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曹问又要口吐芬芳,伏远山警告道:“我家主子状元及第,论口才百个也不及他一个,你?不想被怼懵被噎死就暂时不要开口说话,主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老实点儿。”
曹母见曹问被捆成了粽子,立马心疼的了不得?,直抹眼泪!
谢宣坐在主坐上喝着?消暑解渴的绿豆汤,他一勺一勺的往嘴里递,吃相斯文?的很?,没有理会众人。
半晌后,绿豆汤见了底,谢宣这才放下羹匙,抬眸问道:“你?不同意在纪州之地推种甜杏,怎么刚刚在接风宴上不说?”
只这一句问话,将曹问彻底哽住,他的嘴巴像案板上的鲶鱼嘴巴,翕动片刻,仍是没说出一句话。
伏远山瞧了瞧谢宣的神色,给曹问甩了一记冷冷的眼刀,这才说道:“哦,合着?你?们是把主子当成马前?卒了,任由他在前?面冲锋陷阵,挨刀挨枪,你?们倒要做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当风流名士去了。”
“我不是!”曹问反驳道,然而他此刻也知道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他再怎么争辩旁人也不会相信。
谢宣单手叩击桌案道:“罢了,先叫你?阿母妻儿吃饭吧。”
曹问面色十分复杂的看了谢宣一眼,终于低下高?昂的头颅,对阿母妻儿说道:“我今日赴宴出来晚了,街市上的米粮店都关了门,没有买到米,你?们先在知州大人这里用顿晚膳吧,等过后我们再慢慢偿还?便是。”
得?了他的首肯,一家人瞬间松了一口气。
曹问年幼的儿子刚要上桌,被他母亲拉了一下袖子止住了去路。
曹母道:“刚刚我儿对知州大人多有冒犯,可否请知州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他?”
谢宣似笑非笑的看了曹问一眼道:“不行,我小?肚鸡肠的厉害,听不得?别人辱骂,他必须在大牢里待够三天,牢里有汤有饭饿不死他,太夫人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曹母刚想说你?不放人我就不吃饭,却见儿子焦急道:“阿娘,快带三娘和孩子吃饭去吧。”
他算看出来了,这个新?来的知州大人年纪不大,脾气却很?大,自己跟他素无交情,威胁不了他一星半点儿,阿母若真那样做了,人家亦不会在意。
人家肯舍饭是他心好?,别人若借此要挟他分毫,那便打错了主意。
再者说,谁不吃饭谁挨饿,人家急什么?
想通这一关节,曹问反而劝着?母亲妻儿去吃饭,先把眼前?的饥荒度过去再说。
两个大人依旧矜持着?,只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粥,小?儿却吸溜吸溜的吃的又快又香,至于桌子上的咸鸭蛋,三人一口都没有碰,那小?儿刚要上手去拿,被曹问媳妇不轻不重的抽了一筷子,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把手缩了回去。
有粥裹腹即可,吃什么佐粥的咸鸭蛋,他们也配?家里靠当家的那点儿微薄俸禄也还?不起啊,纪州这粮价都快逆天了。
谢宣只当没有看到这一幕,将目光悄悄移向别处。
整个堂厅里只有羹匙碰碗的声音和吸溜吸溜的喝粥声,其余声音一概没有。
几人就这样沉默?*? 了一会儿,谢宣突然开口道:“曹推官在纪州上任几年了?”
“六年了。”曹问吃人家的嘴短,这会子也会好?好?说话了。
谢宣拧眉道:“曹推官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官员异地就职每三年就得?挪一挪地方?,你?为何六年了还?在此处?”
曹问自嘲一笑,苦涩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谢宣仔细一琢磨倒也明白了,能左右官员考核的只有吏部,之前?的吏部是穆家的人在把持着?,眼前?这个倒霉鬼大抵得?罪了穆家的人,这才扣在这个地方?受苦受难。
曹问见状,也知道谢宣心领神会了。
他竟鬼使神差的问道:“大人要关我,只管关便是,只是大人参加了赵方?令那帮人的接风宴,殊不知来纪州为官是要参加两场接风宴的,还?有一场是由下官牵头办的,大人可否赏光?”
谢宣抬眸打量了他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请我喝西?北风吗?”
