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谢宣叫住欲起?身离开的?她,而后说道,“应国公知道朝堂上穆、谢两家撺掇官家伐西秦吗?”
楚怀秀霍然起?身道:“他们?疯啦?”
谢宣见楚怀秀如?此反应便知应国公应是还不知情呢。
“宁国公节制西北,一边对?抗西秦,一边防范兀目,此时绝对?不是主动出击西秦的?好时机。”楚怀秀焦急的?说道,“谢、穆两家此举不过是借机捞取些军功,掩盖住熙州惨案的?真相,可如?此一来,又?不知多少人会死于非命,他们?没有心?吗?”
谢宣摸了摸怀里的?小奶狗说道:“不,他们?有心?,只?不过他们?的?心?只?照得见自己。”
楚怀秀一拳捶在桌案上,愤恨的?说道:“我已经十?分努力的?将怨恨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他们?还想怎样?还想怎样!”豆大的?泪水从她眸中?涌出,像永不枯竭的?哀伤的?清泉,她双手捂住眼睛,眼泪不间断的?从指缝钻出滴落。
谢宣放下怀中?的?小狗崽,将悲伤痛哭的?人揽入自己怀中?,他轻拍着?她问道:“还有何种委屈,一一告诉我。”
“我想杀了穆九经!”楚怀秀一字一顿的?说道,“祭我亡父英魂,祭我熙州枉死的?五万百姓。”
“好,我同你一起?。”谢宣承诺道,“亲手杀了他。”
“阿宣,我好恨!我真的?好恨!”楚怀秀说道,“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我救不活更?多的?人,也夺不回熙州,又?不能手刃仇人,不单单是穆九经,羌人、西秦人,我都想杀。”
“嗯,那就都杀。”谢宣低声道。
“我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楚怀秀说道,这是她从未对?旁人讲过的?真心?话,今日不知怎么了,偏偏一股脑的?讲给他听。
“不是你的?错,别?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谢宣皱眉道。
被两人抛在一旁的?小狗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捯着?小腿走?过来扑到二人中?间钻啊钻,谢宣抬手将它提远,小狗崽以为谢宣在跟它玩,当即扑腾的?更?欢了,甚至发出清脆的?奶呼呼的?叫声:“汪呜!”
楚怀秀被这一道道清脆的?狗叫声换回神智,她伏在谢宣怀里渐渐止了哭声,平复良久,她道:“阿宣,你有柱子的?消息吗?”
谢宣一怔,回道:“他来了汴京?他没来找过我。”
“他手里有熙州百姓的?万民请命表,能找找他还是找找他吧,那个东西在他手里太危险了,是催命符。”楚怀秀抹了一下眼睛,擦掉最后一滴泪,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了。
“好。”谢宣点了点头应道,“我让贴身随从带着?黄豆去找人。”
与此同时,绣球巷尾的?那家小院子里,屋里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仿佛招贼了一样,李从庚和他阿娘从外面?走?进来一看,惊呆了。
他忙查点自己从熙州带过来的?东西,却发现金银细软什么的?都没有丢,他心?神一凛,心?中?有几分猜测,但?见那处隐秘的?地方没有被翻到,他扭头对?他阿娘说道:“娘,我们?需要换个地方住了,尽快。”
李二媳妇寒着?脸点了点头,知道此处已经不安全了,大概是他们?手握万民表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也或许是有人心?虚所以来这里翻一翻,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好兆头,他们?必须活到下个月初一才行。
娘俩必须立马想办法找个隐秘的?地方住。
丰乐楼中?,楚怀秀收拾好心?情,再次起?身告辞。
谢宣轻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会走?!”楚怀秀断然拒绝道。
“……”谢宣拾步跟在她身后道,“还跟我客气上了?你先前不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楚怀秀俏声说道。
“我找应国公有些话要说。”谢宣又?道。
楚怀秀没好意思再推拒,她低头走?在前面?,谢宣拎起?小狗崽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漱风阁。
裴翎和迟意见谢宣乖猫似的?跟在那个陌生的?小女郎身后,差点惊掉下巴,谢宣也有跟女郎有交集的?时候啊。
丰乐楼离应国府也不远,楚怀秀和谢宣直接走?了回去。
应国府的?大门上拉了白麻布,挂起?了引魂幡,一派萧索肃穆的?景象。
谢宣站在应国府门前,他将手里的?狗崽儿放到她怀里说道:“近日忙着?下场考试,倒是腾不出功夫来照看它,贸然放到家里又?怕它咬了卯娘,左右你与它都相熟了,能不能拜托你再照看两天?过后我来抱它回去。”
楚怀秀点了点头道:“好吧。”
谢宣浅淡的?笑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
楚怀秀纳闷道:“你不是还要找我爷爷说话吗?”
