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自然会想与她亲近,何况她本来就是太后给我选的嫔妃,可面对我的求爱,她却是反应激烈的拒绝。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排斥我,可她是后宫中唯一一个敢反抗和拒绝的。
她愈是拒绝,我愈是有了征服她的野心,我只当她是年少无知,不知敬畏权力,不懂我那天子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可不想她是如此倔强,不喜欢就是明确的拒绝反抗,她竟是真的不爱我,哪怕我是皇帝。
她跟我说,我现在穿着龙袍是皇帝,可脱下这身衣服,其实跟她家乡里的乞丐也没什么区别。
我几要气笑了,我是皇帝,在无知无畏的她眼里,乞丐和皇帝竟是没有区别。
我无法接受,也没想到在这段关系中最先破防的人竟然是我。
那天夜里,又被她拒绝之后,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恍然想起了幼年被太后折磨的往事。
那时,随便一个内监馋毁我几句,都能让我遭到太后的一顿毒打,我憎恶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是皇帝,他们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现在,一个乡下来的卑贱小官之女,一个太后送来给我暖床的小玩意儿都敢拒绝我,过往的屈辱,此刻的挫败,让我的自尊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把我的理智灼烧的荡然无存。
我爱而不得,恼羞成怒,对她失去了以往的耐心,如果没有办法得到她的心,那我就要让她在身体上先臣服我。
我以天子的名义命令她侍寝,她不肯,拚命的逃躲、求饶,我却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终于得到了她。
可那一夜之后,她吓坏了,染上了心疾,终日神经兮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草木皆兵。
她不敢见我,我也无颜再见她。
我为了逃避她,就以冷落她,疏远她,来分散对她的注意,冲淡对她的感情。
可不幸的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她竟然怀了身孕。
我那时还没有子嗣,她若生下长子就是死路一条,我有想过让徐迁暗中流掉她的孩子,可却被太后识破,派人把她严密看守了起来。
在她即将临产时,我教使御医给徐贞风催产,让徐贞风生在了她的前头。
她保住了性命,可太后却当着我们的面赐死了徐贞风,每每想起徐贞风死时的惨状,我便更无颜面对她,她也就更加恨我。
她生产后不久,陆丽华就入宫了,朝廷那时在推行俸禄制、均田制、三长制这三大改革,我需要太后的支持,于是就很宠陆丽华,给足了太后面子。
那时她不得宠爱,过的很不好,经常被宫人欺辱,这些我都知道,却故意视而不见。
我是皇帝,凭什么一直要我去追逐她?明明应该是卑贱的她跪在我的面前求怜。
她反抗、她拒绝,不过是因为她不知道权力意味着什么,所以无知无畏。
而我,就是要让她感受到绝对权力的压迫,让她恐惧、让她低头,让她再也不敢反抗。
我故意把陆丽华为我争风吃醋,不许其他嫔妃侍寝的争宠模样说给近侍,让他们传去后宫。
我就是想让她知道,我不喜她不争不抢的模样,我也想看到她因我宠幸其它女人而嫉妒,耍脾气的样子。
每每有嫔妃怀孕生产,我都会对她们倍加宠爱呵护,赏赐不断。只有她,明明有一个儿子,却常常缺衣少食,受尽冷落白眼。
皇宫这吃人的地方,被所有人排挤孤立,她是活不下去的,她不是倔吗?可人都是怕死的,她再倔也抵不过活下去的欲望。
我会把她的倔强一点点磨灭,把她的傲骨一寸寸打断。
她终是跟我低头了。
那一夜,我的征服欲终于得到了满足,第二日,就给她送来了数不清的赏赐。
自那之后,她就彻底变了,变得逆来顺受,唯唯诺诺。
把陆丽华驱逐出宫后,我便专宠她一人,她对我愈法乖巧顺从了,可我心里却是不大喜欢的,觉得她长大了,成熟了,便不可爱了。
我还是喜欢她以前那倔强无畏的模样,可她现在却学会了下跪,学会了服软,每次见到我,头都埋的很低很低,不再是以前那无知无畏的模样。
我知道,是我亲手毁了她。
我那时虽宠她,可实际上已经不大喜欢她了,得到她,不过是强烈的征服欲作祟,得到之后便不喜了。
我不喜欢她,所以总是不自觉的去羞辱她、嘲讽她,想要让她再竖起身上的刺跟我反抗。
可我越是这样,她的头就埋的越低,不还嘴、不反抗。
她说,谷穗熟了,都会弯腰低头,何况是人呢?
