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有心理负担,两家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我婆婆一直念叨你们呢,这段时间忙,也没好好去跟你们说说话,你们得空了,上家来啊。”
老两口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个劲的道谢。
王建树敲了两下铜锣,让大家举手表决。
不出意外,周燕以绝对的优势获胜。
严玉枝脸色黑沉,极度难看。
毕家人倒是很高兴,这足以证明,孤魂野鬼在村子里的威望,并没有超过毕家。
“燕子,我想跟你谈谈,求你了。”
周燕抱着木芽过来的时候,毕木森怕她又对自己避而不见,只得满是祈求,率先开口。
周燕不想去,但周爷周奶都用眼神示意她去。
他们还是中意毕木森这个孙女婿的,要是两人还有缘分,他们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团子更是直接扑进妈妈怀里,把周燕往自家大哥哥身边推,用行动表示支持。
大家都看着,周燕不好拒绝,只得点头。
路旁的小树林里,两人隔了一米。
毕木森往前靠近一步,周燕就往后退一步。
毕木森叹气。
“燕子……”
“木森,你先听我说吧。”小幺出事以后,周燕第一次直视毕木森的眼睛。
周燕长得很大气,有种端庄大气的美,个子高挑纤细,少女雏形已经显现,双眼明亮,直视人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毕木森悄悄红了耳朵,躲开周燕的直视。
“你说吧,我听着。”
“对不起木森……”
周燕刚开口,毕木森就急切的想要说什么。
“听我说完。”
行吧,毕木森忍了下来。
“木森,从我到左岸大队到现在,十六年了,我们相识也十六年了。
你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护着我,给我温暖,我很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
毕木森嘴角渐渐裂开,露出傻笑,只是笑容还没放大,就僵在了脸上。
“只是,我太想当然了,小时候的依赖,并非情爱。”
毕木森急了,怎么就不是情爱了?
第31章 夜聊
周燕沉默一瞬继续道:“当真的让你心动的人出现时,就会明白依赖和感情,是两回事,我想你深有体会。
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我是真心祝福你的,也很感谢你,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分不作假。
小幺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也明白,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你放心,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追求真爱,不用害怕我再做出什么。
对小幺的亏欠,我也会用余生弥补。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和毕爷毕奶苏姨的不怪罪,我无颜面对你们,往后愿你们安好。”
“燕子……”毕木森真急了,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吗?
往前蹿了一大步,想伸手拉周燕。
周燕连连后退躲开,想了想,又站着没动:“你想打就打吧。”
往前走的毕木森僵住,他怎么会打她?
怕又吓着她,只好站着不动。
“燕子,不管你信不信,小幺的事真的跟你无关,我不是说反话,也不是故意安慰你,这一切都是严玉枝害的。”
周燕豁然抬头,不明白毕木森为什么会这么说,他不是一心爱慕严知青吗?
毕木森感觉周燕眼里的自己,成了个渣男。
他也委屈冤枉啊。
急得抓后脑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就是你也看课外武侠小说的对不对,咱们看的那个,就是小说里说的那种会迷人心智的功夫,你记得吗?”
他俩关系好,爱好相近,即便成绩好,也会看课外书籍。
周燕比毕木森更爱看那些武侠小说,她很喜欢里面那些英姿飒爽的女强人。
周燕愣愣点头:“催眠术?”
毕木森连连点头:“就,就差不多那意思,严玉枝她会迷惑人的心智。
你是不是每次和她说话,就会无端生气,发怒,根本控制不住?我也是啊,我每次和她说话,就会不受控制顺着她的话做事。
燕子,我们都不是遵循本意的行为,不管是我以前说喜欢严玉枝的话,还是你突然动手,导致小幺意外亡故的事,都是严玉枝故意的,你能明白吗?”
周燕一脸惊诧,世上真有小说里说的那种能力?
