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by水渺
水渺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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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皇后?依旧留在后?宫主?持中馈,伴驾的是贵妃和贤妃两位娘娘。
穆贤妃笑着对皇上说道:“陛下看看珺儿,早早的就骑马赶来了金明池恭候圣驾,他皮糙肉厚的,不像太子殿下那样悠闲自?在。”
景元帝看了身子羸弱的长子一眼,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太子见状忙将后?背挺得笔直,身形僵硬非常。
谢宣出列道:“三皇子勇武是件好事,将来大齐又可得一猛将,人君逞匹夫之勇却未必是件好事了,殊不知秦武王个人好勇斗狠,一时意气,举鼎力竭,砸断胫骨,气绝而亡,秦武王崩后?,国家?因王位之争险些陷入动乱,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又说道:“太子殿下行止有度,不逞强好胜,不做无谓的意气之争,实乃我大齐的福分。再者说,太子殿下今日亦着戎装而来,同样可以激励下士,重振大齐雄威。”
景元帝垂眸看着谢宣,朝身侧的谢壑笑道:“临渊,你这儿子养的好,生就一张巧嘴,讨人喜欢的紧,赏。”
谢壑回道:“多谢陛下。”他横了谢宣一眼道,“陛下宽宏大量,不治你胡言乱语的罪,还不快谢恩。”
谢宣从善如流道:“宣领赏谢恩。”
穆贤妃气得除了咬牙只剩跺脚了,心中暗道:不过是个巧言令色之徒,没什么打紧的,没什么打紧的。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景元帝随后?出营,检阅了京中禁军的队伍,又训勉了诸将几句话?,秋狝正式开始。
齐璟强忍着疲倦的身子,骑马溜达了一圈,射中两只野兔一只野鸡之后?便?回营休息了。
齐璟的身子不大好,精力不足,谢宣他们这群伴读倒是精力旺盛,十分生龙活虎,齐璟不用他们跟在身前伺候,几个小萝卜头?便?凑在一堆,隐隐以谢宣为首,各自?拿着自?己?的小弓箭,骑着小马驹去追赶猎物?。
金明池是皇家?林苑,里面的动物?都有专人饲养,等到?了狩猎的时候,再从笼子里放出来,赶在一堆儿,供贵人们取乐。
基本上来说,都是有分区的,因为诸位皇子年纪都小,金明池的总管做主?划出一块区域来,专供小童们游乐玩耍,里面堆满了兔子和野鸡等小型猎物?,猎物?密度大,猎取起来没什么难度,就连齐璟在里面都能猎到?东西,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一堆儿小孩尝完鲜后?便?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不过大人们狩猎的地方他们还是不敢去的,不是害怕危险是害怕规矩,他们胆敢擅闯,被家?里大人发现?的话?,会被罚去跪祠堂的。
谢宣提议道:“咱们不妨烤兔子,或者是做叫花□□。”这样还能消磨时光,等大人们猎回大个的猎物?后?,就有的玩了。
一群孩童纷纷表示赞同,这个主?意好是好的,就是没人会做,连谢宣也是只闻其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问题不大,他们不会,有的是人会,领了太子的名帖,去借个御厨来还是可以的,当然这等大事要交给谢宣去办,其余的小伙伴们清理空地的清理空地,拾柴禾的拾柴禾,都行动起来,等会儿御厨来了光生火指点就行了,御厨们都很忙的,他们借用一下就会还回去的。
谢宣带着黄豆先离开了,未几多时,他领了一个胖乎乎的御厨过来,却见刚刚的小伙伴们无端少了好几个。
谢宣还以为他们去别处拾柴禾或者砍树枝去了,遂也没过多的留意,如今都快开烤了,还见不着人影儿,岂不奇怪。
这时却听谢英和穆天赐身边的侍童跑到?这边来说道:“你们这边的人在跟着我主?子探险呢?你们去不去?”
探不探险的不知道,但是落单的话?又被谢英和穆天赐等人逮住,八成?是要受一顿磋磨的,谢宣等人也顾不上烤兔子和野鸡了,纷纷去找走散的小伙伴们。
然而这处的林子很密,打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亦看不到?小伙伴们的身影,谢宣他们决定叫一叫。
穆天赐的随从慌忙的看了看左右道:“别叫了,等会儿惊了天家?御兽有你们受的,就快到?了。”
谢宣的侍从总感觉哪里毛毛的,他不禁对谢宣说道:“主?子暂且停一停脚步,小的跟过去看看就行了。”
岂料穆天赐的随从讥讽道:“你算哪根葱?主?子的事也是你能掺和的?”
“你不也掺和的挺起劲吗?”谢宣回讽道。
那人脚下一顿,欲要分说什么,却勾唇一笑道:“就在前面了。”
前面是座未修完的宫殿,四周摆放着合抱粗的木料和一些烧制整齐的瓦当,颇凌乱的样子,像是突然被人打断了施工进?程,周围却一个工匠都没有,很有几分奇怪。
谢宣等人果然看到?穿着裴翎衣裳的人被吊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齐珺、穆天赐、谢英他们站在树下笑,边笑还边拉动一旁的绳子,树上被吊着的人也高一下低一下的来回晃荡,十分受罪。
“谢宣,你不是最?讲义气了吗?只要你自?己?单独过来换裴翎,我们就将他放了。”谢英喊道。
明摆着是请君入瓮之计,谢宣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呢,于是他吩咐自?己?的随从伏远山道:“去叫几个护卫过来,跟我过去救人。”
伏远山领命去寻帮手了,这时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山雷来了!”
