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by昔在野
昔在野  发于:2024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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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他埋藏心底,苦苦压抑,以为她从来都不知道的秘密,就这样被她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陆聿被淹没在震惊之中,眸中波澜涌动,竟有万般情绪翻涌。
明锦摇了摇头。
他们分别的时候太年幼,年幼到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爱,只当对方是彼此相依为命的至亲。
他们重逢的时机又刚刚好,经历了太多人情暖后,让她迅速长大,在遇到一个强大又可靠的人之后,就渴望和他相爱相伴来互相取暖。
他是她的哥哥,也是她的爱人,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了双倍的宠爱,她何其有幸。
明锦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那里温暖柔软,跳动的平稳从容,她一字一句,如实相告。
“我知道,从入宫前我就知道,魏长风是你,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你。”
陆聿身躯一震,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平稳的心跳声还残留在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明锦不解地望着他,在不确定她心意的时候,他尚能大胆地对她袒露爱意,如今知晓她的心意后,他为何反倒退缩了?
“我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才入宫的,其实那一次你替皇帝挡剑中毒,我给你拿解药时,就已经跟沅止有了联系。”
陆聿愕然看着她。
明锦继续道:“沅止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我知道皇帝让你背负魏长风身份是为了操控你,利用你,就想和沅止里应外合对付皇帝,让你摆脱这个身份,清清白白做人。”
“法云寺那一夜,我是故意那样对你,就是为了刺激你离开我,降低皇帝的警惕,这样我才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入宫。”
“可我们没有料到沅止的师父竟是元显,没想到我们一直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以至造成今日的局面。”
陆聿呆呆听着,宛若入定般一动不动,思绪却是狂风乱舞,忽然想起二人在法云寺那一夜,她对魏长风说的话。
——我要你帮我杀了皇帝。
——要了我,就要对我负责。
——杀了皇帝,我就跟你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她知道,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她面对的是谁,她那些话都是说过自己的,她爱的一直都是自己。
那时她就已经告诉过他了,等除掉皇帝,还他自由后,她就会和他一起浪迹天涯,永不分离。
那一刻,陆聿顿觉漫天乌云尽散,豁然开朗,通体难以言述的畅快释然。
明锦见他没有反应,便有些急了,“哥哥,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陆聿回过神,看到她破碎的泪水时,张臂将她拉入怀中。
明锦眼神瞬间一黑,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高大的身影覆了下来。
汹涌的感情山呼海裂般呼啸而来,将陆聿淹没在一片汪洋,压抑已久的感情再难克制,他对着她的唇重重吻了上去。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风卷起簌簌残叶,萦绕盘旋在他们身边,叶叶缠绵,相依相偎。
明锦笑着,眼泪却打湿了他的脸。
下一刻,她的身子忽然一轻,已被陆聿扣腰拉到一处隐蔽的假山后。
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后,陆聿不再隐藏对她的渴望,刚刚那短暂的一吻,似乎并不能满足他长久以来对她压抑的感情。
明锦背靠着山石,陆聿单手把她的身子托起,对着她的唇,再度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刚刚那个更加霸道、激烈、凶猛。避开来往宫人的视线后,他便愈发忘乎所以,迫不及待,长驱直入的侵入她的唇齿,将她的气息完全包裹掠夺。
明锦娇嫩的后背被假山那凹凸不平的石头硌得生疼,双臂不由自主地攀爬上他的脊背,全身绷紧,四肢颤动。
陆聿的手臂越收越紧,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揉进身子里。
明锦喉头发紧,眼泪不住滑落嘴角,酸涩微苦。
他终于证实了她的心意,而她,则是走过两世的时光,经历生死轮回,沧海桑田,才换来一个跟他再度相拥的机会。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遥远时空,我一定深深爱过你。”
明锦哽咽着。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无论他是陆聿还是魏长风,她都会爱上他,一次又一次,坚定不移的爱上他。
假山内都弥漫着靡靡情乱的气息,二人情正浓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明锦心下一惊,避开他的唇,提醒他,“有人来了。”
陆聿对此置若罔闻,似乎一点儿都不怕被人撞破,直接以吻封口,让她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明锦“唔”了一声,假山内空间促狭,二人在这洞中忘乎所以,想要彻底拥有彼此。
就在明锦的意识近乎完全迷离的时候,一道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
“大哥?”