“怎么可能呢,严知青看着不像啊。”
毕木森冷哼:“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孤魂野鬼会装呗。”
“孤魂野鬼?”周燕惊呼。
毕木森僵了一下:“反正她不是好人,故意来害我们的就对了,所以燕子,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行吗?
我爷奶妈妈和姥姥姥爷都说了,让我们商量一个时间,我家上门把咱俩的事定下来。”
黑脸少年又红了脸。
周燕却只激动了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我承认严知青确实有古怪,或许我真的是被她迷惑才犯下大错。
但木森,不管是你说的小说里的能力,还是其他,我想,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是不会被轻易迷惑住的,所以,我终究难辞其咎。
但我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让我的愧疚少了很多。
只是我们都还小,未来还很长,变故也很多,谈这些太早了。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谈这个,我只想好好照顾爷奶,好好弥补过错。
若将来,我们的心都没变,再说在一起的事,行吗?”
毕木森很失望,却也冷静了下来,周燕说得没错,他们还小,心性不定。
他经历过这次的事,或许会坚定本心,保证不变。
但周燕不会,她还没见识过世界的繁华,外面比他好的人千千万,她还没有过比较,自己不能自私的困住她。
“好,听你的,等我们大学毕业后,我再向你提亲。”
周燕欲言又止:“木森,我不打算读书了。”
“为什么?”毕木森不理解:“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读?是因为缺钱吗?我们家可以借给你,我知道你要强,但我们是借,你要算利息都行,别放弃读书啊。”
周燕摇头:“爷奶身体不好,我不放心,而且,我现在的学识,已经足够了,白天挣工分,晚上给扫盲班上课,应该能够养活我们一家。”
毕木森气急,声音都大了不少:“不是,燕子,你怎么也变得仅看眼前了?你明明喜欢读书,也明白现在放弃有多可惜。
你有困难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一定要放弃?
小幺的事,你真的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我们不会怪你,小幺也不会怪你的。
你书读好了,未来才更好,你说过,你想成为受人尊敬的老师,你想让自己桃李满天下,你的抱负不要了吗?”
周燕沉默不语。
毕木森也不想逼她:“燕子,我们虽然不能谈对象,但我们也还是好朋友啊,我也还像以前一样把你当妹妹疼。
我家里人也一样,尤其是木芽,你知道的,她很喜欢你对不对?
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家把木芽当替身,但在我们心里,对木芽的疼爱和对小幺是一样的,他们不分上下。
我们已经从小幺的事情里缓过来了,我希望你也能尽早想通。
读书的事我不逼你,但你要好好考虑考虑,行吗?”
毕木森试探往前,陷入沉思的周燕没有发现。
他暗自窃喜,握上了周燕的手腕:“天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近在咫尺的高大少年,让周燕心脏狂跳。
拽了拽自己的手,没拽动,羞怯的低声呵斥:“松开。”
毕木森嘿嘿笑着:“天黑路不好走,我牵着你。”
周燕有些羞怒,却又舍不得真的甩开,只能不甘不愿的被牵着走。
远处的严玉枝只能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两人靠得极近,却听不到两人说什么。
但已经足够了,足够知道两人背叛了她。
白莲花一样纯净柔弱的脸,瞬间扭曲成恶鬼。
毕家跟她作对,周燕这个贱人也跟她作对。
这俩人她明明已经控制住,现在竟双双挣脱控制。
该死,全都该死,是你们逼我的。
毕木森可能太兴奋了,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劈柴。
天还没亮,一家子就被吵醒,顶着黑眼圈起床,用眼刀子叨他。
毕木森缩着脖子刚要求饶,大门突然被拍响。
声音粗暴急促,还伴随叫骂。
毕家人齐齐皱眉。
毕木森沉着脸过去开门,还没迈开腿,院门就被撞开。
十几个人蜂拥进毕家院子。