曹问:“……”他就没见过比自己嘴巴还?毒的人,这次算是棋逢对手了。
第85章
见曹问的?家眷都吃得差不多了, 谢宣挥了挥手命伏远山将今日打包的?饭食拿来,给要起身告辞的?曹问家眷带上?。
曹问家眷说什么都不肯要,仿佛吃点好的?就有辱曹氏家风了一样。
谢宣道:“这些不是别的?, 是曹问在今天的?接风宴上?未吃完的?吃食,丢了可惜,如今纪州闹着旱灾,应杜绝浪费粮食的?行为?,太夫人不必推拒客气了。”
这番话说的?曹问涨红了脸, 他仰头辩驳道:“我没?吃!”
“是, 你是没?吃,你是清高, 你是不与你看不上?的?那群人同?流合污, 然后呢, 这份饭菜不因?你不吃而不备, 只会?因?你参加了接风宴而备了,该花的?钱都已花了下去, 得让它花的?值。”谢宣睨了他一眼继续道, “你可以守节,但不能连累妻儿老母跟着你忍饥受饿吧。”
曹问:“……”
见他这副仿佛被人侮辱了的?模样,谢宣瞬间握拳头痛的?敲了敲了额头,低声说道:“下不为?例。”
谢宣最?怵头跟曹问这类人打交道了,这些人读圣贤书?把脑子读死了, 你说他不是个好官吧,也?不对, 他爱民如子, 从不干贪污受贿、趋炎附势的?小人勾当,你说他是个好官吧, 却不能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好退而求其次将名节当成天大的?事,还总是自?有他的?一套歪理邪说,听着有道理,实质上?却没?什么道理,且连累妻儿老母跟着他一道受罪。
这类人能抱着虚妄的?名声过一辈子,以圣贤的?品德自?束,可谁要跟他过一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媳妇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出来讨食,还要顾着他的?官声,岂不可恶。
他就真觉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此要求别人,更如此要求自?己。
要谢宣来评价的?话,就是曹问此人不仅迂腐,而且心性残忍的?可怕。
州衙中尸位素餐者如赵方令之流并不难以对付,此类人只是私欲膨胀,脑袋和屁股跟着欲望走,拿捏他们反而容易得多。
州衙中以清流自?诩的?曹问等人,连欲望都生生的?掰掉了,只会?一门心思?的?认死理,且常常有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愁绪。
可他们若真有本事,也?不必被赵方令等人挤兑的?说不上?话,纪州也?不至于五年旱三年了。
伏远山命人将曹问家眷送回家后,又亲自?将曹问关入大牢里,一番忙碌下来,夜已经深了。
他边给主子铺床边问道:“主子果真答应曹问的?请求要去参加什么接风宴了吗?”
“嗯。”灯烛之下,谢宣正捧着一卷诗集自?读,等贴身小厮给他铺好床后就去休息。
“到时候需要小的?带什么吗?小的?好提前准备着。”伏远山问道。
“多带些加了冰的?紫苏饮即可。”谢宣回道。
“哎?主子,小的?来之前夫人有交代,要小的?看着主子点儿,不要一味贪凉伤了脾胃。”伏远山回道。
“那日无妨的?。”谢宣捻动了一页书?,气定神闲的?说道,“甜杏虽好,多食上?火。”
伏远山瞬间懂了。
三日后,有两件事震惊了州衙。
其一,曹问因?诽谤上?司,被新任知州关了大牢。
其二,曹问出狱之后,为?了表示歉意请新任知州吃饭。
州衙里的?大小官员都在议论纷纷,曹问居然还有这样融通圆滑的?时候,他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吗?怎么?也?怕关大牢?
曹问一贫如洗,他请知州大人吃饭,吃什么?
然而,最?最?关键的?是知州大人居然同?意了。
谢宣这一决定,让赵方令、许信义之流暗自?心惊,不知知州大人此举是何意?己方请他吃接风宴,他吃了。给他送名贵药材,他收了。给他送了十万两的?银票,他照样收了。对于他们提议的?推种杏树的?要求,他也?算是同?意了。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他应该算是自?己人了吧。
可一转眼,这位知州大人又答应了曹问的?宴请,主打一个来者不拒,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若席间,曹问他们有什么要求的?话,知州大人是不是也?会?痛快的?答应?
好家伙,这一碗水端得够平的?!
可是,凭什么呀,知州大人收了他们十万两白银,曹问那帮穷鬼把家里的?墙皮刮了都凑不出十万两白银来,凭什么和他们一样的?待遇?!
