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雅兰苦笑着打断了她:“我早就听说过程家宝藏的传闻,但我真正确信这件事,是因?为某次翩若喝醉酒漏了口风——她很痛苦,她父亲程信明要她背负宝藏的秘密,要她当一个‘守墓人’,守住程家东山再起的希望。”
“程信明,他?不在?乎妻子和家族里的女人过得怎么样?,他?只要翩若保证宝藏能传回?程家男嗣手中。”
说到最后?,冯雅兰的口吻中似乎带上几分惋惜和郁闷:“在?家族和个人里,翩若只能选择委屈自己。”
听了这番话,李星鹭也觉心下酸楚,她垂眸敛下眼中的情?绪,继续追问:“那?你可曾听程小姐说起过宝藏的下落?”
“翩若从来没提到过。”
冯雅兰摇了摇头,而后?突然盯着李星鹭反问道:“李姑娘,你才是最后?一个见到翩若的人,她和你说了什么?”
李星鹭顿时警觉,虽然她与程翩若的会面全程没提到什么宝藏的事情?,但她还是没有回?答冯雅兰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身旁的沈舟云却是直接用?冰冷的语气向冯雅兰发?出质问:“莫非你也对宝藏的下落感兴趣?”
两人本来都没指望冯雅兰会说真话,未料她居然直截了当地回?道:“是我父亲想知道,他?从来不限制我和翩若的来往,哪怕是在?程家败落之?后?,但每一次我来找翩若,他?都要求我对翩若试探宝藏的事。”
李星鹭和沈舟云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添上几分怀疑,但两人当下并没有表露在?冯雅兰面前。
“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这时,小孟突然出现?在?五楼的楼梯口,他?朝着沈舟云汇报道:“就在?四楼、那?位蝉衣姑娘的房间。”
程翩若是在?蝉衣姑娘的房间遇害的?
李星鹭犹自为此惊疑,沈舟云却已经开?口对小孟吩咐道:“你先带着冯小姐到四楼稍候,我和小鹭有些事要单独说。”
“是。”
小孟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对冯雅兰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冯小姐。”
冯雅兰和小孟顺着楼梯去了四楼,而站在?原地的李星鹭疑惑地看着沈舟云,心中猜测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程翩若约你到她房间所为何事?”
听到这个问题,李星鹭才想起她还没有对沈舟云解释她和程翩若相识的经过,于是连忙回?答:“程小姐和谭秀林小姐都拜在?琴艺大家锦瑟夫人门下,是为同门师姐妹,程小姐不知道谭大小姐已经身故,因?而寻我来问谭大小姐是否也来了江州。”
“我们见面时也是一直在?说谭大小姐的命案……”
李星鹭边想边讲,讲到某处,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程小姐向我确认我在?提刑司任职的事,随后?就将?一把古琴托付给我——就是方才放在?窗边的那?把古琴,她说那?是锦瑟夫人的遗物,托我寻时机送回?清远县给谭大小姐作为陪葬品。”
沈舟云没从她话中听到与宝藏有关的事,他?只能转而提起冯雅兰的事:“冯坤那?么执着于让他?女儿探听宝藏的下落,看来他?也是对此势在?必得——问题在?于,他?要宝藏来做什么?”
“钟少英探寻宝藏是为了他?姐夫鲁王、金铭显然为裕王效力,可是冯坤……”
李星鹭想起沈舟云曾说过能当上江州太守的一般都是皇帝的心腹,她不由?低声道:“难不成他?是在?为那?位做事?”
李星鹭隐晦地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沈舟云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定论:“冯坤在?京城时的确算是陛下的宠臣,只不过……程信明贪污事发?时才是最合适追查宝藏下落的时机,陛下若有意宝藏,当不至于拖延至今。”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只是将?疑虑保存在?心底。
“先下去四楼看看第一案发?现?场吧。”
李星鹭应声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此时蒙汗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她放开?抓着沈舟云手臂的手,自己迈着步伐踏上台阶。
走在?后?面的沈舟云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生出些许遗憾的情?绪。
醉仙居四楼, 芍药苑。
蝉衣姑娘的房间装璜精致,四面墙上分别?绘制着飞天?舞、绿腰舞、胡旋舞和长袖舞的壁画,画中的舞姬栩栩如生、仿佛要脱墙而出一般, 尽显画师的技艺高超。
然而此?刻绘着绿腰舞的那面壁画却被一大?滩血迹损毁, 并且不止墙面, 地板上也有血液喷洒的痕迹,但是相较于墙面而言血量不算多。
李星鹭小心翼翼地避开有血迹的地方?, 而后?走到墙壁面前凑近去看, 果然发现壁画上的血液还保持着一种新鲜的状态, 显然很有可能属于程翩若。
“小鹭。”
李星鹭循声望向?沈舟云,只听他询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蝉衣吗?”