谢宣摆了摆手道:“改天吧。”
楚怀秀:“……”
“回见了,秀秀。”谢宣告别?道,他只?是单纯的?送她一程,人送到了,他也该离开了。
回宁国府的?这一路,谢宣都很沉默,甚至他的?情绪是沉郁的?。
系统担忧的?戳了戳他道:“宿主,你没事吧?”
“有事,有大事。”谢宣沉声说道,“策划杀人的?大事。”
系统吓的?一激灵,连忙劝道:“别?,宿主你冷静一下,即便在这个世界,杀人也是犯法的?。”
“那是别?人,我谢宣杀人只?会令人拍手称快。”谢宣冷声回道。
系统怕他冲动,但?看他的?模样又?十?分平静,可……平静的?发疯最为恐怖!!
它尝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你这个科举支线完成一大半了,这次的?奖励有点特殊,是一本书。不过你只?能解锁前半部分,等?你金榜题名了才能解锁全部内容。”
“什么书?”谢宣问道。
“是一部小说,叫《临安雨霁》,写的?好不好先不论,它是你科举支线的?奖励就很值得思索,可以先看看。”系统推荐道。
谢宣略一沉思,伸手点了解锁部分内容按钮。
第77章
一直到杏榜张布的前一天, 谢宣都窝在家里读书,连三餐都是贴身侍从伏远山亲自给送到书房的。
惠娘暗暗纳罕,她的宣儿何时这样?热爱读书了?漫说会试之后, 便是会试之前他也没认真到这种程度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叫来谢宣的贴身小厮伏远山仔细询问了一番,伏远山也不知自家主子最近是怎么了,要说不同寻常之处,那便是多日?之前见了楚家娘子一面?, 之后就这样?了。
惠娘细细思量, 觉得他八成?是知道了熙州之事?,这会子心里正不好受呢, 她叹了一口气, 等他愿意出门了, 自己再好好开解他一番吧。
话?虽如?此, 但每日?的饭菜她都亲自下厨布置,一日?三餐尽挑着他爱吃的做。
谢宣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他身侧的书架上, 满架子的经史子集,还有他多年来做的文章草稿,颜老的批复,往日?在国子监习得的课业,还有与?好友们的诗文对?答等等。
然?而, 他没有翻看书架上的任意一张纸,而且手中拎着一本厚厚的书在看, 那书的装订、印刷都不同于大齐风格, 仿佛域外之籍的模样?。
见谢宣看得认真,沉默的可怕, 系统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它悄悄将目光移到那本书上,却发现自己并看不到什么字,空白一片,比它兜里的积分还干净。
它拧眉细思了一下,发现自己被这本书屏蔽了,这才?导致它看不见其中的内容,亦不知谢宣都看到了什么。
却说谢宣拿到此书的时候也颇为?好奇,他忍不住翻了两页,却越翻越心惊,他不知书中的主角谢霁是谁,却发现谢霁的曾祖父和?自己的父亲同名同姓。
然?而,巧合绝不止于此,主角曾祖父的经历与?自己的父亲极度相似,主角还有个?叫谢怀兰的姑祖母,这一通看下来,看得谢宣后背直冒凉气,直到他看到主角填科举试卷上的祖上三代时,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悚然?一惊。
这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恍然?猜测这约摸是将来要发生的事?儿,可那时大齐已经不叫大齐了,叫南齐,定都临安。
后面?的内容他看不到了。
他凭窗而立,院子里的垂丝海棠在雨滴的洗涤下愈发娇艳,美得不似人间景,仿若镜花水月一般。
他转过身来,深吸一口气,命人将他的马牵来,他需要速速去见师父。
他其实想找的人是蔺祈,可蔺祈这些时日?一直在闭门谢客,他需要通过师父才?能见到蔺祈,然?后探探蔺祈的口风。
蔺祈没被真正的罢相,只是暂时停了职而已,他的决策依旧可以对?朝堂产生巨大的影响。
原本他是可以请师父帮忙的,可师父一直对?闻人氏怀有若有似无的敌意,大抵是帮不了他的,如?今有望帮他的,只有蔺祈了。
颜府里,颜斐刚刚下了朝,蔺祈这一被停职,大部分政务都堆到他这里来了,一把年纪了还要受案牍劳形之苦,他抿唇苦笑一声,心道:有什么办法呢,食君之禄,怎敢轻言苦累,况且因为?熙州之事?,朝野躁动的厉害,许多人摩拳擦掌欲要跟西秦人照量照量,尤其是以新政派为?首的官员,跳的最欢。
临安谢氏和?穆氏这两棵墙头?草,亦在御前不停进言,昭然?有支持朝廷对?西秦、羌人用兵之心。
多年新政实施下来,官家也迫不及待的想检查检查新政效果,对?出兵之事?意动心摇。
颜斐今日?早朝不支持出兵的劝言,已经惹了官家不悦,眼看事?情要成?定局,他岂能心安?