大概他们也没想到,天没亮毕家人就齐齐出现在院子里,愣了一瞬。
回过神后,瞬间变得狠辣凶戾。
“杀人犯,不得好死。”
毕奶忙将他护在怀里,无声安抚。
“哇……”唯一没醒的奶团子被那声吼叫吓醒,在屋子里嗷嗷大哭。
苏怡顾不得安慰儿子,转身往屋里跑。
毕爷顺势将毕奶和毕木林推进去,嘱咐他们不要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毕木森挡在毕爷跟前,沉声问。
“杀人犯,不得好死啊。”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喊得十分凄厉,如同恶鬼在索命。
“给我砸。”紧随其后的粗壮汉子一声令下,十几个人拎着棍子冲向屋子。
毕爷和毕木森双拳难敌四手,不敢去阻拦,只能挡在团子的屋门外,护着屋子里的娘几个。
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屋子里是团子害怕的哭嚎声。
原本沉静的左岸大队被吵醒,牲畜吼叫,孩童哭嚎,火把隐隐浮现。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靠近,毕家院子里的打砸更加激烈。
有人想闯进屋子,毕爷和毕木森拼死拦着,除非他们死,否则别想踏进半步。
那些人发狠的直接往爷孙俩身上砸。
毕木森反抗不了,只能将毕爷护着。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王建树带着人赶来,看到毕家院子的惨烈,气得老脸通红。
那些人也听话,王建树喊完,他们就收工,退到一旁。
只有老婆子坐在院子中间,继续凄厉的喊:“杀人犯,不得好死啊,还我儿的命来,还我儿的命来啊。”
王建树咬了咬后牙槽,没有理会,带着人走到毕木森爷孙俩身边。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毕爷只零星挨了几下,不重,闻言摇头。
毕木森看起来比较严重,头上鼓起了大包,鼻子也被打出了血,衣服破了,露出了青紫的手臂和后背,无力的趴在毕爷身上,说不了话。
“木森这伤怕是要去县城医院看看才行,别伤了里面。”王建树一脸疼惜,都不敢下手扶。
跟来的汉子也都个个黑脸,怒视来人。
一群人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人脸上还带了笑,如同看好戏一样看着。
可能是被敲得狠了,毕木森这会晕得厉害,恶心想吐,干呕连连。
毕爷很担心孙子:“大队长,帮帮忙,找人套车送木森去医院。”
“行行行,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去。”
王建树指使人离开。
毕爷冷眼看着还在哭嚎的老婆子。
这人他知道,就是让毕木林背上杀人犯那个死者的娘。
当初她也是这么哭嚎的,除了正常赔偿,又从毕家要了三百块钱走。
案子已经完结,并且过了半年之久,他们又找上门,绝对不会是偶然。
“你儿子的事,已经结案,该我毕家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我们已经承担,你们今天闹这一场,是想做什么?”
老婆子面露癫狂,死死的盯着毕爷:“结案了又怎么样,我儿子能活过来吗?你家那个小畜生害死了我儿子,随便给点钱就把我们打发了?我儿子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房门突然打开,毕木林赤红着眼睛冲出来。
捡起地上断裂的镰刀,握在手里。
“你儿子的命,我用命还给他,但你们伤我爷,伤我哥,砸我家的事,必定要一件件,一桩桩算清楚。”
扬起镰刀,就朝脖子上划拉。
众人惊呼。
“木林……”
“不要……”
“二哥哥……”
谁都没想到,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会这么极端。
毕爷脑子一懵,直挺挺倒下去。
“爷爷……”团子尖利的哭嚎惊飞枝头鸟雀。
毕家院子瞬间乱成一团。
毕木林睁开眼,头顶是斑驳的天花板。
脖子上的刺痛,提醒他不是梦,他还活着。
奶香味传来,忍着痛,动了动脖子,入眼是妹妹那张圆乎乎的胖脸蛋。
细软的头发杂乱无章的耷拉在脑袋上,平时都是妈妈帮忙梳的,大概今天太忙了,没顾得上。
毕木林想抬手帮妹妹理一理,但没劲。
“二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啊,木芽帮你吹吹就好了。”
带着奶味的细风落在脖颈上,带了点点凉意。
毕木林无力的勾了勾唇角。
“爷爷?”
