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刘娇杏眼明手快将靠墙的凳子挪到了桌边:“娘,慢点。”双手悬空,像是随时准备扶人:“喝口水吧?”提起茶壶往茶碗里倒了半碗水,放到了老母亲的手边:“娘的意思是这事我错了?”
顾菲菲喝了口水,茶碗缓缓的放回桌面,看着大儿媳很是温和的问了句:“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对老二媳妇我没错,我占着理,就是她在挑事,一天天的就数她最闹腾,山里的猴儿都没她能闹。”刘娇杏愤愤不平,吐完内心的憋屈,总算是舒坦了一点,看了看母亲,母亲神态平静,这是不认同她的想法?她略有忐忑,想了想又支支吾吾的添了句:“老四媳妇……娘我真没想骂她,我这火气也不是冲着她,她就委屈上了,我还觉得委屈呢,我又没说她。真是的,该哭的没哭不该哭的倒哭上了,全是老二媳妇,还有脸问我是不是又欺负了老四媳妇,我呸!个臭不要脸,这话就她问的出口,娘你真得治治她,不治不行!”
刘娇杏是越说越气,情绪来回翻涌,火冒三丈高就差头顶飘青烟了:“我就看她不顺眼,一点都不知道顾着娘,就只顾着显摆自己,看把她能的,我这大嫂不是大嫂,婆婆不成婆婆,就她能,上跳下窜天天换着花样儿折腾,阳鸿媳妇是我长媳,肚里怀着咱们老顾家的曾长孙,我怎么会不心疼她,平日里做事吃饭哪样不念着不顾着她,就非得从娘的口粮里扣,扣出点好来显摆着,我就看不上她这点,小算盘算到了娘身上是怎么回事,自己挑的事,她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脏的臭的全往我头上扣,我真是烦她烦的不行!”
“这么不痛快,就把你这一肚子话都跟她说,看她会怎么回答。”顾菲菲不想发表意见,不闹到她跟前,她清净。闹到了她跟前,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全是鸡毛蒜皮的琐碎,她要是开了腔这事更扯不清。
刘娇杏觉得婆婆变了,在她看来,这事就是老二媳妇的错,可婆婆不这么说,很明显不想管,她就觉得憋屈,偏偏也不能怎么着,一口气卡着嗓子眼,越想越难受,娘不说是吧,行,她这大嫂来!“我听娘的,我去找老二媳妇。”气冲冲的往门口走:“我这就去找她好好说道说道!”
顾菲菲心平气和的回应着:“去吧去吧。”
老大媳妇走后没多久,老四媳妇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屋里:“娘,大嫂和二嫂吵起来了!”就跟天塌了似的,脸上没了血色煞白煞白,眼里堆满了惊慌:“娘,你快去看看,吵得好凶!我上前拦着,大嫂不让,吼了我两嗓子让我离远点,还说一会又哭哭啼啼又怪她欺负人,在灶屋里大嫂说话确实难听,我是不太高兴,后来大嫂道了歉,也知道自己不对,我心里那点子不高兴就消了,娘我没怪大嫂,更没有说大嫂欺负我……”
咋刚走一个又来一个呢!顾菲菲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有点头疼:“她俩吵,你别管,听不得就躲远点。”
“可是她们在灶屋里吵呢,眼瞧着太阳快要出来了,在田间地头干活的人快要回来了,馒头都没有蒸上,鸡蛋才刚拿进灶屋,青菜还在地里长着,一会他们回来早饭没上桌可怎么好!”张婉桃是真的着急,说着说着,跺起脚来一脸的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娘,你受受累,儿媳扶你去趟灶屋,怎么着也得把大嫂二嫂拉住,把早饭张罗出来,一大家子都等着吃呢。”
早饭确实不能耽搁。顾菲菲朝门口指了指:“你去,把她们喊我屋里来。”想着老四媳妇柔柔弱弱的性子,又强势的添了句:“是我喊她们过来,赶紧到我屋里来!”