一时之间,州衙里的?气氛就像隐而不沸的锅镬,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咕噜咕噜的?响,作沸腾状。
这一切尽收谢宣眼底,他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作为一州之长官要雨露均沾,不可厚此薄彼。
到了休沐那日,谢宣换了一身丝麻衣衫,带上?伏远山,骑着小毛驴踢踢踏踏的?往约定好的?地方行去。
曹问说的地方不在城中的茶楼酒肆,而是城东的?杏林深处。
正值杏子黄熟之时,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是世间任何一个调香圣手都复刻不出来的?味道。
郁郁葱葱中点缀着金黄,便是最?好的?一副丹青画卷。
杏林很是茂密,谢宣下了毛驴,信步游走在林间。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道呵斥声:“不要再吃这些甜杏了,都满嘴疮了还吃?也?不怕被阎王叫了去。”
紧接着传来一道尖锐的?哭声,声调很高,一听便知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在哭,此子边哭边含含糊糊的?说道:“阿娘,我饿。”
“忍着,阿娘这就煮点藿羹与你吃,莫要吵闹了。”
谢宣的?脚步没?有停,依旧在林间走着,杏林越走越深,树上?硕果累累,没?有来得及摘的?模样。
这时在林间穿梭的?,有不少是衣衫褴褛的?农人,他们打着赤膊,皮肤被太阳晒成油亮的?枣红色,皱皱巴巴的?脸上?满是赶紧干活的?紧张感与看到生人的?局促感,无论男女老幼,他们每个人都很瘦,瘦骨嶙峋的?,像地主老财家里堆叠的?木柴,火一点便成灰了。
曹问站在不远的?地方向他作揖道:“谢大人这边请!”说着,他右臂往旁边一伸,将谢宣引了过去。
谢宣朝着他指示的?方向往里一走,却见一处空地上?摆放了一张四角桌,桌上?有一壶热水,数个茶杯。
不远处搭了个简易的?灶台,人们都围绕着灶台忙碌着,见谢宣来了,连忙起身过来拜见,都是州衙里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小吏,他们多在下面跟乡民打交道,不常在州衙里,有几个谢宣还面生来着,曹问一一为?谢宣介绍着。
众人见过面后,伏远山随手拎了个粗糙的?杌子放在谢宣身后,谢宣随着坐下。
“我看知州大人面容可亲,少年俊杰,怎么就跟赵方令、许信义那帮人同?流合污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眉眼生的?冷肃,下颌轮廓十分明显,鼻梁很高挺,有着刀削斧刻般的?侧脸,若不是他瘦的?只剩皮包骨头,说不定是个十分英俊的?男子,只是开口之言过于冒失。
曹问暗中横了他一眼,这才出口对谢宣解释道:“这是衙门里的?典史,炖得一手好鱼,今日特意请他来帮忙的?。”
伏远山点了点头回讽道:“原来是典史啊,我说怎么一开口就是审犯人的?口吻?便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见了主子也?没?这样说话的?。”
那典史听伏远山如此说,忽然闷下头去,不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了,是对方的?家世他这种微末之人招惹不起。
曹问转移了话题,对谢宣说道:“曹某能力有限,只能请大人吃些百姓吃的?粗茶淡饭了,望知州大人不要嫌弃。”
接着便是一盘洗净的?甜杏被端了上?来,每个甜杏上?都有不大不小的?破绽,跟谢宣之前在街市上?看到的?十文?钱六斤的?甜杏一摸一样,可见是在树下捡的?,不要钱的?甜杏,也?是大户不要了的?甜杏。
一盆藿羹,莫说现在了,就是谢家最?落魄的?那段时间,谢宣也?没?吃过藿羹,原因?是他阿娘不爱吃藿羹,宁可上?山挖野菜做凉拌野菜吃,也?不吃藿羹,是以他打小就没?见过这个,今天也?是第?一次尝,听说这是老百姓经常吃的?饭菜。
