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她咳嗽起来,伸手拿过纸巾去擦嘴巴。
瞬间?脸庞被烧红。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她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像是多种复杂情绪的混合物,说不清是羞怯还是难过。
“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容艺后知后觉才觉得不妥。刚才她太过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对游赐的感情了?,所以问的时候压根就没思考。
“没有?没有?。”沈欣茹放下擦过嘴巴的纸巾,把手并?在膝盖上,表情还算平静,“我现?在,基本已经不想他了?。”
容艺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继续讲下去。
“起初,我确实?对他有?些好感。因为?他很不一样,在我十八年的生命里,我从来没见到过他这样的人?,张扬、热烈。在我见到他的第?一眼?里,我就完全被吸引了?。
我对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心?甚至压过了?好感,让我没办法停止对他的追逐。
后来,也?正如你所看到的这般,我频繁向你打听他的一举一动,迫切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一切。
是我的喜欢给他镀上了?金光。他是我平凡枯燥学业里的一道光。
后来的某一天,也?就在上个星期吧。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那天刚好在校外?撞见他了?。……我听到了?他在背后议论别人?。语言低俗不堪。
从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从始至终,我喜欢的,都是我想象里的那个他。他只是那个时候,我的一个精神寄托罢了?。但?事实?上,精神寄托有?时候不一定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
那件事以后,我收回对他的关注,生活重?心?也?重?新移到了?学业上。虽然起初的戒断让我有?些难受,但?是慢慢地,时间?抚平了?这一切。
艺艺,你知道吗,这次期末小测,我又进步了?一百名。我真的好开心?。”
“真好。”容艺嘴角轻勾了?一下,打心?底里为?沈欣茹的进步感到开心?。
“所以,艺艺,我相信你也?可以。”虽然容艺什么也?没有?说,但?,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沈欣茹大?概也?能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她小心?翼翼把自己的猜想说出口:“艺艺,你是喜欢游赐的,对吧?”
容艺顿了?一下,把嘴里的泡面咬断。
许久,她才点了?下头。
淡声应了?句:“嗯。是喜欢的。”
这一次,她没再像上一次那样答非所问。
而是干脆地承认了?。
躺在沈欣茹家的床上,容艺喜欢侧睡,头枕着一只手,睁眼?看着窗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又失眠了?。
窗外?雨丝毫没有?减歇的态势。噼噼啪啪乱撞,敲的窗户只哇乱叫。
一旁,沈欣茹已经睡熟了?。
容艺脑海里还在回荡她说的那句“艺艺,没关系,每个人?都需要一段走出来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
如果时间?足够久,她就真的能够忘记游赐吗?
也?许可以。
但?是她不想。
她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就怎么也?不会变。
与此同时的篁蕴公馆的别墅区里。
乱雨跳珠,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户上。
房间?里没开灯,游赐一个人?静坐在木地板上。整个人?都陷在黑暗里。
窗外?的夜色落进来,将他的五官割裂,有?一部分留在白色的光线里,另一部分则被拖入冷寂的深影里。
心?脏处隐隐在疼痛。像是生长出无数的裂痕。
在她为?他失眠的夜里,他也?同样因为?她难以入睡。
温书颖没留在这里,而是去了?临市的星级酒店里住。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没让她留下。
在把游赐带回平礼前?,她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高考了?,再怎么说,她也?要把游赐带在身边才放心?。这边这么破破烂烂,叫她如何能放心?的下?
总而言之,在达成她把游赐带回平礼的目的前?,她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但?同样的,游赐也?是绝对不会回去平礼的——除非容艺不要他。
那么,那个时候,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因为?在他狭隘的时间?观里,世界只被割裂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有?容艺的世界,是亮的;另一部分,则是没有?她的世界,终年漆黑,永不见天日?。
就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会亮起来。
每次一亮,他都会下意识紧张地去看,看会不会是容艺给他发来的信息。
但?,很遗憾的是,她没有?回他的信息。
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回过他的信息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讥诮又自嘲的弧度。他就知道,自己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一部分。
只要她想要,就可以随时随地情谊地拿走他的全部,因为?他愿意。但?只要她不想要,她就又可以随时随地把他丢下。
心?脏在发酸、胀软。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今天下午会那样失控。
是不是她误会了?些什么?又或者说,温书颖先一步警告过她?