“嗳……好好好。”张婉桃被婆婆突然的严肃给吓了跳,呆愣愣的点着头,扶着门框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刘娇杏和朱凤喜来的很快,也不知张婉桃是怎么传的话,两人缩着肩膀老老实实的进了屋,谁也没先开口,就偷偷摸摸的瞄来瞄去,顾菲菲板着张脸,看着缩肩垮腰的两个儿媳,她默默的数着心跳,数了一会才缓缓的开口打破平静:“一大家子都在等着吃早饭,有什么事,吃完早饭再说,来我屋里说。”说完,挥了挥手:“先张罗早饭去,去吧。”
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齐齐的看了看坐在桌边的婆婆,婆婆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听着说话还算温和,想了又想,俩儿媳没敢吱声,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
吃完早饭,老四顾元杰大步往正屋去,路过收拾碗筷的媳妇时,拍了拍她的胳膊,等媳妇看过来,给了个眼神,也没说什么。
张婉桃犹豫了下,将手里的碗筷放回了桌上,抓起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随手解了搁桌上放,小跑了两步朝着丈夫追去。
顾元杰进了屋,沉声喊:“娘。”
不一会儿张婉桃也进了屋:“娘。”
“坐吧。”顾菲菲指了指靠墙的凳子,看着老四俩口子,笑着问了句:“想好了?”
顾元杰点点头,他没看母亲,目光略偏落在了酸枝木小圆桌桌边:“如果娘愿意,我想送春荣去学堂读书。”
“读书?”顾菲菲有点意外:“春荣呢?”看向没说话的老四媳妇:“既然和春荣有关,去把他喊来,看他是怎么想的。”
张婉桃立即站起身,非常急切的开口:“愿意的,娘,他一直想着去念书,就是没机会,他特别愿意,我知道的。”她捂着心口,神情激动,眼里甚至有泪光闪动:“娘,你同意这事吧,我们俩口子不想去镇上开铺子,这钱,这钱就给春荣读书,他一直想着去学堂读书,他爹教他认得字,他早就学透了,还写的特别好,就是没钱买笔墨,他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那字儿写得可板正了!”
在媳妇絮絮叨叨的说话时,顾元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屋子,领着儿子进屋,媳妇还在说话。
等四儿媳说完话,顾菲菲对着站在旁边的顾春荣招了招手:“过来我瞧瞧。”
“奶奶。”顾春荣走到奶奶跟前,小身板还算结实,就是有点黑,腰杆儿挺得笔直,眉眼明亮透着股精神气。
七岁的孩子,看着很是沉稳,有点小大人的意味。顾菲菲对着他笑:“想去学堂读书?”
“想!”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顾春荣看着奶奶,明亮的双眼像是在发光,又稳稳的说了一遍:“奶奶我想去学堂读书。”
顾菲菲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行,想去咱就去。”看向四儿子:“现在进学堂来的及吗?哪个夫子学问好?哪个学堂名声好?多去了解,春荣想读书,能读书,会读书,家里就送。”
“镇上陈秀才学问好,教书近十年,已有两个学生考上童生,很多人说起陈夫子都竖起大拇指夸,性情好从不打骂学生,就是也不太管得住学生,能学多少得看自己的本事。”顾元杰显然对这方面比较了解:“清头山有位李夫子,年纪颇大,教书近三十年,曾有学生考上秀才,很是严厉,学堂里处处是规矩,吃饭睡觉都得由他安排,可一月回一次家。”
顾春荣大着胆子说自己的想法:“奶奶我想去镇上读书,明月说陈夫子特别好,陈夫子教出来的两个童生,其中一个就是明月的二表哥,我去六叔家玩时,见过二表哥和他说过话,我想去陈夫子的学堂读书。”
“好。既然春荣有想法就听他的。”顾菲菲对着四儿子说:“你这就去趟镇上,将上学的事问清楚,能明天去咱们就明天去,别耽搁,钱的事好说,需要多少我都给。”
儿子读书的事总算得了准话,张婉桃喜极而泣:“娘,您真是太好了!”
