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篱笑说:“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
因为自从接连遭遇幻景后,惊惧不能眠,他说的小心愿是睡个好觉,白篱便调制了熏香,又坐在床边给他诵读诗书。
当然,她诵读诗书可比周景云读的要管用,周景云读书只能把他自己哄睡。
“你今天去哪里了?你出去方便吗?要不要给你几个护卫?”
上官月的声音传来,白篱收回胡思乱想,看着他:“去街上逛了逛,见了见我的仇人,我现在出去很方便,不用护卫——”
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上官月已经瞪眼站起来:“你的仇人?你,你就一个人去报仇了?”
他知道她很厉害,但那时候以为是鬼,他一个凡人,帮不上鬼域的事,现在知道她其实是人,那仇人自然也是人……
“你总说我是你救命恩人,但我是怎么救你啊?不是派人瞪着眼看,就是抱着谁也看不见的你走来走去……”他有些无奈说,“好歹也真刀真枪让我展示一下啊。”
白篱肃容说:“报仇不一定要人多一拥而上,也不一定要动刀枪,我们是杀人不见血。”
上官月愣了下。
白篱又笑了。
“逗你呢。”她说,神情认真,“你放心,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可一次也没有客气过啊。”
上官月说声好吧,再捏起一块透花糍吃了:“你可记住啊,我是吃你的嘴短。”
白篱点头:“记住记住了。”又指了指透花糍,“很贵的。”
上官月再次笑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伴着问询:“公子,客人们要准备登船了。”
白篱看向窗外,夜幕徐徐拉开,暮鼓声声,提示着宵禁的到来,该回家的匆匆回家,而楼船上也开始迎客了。
“公子先去。”白篱说,“我来梳妆。”
虽然上官月可以让她在楼船上不被人发现,但白篱还是选择了走到人前,婢女这个身份还是很方便的。
上官月将最后一个透花糍塞进嘴里:“我在外边等你。”
比起东阳侯少夫人见人,婢女的梳妆很简单,换上衣裙,擦些粉黛,带上遮面就可以了。
白篱看着镜子,不再用惑术塑造新面容,但隔着珍珠遮面,再加上璀璨的灯火,她的相貌变得若隐若现。
白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楼船已经驶离了岸边,舱内人声鼎沸,歌舞声声。
上官月迎客结束,倚着栏杆看诸人玩乐。
“公子请用。”白篱从一个婢女手中取下一杯茶一杯酒,走过来将茶递给他。
上官月笑着接过,酒自然是白篱的,一饮而尽。
“你可别变成酒鬼。”上官月笑说。
白篱环视楼内:“我来这里才几天,就总是想饮酒,还想去牌桌上看热闹,再过几日必然会手痒下场。”说罢看向上官月,“你在这里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沉迷享乐,连酒都几乎不喝,原来你就是书中说的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士。”
上官月哈哈笑:“不敢当不敢当。”
以前匆匆见面,要么生死关头,要么浑沌不清,都是提着心吊着胆,说几句话就散了,原来她说话如此风趣,上官月笑意浓浓,说:“不是我高洁,是我没资格享乐。”
从被上官驸马抱着以外室子出现的时候,他就没有资格享乐了。
他是李余,他也是上官月。
上官月要飞扬跋扈要纨绔子弟要吃喝玩乐。
但李余要苟且偷生汲汲营营。
在这双重身份下,他哪里敢沉迷享乐,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保持清醒。
清醒做上官月,清醒别忘记了李余。
白篱看着他,灯下年轻人面色白皙,眉眼飞扬,就算说的是落寞之事,嘴角竟然也浮着笑意。
也因为她站的离他近,又最能看透人的情绪,才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又想到梦境里那一层层睡着的小童。