她终是被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征服了,而不是被我征服了。
那时我才意识到,在这段关系中,她从来都是不爱的,因爱破防,患得患失的人一直是我。
我觉得我是皇帝,她理所应当的应该爱我、仰望我、崇拜我,而不是逃避我、拒绝我、对我避如蛇蝎。
皇帝又如何,可偏偏是她不喜欢的,她不喜欢我,于是那个我喜欢的她便又回来了。
在发现她跟陆聿有私情,甚至她对我那些顺从讨好都是在骗我,只是为了让她的儿子做太子,造我的反之后,我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又燃起了我的征服欲。
我要让她知道,我是皇帝,她想要的只有我可以给她。
无论是让她的儿子做太子,还是让她做太后,都只有我能成全她。
赐死陆聿后,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可她不相信我爱她,我的爱都是有条件的,而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爱她,豁出性命保护她的男人死了,她没有任何依靠了,竟彻底心灰意冷了。
当我给她捧来册后诏书,承诺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时,她却跟我说她累了,也不再年轻了,总会有更年轻鲜活的女人入宫,她不想再斗下去了,她不想做皇后,也不想做太后,这太子我想立就立,不想立就算了。
她从一开始为二皇子筹谋太子位,都不过是因为大皇子在得知生母徐贞风是因她而死后,曾说过登基后就会杀了他们母子,为他的生母报仇。
她筹谋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他们母子活下去,可那时,她已经不想活了。
所以,她把一切都给我坦白了,她跟我讲述了她和陆聿少年时在洛阳的往事,她说陆聿答应了会回来娶她,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回去。
陆聿给她写的信,被人扣下了,所以她不知道陆聿是因为母守孝才对她失信,她以为是他不要她了,就孤身上京相寻。
她在京城四处打听他消息,却被陆太师派人掳走关了起来。后来,太后亲自出宫来见她,把她带到了宫里,骗她说让她在宫里学规矩,等陆聿除孝后就把她嫁给他。
实际上,那时陆聿已经除孝了,太后在逼他尚公主,陆聿不肯,太后很不高兴,在得知明锦入京后,便让陆太师把她藏了起来,不让陆聿知道,又假意答应陆聿二人的婚事,哄骗陆聿去洛阳接她回京成婚。
陆聿拿着婚书,欢天喜地的前往洛阳的时候,太后就以同样的借口把明锦骗入了宫里,送到了我的床上。
她第一次见我时候的欢喜,不是为我,而是因为太后骗她说是让她来见陆聿。
等陆聿在洛阳没有找到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回到京城时,她的肚子都大起来了。
不是他们背叛了我,而是我毁了他们。
当时我听完这一切后,只觉天旋地转,世界都在我眼前崩塌了。
我从来不知道她与陆聿的过往,我恨他们,一直以为是他们双双背叛了我,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陆聿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他。
可是她不一样,她有一个儿子。
陆聿是最了解我的,他知道我喜欢她,而且有意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她很可能会成为太子的生母,我怎么可能会把未来的帝母让给他呢?
所以他知道说了也没用,说出来我也不会放手,说出来反倒是害了他们母子,他宁愿我一直误会他们,为了保全他们母子,一人揽下所有的罪名自尽,也不肯告诉我他们的往事。
我那么伤害他,他却至死都不肯伤害我,宁愿我恨他、误会他,也什么都不肯说。
你看,我是多懦弱无用的一个人啊,从小到大,都是他保护我、照顾我。后来,连女人都要靠他让给我。”
说到这里,元晔眼眶隐隐有些湿润了。
他后悔了,从陆聿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深深伤害了这世上他最爱的两个人,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元显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元晔继续说着,“如果我可以更细心一些,就能听懂她话中的轻生之意,可那时得知一切真相的我已经被愧疚、悔恨的情绪冲昏了头,等我终于回过味儿的时候,她已经自尽了。
她用自己的生命,将她的倔强不屈永远刻在了我的心底,成为我毕生无法拔出的刺,让自己死在了我还没有驯服她的时候,让我再也无法忘记她。
她死了,我一点儿都不难过,我只感到愤怒与憎恨。
这世上没有我驯服不了的女人,她为什么要死在我没有驯服她的时候,成为我毕生之憾?
我恨她,我不再爱她。
可我忘不了她,我憎恨忘不了她的自己,我对她恨入骨髓,她成了我用尽余生都无法勘破的魔障。
我想不通,参不透,我的身体也在巨大的内耗中慢慢垮下去了。
那时我就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征服她,而是被她给征服了。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一刻,我终于悔悟了,我不知道后宫里还有多少如她一般可怜的女人,我没有办法再成全她了,所以留下遗诏遣散后宫,放所有嫔妃离开,给她们自由,不要再像她一样走绝路了。”
听完这长长的往事,元显百感交集,一时惘然。
他一直觉得是明锦不守妇道,背叛了皇帝,所以对她怀有敌意。
可得知这个中隐情后,竟也对她有了几分同情与怜悯,他一时也搞不懂元晔是真的爱明锦吗?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陛下真的爱过她吗?”