他一连给她发了?一堆消息,可是她一条都没回——或许她压根就不想理他。
窗户外?面,雨点噼噼啪啪在打。
他不怪她的不辞而别,反倒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住她。
毕竟,像今夜这样大?的雨,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呢?她要去哪里呢?
会不会不安全?
想到这,他愤恨至极,埋怨自己的软弱。
用力一圈砸在墙壁上。
一声沉闷的响。
少年面色阴鸷。
骨节开始冒血,猩红的血液汩汩往外?冒,一滴两滴,溅落在木地板上。像是雨点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呼吸有?些不畅,胸腔剧烈起伏。
陷落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只有?缠|绵不绝的雨声在陪伴他。
没有?容艺,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孤寂的游赐。
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直到手掌上的血迹开始干涸,变成浓厚的一片。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开了?一盏昏黄的夜灯。
灯影斑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打开上锁的木柜,仔细端详起里面珍藏的所有?物品。
左侧最高|层的架子上,摆着一个生了?锈的铁盒,这是某日?她随手丢的糖盒。他捡起来,收藏了?两年。
往下数第?二层,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一根黑色的头绳。当时她嫌松不要了?。
第?三层,有?一个木盒子,里面是容艺每场考试留在桌面上的姓名贴。最底层垫着一张一位数分数的数学诗卷。
那次考试是她数学第?一次考那么点分数。不过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随手笑着折了?张纸飞机就往楼下丢。那纸飞机飘了?有?一段距离,最后恰好撞在他身上。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上,她谈笑风生地挽着沈欣茹的手走过去。风把她的头发吹的很乱,她捂着嘴笑,美的惊心?动魄。
那一刻,他的心?也?被风吹乱了?。
他捡起那张纸飞机,摊平。里面除了?“容艺”的名字以外?,还有?一个赤|裸裸的数字“9”。
他嗤笑了?声。那张纸被揉的有?些皱了?,他捡回来以后,压了?很久,才勉强压的这么平的。
右侧的东西则更多了?,最上层是他存放的许愿烟尾。每一根烟尾对他来说都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其实?事物的本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背后被赋予的热望。
中间?一层,放着她不久前?她打给他的欠条。她写的字并?不好看,但?每一笔每一划都写的挺认真,跟她这个人?一样,自带一股倔强的意味。
而在正中间?的那个隔层里,锁着他的日?记本。
连同他那些暗无天日?的想法都被封锁起来了?。
游赐眼?睫垂着,落下一片阴影。
“咪呜。”
正这么想着,门突然移动了?下。漏出脆生生的一声猫叫来。
窄窄的门缝边,探出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子。由于灯光昏黄的缘故,小猫影子也?被拉的很长。四只小短腿在光影的映衬下,第?一次变得分外?挺拔。
它试探性地往里面走进来。
游赐今天没给它喂粮。饿了?。
而且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容艺,它想她了?。
它温温吞吞地走到游赐身边,仰起脸,朝他又奶声奶气地“咪呜”了?一声。
如果说第?一次“咪呜”是提醒他喂食,那么,第?二次“咪呜”则更像在询问他——容艺去哪里了?,怎么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游赐垂下眼?睫,神情冷寂地看了?它一眼?。
“她走了?。”
小猫听了?以后,像是能意会似的,立刻着急地“咪咪呜呜”地叫起来。像是在说“怎么可能”。
游赐合上锁,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面充溢着猩红的血丝。
“她不要你了?。”
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连同曾经被她包扎过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仿佛能嗅到血腥气。
他一字一顿,像是赌气般,喃喃自语道:
“不要你了?,也?不要我了?。”
容艺醒来的时候, 沈欣茹刚好买完早饭回家。
见容艺醒了,她舒然一笑?,把?手里买的包子豆浆放在桌子上。
“你醒啦, 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看你还睡着,就没忍心叫你起来。”
说完以后,她顿了顿, 带着笑?意的眉眼弯弯, “快来吃早饭啊艺艺, 我今天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吴记小笼包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大早跑那么远啊?”