连睡梦都不敢放松。
又想到刚进京化梦而行看到他的第一眼,那时候觉得是个纨绔子弟,快乐似神仙。
没想到接下来就遇到了死在半夜街上的他。
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口气都要断了,还挣扎着往前爬。
她忍不住叹口气:“我以前常觉得我过的不容易,现在看来,你也不容易啊。”
她倒怜惜他了?明明她才不容易吧,上官月再次笑了:“应该说,世人都不容易。”
白篱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人人都有资格享乐。”说罢转身几步,对楼梯口的侍立的婢女招手,“姐姐。”
婢女含笑近前,虽然才来两三日,已经知道她的习惯,递来一杯酒。
白篱笑嘻嘻伸手接过,转回上官月身边,递给他。
“不管先前今后,此时此刻有我在。”白篱笑说,“你尽可肆意享乐。”
上官月笑了,伸手接过,一饮而尽,果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只是下一刻这快乐就被几声唤打断。
“上官小郎,上官小郎。”
上官月寻声看去,见是许久不见的王同摇摇晃晃上楼,猛地上前一步将白篱挡在身后,抬手:“王兄别动。”
王同一怔,见上官月满面紧张,下意识地停下脚,果然一动不动。
“他是圣祖观的,协同张择查鬼怪作祟,随身佩戴玄阳子给的法器。”上官月同时低声飞快给身后的白篱说。
白篱恍然,他是担心此人对她不利啊。
“你忘记了?”她低声笑,“我现在不是鬼了。”
上官月说完自己也回过神了:“那——”
白篱在他身后微微探身看:“那就请他来,我好近距细观。”
她的视线落在那年轻道士的腰间悬挂的小三清铃上。
伴着她话音落,上官月人向楼梯走去。
“王兄,您慢点。”他急声说,“在外奔波辛苦了,小弟来扶你。”
王同大喜,上官小郎虽然一直笑脸迎客,但纨绔子弟臭毛病非常多,又有金玉公主做靠山,桀骜不驯喜怒不定。
这还是第一次对他如此关切。
“不用不用。”他急急说,三步两步就上楼,对着上官月伸手。
上官月的手却已经收回去,一个带着面纱的婢女站过来,扶住他的胳膊。
“王郎君,快请坐。”女声娇娇说。
上官月在旁关切问:“在外一切可好?”递来一杯酒。
王同接过酒,看着面前俊美的脸,心想如果搀扶的婢女也换成上官小郎就更好了。
人要知足。
他一声长叹:“跟此时此刻比,在外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王同深一脚浅一脚离开了楼船。
都是因为被张择拉去外地,困居牢狱,太久没有摸牌,技艺生疏,要不然也不会输钱,在上官小郎面前丢了脸。
王同骂骂咧咧回到圣祖观。
观内早课刚结束,王同跟着师父师兄弟们进了膳堂,一通狼吞虎咽,一通诉苦。
“你们不知道我在外过的什么日子,简直是泡在尸山血海。”
“真是作孽啊。”
“我一直被关在牢房里,每一次审问都要我在旁边。”
“说什么要我看四周是否有鬼怪作祟。”
“那般酷刑之下,就算是鬼怪也被吓跑了。”
膳堂内师兄弟们听着,有人面色戚戚,有人低头默念,气氛变得安静。
直到又有脚步声传来。
“王同回来了?”
王同忙看去,见是几个中年道人簇拥着玄阳子走进来,膳堂的人纷纷起身。
“今早这是刚回来?”一道人皱眉,打量王同。
当然不是,他昨天就到了,只是没有回道观,而是等到天黑跑去花楼犒劳一下自己。
“都怪张择。”王同忙说,“他把我带过去,又突然急忙忙走了,我被扔在那里,只买到一头驴,长途跋涉,千辛万苦,风餐露宿,好容易今天早上才到。”
说到这里不待道长再问,他忙冲玄阳子奔去。
“老祖,别再让我出去了,外边哪有什么鬼怪,我一心向道,不想再入红尘——我祖父愿意再给圣祖观捐香火——”
玄阳子已经走过去,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眼,忽地笑了:“外边是没有鬼怪,但你在这里也避不开红尘,看,你已经带回来了。”
什么带回来了?