哎,偏生的蔺祈那个?老东西至今还在撂挑子呢,那朝中还有谁能劝得了官家呢?
谢宣走?进颜府时,就看到自己师父这副苦闷不堪的模样?,他向前行礼道:“师父。”
颜斐招了招手道:“你有几天没来家里了。”
“不瞒师父说,弟子近日?都在埋头?苦读。”谢宣半真半假的回?道。
颜斐还能不知道他,只说道:“不出去淘气就好。”
谢宣开门见山的问道:“弟子近日?听到一些传言,说朝中欲用兵西北?”
颜斐点了点头?回?道:“确有其事?。”
“弟子斗胆,敢问师父此事?成?算如?何?”谢宣继续问道。
颜斐顿住脚步,不答反问道:“担心你祖父?”
谢宣乖巧的点了点头?,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思暂且按耐下了。
颜斐摇头?叹气道:“天威之志,恐怕难以转圜。”
“朝廷用兵乃国之大事?,兴许蔺相能劝得动官家呢。”谢宣不动声色的提醒道。
颜斐凝眉深思,打在以前他是不可能承认蔺祈会说动官家,可这次的事?情太大,不同于以往,他倒愿意去蔺府走一趟,人多力量大嘛。
师徒二?人坐上马车,来到了蔺府,被蔺府的管家接引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里,院中栽满了梨花,被春风一吹,也就渐次绽放了,远远望去像一团团的白雪,极致的圣洁。
蔺祈身着一袭纹样?素淡的绢衣,正仰卧在梨花树下假寐,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见是颜斐师徒,又阖上了眼睛,轻哼道:“稀客啊。”
颜斐不轻不重的踢了蔺祈一脚道:“蔺岱鸣,别装死。”
“半截身子入土的枯槁之人,谈何‘装’字?”蔺祈叹道。
“官家欲要对?西秦用兵,你怎么说?”颜斐开门见山的问道。
“闲云野鹤之人,有话?也没处说啊。”蔺祈摆了摆手,命侍从上两杯好茶来,他自己坐起身来,伸手拂落沾在衣襟上的梨花瓣。
“新政是你一手操持的,你愿意看着它功亏一篑?”颜斐不死心的继续劝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了解新政的目的吗?”蔺祈面?上一片淡然?,情绪十分稳定的说道,“蠢猪,蠢猪,谢家小子给你教导可惜了的。”
“你说谁蠢?”颜斐吹胡子瞪眼道,转瞬就要撸袖子赤膊上阵,二?人一见面?就掐的老习惯是改不了的了,谢宣忙劝道,“师父稍安勿躁,蔺相玩笑之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孰料蔺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认真的。”简直火上浇油!
谢宣扶额,这俩人加起来有三岁吗?
“宣儿,这事?儿你别管,我非要跟这块老朽木好好掰扯掰扯。”颜斐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将蔺祈从摇椅上提起。
“……”谢宣急忙拦道,“师父,你们来真的啊?别……”都老胳膊老腿的,撕扯之下闪了腰扭了脖子可怎生是好?