容艺掀开被子, 从床上起来。眼睛有点肿,她撑起一只?手按了按眼睛。
然后又踢踏着拖鞋,简单洗了个漱后出来。
“对啊, 因?为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吃小笼包啊。”沈欣茹说到一半, 突然察觉到容艺眼睛下面沉重的黑眼圈,惊叫了一声,“哎呀, 怎么深成?这个样子?”
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
“没什么, 估计被蚊子叮了。”
容艺装作没事, 咬了一口小笼包, 浓厚的汤汁在口腔里迸溅。
熟悉的味道。
她没想到沈欣茹还记得?她的喜好。吴记小笼包以前开在伏海镇上, 她从小吃到大。
后面老板生意好了些,就把?店面发展到了市里。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小镇上的那家就关闭了。
而在那之后, 她就再也没怎么吃过他家的小笼包了。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今再吃, 还是当年那熟悉的味道。只?是,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容艺了。
“蚊子叮的么?”沈欣茹担忧地看了好几眼。
能明显地看出来,这并不是蚊子叮的,她知道容艺昨晚没睡好。
但既然容艺不想说,她也就没再提。只?是说:“你先吃早饭,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敷敷。”
“别麻烦了,茹茹。”容艺不想给沈欣茹添麻烦,“我没事儿。”
她这人最怕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更何况,来叨扰沈欣茹本来就已?经够麻烦了。她可不想再给她添乱。
“那怎么行?你看看你,眼睛都?快肿成?大熊猫了。”沈欣茹才不听,她担心得?紧。
容艺拗不过她,只?得?放任她去?。
借着沈欣茹烧水的时间档,她又咬了几个包子。昨天晚上没吃什么,肚子里早就空了。
几个包子下肚以后,她稍微有了些饱腹感。
而桌子上还剩了好些包子,但她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给,敷一下眼睛,会舒服点。”沈欣茹烧好热水,贴心地递过来一块折叠好的热毛巾。
“谢了。”容艺接过,按了按眼睛。
蒸腾的水汽瞬间漫过眼睛。温热一点一点带走眼睛上的酸胀。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沈欣茹轻嗤了声,转头就看见桌子上剩余的小笼包。她明明买了两笼,可没想到容艺就只?吃了三个。
“不再多吃点么?”
容艺摘下毛巾:“吃不下了。”
神?情有些恹恹的。
敷过热毛巾的眼睛稍微消了些肿。
她眼皮褶皱很深,五官轮廓很深,脸小又加上皮肤白,很有混血感。眼睛底下浮着一层深重的黑眼圈,使她整个人又镀上一层憔悴的美。
沈欣茹知道她心里不大痛快。
她其实很少?见过容艺这样没精打采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容艺基本上都?是明媚又张扬的。容艺她这个人情绪很淡,很少?会因?为身边的事情而挂心。她从没见过她因?为什么烦心事苦恼成?这个样子。
像这般苍白的情况简直屈指可数。
沈欣茹不愿意看见她这样。
想了一小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总待在家里也挺闷的。”也许出去?多走走心情会好点。
容艺垂着眼睛,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想事情,听见沈欣茹这样说,她觉得?也挺好。便扯了下嘴角,手撑着头,道:“可以啊。”
沈欣茹宽了心,接着她的话茬问:“你想去?哪儿?”