王同愣了下,下意识打量自己,他只好赌,昨夜狂欢并没有脏乱了衣裳。
道袍发旧是正常的,腰带整齐,一边系着拂尘,一边挂着三清铃,这是当初被监事院请出门时玄阳子给他的两件法器,他始终带在身上,除此之外干干净净。
其他人也跟着端详,就近的人还要掀起他衣袍。
玄阳子看诸人不解,便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水,手指沾了沾,向这边一弹。
室内的道士们只觉得春雨扑面。
伴着雨雾散去,视线还落在王同身上,有人忽然啊一声“花。”
诸人怔怔,此时此刻再看王同,灰扑扑一片中,果然点缀着一朵奶白嫩黄的花。
这朵花系在他的腰带上。
王同伸手颤抖着将花托起,不可置信揉揉眼瞪大,花依旧在手里,能感受到娇嫩,以及淡淡的香气。
“这是哪里来的!”
“我的三清铃呢!”
随着晨光越来越亮,停靠在岸边的花楼船也陷入了安静。
窗帘尚未拉上,晨光照着白皙的手指,手指里捏着一只小三清铃。
手摇了摇,铃铛也随之摇动。
“没有声音。”上官月说,“王同好像说过,常人听不到,只有妖魔鬼怪能听到,听到的也不是铃声,什么如雷贯耳的魔音,然后会魂飞魄散。”
白篱说:“没那么吓人,这其实是用来自省的,佩戴铃铛的人如果入迷障,铃就会响,人便能惊醒。”
当然,她昨晚没有让王同入迷障,也没有用惑术,只是扶着他,偷走了他的铃铛,然后才将一朵水仙花系在王同身上,再用惑术让王同认定花就是三清铃,他之念,花之念,人人见到此念。
至于进了圣祖观肯定会被发现,白篱并不在意。
王同在外混迹那么多天,谁知道他在哪里丢的,本来嘛,就是去外地驱魔除怪了,可能这就是外地的妖魔鬼怪给他的教训吧。
除非是玄阳子亲自来楼船上搜她。
玄阳子来她也不怕。
他给了她姐姐一个三清铃,她难道不能自己去拿一个三清铃?
众生平等。
她正想跟这位老道理论理论。
白篱将三清铃系在腰里。
“准备睡觉吧。”她说,伸手去拿桌上放著书,眉飞色舞,“今天我给你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上官月要说什么,门外响起吉祥的声音:“公子公子。”
如今上官月又恢复了昼夜颠倒的作息,这个时候来打扰必然是有要紧事,上官月说声进来吧。
吉祥拉开门进来,果不其然看到坐在公子身边的那个婢女,此时没有珍珠遮面,杏眼桃腮,满眼笑意,明媚耀目。
吉祥忙移开视线,看到这婢女腰里坠着一朵水仙花。
他有些恍惚。
“怎么了?”上官月的问声传来。
吉祥回过神上前一步:“公子,张择把杨家围了。”
上官月愣了下:“哪个杨家?”
“皇后杨家。”
“我这就出去找——”
王同垂头丧气,捏着水仙花,从膳堂出来。
“先去找张择。”
“没错,这都是因为张择,如果不是跟他出门,我也不会丢了三清铃。”
“没错,不用到处找了,这三清铃肯定是被鬼怪偷了。”
“张择在抓鬼怪,这鬼怪是冲他来的,我是池鱼之殃,找他就对了。”
王同骂骂咧咧往外走,张择这酷吏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一副看他是废物的眼神,这一次去找他,肯定更少不了嘲弄。
但也没办法了,丢了老祖的法宝,祖父肯定赔不起,他可就惨了。
王同走到门前,拉开门,有人扑进来。
“哎呀道长可开门了,出大事了。”
王同吓了一跳,一脚就要将人踹开,还好看到来人是个内侍——
内侍来这里,自然是皇帝差遣,王同没敢太过分,收住脚,没好气问:“什么事?”又嘀咕一声,“可不是出大事了,有鬼,我要去找张择。”
内侍心神恍惚,听到这句话,忙跟着说:“张择说不是鬼,是人,是人祸。”
王同一愣,旋即急道:“我不管人还是鬼,我的东西丢了他要负责!”
内侍愣住了:“什么?”
这时其他人也过来了,将昏头昏脑的王同赶开,询问内侍所来何事。
内侍恢复了神智,忙忙说:“张择查了杨家,说先前宫里的鬼魂作祟是杨家搞的鬼,陛下让来问玄阳子道长,到底是人还是鬼事?”
张择查了杨家?皇后杨家?