陆顺华站在洞口,愕然看着沉醉忘我的二人,语气都变得结巴了。
“你,你们……”
明锦背上激起一层冷汗,转瞬便恢复了清醒,她咽了咽唾沫,脚趾蜷缩成一团,身子也开始发抖。
陆聿察觉了她的紧张,侧头看了陆顺华一眼,丝毫没有偷情被撞破的尴尬。
明锦的身子软了下来,缠在他身上的手臂也缓缓滑落。
陆聿背对着陆顺华,眸底一片暗色,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后,便又恢复了那衣冠楚楚的清贵模样。
随后,面无表情的离去。
明锦穿好那不知何时已被褪去一半的衣衫,尴尬地低下头,躲避着陆顺华的视线,也随之而出。
独留陆顺华,犹在震惊中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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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对峙着。
陆沅止手上被戴上了镣铐,又被封锁的身上几处大穴,确保她使不出武功,在与皇帝独处时无法出手伤及皇帝。
元晔抬了抬手,示意她落座。
陆沅止没有反应。
元晔默了片刻,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拉起了她的手腕。
陆沅止十分抗拒皇帝的碰触,却因穴位被封锁,使不出太大力气,挣不开皇帝的钳制。
元晔叹了口气,“我说不用戴这劳什子,太师却非要把你锁起来,现在,让我帮你解开吧。”
说着,就从掌心亮出了钥匙。
陆沅止别过头,对皇帝的虚伪表演十分厌烦,冷声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元晔坦然面对她的敌意,不紧不慢地帮她开着手上的镣铐,“你是先帝许诺的皇后,有着与皇帝并肩齐位的身份,岂能以阶下囚的方式待之?”
听了这话,陆沅止恨不能用镣铐的铁链勒死他,“谁稀罕做你的皇后,一想起那个身份,我就恨之入骨,几欲作呕。”
元晔不以为意地将镣铐扔在一旁,从容道:“爱与恨都是生命力的表现,是爱还是恨,都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陆沅止淡漠讽刺着,“前世你那么恨明锦,就是因为你爱她,可她偏又不爱你,你对她又爱又恨,因得不到的执念,而憎恨爱她的自己。所以,你宁愿毁了她,也不放开她。”
元晔被戳中痛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在她对你的转述中,我竟是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吗?”
“难道你还在自我洗脑自己是因为爱她、保护她才折磨她的?”陆沅止冷笑,“你觉得她是因为爱你才恨你?有多爱才有多恨吗?不,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们对你只有纯粹的恨,憎恨你的残忍、你的无耻、你的无道造成了我们悲惨的人生。”
陆沅止凤眸冰冷,斜睨着元晔。
她故意以言语刺激元晔,就是想逼他动怒、让他破防,最好是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让她担下所有罪责,不要再追究陆聿的问题。
可他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反驳解释什么,他的神色依旧坦然从容,掌心慢慢拨动着那串流珠,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再打击到他。
“沅止,记住你此刻憎恨我的心情。”
陆沅止一怔。
元晔望着她,“我从来都没想过让你谅解我,理解我。我不让京兆王隐瞒你的身世,就是为了让你恨我、想杀我,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想做我的皇后了。”
陆沅止见他不装了,跟自己露出本性了,语气也愈发刻薄。
“那真是恭喜陛下得偿所愿了,我现在真的非常恶心你、厌恶你,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元晔望着案上的沉香炉,一言不发。
当年,让元显告知陆沅止的身世时,他不是没有过担忧,他也害怕沅止得知自己本来的身份后,会想认祖归宗,会想做皇后,过安逸富贵的生活。
可他不想让她做皇后。
所幸陆沅止自幼遭逢坎坷,非一般世家娇养的贵女可比,她有着自我的远大报复与理想,并不甘于做一个男人身后的女人,哪怕这个男人是皇帝。
相反她嫉恶如仇,敢爱敢恨,有仇必报,不因对方身份显赫而怯懦退缩,也不因对方身份卑微而耀武扬威。
对伤害她的人,她必要除之而后快,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她也一视同仁。
如果不是这颗始终如一憎恨他、想杀他的心,他早就让元显秘密解决她了。
“沅止,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让你做我的皇后。”元晔坦然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你来杀我,这一切都是我布好的局,只等你入局。”
“阿锦说的不错,你们都是疯子,而且有病。”陆沅止愤然道:“你明明早就通过师父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何还要把我们当猴一样耍?”