她?没?有犹豫,直接摇了摇头:“不会是她?。”
“因为那扇屏风和程翩若脚上绑着的木块?”
沈舟云没?有轻易放弃对任何一个嫌疑人的怀疑:“也许那个把戏是凶手为了掩盖其男性身份,但同?样?有可能是个计中计——只要你验尸, 迟早会发现程翩若脚上的木块,进?而发觉屏风的不对劲, 推测出凶手是个男人。”
“但如果凶手是女子,她?也可以在脚上绑一个木块,伪造成男人的身高——蝉衣擅舞,踏着高跷行动自如对她?来说亦不算难事。”
沈舟云的反推测合情合理,但李星鹭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若真是计中计,蝉衣姑娘大?费周章地掩盖身份,又怎么?会草率到在自己房间杀人?”
当?然,这仍然可以说是凶手想要通过故作?疏漏来让她?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这种方?式过于瞩目、风险极高, 一个会用屏风把戏掩盖身份的凶手不太可能使用如此?不谨慎的招数。
“而且——”
李星鹭指着地面上少量的血迹, 她?用笃定的口吻朝沈舟云说道:“我有办法确切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了。”
说罢,她?请门外的小孟帮她?去找来一坛酒和一碗醋。
因为她?们所身处的醉仙居就是酒楼, 所以小孟很快就从厨房拿来了李星鹭想要的东西。
李星鹭从他手中接过酒和醋,而后?直接转过身一把将它们泼在地面上,随着酒水和醋相融浸湿地板,一大?滩褐色的痕迹逐渐显现出来。
“这是……血迹?”
一旁的沈舟云终于开口,他向?来不会在李星鹭突然提出新想法时多问多疑,因为她?是仵作?、有仵作?的视角,而他虽是提刑官,但对于尸体的门道却是外行,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全然信任她?,让她?完全发挥才能。
李星鹭点了点头,她?一边观察着地板上的血迹一边解释道:“程小姐是遭人用钝器击打后?脑而死,正常情况下后?脑被打穿应该会喷溅出大?量血液,例如那面绘着绿腰舞的壁画被沾染的大?滩血迹,但地面上的血量却不符合,所以我怀疑是凶手洗清了一部分地板的血迹。”
“原因嘛——”
她?用手指向?地板的血迹中那一组淡淡的鞋印:“死者?喷溅到地上的血液太多,凶手一旦移动就很难不踩到这些血迹,因而会留下鞋印,于是为了掩盖会暴露他身份的鞋印,凶手只能快速清洗掉地面上的一部分血迹。”
“但是这些鞋印太模糊,无法用来与下面那些嫌疑人比对。”
沈舟云在心中赞叹李星鹭的观察力?,但他不得不给她?泼一盆冷水,因为地面上的鞋印根本无法用来锁定凶手的身份。
但李星鹭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知道鞋印起不了作?用,但是这些鞋印的间距呢?”
李星鹭从外面拿进?来几个尺子,用以测量地面上鞋印的间距:“凶手跨步的间距约莫是二尺二寸。”
以脚步的间距可以确定凶手的身高在五尺四寸到五尺二寸之间——
“我的身高是五尺,冯小姐身量与我差不多,秦夫人和蝉衣姑娘应在四尺八寸左右。”
李星鹭逐个分析,然后?将目光投向?沈舟云:“沈大?人,那位金铭金校尉与你身材相仿,你们的身高大?概是在五尺六寸的区间,而冯太守较为瘦小,约在五尺一寸左右。”
如此?一来,符合条件的嫌疑人便只剩下三个——钟少英、冯知节和常誉。
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但并不意味着两人接近了案件的真相,线索已?经找尽,沈舟云只能从三个嫌犯的杀人动机来分析寻找突破点:“钟少英和冯知节是为了宝藏接近程翩若,可是那个常誉……他和程翩若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们应该找醉仙居的大?管事,蝉衣姑娘口中的那位花妈妈来问一问。”
李星鹭的提议立即被沈舟云采纳了,他吩咐提刑卫将花妈妈带到四楼。
须臾,一个衣着素雅、妆容精致的中年美妇款款而来,她?不似影视剧里那些酒楼管事浓妆艳抹的夸张形象,在李星鹭和沈舟云开口前,她?都没?有主动出声喧哗。
“花妈妈是吗?”