王同在旁瞪圆眼,这酷吏还真是谁都敢查啊,这才多久,皇后家都被围了……
不过看其他道士们神情平静,显然见怪不怪。
也是,先帝在的时候,三天两头不是查皇子就是罚公主,太子都能杀了。
皇室血脉还能如此呢,一个皇后算什么。
“请稍候。”他们淡然说,门都没让内侍进,只转身去询问玄阳子,不多时就回来了,“老祖说他不问人事,请陛下自己定夺。”
说罢不待内侍再说什么,将门关上了。
内侍在外喊了几声,无奈地离开了。
王同站在门内犹豫,张择竟然去跟杨家闹腾了,现在去找张择,张择肯定不会理他。
“王同,你要出去还是进来?”守门的有小道士问,“我等着锁门呢。”。
王同忙说:“不出去不出去,我先去殿内思过,点灯吧。”
杨家可是皇帝的姻亲,而且是扶持大恩,张择对杨家动手,肯定血雨腥风,还是避一避吧。
“李六郎!”
女声怒喝从殿外传来。
坐在桌案前的皇帝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
“皇后娘娘——您息怒——”
高十二试图阻拦,但被皇后推到一边去。
她拎着裙子疾步而进,双眼发红,气势汹汹。
见她如此,皇帝虽然站在桌案后,还是忍不住退后一步:“阿媛——注意言行举止,你现在是皇后——”
“我是皇后,也是你的发妻!”皇后喊道,奔到桌案前,抬手将其上的奏章扫落在地。
皇帝不由想起了当初在王府的日子,当然那时候桌案上没有奏章,只有粗茶淡饭。
“这饭不想吃就别吃了!”妻子杨媛生气的时候就会把饭桌掀掉。
掀的理直气壮。
因为这是丈人家送来的米粮。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做梦都不再吃那些饭菜了,没想到还会看到这一幕,皇帝气得发抖:“荒唐!”
皇后没有半点惧怕,竖眉冷笑:“荒唐?可不是荒唐吗?共患难同富贵,共患难十几年都熬过来,同富贵这才没几年,你就要除掉我这个糟糠妻了。”
说罢又向四周看。
“白锳呢?给我滚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到处走。
“贱人,不是说我害你,滚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高十二以及皇后的宫女此时都冲过来,抱住皇后的腿脚手,又是叩头又是哭劝“娘娘不可。”
皇后到底抵不过被这么多人围住,走也走不得。
“娘娘,罪妾惶恐——”白锳这时候才从殿外进来,脸色惨白,人就要下跪。
虽然腹部隆高,但脸依旧巴掌大,看上去越发单薄,此时更是颤颤欲坠,皇帝急着奔过来:“不要跪,别伤了孩子。”
王德贵忙托住白锳,让皇帝在白锳跪下来的那一刻,及时将人揽在怀里。
皇后再次气得甩袖:“贱人害我——”
“杨媛!是朕让查的,与白妃无关。”皇帝怒喝,“朕还没去问罪你,你倒来闹了,你这算什么?做贼心虚吗?”
她还没做贼呢,何来心虚?她的确要白锳的命,但不是现在,也还没动手,没想到被这贱人先下手,皇后没有半点心虚,只有气得发狂。
而且,来闹也更显得理直气壮。
皇帝的性子一向是多疑,你越卑微他就越不信你。
看,这样气势汹汹进殿,皇帝也没有让禁卫将她拖走。
“是我安排她去结邻楼的,我怎么会在结邻楼害她?岂不是人人皆知?”皇后跺脚喊道,“六郎,你是不是傻!”
皇帝皱眉。
高十二急道:“娘娘,你误会了,陛下没有说你害白妃,监事院是在查国舅……”
皇后啐了他一脸:“我与国舅是兄妹,查他不就是查我?”说罢看向皇帝,看着倚在皇帝怀里颤颤发抖的白锳,“六郎,你怎么能信这么荒唐的话,你明知道,我想要这个孩儿,我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害她?就算要害,也是等生下来啊。”
高十二忙叩头:“娘娘不要乱说。”
皇帝倒是没有生气,皱起的眉头放松,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结发妻的性情,这还真不是乱说,动这个心思很正常,所以,这样的话,的确没必要在生孩子之前动手……
皇后看皇帝脸色缓和了,委屈说:“六郎,那张择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构陷捏造……”
皇帝再次皱眉,神情不悦,皇后这话很不好听,他很不喜欢听,但张择此人历来的行事,的确……
“陛下!”