一道清炖鲤鱼,纪州纵横交错的?小河沟子很多,只要用心,就能捞得到鱼,只是谢宣日常吃惯了红烧或者糖醋鲤鱼,还是头一次吃清炖鲤鱼,大抵是农家缺少调料,一条青鲤,一瓢山泉,一把粗盐,一把野葱,炖足火候便是一道菜,这对缺少荤腥的?农家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没?人觉得离了重口调料,鲤鱼会?有一股河鲜常有的?泥腥味儿,能吃口子肉就不错了,泥腥味儿或许也?是肉味的?一部分吧。
一道绿韭炒河虾,其实小河虾裹了面用宽油一炸,又酥又脆,最?好吃,一口下去满齿留香。只是农家没?有宽油,也?舍不得用太多的?油来伺候这道菜,小河虾一下锅还是鲜的?,只是皮被热锅一炙发硬了,带皮吃扎嘴,不带皮吃……虾皮也?是荤腥,农家不舍的?去皮吃。
菜不多,但分量很足,保证每个人能吃的?差不多,人太多了,吃饱不敢保证,八分饱还是可以的?。
谢宣敢肯定,今天这顿饭曹问保证没?花一文?钱,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赴宴诸人自?己凑的?。
在座的?各位吃得都十分开心,边吃还边拿眼角余光扫视谢宣,以为?谢宣这个官宦子弟是吃不下此等粗茶淡饭的?,没?想?到谢宣吃得比谁都欢。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宣暗笑,想?跟他来忆苦思?甜那一套,在座的?诸位都还嫩了点儿。
苦难感化不了别人,只能消磨掉自?己的?意志,希望他们能够明白这一点儿。
曹问是见过谢宣在燕回楼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的?,万万没?想?到他吃农家饭也?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充楞,想?好的?说辞也?都打了水漂,起码对此刻的?谢宣不起任何作用。
“知州大人,自?得其乐,我等佩服,佩服。”坐在曹问右手边的?男人叹道,此人面貌文?质彬彬,从脑袋到五官无一处不圆润,给人一种脾气特别温和的?感觉。
谢宣搁了竹筷叹道:“谭吏目过奖了,饭食乃充饥裹腹之物,或粗或细,因?地因?时制宜,不以粮糙而拒食,不以肉精而贪吃,君子处世之道也?。”
“好一个君子处世之道,今日我以羹代酒,敬知州大人一碗。”谭吏目斯斯文?文?的?将碗里的?藿羹一饮而尽,他拿巾帕拭了拭唇角的?湿渍,而后才和风细雨的?说道,“今日饭食粗糙了些,还望知州大人莫怪,这些并非我等对知州大人不敬,如今纪州的?饥荒拉的?太大,食材难凑,这些都是下官们东拼西凑来的?。”
“就是,普通百姓人家连这些都吃不上?呢。”典史在一旁帮腔道。
谭吏目又道:“不瞒大人说,赵方令等人伙同?富户提议的?什么推种杏树不过托词罢了,他们是以推种杏树之名行兼并土地之实,纪州本是水土风貌优良之地,奈何一步步沦为?权贵们的?私囊,长?此以往下去,天下又何止一个纪州,赋税征不上?去,朝廷再如何推行新政也?无济于事,失地的?百姓与日俱增,并不是件好事儿。”
谢宣闻言指了指桌上?的?那盘甜杏道:“敢问此物从何而来?”
众人沉默了一瞬……
谭吏目道:“这是家里小弟在富户的?杏园外排队排了一天一夜才有机会?进?园打短工捡到的?。”
谢宣见他说的?诚实,点了点头道:“你们平时怎么对待赵方令他们所?提的?政策的??”
曹问回道:“赵方令等人再如何推种甜杏,也?得保持一定的?桑树和枣树种植,这是艺祖皇帝时期就定好的?国策,谁也?更改不得。”
谢宣又问道:“纪州之地五年旱三年,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小富之家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吧?你们是怎么劝动百姓不要卖田给富户的??”
