动两下僵硬的手腕,快步走到唐乐筠跟前,拱手道,“在下想跟着娘娘,这才跟上了田家少爷,恳请娘娘成全在下的拳拳之心。”
“你上有老下有小,这是何必!”
“娘娘,属下想为她们拼一个前程出来。”
“你还真是直接呢。”
“娘娘,明人不说暗话。”
“好吧。”唐乐筠看向老黄“老黄帮忙安排一下!”
江湖人对神偷泥鳅多有了解。
老黄笑道:“好的娘娘,属下跟吕游说一声。”
“谢谢。”唐乐筠又问赵宗光:“家里安顿好了吗!”
赵宗光长揖一礼:“已经搬了家,安顿好了,感谢娘娘,大恩无以为报。”
唐乐筠道:“不必客气,我该替大炎谢谢你。”
二更天时,田家兄弟和大小黄一起被吕游的手下送了进来。
唐乐筠放下正在研究的草药,跟着唐悦白和小黄到了堂屋。
兄弟俩等在门口,唐乐筠一进门就乖巧地跪了下去。
唐乐筠不太喜欢跪拜礼,但在个别情况下,她认为这样的礼节十分有必要。
比如现在。
唐乐筠在二人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问道:“我送你们回去,怎么样!”
她虽是师父,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算同龄人,她知道他们的想法,且理解并赞同他们,所以废话就不用说了。
“啊”田家哥俩愣住了。
唐乐筠又道:“我送你们回去。”
“不行,师父!”田江蔚斩钉截铁,“我们不回去。”
田江芮道:“师父,我娘他们的确不同意,可这是我们深思熟虑的结果,求你了师父。”
小少年磕了个头,抬眼看着唐乐筠,可怜巴巴的。
田江蔚拼命给唐悦白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说点好话。
唐悦白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唐乐筠背着手,“打仗是九死一生的事,万一出了事,你们让田叔田婶怎么办!”
田江蔚一梗脖子,“师父,我不怕死!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唐乐筠道:“你不怕,我怕!”
“……”田江蔚吃了个瘪,蔫头耷脑地跪坐了下去,“师父,这不公平,你既然能带小白,为什么不能带上我们!”
唐乐筠蹲下来,手心凝了木系异能在乖巧的小黄脑袋上摸了又摸,“小白是我亲弟弟,他若真有个好歹,没人埋怨我呗。”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田江芮也没辙了,破罐子破摔道:“师父,你就是送我们回去,我们也会自己跑回来的。”
唐乐筠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她感叹道:“是啊,送你们回去,陛下不但要搭几个人手,路上还会遇到危险。”
田江芮的眼睛亮了亮:“师父,留下我们吧,我们保证听话!”
唐乐筠站起身:“起来吧,每人二百俯卧撑,小白虽然做过了,但还可以再做二百。”
田家兄弟还没明白,唐悦白却懂了。
他一下子蹿了起来:“谢谢姐!”
唐乐筠道:“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就地扔下你们,让陛下的人看着,直到战争结束,明白吗!”
田家兄弟欣喜若狂,一起磕了个响头:“徒弟明白!”
从京城到云水,三百多里地。
纪霈之一行龟速前进,到一地换一驾马车,足足走了六天才到地方。
这天傍晚,两辆马车混在进城的队伍中,迎着从城门灌进来的西北风进了城。
唐乐筠守在车窗旁,摩挲着昏昏欲睡的小黄,视线穿过窗缝,认真地观察着外面的行人。
骡车走到南街中段时,她发现了一个熟人,对方站在大车店前,头上戴着斗笠,弧形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尽管看不清五官,但他腰间挂着的长剑甚是眼熟。
她问纪霈之:“周钰在云水县吗!”
云水县有纪霈之的私兵,如果唐门能注意到,同袍义社也一定能注意到,所以,周钰不该在云水一带活动,以免暴露他自己。
“他应该在联安县,如果出现在这里,可能是临时发现了什么。”纪霈之睁开眼,从另一侧车窗观察了一下,“不要紧,吕游会发现他的。”
唐乐筠想了想:“大苍一直在向大炎内地推进,眼下离联安没多远了吧,如果周钰发现紧急敌情,你觉得是大苍还是同袍!”
纪霈之回过头,“筠筠觉得呢!”
他又在考自己了。
唐乐筠这些天一直在研究草药,对这些事很少思考,便随意给了一个答案:“我觉得我们可能变成夹心肉饼了!”
纪霈之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你的直觉不错。”
唐乐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猜的!”
纪霈之道:“因为你一开始的选项里没有这一条,显然是临时发挥,随便加的。”
唐乐筠心服口服:“如果是真的,生哥有准备吗!”