张择的声音从外传来,人也走进来。
“皇后娘娘或许想要这个孩子,但杨家不一定想要。”
皇后见到他,怒不可遏,冷笑一声:“你还敢胡说,我就是杨家,杨家就是我,有我才有杨家如今,我兄长父亲自来以我为重,我想要的就是杨家想要的。”
这倒是,当初杨媛嫁给他,杨家全力供给他,就是想要富贵前程,皇帝对杨家的心思还是很明白的。
“中丞,此事……”他要说话。
张择已经先开口,看着皇后:“娘娘错了,杨家可不是以你为重,而是以蒋后为重。”
这个名字响起,殿内气息一滞。
皇帝的脸色也变了:“张择,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择视线看向皇帝,低头施礼:“陛下,臣查出杨家与蒋后曾有往来。”
他又抬起头,看了眼一旁呆住的皇后。
“在与陛下您结亲之前。”
如同刚开书的时候,字数少,更新少,新篇章也是徐徐展开,大家看的不痛快的时候,可以攒文哦。
站在门前看街上热闹的店伙计忙满面含笑相迎“上官小郎君来啦——”
伴着他的声音,上官月从车上跳下来。
“小郎君,恭喜啊,如今是公主之子,楼船生意更好了吧,我们掌柜的正盼着您——”
店伙计高声奉承,要把人往里面迎,但上官月却没有大摇大摆进去,而是回身掀起车帘。
一只女子的手搭在上官月的胳膊上,然后拎着裙子钻出来跳下马车。
“就是这里啊?”白篱打量门头。
上官月点点头“进来看看。”
白篱向内走去,上官月跟在她身后。
店伙计没来得及引路,不由问站在车边的吉祥:“这是谁啊?”
吉祥闷闷说:“婢女。”
婢女?店伙计惊讶,公子还是第一次带婢女出行,而且还带着向内去了……
他不由再次看了眼吉祥,吉祥都还没有资格跟进去呢!
吉祥可是驸马给的人。
那这婢女是哪里来的人?被公子如此信任?
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女子,虽然公子笑眯眯在后跟着,蔡掌柜还是吓了一跳。
“你……”
他刚张口,就见这女子盯着他看,旋即笑了:“蔡妈妈,你好啊。”
蔡掌柜愕然。
这人怎么这样称呼他!
他明明是男的,嗯,扮过一次女的……
但那是去东阳侯府,匆匆一去匆匆离开,没有多少人看到啊!
“你认出来了?”
“我眼神可好呢。”
“是丑的过目难忘吧?我都说了别让他作怪,非不听。”
“是没有你好看。”
蔡掌柜听着公子和那女子说笑着,听起来,她见过他?忙伸手拉住上官月:“这位姑娘是……?”
白篱看着他含笑说:“我是白篱……”
白篱?蔡掌柜心想是陌生的名字,是楼船上的女子?得了公子的信任?
“……我父亲是白循。”
耳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白循,嗯,这个倒是听过,朔方节度使……白循!被问罪的白循!蔡掌柜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少女,渐渐与曾经见过的海捕文书上的女子融合。
见他看自己,白篱还特意端正面容:“画像是我姐姐白锳,我跟我姐姐很像吧。”
蔡掌柜磕磕巴巴:“是,是。”
这小娘子还挺有趣的,知道自己有画像被抓捕啊。
他又看上官月,还记得当初接到监事院送来的海捕文书,简单查了一下,没什么消息,猜测一个弱女子可能已经死了,公子也没让再找,原来公子还是私下寻找,找到了。
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交给监事院的意思……
“冷,别站在外边说话。”上官月说,“快进去。”
白篱说声好,碎步向内去,上官月含笑跟上,刚迈步被蔡掌柜一把拉住。
“公子,她……”他对白篱的背影带着询问,“怎么回事?”
其实有很多话要问,公子什么时候找到她的?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公子与余庆堂的关系是秘密,更何况库房!那里更不是谁都能进,涉及到公子真正的身份!