曹问答道:“这得多亏了青苗法,官府放钱给百姓,一点一点的?挨。”
“纪州常年干旱,春夏经常颗粒无收,官库里有那么多的?银钱做本钱?”谢宣纳闷道。
典史冒失答道:“都是谭吏目从家里拿的?钱,就这么说吧,谭吏目原也?是大户人家。”
谢宣打量了谭吏目一番,心里倒有些诧异。
谭吏目摆摆手道:“纪州之前也?不是这样的?,直到六年前来了一个姓穆的?知州,这才坏了根基,穆知州打量这里天高皇帝远,又因?新政实施期间,钻了不少政策上?的?空子,吞了不少良田,虽然他已调走,但他的?姻亲留在了这里,如今拿银子买通赵方令等人的?,正是此人。听说穆家跟宫里有些联系,继任的?知州谁也?不敢彻查。如今知州大人来了,我等总算见到了曙光。”
曹问道:“如今我们再也?拿不出本钱来了,而青苗法也?早已名存实亡,纪州百姓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啊。”
典史说道:“吃五谷杂粮的?胃口哪能天天吃甜杏,喏!”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孩子道,“我家孩子吃得五内燥热,嘴角生疮多日了,这也?不是个长?法,之前我说话冒失,还望大人见谅,说实话,您是咱们这一整个州的?希望,况且听说穆家的?实力已经没?落了,咱们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谢宣:“……”他叉了叉手道,“过誉了。”
谢宣的?态度模棱两可,偏偏两边的?人都觉得谢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从接风宴上?回去后,收集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正要进?行下一步谋略时,宋吉又急匆匆的?给他送了二十万两的?银票来,生怕他倒戈。
谢宣照单全收。
伏远山看得欲言又止,谢宣挑眉道:“有话就直说。”
伏远山道:“您也?不缺那二十万两银子花,怎么还每次都留下,您父亲就从来不会?这样。”
谢宣道:“他一个京官又不辖民,要那么多钱干嘛?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往后一州的?百姓都要靠我养活了,我不攒点小钱钱,能行?到时候我把你饿成谭吏目和曹推官那样瘦之后,你就老实了。”
谢宣无语问苍天,他正经的?师父只有颜斐和闻人驰,怎么这世上?这么多人好为?人师,都来指点他该如何当官?是打量他年纪轻没?经验?
哎,这些人要么没?当过官,要么是官越当越小,越当越糊,他们哪来的?成功经验来指导他?一个个恁得自?信。
伏远山见主子脸色不佳,不禁说道:“万一赵方令等人发现自?己被耍了怎么办?会?不会?报复主子?”
谢宣纳闷道:“我耍他干嘛?”
“您还来真的?啊?”伏远山诧异道。
谢宣掂了掂盘里的?甜杏说道:“又大又沉又甜又香,做个贡杏绰绰有余。”
“啊!主子……这是媚上?啊。”伏远山道。
谢宣好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媚上??”
伏远山使劲儿点点头!
谢宣又道:“想?要个甜枣,就不能给人一巴掌,你说是这个理儿吧。”
伏远山摸了摸后脑勺,觉得主子说的?也?十分在理,他一时之间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隔日,谢宣就对宋吉等人说贺表写?好了,不日将递往汴京,连着那两船的?甜杏一起。
已经荣升为?礼部尚书?的?谢壑,在看到儿子贺表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迅速龟裂,这个小兔崽子,当了没?两个月的?官,官场那套逢迎做派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谄媚的?像条狗子的?模样真叫人火大,平日里练就的?锦绣文?笔就是为?了写?贺表的??!不仅话说的?好听,还带了东西来,简直是……
谢壑本来想?压下儿子的?贺表,然而贺表可压,那两船的?甜杏不可押啊!明晃晃的?打着纪州的?牌子就往东宫里送,十分惹眼,别人想?看不见都不行,高调的?了不得。
谢壑觉得自?家的?崽儿该打一顿好好教育教育才是!不然自?己的?老脸都被他丢光了。
下朝的?时候,颜斐特意将他叫住,十分疑惑的?问道:“宣儿此举到底何意?”
谢壑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亦不知。”
颜斐立马撇清道:“老夫从来没?教过他这样为?官的?。”
谢壑似笑非笑的?说道:“颜老不必紧张,我亦没?这么教过他。”
好嘛,一只崽儿把家门和师门的?脸都丢尽了!真有他的?!
此时二人不知在伴着两船甜杏进?京的?,还有一封谢宣递交给东宫的?密奏。
齐璟端坐在书?房,仔细翻阅着那封密奏,慢慢推敲着什么,半晌后,他对贴身伺候的?内侍说道:“宣裴翎进?宫。”
“是!”内侍领命而去。
没?多久,裴翎就在东宫的?外殿候着了。
齐璟把裴翎叫了进?来,两人对着谢宣的?密奏研究了半晌,然后拍板决定就按谢宣说的?做。
齐璟当即把这两船甜杏献至御前,景元帝果然龙颜大悦,他尝过冰镇的?纪州甜杏之后,决意厚赏谢宣。
齐璟趁机把谢宣在密奏中提到的?要求说了,景元帝当即点头答应,特意遣了绯衣使去纪州宣圣旨。
随绯衣使一并前往的?,还有谢宣的?亲爹谢壑。
谢壑自?打从兀目回来之后,景元帝允了他一个月的?官假,他一直没?休,这次一并休了,只为?千里奔赴纪州,去骂醒那个小兔崽子!