“我劝不动官家,你死心吧。”蔺祈忽然?出口说道。
颜斐颓然?泄气,失落的坐在旁边的客椅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方才?说道:“此时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大齐已经和?羌人翻了脸,宁国公节制西北一边要抵抗西秦和?羌人,一边要防范兀目人,分身乏术。”
“你与?其在我这里消磨时光,不妨好好考虑考虑举荐哪位将领出征合适?”蔺祈十分善良的出声提醒道。
颜斐:“……”
蔺祈成?功的把天聊死了,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谢宣突然?开口问道:“小子斗胆,敢问二?位师长,假若大齐兵败,会如?何?”
蔺祈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思忖良久才?说道:“西北不保。”
“是西六州吗?”谢宣继续问道。
“不仅仅指西六州,整个?陕甘北道都将保不住。”蔺祈单手敲了敲桌案,反问谢宣道,“你不妨猜猜是何缘故?”
谢宣沉思片刻,试探的说道:“其一,有部分土地是被敌军攻陷的。其二?,大齐之前对?西北的国策是安营扎寨,逐渐蚕食西秦和?羌人的地盘,然?而西北地薄,所出产的物资并不能完全供应得起安营扎寨所花的费用,所以新政随之出台了市易法,以商养农,以商振军,一旦西北用兵的话?,市易法实施的重要场地被破坏,国库亦被迅速消耗,即便我们未曾失地,也实行不起之前对?西北的国策了。到那时,西北处境尴尬,届时会有人建议朝廷用西北的土地作为?谈判条件,与?敌军议和?。实在惭愧,小子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蔺祈拍掌道:“你这脑子比你师父好用太多了,依你现在的年纪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十分难得,我再给你补充一点,第三点的关?键在于闻人氏。”
谢宣闻言一凛。
蔺祈淡淡道:“西北动乱,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颜斐紧握双拳道:“那你还不提醒官家?”
蔺祈倏然?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闻人氏虎视眈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颜斐愤愤的说道,“不行,我得立马进宫禀明官家。”
谢宣掐了自己手心一下,低眉不语,他见师父起身往外走?,自己亦起身跟上,他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蔺祈一眼。
“等等。”蔺祈突然?出声道,“谢家小子留一下,家母最近懒怠吃食,还得劳烦金娘子出手做几样?开胃小菜。”
谢宣脚步一顿,颜斐挥了挥手道:“去吧,狠狠要他家的膳银便是。”
话?音未落,颜斐便阔步离开了。
谢宣只得转过身来问道:“请蔺相明示。”
蔺祈见颜斐出了院门,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坐,我仔细说给你听。”
谢宣从善如?流,重新坐下。
“我母亲是秦州人,素爱一口蒜汁面?皮,可汴京的厨子总做不出家乡的味道,听闻你母亲在西北待过,大抵可以调出她爱的味道。”蔺祈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秦州吧,在熙州到汴京的必经之路上,亦属于陕甘北道。”
谢宣闻言一顿,蔺祈这话?里明显有话?。
蔺祈见他了悟了,索性开门见山道:“楚家那小丫头?回?来有段时日?了,想必你也知道了熙州那边发生的事?儿。”
谢宣点了点头?。
“刚刚那第三点,依你的才?智不应该想不到。”蔺祈直问,“所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
“殿试之后,我想权知纪州,请蔺相举荐。”谢宣直言不讳道。
蔺祈瞬间抬眸,震惊的打量着他,半晌后才?喃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小子欲权知纪州,望蔺相能够举荐。”谢宣?*? 重复道。
“此事?你父祖可曾知晓?”蔺祈问道。
“不曾。”谢宣如?实相告。
“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此举岂不是要绝他。”蔺祈叹道。
“不能权知纪州,才?是真正的自绝于谢氏,自绝于天下。”谢宣回?道。
蔺祈见谢宣这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心中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能找到我,说明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做足了准备工作。只是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蔺叔父还在兀目。”谢宣继续说道,“蔺相是个?顾家之人,不会不念幼子死活。西北一旦有变,首战必须告捷,到那时才?是我爹和?蔺叔叔归国的最好时机。而依大齐目前的情况来看,着实堪忧。您刚刚刺激我师父去官家面?前进言小心闻人氏,未尝没有提醒官家将闻人氏提到战场上的意思。若首战跟闻人氏有关?,那告捷的几率将大大增加。至于闻人氏私下会做什么,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此可见,您对?闻人氏并不是防范的态度,所以我才?斗胆提出那样?的请求。”