少年声音很涩,脖颈上的伤,带着全身都在疼。
团子趴在床边:“爷爷睡着了,就在旁边。”
毕木林往上抬了抬视线,越过团子,看到躺在隔壁床的毕爷,蓦然红了眼眶。
当时他被那家人激得失去理智,只想以命偿命,换得家人安宁。
迟钝的镰刀割在脖颈上,他感觉不到疼。
但看到毕爷倒下的瞬间,他感觉疼痛袭遍全身,悔恨不已。
亲者痛,仇者快,他错了。
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枕头里。
团子用冰凉的小胖手替他擦掉:“二哥哥不哭,木芽会保护你的。”
毕木林看着团子,哽咽开口:“对不起。”
团子咧开小嘴,捧着毕木林的脸:“没关系二哥哥。”
毕木林再也绷不住,大哭出声。
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亏得镰刀不快,没有割破动脉,要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但这一刀也不轻,流了不少血。
伤口裂开,染红了纱布。
团子忙往外跑,奶呼呼的声音带着急切:“医生叔叔,医生叔叔,二哥哥又流血啦,你快来啊。”
团子半道被买东西回来的苏怡截住:“木芽,不急,别乱跑。”
“妈妈,二哥哥流血了。”
医生已经听见喊声赶过来了,三人一起进病房。
毕木林哭得不能自抑,苏怡却笑了。
这孩子自从出事到现在,除了沉默,一滴眼泪没有掉过。
现在能哭出来,证明心结开了。
毕爷也醒了,他的情况比毕木林还危急,差点脑梗醒不过来。
亏得有秦老爷子用人参帮忙配的养荣丸,虽然对病痛没有效,但提高了老爷子体质,让老爷子挺了过来。
只是现在毕爷没办法动弹,医生说,或许会躺几天,或许会躺几个月,或许躺几年,也或许,再也起不来。
家人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活着就好。
毕爷自己倒是想得通,一点不难过气馁,甚至还能说笑。
至于心里如何,没人知道。
这会看到二孙子哭出来,难得吐出口浊气,无法自控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毕木林在哭,不好包扎,等他平复下来,医生才动手,并叮嘱不能再乱动用力,伤的位置很危险。
苏怡连连应是,把人送走。
摸摸儿子的头,笑道:“没关系的木林,别怕。”
毕木林鼻头发酸,眼泪又不受控制掉下来。
没多久,毕木森一瘸一拐的和毕奶来了。
他俩回家给爷孙俩收拾些衣服。
“木林醒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疼啊?”
毕木林红着眼眶摇头:“奶,我不疼。”
毕奶心疼的摸摸孙子的脑袋:“好孩子,没事就好,好好养伤,其他的别怕。”
毕木林又想哭了,从头到尾,家人一句责备都没有,心里更加难受。
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
毕爷舌头不太听使唤,说话不利索。
毕奶眼神暗了一下,又扬起笑:“没事就行,我在家里炖了汤拿来,你和木林都吃点。”
“我喂爷爷吃。”团子举起胖爪爪,自告奋勇。
苏怡笑着点点她的小脸蛋:“行,你喂,慢点别撒了。”
病房里,其乐融融,但各自心里藏着的伤痛,只有自己知道。
房门被敲响,众人扭头看过去,是穿着制服的公安干警。
毕家爷三一起受伤出事,闹事的那家人吓得不轻,当时就跑了。
村里的人顾着毕家人,没有理会他们。
但安顿好毕爷三人后,苏怡第一时间报了公安。
毕木林醒过来前,苏怡和毕奶已经做过笔录,但不是眼前这位公安。
这人四十左右,国字脸,皮肤略黑,身高八尺,身形壮硕,一脸威严。
“是毕家同志吗?”来人声音浑厚,自带气势。
毕奶忙迎过去:“是,是毕家,同志你有什么事?”