元晔竟是笑了,他是帝王,他一直以为他对她的驯服,更多的是满足上位者的征服欲与控制欲。
可是——
“人性是幽微而复杂的,而我,从始至终都是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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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明锦睡下时,一道黑色身影悄然翻入她的屋中。
明锦闻声起身,藉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的身形后,试探道:“沅止?”
陆沅止一身黑色夜行衣,悄然来到她的床头坐下,看到月光下她脸颊上闪烁的泪痕,蹙眉道:“你在哭?”
明锦擦了擦泪,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陆沅止沉声道:“冬至日,我原打算在南郊刺杀皇帝,因皇帝匆匆回宫,才没来得及下手。”她顿了一下,想到冬至日的宫中巨变,愤愤道:“他们可真够丧心病狂的,如此滥杀无辜。”
明锦默然垂下眼眸,“想想你自己的遭遇,作为先帝的亲外甥女,何等尊贵,尚不能免,何况这些无足轻重的弱势女子?”
陆沅止握了握手中的剑,眼神一狠,“既然已经有了皇子,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我现在去杀了皇帝和太后,扶持幼主登基,你以保太后的身份临朝,由哥哥辅政。如此一来,既能保全哥哥,又能革除陋习。”
明锦苦笑,恍然想起前世自己让陆聿帮她的儿子做太子,她做太后,由他辅政的事。那时元晔对他们的关系尚毫不知情,他们都没有赢,何况如今元晔已洞悉一切。
她摇了摇头,“他是有天命在身之人,我们杀不了他。”
“皇帝喜欢你,你可以假意去跟他示好,等他对你卸下防备后,我再一击除之。”
明锦自嘲笑了笑,“没用的,他早已把我看透,我的一切行为动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们在算计他,而是他把我们玩弄于股掌。”
陆沅止不解,“为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
明锦默了片刻,忽然问她,“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陆沅止一怔。
“前世,我只是洛阳一个平凡普通的卖花女,父亲是洛州府的一个小主簿,家境贫寒,家世卑微。”
陆沅止一头雾水,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明锦拿开她的手,摇了摇头,将前世的恩怨纠葛对她娓娓道来……
“初见陆聿的时候,我才只有十四岁,那一日,我在寺庙门口卖花,看到他迎着光从寺中走出来,他那时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少年郎,当时我就心动了。”
陆沅止诧异听着,还以为她是失了魂,被其他人夺舍了,“你还是阿锦吗?”
明锦没有回应,自顾自回忆着与陆聿初识的往事,“我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问他要不要买花,他说他一个大男人买花儿做什么?我说可以送给心爱的姑娘。
他笑了,我看呆了。
他跟我买了一朵花,然后给了我一个金锞子。
我从出生到长大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金子,我惊呆了。
后来,我打听到他在那座寺庙借住,就每天溜进他住的地方,悄悄在他窗台上放一朵花。
有一次,被他发现了,他抓住我的手,我躲闪不及,被他从窗台下揪了出来。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说原来是你一直在放花。
我不敢吱声。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我那几天放的花在案上一字排开,我放了七天,一共有七朵,他便又数了七个金锞子给我。
我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躲开了。
原来他以为我偷偷放花,是又想用花换他的金子,我连连摆手,说那天他给的太多了,我没有钱找给他,只是想多做些花来补偿他,不是来跟他要金子的。
他怔了一下,然后笑了,问我会不会写字?
我点了点头,他就说钱不用找了,可以帮他抄卷佛经。
我答应了,之后就每天来寺院为他抄经,那时,我趴在书案抄经,他就在一旁静静看书。
我有时候会偷偷抬头看他,他长的太好看了,我总是看着看着就走神儿了。
这时,他就会用书卷轻叩桌案提醒我,我就会红着脸低下头继续抄经,边抄边祷告着,要是佛祖能让我就这样跟在他身边给他抄一辈子经书就好了。
抄完经书后,我就该走了,临走时还眼巴巴的跟他说,以后要是需要抄经的话,还可以来找我,我可以不要钱。
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行了。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用书卷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
之后,我每天都盼着他会再找我去给他抄经,我想他,可他一直都没再让我去给他抄经。
日子一天天过去,再遇见他的那个清晨,我和兄长一起上山捡柴,他来登邙山,看到了我们,说他对此不大熟路,问我兄长能不能让我为他引路?