上官月对他笑说:“回头再与你细说,总之你放心,我的事她都知道,她的事我也都知道。”
说罢拍拍他肩头。
“冷,快进去。”
冷?公子什么时候怕冷?这是急着去陪那位白小娘子吧?蔡掌柜再次抓住上官月。
“公子!”他看着上官月,压低声问,“这位白小娘子没成亲吧?”
成亲?上官月愣了下,不由想她说她先前是东阳侯世子少夫人,嗯,是假的,那自然是没成亲。
“没有!”他皱眉说,“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没礼貌!”
说罢甩开蔡掌柜快步进去了。
蔡掌柜在后松口气,逃犯不逃犯的无所谓,只要别再是他人妻就好。
他脚步轻快的跟进室内,将库房的门关上,看到那白篱站在墙边,正仔细看其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表,以及最高处的空白。
“……这里是准备要写你父亲母亲的名字吗?”白篱低声问。
上官月点头:“待洗去污名以后。”说到这里看向蔡掌柜,“怎么了?说是张择查了杨家,跟咱们也有关系?”
蔡掌柜点头:“公子还记得先前我们给张择举告,陛下宠臣姜大同的岳家杜氏,曾与蒋后有牵连吗?”
余庆堂耗费人力物力查的,并不真是为讨好张择,攀上监事院,而是为了先太子谋逆案。
上官月自然记得,当时跟张择举告的是,杜氏为蒋后献百花齐放技艺,且通过蒋后为女儿谋皇亲。
当然这是为了让张择查杜氏是蒋后党才这样说。
事实上这位杜氏在求蒋后之前,就已经跟三皇子广平王联系上了,许诺扶持广平王,趁着太子和先帝父子不和,传谣诬陷太子在霸州屯私兵。
可惜,太子和先帝虽然水火不容最终丧命,但广平王也没能上位,因为密谋败落逃亡,死在路上。
杜氏做事隐秘,没有受到牵连,后又因为女婿姜大同,被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信重,杜家安稳富贵。
“张择抓了杜氏,杜氏指证杨家跟蒋后有牵连。”蔡掌柜说,“由此围了杨家,宫里皇后和皇帝闹起来了。”
上官月若有所思:“张择这是用我们递上去的证据,恐吓了杜氏,意图除掉杨家?”
蔡掌柜点头:“确切说,除掉皇后,毕竟这件事是由东阳侯世子提请皇帝查其妻子遇难案开始的。”
说到这里皱眉。
“只是不知道周景云这是无意还是有意……”
周景云丧妻是真,妻子死的太意外也是真,但这个结果指向皇后,就有些令人寻味了。
此时外边也是议论纷纷。
“他是被张择和白锳胁迫的。”
突然有声音说。
蔡掌柜愣了下,看向坐在公子身边的白篱。
他和公子说话的时候,那女子也坐下来听,想到公子说他的事她都知道,那就随便吧,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当这女子不存在。
没想到她会开口说话。
还说的这么肯定?
她跟东阳侯世子很熟吗?
蔡掌柜皱眉。
白篱对他笑了笑:“蔡妈妈,我先前是庄篱,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我们见过的。”
啊?蔡掌柜目瞪口呆,他听到了什么鬼话!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上官月摆手,看着白篱问,“所以这是白妃藉着你的死,要除掉皇后啊。”
白篱点头,笑了笑:“是啊,我姐姐这个人很厉害,非常会抓机会。”
说到这里叹口气。
虽然那晚顺利离开皇城,顺利的完成了东阳侯世子少夫人意外亡故的梦,但白锳和张择放弃追捕纠缠她,还是周景云替她拦下了。
是啊,对白锳来说,她死啊活啊的其实不重要,能用她换个周景云掌控,太值了。
周景云……
他说过,他很敬佩蒋后,认为蒋后是豪杰,还给画了画像私藏,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愿为蒋后做事,远离朝堂。
现在他却因为她,被白锳逼迫,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白篱猛地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啊?蔡掌柜还在愣神中。
上官月忙站起来:“我陪你去。”
白篱回过神对他一笑,伸手拉着他胳膊,将他按坐回去:“你继续忙你的,这也是事关你父亲的事,我自己出去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