来人点点头:“同志好,我叫贺长晋,是三益县公安局副局。
我师傅与苏老爷子是旧友,听说你们要为半年前毕木林的案子翻案,让我亲自跟一跟。
得知你们在医院,所以我就过来了。”
这事苏姥爷还没来得及跟苏怡他们说。
可见这人是个行动派,动作挺快。
但不管知不知道,出于对亲家的信任,毕奶忙把人往屋子里迎。
“贺同志,快里面坐,快坐。”
贺长晋点头表示感谢。
锐利的眼神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心下微动,这一家子还真是祸不单行。
“陈家上门闹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并且从同事手里,把案子接了过来,之后这事就由我来负责。
陈家这次属于聚众闹事,强闯民宅,还有持械伤人,是情况很恶劣的民事纠纷,私了还是公了,看你们。”
“公了。”苏怡不做任何迟疑,她不缺钱,陈家也给不出钱。
闹事的那些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差一点,他们就家破人亡了,怎么可能赔偿了事。
贺长晋看到苏怡眼底一闪而过的血色,可以理解:“我会处理的。
现在,你们说说之前的案子吧,为什么时隔半年,又想翻案了?如果不服判决,当初为什么不上诉?”
毕家人齐齐沉默了一瞬,他们不能说是因为家里早夭的孩子,突然活过来了。
苏怡道:“当时事出突然,我动了胎气,孩子爷又被打伤。
家里家外,就一个半大孩子操持。
木林一个小孩,早就被吓懵了,哪里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当时判决下来,我们糊里糊涂就认了下来。
这半年来,孩子也一直没有走出来,过得浑浑噩噩。
前段时间,家中幼女早夭,这事公安同志调查得到。
木林受了些刺激,清醒过来。
慢慢回忆当时的事情,才发现很多疑点。”
贺长晋拿着纸笔记录,时不时点点头,表示暂时认可苏怡的说法。
“那么,你们发现些什么疑点?”
“我说。”毕木林缓慢开口,声音滞涩,表情略微痛苦。
毕奶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毕木林脖颈疼,一说话更感觉全身都疼,但他一声不吭,缓慢却执着的回忆那天的事。
“那天中午我照常去上学,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倒在地上。
周围没有人,我有些害怕,但还是走了过去。”
十二岁的毕木林在公社上小学六年级,因为苏怡在公社上班,他不用回家吃,也不用带饭到学校,每天都是去苏怡工作的食堂吃。
吃完就回学校。
中午饭点,路上人不多,尤其是他喜欢抄近道,都挑人少的走。
和学校大门相隔一个小巷子的路口,毕木林遇到了倒在地上的陈二柱。
陈二柱二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弱。
初夏的天气,正午的太阳已经足够火辣。
毕木林担心那人被晒坏,才忍着害怕过去看情况。
陈二柱没有昏迷,只是躺在地上不乐意动弹。
毕木林去扶他,陈二柱却突然张开嘴咬毕木林。
毕木林害怕,下意识把人推开。
好巧不巧,陈二柱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死了。
这一幕刚好被同样抄近路回学校的学生看到,毕木林杀人犯的名声就此落实。
毕木林认下这个罪名,是他确实觉得,是自己推的那一下,致使陈二柱意外死亡。
木芽回来后,说起严玉枝会让人倒霉,并且能迷惑人心智的能力后,毕木林时常回忆那天的事,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贺长晋认真将毕木林的口述记录下来,和半年前的笔录没有太大出入。
“所以,疑点呢?”
“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七八十斤,以往都没有,甚至那天中午我去我妈食堂的时候都没有,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它不会出现。”
贺长晋扬了扬眉,石头吗?