我每天都来这里捡柴,对这里轻车熟路,我很想答应,可兄长有些犹豫,毕竟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最终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兄长还是同意了。
我欢天喜地的和他一起登山,当是在和自己心爱的情郎一起出游,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不认路,为他介绍路上的一草一木。
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对邙山了如指掌。
在山上的时候,我爬到树上给他摘野果解渴充饥,我挑出最大最好的果子给他吃,他吃了很多,还表现出很喜欢的模样,跟我说很甜很好吃。
我特别高兴,就以为他真的喜欢吃。
从那之后,为了让他吃上香甜可口的果子,我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去摘野果,把最大最好的都捡出来送去给他吃。
兄长还埋怨我,说我自己都不舍得吃一口,白白便宜了他,要是把那些果子拿去集市卖掉换粮,我就不用天天辛苦做花补贴家用了。
我不怕苦,只要他喜欢,我就不怕辛苦。
可是后来有一次,我悄悄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果子都放烂了他也没有吃,他还让人把那些烂果子扔了。
我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心碎了、凉了、也醒了。
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我从来都是配不上他的。
在我眼中的美味果子,可在他这样自幼锦衣玉食的贵公子眼里,这些野果却是如此酸涩难吃,难以下口,放烂了,让人扔了也不会去吃。
他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高高在上,而我不过是野草一样的人,偶尔得到月光的照耀,不过是短暂的明亮了一下。
我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我可以大胆的去喜欢月亮,可月光注定不会只属于我。
追逐他、喜欢他的时候,我有万般喜悦,吃苦也是甜,可现实却让我如坠冰窟。
我不该痴心妄想。
我配不上他。
自那之后,我便下定了决心——
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后来,我便不再给他送果子了,决定要彻底忘记他。
但是有一天,他却主动拦下了我,问我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我的态度很冷漠,我说我看到他把我送他的果子扔了,问他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看我天天像傻子一样围着他献慇勤很好玩儿吗?
他怔住了,眼神有一丝慌乱。
我说那些果子如果卖掉,可以换我们一家人一天的口粮,那已经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我全都给了他,可他却扔了。
我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擦擦眼泪,转身就要走,他却拉住我的手不让我走。
他跟我说,他承认他的确不喜欢吃那些果子,但是他喜欢看到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就低下头,轻轻吻了我。
我呆住了。
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不喜欢果子,但是喜欢看到每天给他送果子的我。
他怕他说了不喜欢吃,我就不来给他送,他就看不到我了,所以才装作喜欢的模样。
果子太多了,他吃不完,又舍不得扔,以至在屋中堆积成山。
直到果子都放烂放坏了,才不得不让人瞒着我悄悄丢掉,就是怕我发现了难过,不想还是被我发现了。
天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的欢喜,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快乐的快要飞起来了。
我破涕为笑,跳到他的怀里,我们在桃花树下抱成一团,桃花纷纷落在了我们的身上。
他离开洛阳的时候,我去给他送行,我们在古道上话别,他说等来年桃花春漫时,就会回来娶我。
为他这一句话,我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秋天等到冬天,然后又是一年春夏。
等啊等,看着院子里的桃花,开了落,落了开,等了一年又一年,他都没有再回来。
爹爹说不要再等了,他那种身份的贵公子,怎么可能会娶我这样寒微的女子呢?权贵们逢场作戏罢了,怎么能当真呢?
我不死心,还去洛州府跟太原王打听他的消息,太原王说他也没收到过他的信,还劝我别等他了,我都这么大了,干脆嫁给他得了。
我不肯,我要等他,可我始终等不到他回来找我。
我等不到他,所以我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个决定,走了一生中走过最远的路。
我去京城找他了。
初来京城时,我人生地不熟,四处碰壁。
我说出我未婚夫的名字,四处跟人打听,可京城的人都笑话我,说他怎么可能会娶我这样一个寒酸落魄的乡野丫头呢?他要尚公主了。
我如遭五雷轰顶,这才知道他不回来找我是因为他要尚公主了。
他不要我了。
爹爹说的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他呢?
我大哭了一场,收拾了包裹准备再回洛阳,可在出城的时候,却被人抓了起来。
抓我的人是他的父亲,陆太师听闻我在京城四处打听他,为了不让我在外边胡说八道,坏了他的名声,就让人暗中把我掳走关了起来。
陆太师亲自审问了我,我把我们的定情信物,那支白玉芙蓉簪给太师看,讲述了我们在洛阳相识相爱的故事,还有他对我的承诺。
陆太师确定那簪子是他的东西后,对我说,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他会让他对我负责,不过他现在还在为母守孝,不能娶亲。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忘了我,而是因为母亲去世,才一直没回来找我。
我被安置在一个小院里暂住,满心期待着与他成婚。
那里还有好几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郎,她们说,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被陆太师收做养女,以后是要进宫给皇帝做嫔妃的,问我是不是和她们一样?