元晔脱口而出——
“因为我想让你活。”
陆沅止脑中轰然一声。
元晔看着她,问她,“阿锦应该把我们的前世过往都告诉你了,可在她的回忆中,你可曾听到一个关于你的字?”
陆沅止一懵,不错,明锦转述的经历中,确实没有她的存在,如果明锦前世不是陆氏女,那前世的她又在哪里?
“因为在她入宫之前,你已经死去多年,成了陆氏的禁忌。”
元晔一字一句告诉她,却带着令人恐惧的凉薄杀意——
“前世,你不曾长至这般大,你早已死于洛阳的流民之乱。”
前世,陆鉴担任洛州刺史时,在任时胡作非为,致使民怨沸腾,他便在流民起义时浑水摸鱼,安插亲信谋害陆沅止,造成陆沅止死于流民之手的假象,让陆鉴自责愧疚。
这一世,明锦从未到过洛阳,这也是他的私心,他不想让明锦去洛阳,他怕她在洛阳会回忆起前世和陆聿的往事。
陆沅止头皮发麻,难以置信,“前世,是你害的我?”
元晔叹了口气,“沅止,谁和谁不是骨肉?即便我不想让你做皇后,你也是我的表妹,我又怎会忍心真的让你去死?可朝堂的残酷,让很多事并不以我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只是想弥补一些前世的遗憾,我想让你这一世平安长大,好好活下去。”
陆沅止情绪近乎崩溃,原来现在的她,本就不该存在。
她眨了眨眼,眼睫上缀着一串晶莹的泪珠,她突然抬起头问元晔。
“如果我出生时,没有被师父带走,而是留在了陆氏长大,你还会跟前世一样杀我吗?”
元晔眼神微动,然后,一字一句,以冷静理智到近乎残酷地声音告诉她——
“如果你没有被成功偷走,并且平安长大,我依旧会在你成为皇后之前,就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陆沅止毛骨悚然。
后园中。
陆聿转身离去,明锦也胡乱收拾了仪容,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二人都是一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陆顺华回过神后,立刻拔腿追上陆聿,张臂挡在了他面前。
“大哥,你别走。”
陆聿神色不耐,冷冷道:“让开。”
陆顺华不让,手足无措地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的脚步,“大哥,你们刚刚在做什么?你们怎么可以……”
陆聿表面云淡风轻,若无其事道:“你都嫁人了,看不出来我在做什么吗?”
陆顺华依旧难以置信,她不停眨着眼,语无伦次道:“明锦姐姐不是因为拒绝你才入宫的吗?你们现在怎么又搞在了一起?大哥一向立身清正,怎么能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事?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她勾引的你?”
陆聿目光陡然一沉,他回身看着陆顺华,突如其来地对她说了一句,“丽华在石窟寺应该很寂寞。”
陆顺华心里一咯登,脸色瞬间煞白。
陆聿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提醒她,“如果你不想去陪她,就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下场会不会比她更惨。”
“大哥,你……”
为了维护明锦,他竟然威胁她。
陆顺华脸色涨红,眼泪在眼池打转。
她知道她只是个庶女,比不上他嫡亲的妹妹,她也始终恪守本分,不敢妄想自己在他心里是多独特的存在。
可毕竟血浓于水,这么多年了,他待她就真的没有半分兄妹之情吗?