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重视这块算是凶器的石头,包括他自己。
在本子上记录下疑问一,石头的来历。
“还有呢。”
“恰巧路过的学生。
那条路在我出事前一周,有个流浪汉死在那里,大家都害怕,不敢再从那里路过。
只有我,整整一周都只有我从那里走。”
贺长晋又扬了扬眉,这一点所有人的笔录里都没有提及。
疑问二,目击证人为什么会突然从那里路过。
“继续。”
“还有陈二柱。
他死得太快了,我虽然不懂医,也不懂人体结构,但陈二柱伤的是侧脑,撞击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死了,太快了。
那血是他死后流出来的,但公布的结果却是流血过多致死。”
贺长晋眉峰死死的皱起,法医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疑问三,死因。
“对于这点,你有什么猜测吗?”
毕木森想了想道:“陈二柱身体很差,眼窝凹陷,眼球泛黄布满血丝,身上带着恶臭,还有浓郁的药味,双手不自然的扭曲,他可能身犯重病。”
贺长晋道:“所以,你猜测他是病死的?”
毕木林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当时虽然害怕,但推的力道不大,哪怕撞头,最多也就昏迷,绝对不可能死亡。
贺长晋问:“还有吗?”
毕木林摇头:“暂时没有了。”
贺长晋应好:“你说的这些我都会一一去核实查证,你后面再想起什么,可以去找我。”
“谢谢公安叔叔。”毕木林应。
贺长晋摆手,关心了毕爷几句,又安抚了一下毕家其他人,起身离开。
“公安叔叔?”
贺长晋粗糙的手指,被冰凉的小胖手拽住。
冷硬的汉子顿足垂头,对上团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和她肉呼呼的小脸蛋,心口莫名发软。
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些:“怎么了?”
“死掉的叔叔,是个孝顺的孩子吗?”
贺长晋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团子歪歪胖脑袋:“木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要是木芽要死了,一定会把最最宝贝的东西,留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木芽,”苏怡忍不住加重了声音,拉回团子,搂在怀里:“不可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团子搂着苏怡的脖子贴贴。
苏怡看向贺长晋:“童言无忌,贺同志别介意。”
贺长晋看了眼团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苏怡搂着闺女问:“木芽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团子歪歪胖脑袋:“因为那个死掉的叔叔如果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要死了,会不会想要给爸爸妈妈很多钱?”
毕家人虽说不笨,但都是心性纯良的,一般不会把人想得太黑暗。
用命讹钱这事,他们就没想过。
但团子这么一说,他们就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不管是死去的陈二柱,还是陈家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很耐人寻味。
苏怡将闺女拥进怀里拍了拍:“木芽乖,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考虑的,以后不可以再说死不死的话了,知道吗?”
团子乖乖点头。
毕木林和毕爷都精神不振,醒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毕木森伤得也不轻,毕奶让他也一同住院休息,他不乐意,不想把这些事让奶奶和妈妈承担。
“我没事,妈,奶奶,你们休息会吧,忙一天一夜了,别累坏了身体。”
毕奶身体确实有些受不住,嘴里说不用,但靠在毕爷旁边,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苏怡笑笑,示意团子别出声。
毕木森其实也不太好受,中度脑震荡,黝黑的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白,一动就想吐。
是责任支撑着他坚强站着。
苏怡心疼大儿子,牵着他强势按在空床上:“你要守着爷爷和弟弟,坐在这里守是一样的。”
毕木森傻傻的笑了笑,坐上去没两分钟,也睡着了。
苏怡好笑又心疼,和闺女对视一眼,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无声守着。
这间病房,苏怡用大价钱,把几个床位都买了下来,医院住院病人不多,病房够用,给行了方便,所以算是包房了。
没有旁人打扰,病房里还算清净,几人睡得很安稳。
拎着大包小包的周燕轻轻敲了敲房门。
苏怡抬头,扬唇笑了笑:“燕子来了,进来吧。”
周燕拿了鸡蛋,炖了鸡汤,还有水果糕点,全放在空床上。
“这些给毕爷和木森木林补身体,苏姨帮着收捡一下。”
苏怡微微拧眉:“你这孩子,来就行了,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鸡汤我留下了,其他的你带回去,你爷奶身体也不好,给他们都补补。”
周家日子不好过,这些东西,怕是把家里老底都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