容艺放下手,摇了下头:“不知道。”
说完以后,她又抬起眼睛,看向沈欣茹,问:“你想去?哪儿,我跟着你去?。”
沈欣茹咬着手指,想了想,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个地点。
最终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脱口而出道:“要不,我们去?伏山吧?好久没去?了,我还挺想去?看看的。再说了,登高望远,视线开阔以后,说不定心情会好些呢。”
伏山。就是篁蕴公馆别墅后面的那座山。
篁蕴公馆是傍山环水而建的,它所依傍的那座山就是伏山。
住在游赐家的时候,只?要一推开房间的窗户,就能看见满山劲瘦的苍绿随风摇曳。
容艺眉心跳了下。
她不想去——怕会见到不敢面对的人。
沈欣茹继续说下去?:“白云寺的签很灵,我想去?问问我的考试运。艺艺,你就陪我去?嘛,就当是散心了。”
她边说边扯过容艺的手,软软道:“好不好嘛。”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容艺叹了口气,最终没忍心拒绝,嘴角扯了下,淡淡吐出一个“好”字。
反正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就算不小心碰上了,只?要她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只?能是游赐。
再说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游赐也不一定会去?伏山,说不定人家现在正乐不思蜀,哪还有什么闲心思去?爬山。
她自嘲地嗤笑?一声,觉得?自己完全是瞎操心。
伏海镇地处南方沿海的丘陵地带,整体海拔并不高,伏山也不例外。约莫只?有两百米的高度,说高不高,但说矮也不矮。
虽说是本地人,但容艺来伏山的次数却不多。印象里,只?有小时候容津会带她来这边玩。
还有每年春游和秋游的时候,学校每年会组织学生来这边踏青赏秋。
但容艺向来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往往都?不乐意来。宁愿找个什么由头在教室里睡大觉。好在学校也不强|制性要求,否则她肯定又要写检讨。
通往伏山山顶的路有两条,一条比较抖,但是路程短,而另一条比较平缓,但是路程长?。
沈欣茹带容艺走的自然是第二?条。
今天是阴天,天气不算太?热,除了有些闷以外,其他都?还好。
山路两旁都?是葱茏的绿树,树影斑驳交错,苍绿、深绿、浅绿混合在一起。蝉在枝头闹哄哄地乱叫。
快到山顶的时候,植被稍微稀疏了些。透过这些绿树间的缝隙,能很清晰地看见山脚下矗立着的篁蕴公馆别墅区。
一座一座界限分明。
容艺没来由停了脚步。
她在一座一座地找他的家,脑海里下意识地想——他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但很快,她又把?这个念头掐灭。她觉得?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需要及时止损,没必要去?肖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比起这些,她更需要思考的是——怎么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想到这,心头就莫名泛起一阵酸涩。
凭什么?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亲眼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艺艺,我总感觉今年的夏天来的特?别晚。”
见容艺没应,沈欣茹回头,刚好看见容艺在发呆,眼睛盯着山脚出了神?。
她忙走过去?,挽起容艺的手:“看什么呢?”然后也跟随她的目光看过去?。
容艺慌忙偏过目光:“没看什么。”
顿了顿,不留任何破绽道,“不是说要去?求签吗,走吧,我陪你一块去?。”
“好啊。”
进?了白云寺,沈欣茹带着她的所愿所想,虔诚地求了签。
签子掉出来,她捡起来一看,是“上上签”。
她欣喜至极,藏也藏不住的欢喜:“艺艺,你看,上上签,代表着我明年能考个好大学。”
容艺附和着笑?:“我们茹茹这么用功,一定能考一个好大学的。”
“艺艺,你不求吗?”