李星鹭省去一些客套话,直截了当?地对那个美妇人说道:“想必你已?经知晓,你们醉仙居的花魁程小姐刚刚已经遇害了。”
花妈妈一边叹息一边点点头,她?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悲哀情绪。
“我们想要了解程小姐平日里都和什么人有来往,一般客人想要拜访花魁,应该会留下记录吧?”
李星鹭道出自己的目的,她?想要查看醉仙居的访客记录,尤其要看钟少英和冯知节到访的次数。
花妈妈眼神?一闪,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略过李星鹭的要求:“与程小姐来往最多的人便是冯小姐,除却冯小姐,平日里鲜少有人私下拜访程小姐……”
“花妈妈,程小姐的人际往来,我会从访客记录里找答案——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请我的同?僚们把醉仙居翻个底朝天??”
李星鹭打断了花妈妈的托词,她?学着沈舟云的模样?给对方?下了最后?通牒。
花妈妈神?色变得有些僵硬,不过她?足够知情知趣,没?有继续犹豫拖延:“访客记录的名册一直被存放在账房,账房就在对面左边的第一个房间。”
这回李星鹭没?有拜托提刑卫去取,她?决定自己直接到账房去查看,沈舟云、小孟、冯雅兰还有花妈妈都紧随其后?。
一进?门,花妈妈主动走到左边第二列柜子里拿出一本访客名册,转身将它递给李星鹭:“这本名册里记录的全是专程来见程小姐的访客。”
李星鹭接过名册后?仔细翻看了一遍,果然在其中发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如花妈妈所说,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冯雅兰,其次便是金铭和钟少英,冯知节的记录反而很少。
“所有访客都记录在名册上了?有否遗漏?”
李星鹭又向?花妈妈确认了一遍,得到后?者?摇头否定的回答。
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有些遗憾地放下手中的名册,转而问起常誉:“花妈妈,你们楼里有一个名叫常誉的管事,他跟程小姐平日里可有交集?”
听到常誉的名字,花妈妈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混杂着嘲讽和怜悯的情绪:“小常啊,他这个人……有些清高矜持,在酒楼里做事,这种性子很吃亏,每次有客人责骂他,都是程小姐给他开脱善后?,但他总是不领情。”
“当?然,这话不是在说程小姐对他单相思,我觉得大?概只是程小姐心地善良,不忍看他被欺负,所以这两人应该是施恩与被施恩的关系吧。”
闻言,李星鹭若有所思:“你们醉仙居应该有雇佣契约和雇佣人员的户籍信息吧?我想看一下常誉的那份。”
花妈妈的脸上又出现那种勉强的笑容:“醉仙居雇佣了那么?多人,你一张张纸去找小常的户籍岂不是费事,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问我,我大?都能答得上来。”
李星鹭原本没?有想要坚持索取常誉的户籍信息,但花妈妈在她?提出要求后?表现出的心虚忧虑却让她?改变了主意——花妈妈为什么?阻止她?在账房里寻找常誉的户籍、难道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心中怀有猜疑的李星鹭没?有继续理会花妈妈,她?走到账房的柜子前一张张的翻找着,在她?之后?,沈舟云、小孟甚至冯雅兰都纷纷来到柜子旁帮忙搜寻。
一刻钟后?,李星鹭终于从第三个柜子里抽出属于常誉的那张户籍,和他与醉仙居的契约文书。
“常誉,清远县人士……一年前来到江州并与醉仙居签订雇佣契约。”
没?想到常誉竟然是她?的同?乡,李星鹭读出文书内容时口吻还犹带着惊讶。
不过更奇怪的是,契约文书和户籍都没?有任何问题——那花妈妈在心虚什么??
“程长庚,三年前被醉仙居雇佣,一月后?感染风寒而死……程长轩,同?样?是三年前进?入醉仙居,一月后?死亡。”
这时,沈舟云忽而捏着几张纸走到花妈妈面前:“程信明贪污获罪、程家男眷流放女眷削籍,就是在三年前。”
“收容包庇本该被流放边疆的罪犯——你和这醉仙居的主人可知自己会被判什么?罪?”