谢宣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这几天他很高兴,因?为?宕机多日的?系统终于更新完了,它闪着布灵布灵的?星光特效就闪亮登场了。
系统换了一身朋克少年非主流的?皮肤,土味中带着时尚,时尚中又夹杂着复古,总之风格十分复杂。
谢宣终于对系统的?审美?死心了,满屏星光闪得他想?自?戳双目。
系统美?滋滋的?说道:“宿主,好久不见!”
谢宣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呢,我也?没?那么想?你!”
“啊?你良心大大的?坏啦,我日夜兼程玩命更新,你竟然不想?我,你怎么能这样肆意伤害一个系统的?心?”系统控诉道。
“你哪来的?心?”谢宣无情拆穿道。
系统作捧心状在页面上?点了一首重金属摇滚乐,震得谢宣脑袋都快炸了。
“想?想?想?,我想?还不行吗?赶紧把那鬼哭狼嚎的?音乐给我关掉。”谢宣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说道。
系统从善如流关掉音乐,然后用冷酷无情的?机械音发布了第?一条任务:“请宿主在三个月内开垦一千亩田地,奖励:红薯秧苗。”
“好耶!”在谢宣看到红薯秧苗的?那一刻,他一跃而起,浑身充满了干劲。
系统看着开?心?的满屋乱窜的谢宣, 不禁泼了一盆凉水道:“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谢宣眨了眨眼问道。
“前提条件是?保证纪州现有的耕田,不能改为甜杏林。”系统说道。
谢宣弯唇一笑,搓了搓系统奶油尖儿似的奇异发型回道:“知道了。”
系统后知后觉的看了他一眼, 脱口而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谢宣微微笑道。
伏远山这?时进门来禀告道:“主?子,赵方令和许信义等人带了几个富户在前衙偏厅里等着了。”
“好,我知道了。”谢宣换了件宝蓝色文士袍子, 悠哉悠哉的踱步到偏厅。
厅堂里坐了不少人, 本来都在交头接耳,见?谢宣来了, 齐齐噤了声, 满堂寂静, 落针可闻。
许信义率先开?口道:“知州大?人, 卑职听说汴京那边有信了?”
谢宣利索合上手中的乌骨泥金放春扇,睨了许信义一眼道:“许通判的消息挺灵通呀。”
许信义讪讪的笑了笑, 暗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他不是?怕谢宣,他是?怕谢宣手中的那柄折扇,那上面可有官家的私章啊!是?御赐之物?,他能不敬畏一二?!
谢宣刷的一声,打?开?放春扇摇了两下, 环视厅内众人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吧,官家御批纪州甜杏为一等贡品, 欲要在纪州建御杏园, 所产专供京师。”
赵方令拱手回道:“不瞒知州大?人讲,我等此次正是?为此事而来, 御杏园修建在即,御杏园管事一职不知是?宫中派遣还?是?州衙商议决定?”
“宫中确实派了绯衣使前来巡视,不过具体事宜还?需咱们州衙自己?拿主?意,岂能事事劳烦宫里头?”谢宣说道。
“知州大?人所言极是?。”众人纷纷附和道。
御杏园管事可是?个肥差!纪州的富户都眼巴巴的盯着呢,又能赚又能跟皇家打?交道,这?是?多大?的体面?!谁要得了这?差事儿去,岂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原本穆家势大?的时候,这?等好差事必然会落到穆家姻亲王善堂家,说是?姻亲其实只是?王家女儿做了穆氏庶支子孙的偏房而已,算不得什么正经的亲戚,只是?王家爱拿此事说道,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反正穆家本家不在这?里,随他怎么狐假虎威。
穆氏如日?中天的时候倒还?有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来买王家的账,但如今穆家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了,与王家旗鼓相当的富户难免起了别的心?思,想要在御杏园管事上争一争。
虽然王家有穆家背书,有纪州同知赵方令相保,但纪州通判许信义支持的却是?顾家,另外还?有付家、田家、薛家都跟州衙里的官员多多少少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时谢宣说是?州衙众官员一同商议,可若谁能取得谢宣这?个知州大?人的支持,那赢面比其他人要大?得多呀,说不定就脱颖而出了呢。
是?以?,这?些富户的代表和一众州衙官员都来谢宣这?里探口风,不过谢宣嘴巴严,人又心?思玲珑,这?就给了其他没有很硬门路的富户一些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