蔺祈淡淡的笑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古人诚不我欺。”
谢宣身形一滞,他遮掩道:“没有蔺相说的那么夸张,我真的只是想权知纪州而已。”
蔺祈略点了点头?道:“如?今我已出不得面?,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由他出马,此事?必成?。”
“谁?”谢宣问道。
“应国公楚鶂。”蔺祈说道,“没谁比此人更合适了。”
谢宣拱手作揖道:“多谢蔺相提点。”
蔺祈说道:“既然?此事?你主意已定,便无甚可说的,只是我问你讨要的那几道菜需速速送来,家母真的好几日?未曾好好吃东西了。”
“小子遵命!”谢宣眨了眨眼说道。
“蒜汁面?皮,凉拌呱呱,葱炒呱呱,添了茴香粉的杏仁茶,做得开胃些就行,有劳你母亲了。”蔺祈说道。
“好嘞!我这就回?家去告诉我阿娘。”谢宣起身告辞道。
“急什么。”蔺祈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抽出一册孤本道,“这本食谱有些意思,蔺家留着用处不大,带给你母亲吧,权作酬劳。”
蔺家世代书香门第,存有各种门类的稀世孤本,但从不外传,如?今蔺祈此举亦是向谢家释放善意。
谢宣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说道:“那小子恭敬不如?从命了,代阿娘谢过蔺相。”
“快回?去吧,明日?杏榜张布,需得好好准备殿试才?行。”蔺祈嘱咐道。
“是,小子告辞。”谢宣捧着那本孤本躬身告退。
他刚出了蔺祈的院子,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那男人面?目与?蔺祈有七分相似,手里正拎着一个?女子用来装饰发髻的花冠,口中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宣对?他点了点头?,抬脚走?了。
那人视若无睹,径直朝蔺祈的院子而去,不一会儿院内传来一阵争吵声,确切的说是那个?男子在单方面?的哭嚎,随从们接二?连三往院子里跑,边跑边摇头?叹道:“大公子的疯病越来越重了,每日?都要闹上一次,莫说老爷,便是咱们这些下人都身心俱疲了。”
未过多久,蔺封被人从蔺祈的院子里叉出。
蔺祈站在原地,神情萧索的摇了摇头?,心中却艳羡极了谢徽,有壑、宣那么出色且神智清醒正常的子孙,哪里像他的封儿,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会变成?这样??
他现在所能指望的只有幼子蔺冕了,谢家小子说的不错,他确实不能不顾幼子的死活,所以有关?闻人氏的种种是他故意透露给颜斐的,依官家的多疑性子,必会给闻人氏安排个?事?儿放在战场上以便监视。
闻人驰这个?人他素有耳闻,是不可多得的悍将,有他在西北帮谢徽,他蔺祈也能放心一些。
不过,最令他吃惊的是谢宣,此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慧的多,抽丝剥茧间竟能分析出这么些门道来。
权知纪州?真是好毒辣的目光,纪州如?今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大齐的军队在北方失利,陕甘北道保不住的话?,纪州是抵挡闻人氏或者胡人东进的最强有力的天堑之城,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亦是一颗楔入河西的獠牙,此城拿捏在谁手里,谁就有战略主动权,显然?谢宣看上这里不会是因为?齐室。
哎,此子不能为?齐室所用,终究有些遗憾的。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遗憾的想法,之后的事?情不归他蔺祈管了,这份心也轮不到他来操,以后怎样?还要看以后的,毕竟人各有志,不是么。况且,让闻人氏上战场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不是么。他宁可陕甘北道落入闻人氏手里,也不愿它失落在异族手中,起码闻人氏不会屠城,不是么。
他阿娘一大把年纪了,可禁不得家乡秦州遭遇熙州那样?的事?儿。如?此计谋,也算是他为?人子的一点点孝道。
他与?谢宣属于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他此刻倒也不必再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因为?太过虚伪。
谢宣出了蔺府,翻身上马溜溜达达的往家赶,回?到家后将蔺家的孤本交到阿娘手上,然?后说了蔺老夫人的事?儿。
惠娘接过孤本,翻了两页,喜出望外,宝贝的什么似的,她摩挲着泛黄的纸张,抬眸问道:“你去了蔺家,可知你父亲他们的消息?”