顾元杰说:“娘,我想带春荣一道去镇上。”
“可以。”顾菲菲笑着点头:“去吧。读书得置办些笔墨纸砚,还要买什么,需要的都买上。”说着起身打开了靠墙的大樟木箱子,直接拿出五串钱:“这钱先拿着,不够,回来跟我说。”
五串钱,一百个钱一串,五串便是五百钱半两银子。
忙完灶屋里的琐碎活,刘娇杏和朱凤喜一前一后往娘屋里去,还没进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娘给老四递了沉甸甸的大把钱,原本两人心里还琢磨着等会要怎么说话呢,瞧着大把的钱,眼里心里就只剩下满当当的五大串钱。
老四一家三口拿着钱离开了正屋。
刘娇杏朱凤喜站在门口,仍处在震惊中,她们实在想不明白,娘为什么会给钱老四一家?不是一点小钱,而是足足五百个大钱!这是为什么?要说偷偷的给吧也不算,房屋敞开没点避讳,可是为什么给钱呢?
顾菲菲看着傻眼的两个儿媳,和气的招呼了声:“别站门口,进来坐。”
刘娇杏张了张嘴正想说话,余光瞄见旁边的二妯娌,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回了肚里。抬起脚,跨过门槛,进了屋,坐到了婆婆身边,藏在袖子里的手,两只绞成一团,拼命的忍,忍着想要说话的冲动。
朱凤喜和刘娇杏没什么两样,坐到了婆婆的另一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明显是在琢磨着怎么开口。
不等她俩说话,顾菲菲先问:“大清早的你俩在灶屋吵什么?”
“吵什么?”朱凤喜脑子里思索着五百个大钱的事呢,婆婆一发问,她也就顺嘴回了句:“是大嫂抓着我吵,硬要跟我吵,骂我是搅家精一天天的就知道挑事惹事,娘我可真没存这心思,我是不想跟大嫂吵,大嫂偏要抓着我不放,我没办法。”
这话说的,把刘娇杏气得差点儿当场吐血,她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怪我?就没你一点事呗!全是我的错,脏的臭的净往我身上扔,不是你挑事,我会和你吵?大清早的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浪费口水呢。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吵,你就是厚脸皮,做错了事不承认,反倒往我身上赖,到了娘跟前还死鸭子嘴硬,老二媳妇不是我说,我都替你臊得慌!”
朱凤喜真是冤枉的很:“大嫂你口口声声说我做错了事,你说,我哪桩事做错了?不就是没如你的意,喔,不如你的意就是做错了事?到底谁厚脸皮?你是不想吃肉包子呢还是不想喝蛋花汤?刚才吃早饭,我瞧着蛋花汤你也没少喝,满满的一碗也喝了个干净。再者,吃肉包子这事我也没让你担,是我想的也是我亲口问过了娘,得了娘的同意,怎么着这就错了?大嫂今儿当着娘的面,你不满意哪点,你说清楚,我是真没想着吵架,也不想吵架,一天天的屋里院外多少事,忙都忙不过来。”
刘娇杏被二妯娌问得哑口无言,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住了。
好像是真的没错……
“你,你你农忙还没开始呢,你就算计娘的口粮,这就是不对!”刘娇杏找回了点底气,挺了挺腰杆。
朱凤喜哭笑不得的说:“可是娘同意了这事!大嫂你到底哪里想不通?如果我问了娘,娘不同意,这事自然就没有了。现在是娘同意了,农忙开始后可以搞一顿白面肉包子吃。”
刚找回点底气的刘娇杏瞬间就泄了气:“你,你你这想法就是不对!怎么能想着娘的口粮呢。”
“大嫂怎么就跟你讲不清,你也说了是娘的口粮,我得了娘的同意,就算你觉得这事不对,可娘没觉得啊,反而还同意了,你不痛快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能说我做错了,我没做错啊。”