“大哥,你知道我没有私心,我们才是亲兄妹,我都是为了你好。她现在是宫中女官,你是皇帝近臣,我不想看你做错事,不想你和陛下有嫌隙,不想让她毁了你。”
陆顺华哽咽了,字字推心置腹。
陆聿眼眸低垂,淡声道:“她没有毁了她,是她拯救了我。”
说完,便转身离去。
陆顺华看着他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滑落,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陡然一狠,转身又往浣衣局而去。
明锦刚刚回来。
陆太后没醒,皇帝又在审问沅止,现在没人有时间搭理她,她便回来继续洗昨日没洗完的衣服。
陆顺华来到浣衣局,看着明锦在井边打水,眼神阴沉。
“你可真是心大,你知道你做那些事,够你死多少回吗?”
明锦往洗衣盆中倒着水,顺手撩了一下头发,不以为意道:“知道啊,您是贵人,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下等宫婢,您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今日之事,你全看到了,你若对我出手,陆聿会饶了你吗?”
陆顺华眼角抽了抽,她快步走向明锦,揪着她的衣襟,恶狠狠道:“别再接近他,你比谁都清楚他为什么憎恨常氏母女,不要伤害他,不要把他变成跟陆鉴一样的人”
明锦眼神动了动,当年,陆鉴在宫中与常氏私通,常氏因此怀上陆丽华,气的兰陵长公主早产,精神失常。难道,她也要让陆聿变成像他父亲一样,他最厌恶的模样吗?
“这一次,我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如果再有下次,我会亲手撕了你。”
陆顺华狠声威胁。
明锦怔怔看着她目露凶光的模样,竟有一瞬觉得不认识她了。曾经温纯乖巧的心机小白兔,在面对陆聿的问题上,却宛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嗜血野兽。
她毫不怀疑,此刻她只要敢说一个不字,陆顺华就会立刻咬断她的脖子。
“你就那么怕陆聿出事,你在这宫里没了靠山吗?”
“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你当然不心疼。”陆顺华冷冷道:“因为你在利用他,所以想当然的以为我也只是在利用他,而罔顾了人伦天性。”
明锦眼神一动,正色道:“陆氏利用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为何你们残害无辜性命,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是对?而我们略施小计就是穷生奸计,无耻卑鄙?就因为你们已经爬上高位,掌控话语权,所以你们做什么都对吗?”
陆顺华冷哼,“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果然是在利用他,拉他与你共沉沦,好毁了陆氏,来报复太后昔年对你的迫害,对吗?”
“是又如何?”明锦微扬下颌,轻嘲道:“有本事就去跟太后揭发我,让她杀了我。”
陆顺华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明镜挑眉冷笑,“不过你想清楚了,此事败露,陆聿就是秽乱后宫。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是,你敢让陆聿给我陪葬吗?”
“贱人。”
陆顺华咬牙切齿。
“贱人也死人强,活着,才是个人。”
明锦冷冷丢下一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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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六镇兵变
在浣衣局不欢而散后,陆顺华便忍着气返回长春殿为太后侍疾,如今太后是她最大的仰仗,她的地位没有稳固之前,陆太后绝不能死。
直至深夜时分,陆太后才幽幽转醒。
陆顺华见太后醒了,就立刻端着汤药上前。
“太后,吃药了。”
陆太后斜倚着软靠,神色沉默的如一潭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问陆顺华道:“她们人呢?”
陆顺华滞了一下,“太后问的是刺客,还是明锦姐姐?”
陆太后眼刀横了她一眼。
一言不发,却是不怒自威。
陆顺华立刻跪倒,“刺客正由陛下亲审,尚不知结果,明锦姐姐她……”
她紧攥着药碗,攥的指尖都苍白了,她想起明锦刚刚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恨不能在太后面前揭穿她的丑事,借太后之手对她除之而后快。可一想起陆聿对她的感情,她又怕明锦出了事,陆聿会想不开。
最终,她妥协了,面不改色道:“姐姐已经又返回浣衣局做事了。”
“她倒是心大。”陆太后听完冷笑,默了片刻后,又嘱咐道:“你退下吧。”
陆顺华眼眸低了低,恭敬告退。
王芸儿扶着陆太后坐了起来,亲自服侍她吃药。
陆太后喝了几口药,便被那酸苦的味道刺激的毫无再饮的欲望,抬手示意宫人把药撤下去。
王芸儿担忧道:“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我大约是好不了了。”陆太后喟然长叹一声,“陆氏的根基都被人刨了,我还能好吗?”