听到沈舟云的厉声质问,花妈妈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她?没?敢狡辩胡扯,只是径直跪了下去——毕竟程家流放边疆的人数有没?有缺漏是能够查出来的。
“这是程小姐同?意加入醉仙居的条件。”
没?等沈舟云继续询问,花妈妈就如实交代了:“她?要求醉仙居收留的两个人是她?在程家旁支的堂兄弟,没?有在人前露面过,我们掌柜的觉得暴露的风险不大?,于是就……”
李星鹭恍然大?悟,原来花妈妈不是不想她?们翻阅访客名册或是常誉的户籍,而是不想她?们在账房里查出醉仙居曾经收容程氏男眷的证据。
随即,她?又发觉花妈妈那番说辞的不合理之处:“花妈妈,程长庚和程长轩已?经不在人世,如果你想要遮掩他们二人与醉仙居的关系,为什么?不销毁掉他们的契约文书呢?”
“……我保留他们二人的文书,是为了要挟程小姐,她?提出让醉仙居收容她?堂兄弟,即便他们两个死了,她?仍旧算是犯下包庇罪,这些文书不仅是我们的罪证,也是她?的。”
花妈妈的供述激起了冯雅兰的怒火,她?冲到花妈妈面前愤慨的指责道:“怪不得无论我怎么?劝翩若离开这里,怎么?保证我会照料她?和她?的族姐妹,她?都不肯答应,原来是你们这些嘴脸丑恶的奸商在威胁她?!”
“冯小姐,我们没?有逼着程小姐留下把柄,是她?自愿包庇她?的堂兄弟。”
花妈妈说着,忽然对冯雅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劝她?离开,她?能去哪里?冯府?她?以什么?身份待在冯府——当?你弟弟的妾室吗?”
“你在胡扯些什么?!”
冯雅兰以为花妈妈在侮辱程翩若,她?一时怒极,忍不住要伸手去推搡对方?,见状,李星鹭和小孟连忙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
然而花妈妈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胡扯?一周前,你弟弟冯公?子来找我询问程小姐与醉仙居签订的是什么?契约,如果他想纳程小姐为妾需不需要为她?赎身——怎么?,他事先没?有和你通过气?”
“这个混账, 他竟敢……”
自从花妈妈说出冯知节意图纳程翩若为妾的事情,冯雅兰就?保持着一种惊怒交加的状态,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而后开?口对?亲弟弟一通咒骂。
李星鹭同情地望着她, 想?要出言安慰几句, 但?沈舟云却抢先用半信半疑地口吻出声质问道:“冯小姐,你真的事先不?知道你弟弟打算纳程翩若为妾?”
冯雅兰仿佛被这个问题气?笑?了, 她双眼圆睁, 一字一句地回应:“我如果知道, 怎会放任他去侮辱翩若?翩若要是愿意给人做妾,她就?不?会整日在这醉仙居里卖艺陪笑?,她宁愿挣点辛苦钱,也绝不?肯突破底线的。至于我弟弟——那?个混账东西?向来清高, 若不?是有我父亲授意,他哪里会主动与身为罪臣之女的翩若沾上关系?”
听起来, 冯坤对?程家的宝藏还真是挺执着,以至于他宁愿使出这种损招来控制程翩若。
但?正如冯雅兰所说,程翩若绝不?会屈身同意冯知节的求娶,那?么冯家父子是否因此打算鱼死网破呢?
李星鹭不?由?想?起牡丹苑被翻得一团乱的景象,她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冯坤、冯知节、钟少英和金铭都想?要程家的宝藏,所以他们对?程翩若威逼利诱的纠缠,但?如果他们中的某个人已经知道了宝藏的下落呢?