刘娇杏真的是,气得哇的一下就大哭起来,真的是哭了:“明明娘以前最看不惯这事,更不会点头同意,我维护娘,我还错了不成?老二媳妇昨天就算计娘的红枣粥,今天更过分,新粮还在田里呢就想着拿娘的白面做肉包子吃,照这样下去,明儿还不知道有什么想头,就这得寸进尺的劲儿,娘以前最是讨厌,哪有小辈成天盯着长辈碗里的吃喝,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这话说的,略有点得意的朱凤喜顿时慌了手脚:“娘,我可没有,我都是问过您的,得了您的同意我才敢动手。娘您不同意,我也是不敢的,向天借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娘我可没有不孝顺你的心,我就是想着红枣粥是个补气血的好食,阳鸿媳妇能吃点也挺好,还有那白面,想着还有点儿剩,家里也不算穷,稍稍改善下伙食不也挺好,我没别的想法的娘,我是清白的啊娘。”
顾菲菲从怀里拿出手帕,放到了大儿媳手心:“哭什么,我又没说你,也知道你是好心。”又看了眼二儿媳:“你也是好意。多简单的事儿,往后老二媳妇有什么想法跟老大媳妇说一说,两人打打商量,对了,还有个老四媳妇,老六媳妇在镇上离得远,家里就你们三,妯娌间有事相互通通气,商量着来。”
“娘说的对我听娘的。”朱凤喜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大嫂别生气了,下回我有什么想法我跟你说,还有老四媳妇,我拉着你们两个,先跟你们说,大嫂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咱们商量着来。”
刘娇杏拿着手帕捂住眼睛,没抬头,哼哼唧唧的说:“你说的啊,以后有个什么事,都得先跟我说说,别张嘴就来,阳鸿媳妇是我的儿媳,她怀相不好,我怎么会不心疼,我也想着办法帮她,你倒是轻巧的很,拿着娘的红枣粥当人情,轻飘飘的得了个样样好的夸,你以为我不想,但那是给娘补身子的,就你会做事,我就是一恶婆婆。”
“我错了我错了。”朱凤喜连连道歉:“大嫂下回有什么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听娘的,我听娘的!”
顾菲菲笑着说:“看,话说开了不落进心里,这日子过着不就舒坦了。行了,忙你们的去,我睡会。”
出了屋,刘娇杏看了眼二妯娌,没说话,扭头进了旁边的侧屋。
朱凤喜站在屋檐下笑了笑,乐滋滋的回了西厢房,心情好的不得了。
顾元初见媳妇一脸闷闷不乐,眼眶还泛着红,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哭了?”他乐呵呵的笑着,有点没心没肺:“没讨着好?看你可怜兮兮的样儿,老二媳妇八成会捂着嘴偷乐呢。”
“还说风凉话!”刘娇杏瞪了眼丈夫:“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也怪我?觉得是我在挑事?”
“没有。”顾元初握着媳妇的肩膀将她往怀里揽,贴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自从娘大病一场,如今日渐精神,这性子也比以往随和的不少。”他拍着媳妇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娘跟以前不一样喽。”
刘娇杏听着直点头:“确实啊,不偏心咱们了,竟然讲起了道理来!”她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娘竟然跟我说,谁说的有理她便依谁,我个老天爷嗳,可真是菩萨保佑了,都说越老越糊涂,咱们娘这是越活越通透了?不得了,太神奇了!”
“怎么说话呢。”顾元初将怀里的媳妇推开:“甭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娘对咱们可是没的话说,便是现在对二房四房重视了,也没亏待咱们。”
“我知道,我又没说什么。”刘娇杏撇了撇嘴:“你说,是不是冲喜真有那么神?”