王芸儿默然。
不知沉默了多久,陆太后淡声吩咐她道:“你亲自走一趟,把那个孩子给我带过来。”
王芸儿叹道:“你就算见了她又如何?若非你当初把事情做的那般绝,陛下又怎会提防陆氏至此,造成如今这无法挽回的局面?”
陆太后神色已经有些不耐了,她重重咳了两声,冷声道:“你先把人给我带过来,再来口诛笔伐我!”
王芸儿言之无用,沉默着离去了。
不久后,陆沅止就被王芸儿从皇帝处领了出来,亲自押送到了陆太后跟前。
陆太后本想与她单独密谈,又担忧病中虚弱,再遭陆沅止攻击,便遣散了殿中所有的内监宫人,只剩下王芸儿一人近身护卫。
内殿中,陆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孩子,冷笑了一声。
“堂堂公主之女,天生凤命,若是养在陆氏,又怎么沦落到如此落魄模样呢?”
陆沅止亦冷笑,想起元晔坦白的她前世的命运,反讽道:“若是长在陆氏,我恐怕连长这么大的机会都没有,我早就被狗皇帝和京兆王暗杀了。”
陆太后眼神阴沉道:“你遭到的不公,我一定会在元显身上为你讨回来,不过,现在是需要你做决定的时候。”
陆沅止神色一怔。
陆太后接着道:“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回归陆氏,以陆氏嫡女的身份乖乖入宫做皇后,将所有的罪名推给陆聿,让他以魏长风的身份去死。第二条路,永远埋藏你的身世姓名,顶替魏长风的身份认罪,保全陆聿的性命。”
殿中的气氛安静了下来,死水一般沉寂。
陆沅止面无表情。
王芸儿心里一咯登,陆太后心知肚明,文武百官都亲眼看到了陆沅止出手行刺皇帝,此时曝光她陆氏嫡女的身份,根本得不到朝廷的认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做皇后的希望。
陆太后虽然给了她两条路,实际上她只有顶下魏长风身份去死那一条路可选。
“我认罪。”
她说道。
几个字,轻盈单薄的好似一片羽毛,在空荡的大殿回荡。
陆太后闭了闭眼,将一个药瓶扔给了她,语调平静, “你自尽吧。”
药瓶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落在了陆沅止膝盖边,陆沅止捡起药瓶,攥在手中。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死了,陆太后一定会倾尽全力保全陆聿,陆聿会活下去。
王芸儿痛心不已,跪倒在陆太后面前,求情道:“太后三思,此事尚未与陛下商议,就贸然赐死,恐怕不好交代。”
陆太后不以为意,“明日,全天下人都会得到魏长风已死的消息,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魏长风。”
那几句话,看似说给王芸儿,实则是在暗示陆沅止,只要她死了,陆聿就可以重获新生。
陆沅止自嘲笑了笑,从出生起被抛弃,如今又要被放弃,她这一生似乎注定六亲缘浅,无依无靠。她早知此行九死无生,一心求死而来,如今也算求仁得仁了。
她倒出瓶中毒药,正欲吞入口中之际,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
“不要!”
明锦神色惊慌地冲入长春殿,一巴掌拍掉了陆沅止手中的药。
陆沅止愣住了。
明锦扑通跪在地上,在陆太后还未来得及动怒之际,急急堵回她的话道:“太后,朔州急报,六镇兵变,定北王被叛军所害!”
陆太后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的面色便如同死灰一般。
“你说谁遇害了?”
半个时辰前,明锦惊闻朔州参军带着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连夜入宫,大吃一惊,眼皮狂跳。
猜测定然是朔州出了大事,便跑至宫门前查看,却见崔琰满身伤痕,带着几个亲兵狼狈不堪而来,险些摔下马背。
明锦向他狂奔而去,抱住从马背滑落的崔琰,鼻子一酸,“阿兄,你怎么成了这样?”