纪霈之关严车窗:“有心理准备,毕竟同袍义社的人正在向云水县集结。但因为你我行踪隐蔽,便一直心存幻想,认为这一刻至少要在十天后。如今看来,我还是太乐观了,同袍义社有可靠的消息来源,大苍有足够大的政治野心,二者联手,危机重重啊。”
有心里准备,那么,有没有战术安排呢
唐乐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没有问出来,毕竟周钰已经到了,只要有更确切的消息,就会有更周密的计划。
多说无益。
马车在距离城门不足三百米处时钻进东边小巷,过两个路口,最后停在一个门前栽着枣树的二进院前。
此时,天将擦黑,空气飘着浓浓的烟火气和淡淡的菜香。
胡同里没什么人,他们安静地下车,迅速进了院子。
唐乐筠洗漱完,刚在堂屋落座,吕游就带着周钰进来了。
这是他们自生云镇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周钰口称‘陛下’,给纪霈之行了跪拜礼。
待到唐乐筠这里时,她有些坐不住,起身笑道:“周兄快快请起吧。”
“属下见过娘娘。”周钰不敢造次,坚持磕完头,起身禀报道,“陛下,属下在联安偶然遇到一伙儿大苍人。”
纪霈之道:“伊格御为首的大苍武人!”
周钰惊讶道:“陛下知道了!”
“之前只是猜测。”纪霈之摇头,“多少人在哪儿谁跟着呢。”
周钰道:“属下发现的有十三个。姚恒盯着呢,只要他没消息,就说明他们没有进城,也许在联安,也许在路上。”
“他们不会进城。”纪霈之站了起来,喊道,“吕游!”
吕游就在外面,门一响就进了屋,“属下在。”
“你带上两个人……”说到这里,纪霈之停下来,又坐了回去。
周钰不知其意,主动请缨道:“陛下,属下更熟悉这里。”
唐乐筠开了口:“陛下,还是我去吧。”
纪霈之很意外,“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大概明白。”唐乐筠道,“如果伊格御没有进城,那就很可能和同袍义社联手了,他们是冲着陛下的私兵去的,军营在云水大泽里,一旦遭遇火攻损失就会很大,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

纪霈之并非没有想过私兵的安全,而且对云水大泽的植被的丰茂情况亦有所了解。
但他登基的时日尚短,亲征的决定下得太快,便导致私兵营地没有了重新规划的紧要性。
这才有了如今的危机。
纪霈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吕游武艺虽高,但不具备以一敌十的能力,若遭遇伊格御,脱险的可能性不高,一旦被抓,私兵营地就会处在被大苍和同袍义社联手火攻的风险之中。
如果换唐乐筠去,她听力卓绝,武艺够高,足以让这件事的难度直线下降,确实更稳妥一些。
可是……
纪霈之看着唐乐筠,她再能干也是他的妻,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十六岁小姑娘,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运筹帷幄,等一个她替他浴血奋战、冲锋陷阵的最终结果。
唐乐筠见纪霈之沉默不语,以为自己分析错了,不由有些心虚,“难道,陛下早已有了别的安排!”
周钰是纪霈之同龄的男子,对唐乐筠极有好感,懂得纪霈之的心思,遂插了句嘴:“陛下,还是属下去吧。”
唐乐筠悟了:“或者……陛下担心他们调虎离山!”
很显然,在这句话中她是虎,纪霈之是山。
纪霈之:“……”
让她去,他心里过意不去,不让她去,就是他的个人生死高于他的七万多私兵的生死。
而且他还不能解释,解释了她就会铁了心地要去。
罢了,他在她那儿吃过的软饭多了,倒也不必在乎眼下的一次两次。
纪霈之咬牙道:“好,你带周钰和吕游走一趟。”
“不用。”唐乐筠心里一松,“我带徒弟们走一趟就行,正好让他们历练历练。”
吕游和周瑜一起看向了纪霈之。
孩子就是孩子,没有江湖经验,不够稳妥。
纪霈之确实不能答应:“我让老黄给你带路,至于带谁不带谁,你说了算。”
周钰张了张嘴,到底闭上了。
“也好。”唐乐筠不带吕游和周钰倒不是托大,只是更担心纪霈之的安危,大家各让一步也不错,“然后呢,我要怎样做!”
纪霈之让元宝取来云水县的舆图,平铺在八仙桌上,在县城以东的陈家湾三个字上点了点,“我需要你赶到这个镇子,以最快速度找到冯水翔,把这件事通知给他,他便会做出合理安排,并联系我,我再针对情况进行下一步。”
“找到”唐乐筠抬起头,“什么意思你们不知道他住哪儿!”
纪霈之目光沉沉:“养私兵是谋反大罪,只要抓不到他,朝廷就无法给我定罪,再小心也不为过,你说呢!”
“有道理,那我们怎么找他!”
“原本以鸣鞭为号,但眼下这个辰光不宜使用。”
“所以我们需要动一点脑筋了!”
“对。”
唐乐筠看向趴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小黄,“这里能找到冯将军用过的物品吗!”
纪霈之摇头:“有是有,但这小东西没经过训练,能行吗!”
唐乐筠微微一笑,“放心,它若不行,就没有行的了。”
吕游提醒道:“陛下,此行需要保密,万一小黄在路上叫唤几声,说不定就暴露了娘娘的行藏。”
唐乐筠道:“吕侍卫多虑了,我家小黄懂得沉默是金,这一点在已经前面的旅途中充分展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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