顾元初给自己倒了碗茶水,喝了两口:“不好说。不过这事啊,你可别挂嘴边,老二媳妇看不出来,老二我是知道,心里准有疙瘩。这事也不能怪我,又不是我提出来的,当时我也说了拿阳德的婚事冲喜也行,是娘不同意。”
刘娇杏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双生子的福气世间难得。”
“确实如此啊。”顾元初接了句:“你自己数数,十里八乡除了老二家的双生子,还有谁家有这福气。”
刘娇杏懒得和丈夫争论些有的没的,她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念念叨叨的说:“娘不偏着咱们,娘开始讲起了道理,孩他爹啊,咱们日子要难过了。我和老二媳妇进去找娘时,正好看见娘拿了足足五百个大钱给老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你知道为啥给钱吗?”
顾元初听着这话连忙坐直了身体:“屋里都有谁?有听到什么话吗?你想想,仔细想想。”
“……就听见一句钱不够,回来跟我说,然后没了。屋里是老四俩口子还有个春荣,就他们三个,老四接了钱带着媳妇和儿子出了屋,没有再说任何话,接着就听见娘笑着招呼我和老二媳妇进屋。”刘娇杏想的很仔细了:“没了。”
顾元初还在琢磨着呢,就听见媳妇又说了句:“昨天我听娘对老四媳妇说,咱们和二房都想着到镇上开铺,这事儿也不能落了他们,可是不对啊,娘都没有给我们钱,怎么就先给老四俩口子钱?为啥呢?娘不是开始讲道理了吗?难不成,她是偏心偏到了老四一家子身上?也不对啊,就算要偏心也该是拿着两个儿子婚事冲喜的老二一家子,怎么着也轮不到老四一家吧。”
“兴许老四一家子开的不是铺子而是用这事换了别的事。”顾元初细细的捋着,春荣春荣……脑里灵光一闪:“老四俩口子想的是送春荣去学堂读书。”他站起身,一手握拳砸着手掌心:“对了!肯定是这样,没错了!我记得春荣这孩子很好学,老四教他识字,他学透了,就缠着老二教,可惜老二和老四都是半桶水,他来找过我,我连自家儿子都没耐心,哪来的心思教他。”
刘娇杏听着瞪圆了眼睛:“天呐,不会是真的吧?读书这事烧了大钱了!爹说要不是为了送你读书,家里还能再置办三十亩良田,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便是我们和二房两家都各开一个铺子,那花的钱也赶不上老四送儿子进学堂啊,这事咱们要不要提醒了下娘,万一哪天娘后悔了……家里肯定得遭大罪,尤其是咱们俩,不得骂个狗血淋头。”
想想婆婆没病前的三天一小作五天一大作,刘娇杏打了个哆嗦,忙扯着丈夫的胳膊:“得劝,我觉得咱们得劝劝去。连送着你读书,娘都常念叨着太烧钱,一天得心疼好几回。”
“劝啥?”顾元初的思绪显然没在这个点上,有些心不在蔫:“劝娘没用,我得跟老二说说话去,顺便提提杂货铺的事。行了,你也别想太多,真有个啥事前面还有我顶着呢。”摸了摸媳妇的脑袋:“我去镇上找老二,娘屋里你看着点,跑勤快点,虽说娘现在看着随和的很,咱也得多上心,她年纪大了,又刚生了病,身子骨还虚的很。”
刘娇杏不耐烦的应着:“我知道,我这就去看看,给她打打扇子。就是娘现在古怪的很,不怎么喜欢凑跟前伺候,以前明明是跟前离不得人……”顺嘴念了句,她看了眼快要出屋的丈夫。算了算了,不说不说。
傍晚时分,太阳刚刚落山,顾元正和顾元初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
顾元正眉头紧锁,一脸的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和他完全相反的顾元初,天生的笑脸看着和善又和气,悠哉游哉的跟在弟弟身后,不急不慢,惬意无比。
刘娇杏和朱凤喜合力帮婆婆搬躺椅到院角的枣树下,张婉桃跟在身后,拎着只高脚凳,后面是缓缓慢慢的顾菲菲,拿着半壶温开水并着一只茶碗。
顾元初小跑的两步,凑过去帮着将躺椅放枣树下:“娘,一张躺椅搬进搬出忒麻烦,我去趟河三伯家,再买一张一模一样的躺椅回来,一张放屋里一张放屋外。”
顾菲菲想了想:“也可以。”看了眼两个儿子,一个活泼一个沉闷:“今天在镇上跑得怎么样?”