崔琰看到她后,多日紧绷的情绪瞬间松弛,他已经累的快要支撑不住了,对她说了朔州急报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明锦脑中嗡的一声,心知兹事体大,托内监照顾好崔琰后,立刻跑去太和殿传话儿。
元晔神色凝重,立刻下令召陆夫人母女和京兆王等人入宫。
明锦询问沅止的情况时,才得知陆太后把人带走了,立感不妙,这才又紧追来了长春殿,阻止沅止自尽。
她泪眼盈盈,哽咽道:“家兄朔州参军崔琰连夜入宫,带来六镇兵变的消息,定北王已经被造反的叛军所害了。”
陆太后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天旋地转,天都要塌了。
贺洛跋之死对她的冲击,远超过了要处死陆沅止的心,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思考,满脑子就只嗡嗡回荡着那几个字——
贺洛跋死了。
她手中的最后一把剑也断了。
陆太后全身发抖,剧烈咳嗽了起来,边咳边道:“人呢,传信儿的人呢,我要见他!”
明锦趁陆太后伤神分心之际,立刻拉起陆沅止,暗示王芸儿快带她下去,回道:“家兄一路疾行,已体力不支昏倒。”
“让他给我醒过来!”
陆太后大喝一声。
定北王府。
陆夫人和贺云珠已然睡下了,忽闻宫中急报,还以为是陆太后要召陆夫人入宫商议对白日里刺客行刺之事的结果,于是由刘弘驾车,亲自送母女二人入了宫。
入宫后,就被王密引到了长春殿。
此刻,长春殿的气氛十分凝重,各自归家待罪的元显和陆聿也都再被召进了宫中。
陆太后急火攻心之际,体力有些不支,此刻并未露面。
陆夫人看着在殿上围了一群的人,脸色十分不解,“来了这么多人,究竟是出了何事?”
陆聿面色凝重的望了她一眼,没有开口,沉默转身往一侧走去。
元显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焦虑模样。
元晔在殿中来回踱步,一言不发。
陆夫人愈发不解,心中不安,看着众人这诡异沉默的气氛,却也不敢多问。
直到的黎明时分,经过太医们又是灌参汤,又是针灸刺穴的不懈努力,和明锦后半夜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崔琰终于醒了过来。
长春殿收到消息后,立刻将人带了过来。
陆太后仍旧虚弱难以下榻,王芸儿从内寝走出来,说太后让众人都进去。
人都到齐后,陆太后便让崔琰当着众人的面,将六镇的情况再说一遍。
崔琰嘴唇苍白地跪在地上,像皇帝和太后请安,明锦搀扶着他的身子,给他支撑。
他有气无力道:“沃野边将韩陵,聚集六镇民众谋反,于宴会上谋害定北王,高车六部同时反叛,柔然趁势进攻边境,边疆大乱了。”
贺云珠如遭五雷轰顶,母女同时惊呼——
“阿耶!”
“将军!”
陆夫人惊闻噩耗,险些瘫倒,回过神后,又急急追问,“我儿何在?”
崔琰面色沉痛,哀声道:“世子与小公子,已和定北王同时遇害了。”
听到贺洛跋之死,陆夫人勉强还能撑住,可听到两个儿子也已遭贼手时,陆夫人哀不自胜,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顿时昏了过去。
“阿娘。”
贺云珠痛哭失声,阿耶死了,哥哥们也死了,她只觉天都要塌了。
明锦鼻子一酸,跪行着过去抱住了贺云珠,两个小女郎相拥而泣。
陆太后心口抽抽作疼,脑中更是天旋地转,贺洛跋死了,两个外甥也死了,这是天要亡陆氏啊!
元晔示意王芸儿带陆夫人母女下去休息,明锦一路陪着贺云珠安抚。
刘弘目眦欲裂,攥住崔琰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追问道:“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来。”
崔琰眼神一黯,将贺洛跋遇害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自汉化改革以来,朝廷对六镇的军事作用屡屡削弱,六镇军民因此对朝廷大为不满。在均田制与三长制推行后,六镇军民与豪强的冲突愈发尖锐,便有不少边将在造反的边缘蠢蠢欲动。
事发之日,沃野边将韩陵与柔然使臣、突厥王子同来云中城缴纳岁贡,柔然使臣以连年天灾为由,要求降低对魏国的岁贡,被贺洛跋强硬拒绝后,使臣突然出手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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