那?么程翩若在他们眼中就?失去了价值,反而可能?遭到灭口。
李星鹭叹了一口气?, 可惜这只?是她的猜想?, 而且就?算这个猜想?成立, 她也没办法确定有谁知道了宝藏的下落。
“回一楼。”
这时,沈舟云言简意骇地示意小孟、冯雅兰和李星鹭随他一同离开?, 至于花妈妈,她已经被提刑卫羁押起来。
“等等——”
李星鹭小跑到沈舟云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沈大人,我有点事情想?单独和你商量。”
这回不?用沈舟云吩咐,小孟就?很自觉的带着冯雅兰先行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沈舟云垂眸看了一眼被李星鹭扯着的衣袖,复又盯向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他眼神一顿,似乎染上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沈大人,等会回到一楼,我想?检查一下方才的八个人身上有没有带着蒙汗药、或是使用它时留下的痕迹。”
李星鹭没留意到面前人目光的变化,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如果凶手就?是在程小姐房间里下蒙汗药的人,我们就?能?顺势揪出凶手,如果二者不?是同一人,那?么我们至少抓到了下药的人。”
“那?我直接让提刑卫搜他们的身……”
沈舟云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星鹭打着手势叫停了:“沈大人,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我们没必要同时针对?八个人,那?只?会把他们团结起来反抗,但?如果我们说明理?由?,他们就?会为了摆脱嫌疑而互相推诿、互相指证。”
“只?不?过为免打草惊蛇,我们无需说真话……就?假称我们发现蝉衣姑娘的房间是凶案现场,所以要搜查他们身上有无血迹,这样?也可以顺势观察有没有人心虚。”
就?此说定计划,李星鹭和沈舟云并肩走楼梯回到一楼厅堂,那?里正进行着激烈的争执,她本以为参与其?中的会是一直不?对?头的钟少英和金铭,但?定睛一看——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却是冯雅兰和冯知节姐弟俩。
‘啪’的一声响起,冯知节白净的脸上多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冯雅兰,却只?得到她的冷眼。
“冯雅兰,你疯了吗!”
冯知节还没说什么,他父亲冯坤却先忍不?住了,在女儿和儿子的对?峙中他显然偏向儿子,只?见他快步走到冯雅兰面前举起手,作势要扇她一个耳光,却被负责阻止他和冯雅兰接触的提刑卫及时拦住。
这一幕看在李星鹭眼中,她不?由?皱了皱眉。
原书《谈情说案》里,冯坤虽然不?支持冯雅兰参与探案的事情,但?他一直保持着慈爱父亲的形象,从来没对?女儿说过重话、更别提动手。
面前的这父女二人,真的是书中那?个会对?父亲撒娇的女主角和宠爱女儿的女主角父亲吗?
“咳,诸位——”
不?论心中有多少混乱的思绪,李星鹭还是依照计划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出口:“我们在蝉衣姑娘的房间发现了大片血迹……”
“我就说是蝉衣杀的人!”
还没等她把搜身的事情说出来,人群中的常誉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她先前那?套诡辩一点都不?可信,青楼酒馆里的妓子最是冷血无情,她为了钱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卖出去,杀一个阻挡她财路的程小姐又有什么奇怪……”
不?知常誉究竟与蝉衣有何仇怨,每一次都是他站出来指控蝉衣,而这一次他的言语显然更为激进,甚至带上了对?蝉衣的人身侮辱。
“蝉衣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听到他侮辱的言辞,旁观的冯雅兰和秦宜宁都忍不?住出言为蝉衣解释。
蝉衣本人却只?是冷哼一声,她直视着常誉,仿佛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你不?就?是想?白女票如梦和盈香然后被她们拒绝了吗?至于恨上醉仙居的所有人?你把醉仙居说成青楼酒馆,那?你不?就?是龟公,上次我喊你龟公,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别把我和你们这种千人枕万人尝的脏货相提并论……”
不?知是因为被揭穿了肮脏心思,还是因为再次被称呼为龟公,常誉气?得越发口不?择言。
蝉衣不?羞不?恼,她反而一步步走近常誉,口中质问道:“我是不?知道自己和什么人有身体接触,你这么笃定,该不?会你亲眼看见了?那?你赶快把你知道的人说出来,我要报官——有人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强迫我。”
像是为了呼应她的话,周围的提刑卫一齐将目光集中在常誉身上。
常誉忽然噤声不?语,先前他身上那?股自负的气?质也荡然无存。
“说不?出来?”
蝉衣的声音陡然拔高,她话锋一转:“那?你就?是在造谣,无故中伤她人声誉,触犯了哪条律法来着?”