见容艺没有任何要求签的意思,沈欣茹好奇问。
“不了。”容艺眼睫闪了下,“不太?想。”
她怕求出来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好吧。”沈欣茹也没再多纠缠,“那我们出去?逛逛吧,看看风景,心情总是会好些的。”
容艺点头,应了个“好”。
从白云寺出来的时候,刚好起了一阵很大的风,属于夏天里的风总是要潮热些的。
大风席卷而过,天色蓦地阴了阴。
一群停靠在电线杆上的白色鸟群闻声被惊动,瞬间翻飞着飞上寺庙的屋甍。
鸟的白,树的绿,交织在一起。
容艺发丝被骤风吹乱,仰头看了它们好一会儿。
鸟类自由又无拘束,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活得?还真不如一只?鸟。
“艺艺,那边有个小摊,我们去?买个水吧。走了一路了,我都?快渴死了。”
“好。”
附近有个售货亭,沈欣茹走过去?,买了两瓶水,然后递了一瓶给容艺:“给。”
容艺接过来,拧开喝了口。
冰水在灌入口腔的一刹那,仿佛能席卷走心头所有的燥热和不安。她所有躁动的情绪都?被打上了一针镇定剂。
喝完以后,心情果真好了些。
天色阴下来,只?剩下闷。
风大的出奇,把?所有的树木都?吹得?摇晃。但并不凉爽,闷闷的。
“艺艺,坐过来,休息会儿。”
沈欣茹找了个坐的木长?椅。
容艺也坐过去?。
从她们所坐的这个位置看下去?,能很清晰地看见山脚下的一切。
容艺视力挺好,往下扫了圈,她很快就找到了游赐家。
在山顶上望下去?,房子如同微缩的模型。
没看见门口停着的迈巴赫,是走了么?
那游赐呢?还在不在?
想到这,她紧张地捏了捏手心里的冰水。转念又想到答应俞思妤的那件事——明天她还得?去?找游赐要猫。
情绪快要失火。
恰这时,沈欣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提示,瞬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指了指手机,对容艺做出个哭丧的表情:“完了,我妈。”
然后她很快接通:“喂,妈妈?”
对面赵兰的声音有些尖:“茹茹,你在家没?”
“啊,我在家啊……”沈欣茹有些心虚,她妈走之前,跟她说过要好好在家里看店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们家也开了个小超市,没人看店可不行。
“那就行,等会你李婶要过来买点东西,你记得?啊。”
“哦哦好,”沈欣茹撒了谎,表情有点绷不住,又胆战心惊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兰想了想:“怎么,做什么亏心事了?”独属于女?人的、敏锐的直觉。
“没、没。”沈欣茹咽了口口水,“先不说了,我要写作业了。”
“在家给我听话点,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沈欣茹挂了电话,她按灭手机,嘟囔着对容艺说,“完了,我得?回去?了。怎么会这么倒霉,我们明明才刚爬上来啊。”
说完又问容艺:“你心情好点了么?”
容艺抱着手臂,点头:“好多了。”
她这么说,无非是怕沈欣茹替她担心。但事实上,哪会好的那么快。
“那就行。”沈欣茹顿了下, “艺艺,我们下山吧?”
容艺低下头,刚想说“好”,但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还想在这多呆会儿。哪怕见不到她想见的人。
沈欣茹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便善解人意道:“那,你在这再休息会吧,毕竟刚上来体力还没恢复呢,再说了,多接触接触大自然也是好的。”
她知道比起别的什么,容艺现在更需要的,其实是一个人呆着放空的空间。
她手抚上容艺的背,宽慰道,“不过不要呆太?久了,我在家等你,我妈应该这几天还回不来,放心吧。”
容艺点点头,柔和的目光看向她,缓缓吐出一个“好。”
沈欣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你要早点回来,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跟我说的,艺艺,不要一个人强撑着。”
“好。”容艺拖长?了尾音,然后下意识抱了下沈欣茹,轻笑?着嘀咕了一句“傻茹茹”。
她的傻茹茹,从小就善解人意。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沈欣茹走了以后,容艺继续坐在木椅上吹了会风。
“小姑娘,买不买挂牌?”