谢宣喝茶的动作一顿,扬眉道:“约摸快有消息了,阿娘不要焦急。”
惠娘闻言失落的垂下眸子,她叹了口气,将孤本收好,亲自去厨房做谢宣说的那几样?小吃,忙碌吧,忙一点儿就好了,起码不用时时惦记想念他。
谢宣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兀自出神发呆,只要他活着就绝不让临安谢氏欺负到她头?上,所以,在他彻底倒向闻人氏之前,无论如?何也得先把临安谢氏掰掉。
如?此想着,谢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把《临安雨霁》掏了出来,刚要展开翻看,却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响动,他又将书藏好。
“主子,李从庚的事?情有眉目了。”伏远山在书房外轻声说道。
“进来回?话?。”谢宣道。
“是!”伏远山闻言推开书房的门,放轻脚步进来说道,“我和?黄豆找到了李从庚他们落脚的地方,敲了半晌门没人应答,我只好推门进去查看一番,却发现里面?的行李还在,烧的菜却变了质,想必有几日?没回?了。”
“都是些什么行李?”谢宣抬眸问道。
“就是日?常换洗的衣物、被褥,还有文房四宝等物,甚至还发现了少量铜子,几册书本。”伏远山如?实回?道。
“书本新吗?”谢宣又问道。
“反正不旧,还是汴京最大的书局印的呢。”伏远山回?道。
谢宣叹了一口气道:“再继续找吧,他们八成?是换了住的地方。”
“好嘞,主子,那我出去了?”伏远山问道。
谢宣点了点头?,伏远山告退。
及至次日?,正好是杏榜张布的日?子。
伏远山牵着黄豆先去贡院大门外等榜,等看过榜后再去寻找那个?叫李从庚的人。
谢宣没什么看榜的心思,他骑马从家溜达到丰乐楼,请丰乐楼的人仔细扫听着李从庚的名字,事?无巨细每日?将有关?李从庚的消息告诉伏远山,由伏远山转告给他。若遇到线索清晰的消息,可以直接去宁国府找他。
丰乐楼众人皆点头?称是。
谢宣顺便坐在楼里大堂处讨了一杯热茶喝,这才?又骑马溜溜达达的往家赶。
半途中,他被看过榜的国子监同窗们截下,他素来人缘好,功课好,家世好,性子好,人也难得不骄矜,几乎所有的同窗都爱跟他攀附交情,今日?好不容易见了他,都玩笑似的凑趣道:“谢会元做什么去?连摘桂杏两榜头?魁,不请我们吃酒?”
谢宣亦笑,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丰乐楼道:“请,进门报我谢宣的名字,吃喝的银钱记在我的账上。”
“怎么谢会元不跟我们同饮?这可不行,大家劫了他的马,今天就算架也要把他架到丰乐楼。”大家哄笑,开始七手八脚的围上来架人。
谢宣爱热闹,也由着大家玩闹。
“嘭!”
“啪啦!”
“哎呦!”
前面?突然?传来三道声音,谢宣这边有人被撞的倒地不起,坐在地上痛呼不已!
被撞的这人刚欲开口说什么,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数匹马停在众人面?前,马被缰绳勒的前蹄腾跃而起,又蓦然?落下。
最后传来一道嘶鸣声。
哗啦啦一阵齐齐下马的声音传来,来人的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就在那里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穷乡僻壤里蹦出的泥猴竟然?还想着告御状,反了天了。”
“小的们,给我打!”
谢宣听见声音有些熟悉,他拨开众人,走?到前面?,见谢英带着一群仆从在当街为?难一个?少年。
那少年佝偻着身子背对?着他,正慌忙的收敛着什么,看不清样?貌与?面?容。
这时黄豆从人堆里窜来窜去,一把跳起来围着少年又扑又舔,狗子看到谢宣之后更兴奋了,在他与?谢宣之间来回?蹦跳,爪子搭搭这个?,碰碰那个?,就如?同它年幼的时候!
火光电石间,谢宣瞬间反应了过来,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蹲在少年面?前,把碎瓷片和?撒掉的骨灰一捧一捧的捧到少年摊开的衣角上。
豆大的泪珠儿接二?连三的砸在谢宣的手背上,一股股热意焚骨灼心,将时光的隔阂迅速融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