我说我不是,还天真地说我是来给太师做儿媳妇的。
她们不信,便又都笑我。
几天后,院子里来了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小女郎们都被带到了她的面前,我也被带了过去。
一个小女郎告诉我说她是当朝太后,是他的姑姑,我吓的立刻跪倒。
陆太后让我抬起头,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一丝惊艳,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当天,她就把我带入了掖庭。
太后说让我在宫里先学着规矩,等他除孝后,就让我们成婚。
我信以为真,可我不知道太后骗了我,其实那时他已经除孝了,却不知道我来了京城。
他除孝后,就去求太后为我们赐婚,太后假装答应婚事,还哄他去洛阳接我来京城成婚。
就在他拿着婚书,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京城,前往洛阳跟我求婚时,陆太后跟着就来了小院,趁他离开的时机,把我骗进了宫里。
等他到了洛阳,得知我早已离开洛阳,去京城找他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妙,又快马加鞭返回了京城。
可他回来的太迟了,那时,我不仅成了皇帝的女人,连肚子都大起来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羞愧的无地自容。
我的天都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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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已是后半夜了,明锦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而泣。
陆沅止神色复杂,对于前世今生的说法,她觉得匪夷所思,可见明锦此时的伤感,又仿若那些故事真的发生过。
可如果明锦前世不是陆氏女,那自己应该是没有被偷走的,那前世的自己又该在哪里?
她拍了拍明锦的背,安抚着她低落的情绪,“你刚刚就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才哭吗?”
明锦点点头,继续跟她回忆往事,“原来太后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从来都没想过把我嫁给他,太后那时在逼他尚公主,陆聿因为我忤逆太后,太后便对我起了杀心。
太后只是想把我最后的价值利用殆尽,借我的肚子给陆氏女借腹生子后,再杀了我,彻底绝了他的念。
在宫里见到他之后,我痛不欲生,几度想要轻生,宫人还骂我不知好歹,孩子都有了,还在倔什么?能服侍皇帝还不知足吗?
可皇帝又如何?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强迫我是我的福份?那如果他是乞丐,我也要认命吗?
无论是被皇帝还是被乞丐强迫,本质都是一样悲惨的事情,我都是受害者。可偏偏因为对方是至高无上的皇帝,我却从受害者变成是不知好歹。
可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我知道陆聿再也不会要我了。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有一夜,陆聿突然潜入宫中来找我,他跟我说,他母亲去世时,他有跟我写信,让我等着他,我为什么要自己跑来京城?
以至于造成现在这般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说我从未收到过他的信,我以为他要尚公主,不要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写给我的信,我写给他的信,全都被太原王扣下了。
太原王喜欢我,他就是故意要拆散我们,让我以为他不要我了。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我一个小女郎,竟敢孤身一人上京去找他,以致后来发生的一切,彻底脱离了掌控。
他说他不会尚公主的,要我跟他走。
我看着自己大起来的肚子,沉默了。如果我怀着皇帝的骨肉跟他走了,我们都要被皇帝追杀,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年轻,还有着大好的前程,不值得为我葬送了性命。
我拒绝了他,我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因为他太师之子的身份,我就是为了攀高枝儿。
现在我可以做皇帝的女人,已经不想再嫁给他了,我是心甘情愿给皇帝生孩子的,我不会跟他走的,让他别再来找我,别挡我的路。
他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以及对我欺骗他感情的憎恨,他亲手折断了那支芙蓉簪,表示跟我恩断义绝。
他走了。
我独自蜷缩在这黑暗的宫廷里,日夜以泪洗面,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数不清的宫人监视着我,我想弄掉孩子都弄不掉。
我因被皇帝强迫受惊,吓出了心疾,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神经兮兮,宫里的人都说我疯了。
太后也迫不及待等着我生个儿子赶紧去死,我那时也不大想活了,也在盼望着,赶紧生了吧,生了我就能从这个牢笼解脱了。
我怀孕时精神不好,以至于孩子还没足月,就要生了。
可我生产的时候,徐贞风竟然也生了,而我还比她晚生了一个时辰。
徐贞风因生下长子被赐死,我的儿子成了次子,我得以活了下来。
活下来又如何?我早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了。太后以我有病为由,抱走了我的儿子,又把我软禁起来养病。
我在冷宫的时候常常缺衣少食,总是被人刁难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