“你们吃饭了吗?”朱凤喜小声问着:“要不要下两碗面?”
顾元正张嘴回了两个字:“不用。”
顾元初乐呵呵的笑:“我和二弟在六弟家吃的饭。”说着,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了高脚凳上:“六弟俩口子让我捎回来的,五宝斋的莲子糕,新出的,往年没有,我吃着觉得行,娘你尝尝,不太甜,该合你的口。”
刚吃晚饭,顾菲菲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放着明儿吃。”
顾元初正准备拆开厚厚的油纸包听着母亲的话,笑着拿起旁边的扇子:“明儿吃好,午睡醒来吃。”他看向旁边沉默的二弟,随口催道:“老二娘问你话,在镇上跑得怎么样?”
“镇上有两个杂货铺,刘记杂货位置偏,家里靠着巷子口的侧屋开了道门,没怎么拾掇,店里摆了些日常用品,他家竹制物件不错,山里收来的,价格也不贵,二文三文,大些的十文八文,我瞅了一上午,进进出出有不少跟掌柜的熟,估摸着是街坊邻里。”顾元正看了眼母亲,见她听的认真,紧绷的后背悄然放松:“东大街的齐货居,敞亮的双门面,物品摆放整齐,日常用品很是齐全,小到针线大到水缸木桶等,木制竹制陶瓷等应有尽有,价格都不贵,比河三伯家木制物件还要便宜一两文,我细细瞧了,做工不差,旁的甚物别的店里也有,如针线类的绣铺也有,我特意看了两处,竟不比绣铺的差,价格也是相当,还有做好的鞋袜与成衣铺的也不差什么,店里生意很好,买上五十文还能优惠三文,一百文优惠十文。”
顾元正皱着眉头,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嘴上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说着话:“我觉得,齐货居背后不简单,没点手段和门路,店里的货品不可能这么齐全,若是说雇的手艺人更加不可能,光靠这么一个店子,也根本养不起。我原来想的是,家里女眷绣活不错,绣的小物件可以放店里买,岳父是村里的老篾匠,能做出各种各样的竹件儿,我隔一个月去趟县城进些新鲜小玩意回来,丰富店里的货品,如今看着有李记在前我便是能到县城挑些新鲜小玩意回来怕也买不出什么价,光靠绣活和竹件儿一月也挣不来几个钱。”
“齐货居是旧岁才开的店子,我还去店里买过两回东西,确实不贵也好用。”朱凤喜一脸的可惜,她不知道丈夫的想法啊,丈夫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孩他爹早些年就想着开杂货铺,这铺子若是早早开起来,赶在齐货居前面,兴许就成了呢!眼下有了齐货居咱们再开一间杂货铺八成不太赶趟。”
这话刘娇杏听着不太得劲,挑着眉问:“你什么意思?怪娘没有早答应呗,白白错失了赚钱的好机会?”