“大业律第一百三?十一条,毁谤她人名节者,杖一百,徒十年?。”
随着李星鹭回应的话音落下,提刑卫纷纷上前押住常誉,不?顾他的挣扎叫骂,她继续说道:“因为在蝉衣姑娘的房间发现了大片血迹,所以我们现在要对?各位进行搜身,以确定各位身上没有血痕。”
她直入主题,而无论被她提到的八个人情不?情愿,被提刑卫包围的他们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男嫌疑人那?边每个提刑卫都能?搜查,但?冯雅兰、蝉衣和秦宜宁三?人却只?能?交由?李星鹭来搜身。
李星鹭将三?人带到一楼的隔间,然后率先开?始搜她较为熟悉的冯雅兰,冯雅兰果然没有表露出抗拒,她甚至开?口和李星鹭聊起天?,仿佛先前因为冯坤和冯知节而生出的怒火已经退却。
“李姑娘,你方才好威风。”
冯雅兰似是羡慕地对?李星鹭说道:“还有那?位沈大人,他的气?势比我父亲更冷峻威严……你们这样?的提刑官才正常,不?像我见过的那?个叫齐世安的,时刻挂着笑?脸,好像一个靠拍马屁上位的白面书生一样?。”
齐世安?《谈情说案》的男主——宁王世子齐世安?
李星鹭心中剧震,她看向一旁的秦宜宁,果然见对?方也一脸惊色,她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冯雅兰:“冯小姐,你说的这位齐世安齐公子是?”
冯雅兰没察觉到她的神态变化,还摆出一副终于找到人吐苦水的模样?回答道:“你不?认识他吗?我父亲说齐世安是从京城调任到西?州的提刑官,途径江州来太守府拜访,要我好好招待他,我本来以为能?跟他探讨一下查案的事情,但?他一直像哄小女孩一样?敷衍我……”
冯雅兰似乎并不?知晓齐世安与宁王的关系,但?是她父亲冯坤会不?知道吗?
李星鹭满心疑惑,原书里交代冯雅兰与齐世安是在京城因为一桩命案而产生交集,从此开?始爱恋纠缠,但?是现在——冯坤还未升职回京、沈舟云还没有被削官去职,此时距离剧情开?始还有半年?,冯雅兰却已经和齐世安相遇了?
不?对?,重点是,齐世安拜访江州太守冯坤,只?是在赴任途中顺道而为吗?
瞧秦宜宁的脸色,显然她不?这么觉得,秦宜宁是裕王妃的妹妹,天?然与朝廷的党争有关,她的政治嗅觉是很敏锐的,所以她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冯坤接见宁王世子,是否意味着他与宁王有所联系,或者是——他已经在为宁王效力?
先前李星鹭还怀疑冯坤是在为宣文帝探求程家宝藏,现在她却不?能?确定了。
她满腹心事地搜完了冯雅兰的身,转而走向蝉衣,将蝉衣的手脚、衣服甚至头发丝都摸索一遍后,她才放开?对?方。
最后一个人是秦宜宁,她与冯雅兰、蝉衣一样?表现得平静镇定,但?当李星鹭翻看她的手掌时,她却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不?是搜查我们身上有没有血迹吗?怎么你仿佛连指缝都要看一遍?”
“血迹也有可能?溅到手上。”
李星鹭随口答了一句,而后她的目光盯向秦宜宁挽到手腕处的衣袖——整个房间里,只?有秦宜宁把袖子挽起来,而在进入房间搜身前,对?方并没有做出这个动作。
李星鹭直觉有异,她伸出手抓住秦宜宁的衣袖,几乎是同一瞬间,秦宜宁的身体和脸色都开?始变得僵硬。
“你们无权近宜宁的身!”
粗旷的男声从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破门而入,正是秦宜宁的丈夫金铭。
李星鹭没有将目光分给他,她揪着秦宜宁的袖子笑?着朝对?方问道:“曼陀罗的香气?就?这么留在袖子里,秦夫人不?怕把自己迷晕吗?”
秦宜宁默然不?语,李星鹭没有逼问她,而是终于转过身面对?气?势汹汹的金铭:“看来金校尉也知情。”
这夫妻二人一定去过程翩若的房间,并且在房间的香炉里留下了蒙汗药——后来程翩若房间的糟乱也许就?是她们翻找东西?而导致的。
金铭不?如秦宜宁沉得住气?,他抓起秦宜宁的手似乎想?要把她带离这里,但?却被紧接着跟进来的沈舟云等人拦住了。
“金兄,不?会吧,竟然是你和嫂夫人合谋杀了程小姐?”
见了金铭的窘相,钟少英忍不?住拱火:“不?过你也别灰心,去信给裕王妃和裕王让他们捞你一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