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容艺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对上一张戴着口罩的怪异的面孔。
她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那老奶奶见状,知道是自己丑陋的面孔又吓到人了。
便下意识地低下头,一边把?脸往下埋一边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不搞意思,别害怕别害怕。”
容艺镇定了下。
该怎么去?描述她看到的这张脸呢?
哪怕对方戴着口罩,她也能清晰地看见那是一张被火烧毁的脸。皮肤褶皱堆积在一起,像一块皱缩的破布,骇人又狰狞。
尽管这张脸确实有些可怖,但她为自己的鲁莽伤害到别人而感到歉意:“没事没事。”
她低下眼睛,扫了一眼她手上的木挂牌。
那老奶奶手上拎着一个大的手编的篮子,里面有一大堆挂着纤细红绳的项链。看的出来,是那种廉价批发的手工艺品。根本就不值钱。
但她拎着一大框,加上戴着厚重的口罩,能很明显感觉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
“要不要坐会儿?”
容艺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尽可能用善意来填补自己刚刚的莽撞。
“不了不了,还赶着卖东西呢。”那老奶奶艰涩地吞咽了一口,帽沿和口罩下露出来的一截头发已?经完完全全白了。
像是不死心似的,她又继续问容艺,“小姑娘,买不买挂牌啊?挂在身上能保好运的。”
说完以后,她还拿出了几块挂牌展示给容艺看:“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容艺看了眼,她心知肚明这只?是最廉价不过的手工艺品了,但她没忍心戳穿。
她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正准备拒绝的时候,突然又听见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奶奶,我给你买了水,你休息会,我来拎,你都?累了吧?”
她循声看过去?,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个子小小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也戴着一个宽帽子,明明是大夏天,但却穿着长?袖。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整个人都?被遮的严严实实。
但透过他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不难发现,他的皮肤也似乎……
小男孩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奶奶,然后伸出手的一瞬间,容艺看见了他手部的皮肤全都?皱缩在一起,非常骇人,尾端还缺了两根手指。
那老奶奶又心疼又惊喜:“乐乐,奶奶来就行,你去?那里坐着等奶奶啊,乖。”
“不要,我要帮奶奶卖挂牌。”
名叫“乐乐”的小男孩很执拗,执意拿过篮子里的挂牌,脆生生的眼睛看向容艺:“漂亮姐姐,你要买挂牌吗?可爱的小狗挂牌哦。”
他摊开残缺的手掌,里面是一块黑色的狗爪挂牌。
容艺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触动了下。
“多少?钱,小朋友?”
她俯下身子,语气尽量耐心柔和。
“五块钱,姐姐。”眼看交易有望,乐乐更卖劲了些,“还有小兔子挂牌,小狐狸挂牌呢,姐姐你喜欢哪个都?行。”
他声音带着孩童固有的那股干净、纯真。
要是没被烧伤的话,他应该会是个快乐的小男孩。
“好。”容艺扯了下嘴角,“来一条小狗挂牌。”
“好嘞!”
乐乐立刻恭恭敬敬地把?一条小狗挂牌双手递给她,“姐姐,你要的小狗挂牌。要是姐姐没有现金的话,可以扫这个收款码。”乐乐又亮出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吊牌。
容艺接过小狗挂牌,很快扫了码付钱。
乐乐咧着笑?:“谢谢漂亮姐姐,祝你天天开心哦。”
容艺勾了勾嘴角:“你也是。”
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谢谢小姑娘。”
那老奶奶也礼貌地道了个谢。
每一条卖出去?的挂牌换到的钱,都?会化作她宝贝的小孙子的治疗费。
“没事。”容艺不习惯这样的客气,回答的很疏离。
“那我们走了哦,对了姐姐,今天会下雨,你要早点回去?!”乐乐又贴心地补充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