“大嫂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朱凤喜吓得直摆手,就差把冤枉两字喊出来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哪有半句怪娘的意思?怪只怪没这财运,再说店子都没开,能不能赚钱还是两说,齐货居生意好不代表我们开了店子也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孩他爹也是说了,李记后面的东家定然是很有路子,才能拿到好的进货价。”
张婉桃在齐货居买过一把枣木梳,不贵,很好用,梳齿在头上来回轻轻划拉,不刺着头皮又很舒服,原先丈夫不爱梳头,自从她拿枣木梳替丈夫细细的通过一回头,隔三差五的就喊她帮着梳头,尤其是累了一整天,细细的梳回头,松松头发,他能一沾枕头就睡到大天亮,梳子确实好用!她想着正打算开口说话,发现大嫂和二嫂又吵起来了,一肚子的话硬生生的吞回了肚里。
张婉桃幽幽的想,不说也罢,省得又惹了一身腥。
“这么说,老二你不想开杂货铺?”顾菲菲没管吵嘴的两个儿媳,目光落到了二儿子身上,余光瞧见大儿子一脸的笑,胖胖的脸乐乐呵呵,很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过了会,顾元正才回答:“娘,我想再去镇上看看,多看几天,过几天再告诉娘我想不想开杂货铺。”
顾菲菲点点头:“可以。什么时候你想好了再来跟我细细说,这事不着急,开个店不是做顿饭,一时半会成不了,就得慢慢来,仔细稳妥的来。”
“娘,我知道了。”
“你呢?”顾菲菲看向大儿子:“在镇上跑了一天,都跑了些什么?”
“我啊。”顾元初乐呵呵的笑:“我就到处遛哒遛哒,街头巷尾逛了个遍,寻思着开个什么店子好,这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他苦恼的挠了挠后脑勺,笑的越发和气憨态:“娘容我多看几天,我还想着去县城瞅瞅,兴许能琢磨明白呢。娘,我明儿去趟县城吧怎么样?镇里我看的多了,几乎天天看,没什么可看的,县城好久没去了,粗粗一数得有两年没进县城,我去城里瞅瞅开开眼界。”
这话也有点道理,顾菲菲问二儿子:“你呢?”
顾元正愣了下,母亲这是?平静的眉眼透着受宠若惊:“我我我我想去。”磕磕绊绊的说完,他又急迫的重复了遍:“娘我想去县城。我想去县城看看!”
从小到大多少回了,每次看着父亲带着大哥去县城,他都羡慕的不行,后来六弟大了些,闹着也要去县城,父亲笑着应允,他以为他也可以得到这份宠,他鼓起勇气,一直走到了院门口,看着父亲和大哥六弟上了牛车,他满怀希望的开口,父亲都还没说话大哥抢声说:都走了,家里怎么办?二哥是田间地头一把好手,得留在家里支应着。连六弟也在一旁点头,父亲觉得这话在理,没人问他的想法,没人在乎。他站在院门口,看着牛车渐渐远去,听着渐渐远去的欢声笑语,脸上火辣辣的烧,五脏六腑都被灼的生疼生疼。
“行吧。两兄弟去县城也好有个照应。”顾菲菲开口允了这事,看看大儿子看看二儿子:“准备去多久?需要多少钱?”别说县城,老太太连镇上都很少去。
“娘我没去过县城。”顾元正看向旁边的顾元初:“大哥去过很多回,应该更清楚需要多少花销。”
顾元初正在心里扒拉着,没想到会被老二反将一军,好你个老二,平日里呆的像块木头,这会儿倒是机灵了:“我随爹去的县城,花了多少钱不太清楚,我想一下啊,算算吃喝住。”他拿着手嘀哩咕噜的一顿数,旁人是听不清他念叨的啥,随后笑着说:“娘,去个两三天,我和二弟有个五两银子傍身也就差不多了,出门在外嘛,该省就得省,去县城是有正经事可不是花天酒地的。”
“明儿早点吃饭,吃了饭再走,到时候我给你们拿钱。”
夜深人静,放眼望去整个村子一片黑,只有村头的顾家,有间屋子点了豆大的油灯,灯光映着窗户,显出块巴掌大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