众人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高台之上传了下来,由远及近,谢宣抬头?望去,哪里是什么山雷来了,分明是高台上的大木料滚下来了,每棵木料都有合抱之粗,又从高处滚落,势不可挡,谢宣他们站的地方地势低洼,被滚落的大木料撵上的话?,少不得被碾成?肉饼,到?时候别说活命,整个的都抠不齐。
谢宣这边都是小孩子,即便?有侍从在也是书童多,比正经主?子大不了几岁,而护卫们都被人拦在外围。
谢宣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跑!快跑!”
大家?忙慌不择路的四处乱跑!
谢宣又道:“尽可能往西边跑!”东边是齐珺他们那边,离脱离危险的地方最?近,不过谁知道那边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呢?!西边虽然远点,但是他们来的方向,可以确定是安全?的,只要跑的快点,也能跑出去,至于朝前跑,根本不做考虑,谁跑的比滚落的木料快?是最?容易被木料撵上的。
孰料说时迟那时快,谢英的随从不怕死的狠狠推了谢宣一把,将快速跑路的谢宣狠狠推倒在地,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谢宣一下子被往回推出去老?远,迟意回头?眦目欲裂!
“跑!跑啊!别管我!”谢宣大声喊道。
迟意却还是退了回来,一把拎起谢宣就要往西跑,却还是不赶趟了,谢宣倒吸一口凉气决定赌一把,然后?喊道:“迟意,往东去!”
迟意当即扭身拽着谢宣往东跑。
“汪汪!汪汪!汪汪!”黄豆站在西侧的空地上大声嘶吼,见小主?子没有跟上来,本已安全?的它瞬间折身回去,急忙冲向谢宣他们。
然而最?先滚落的木料已经距谢宣不过三丈远了,他忽觉脚下一陷,身子突然往下落,显然下面是个陷阱,而他们正正好的踩到?了遮掩陷阱的虚土上,陷阱里有什么不言而喻,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陷阱,不可能纯良无害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宣只觉自?己?的后?背被一道大力猛的一撞,将他撞飞到?一旁去,啪的一声,谢宣撞到?一旁的树上了,可是也脱离了掉落陷阱或被木料碾压的危险。
坏消息,谢宣的脑袋磕到?树上了。
他只听到?迟意爆了声粗口,然后?惊魂未定的道了一句:“好险!”,谢宣的脑袋闷闷胀胀的疼,像有人拿着楔子和铁锤使劲儿的敲打一样,眼一闭便?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谢宣此刻尚且不知此事的后?果有多严重,又是怎样的由点及面差点毁掉一场新政,拖垮一个行将就木的王朝。

金明池西北角未修完的宣武台四周有大量木料滚落的消息, 不?胫而走。
去御前回禀的小太?监吓得腿脚瘫软,萎靡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景元帝忙问:“可伤到了人??”
小太?监哆哆嗦嗦的回道:“那边本来拉了禁止入内的牌子?和帷帐,却不?知被何人?给掀了……”
小太?监目光闪烁, 看得景元帝心里一急,御前总管上?去踢了小太?监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看见什么就说什么,如实禀来,胆敢欺瞒官家, 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被御前总管这么一吓, 立刻扑倒在地瑟瑟发抖道:“奴婢之前依稀瞧见有小皇子?和几个贵家公子?在那边玩耍,后来便没看到了, 想必已经去林子?里打猎了, 不?在当场。”
景元帝一阵气血翻涌, 趔趄了一下, 被御前总管眼疾手快的扶稳,一直搀扶到御座上?。
景元帝靠着御座扶手, 挥了挥手道:“命人?去看看, 到底怎么回事?”
“喏!”穆九经作为殿前司虞候对景元帝此次秋狝安全警戒问题负责,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逃不?了干系。
可金明池未竣工的宣武台是工部的人?在管,若论责任还是工部的责任最大,但无论如何, 都得先?去瞧瞧怎么回事儿再说。
若干根合抱粗的大木料从高?台上?滚落,绝对不?是意外那么简单的, 这些木料从云贵大山里运出来有多么困难, 木料有多么珍贵,损坏一点儿便是掉脑袋的事儿, 都是派了专人?来看着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用一句意外就可以打发了的。
若是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还好,一旦有哪个凤子?龙孙伤了一根寒毛,上?下衙门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壑今日正好轮值起居郎,随时跟随在帝侧给君王做起居注,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砰砰砰的乱撞个没完,执笔的手也微微发颤,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果然,没一会儿,蔺冕穿着一身轻甲进来拍了拍谢壑的肩膀说道:“临渊,今日的差事我?替你,你快去宣武台那边看看吧,抱出来的孩子?里有宣哥儿。”
“什么?”谢壑瞬间愣住了,耳内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响,刹那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浑身血液倒流,双手双脚也失去了知觉,他只愣愣的看着蔺冕的嘴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话?
不?知是谁过来架起他就往外走,他也不?知挣扎,任人?拖拽。
秋风呼呼的迎面扑来,远处乔木绿到浓处转为深褐色的枯黄,那些枯黄的枝木刹那间又和粗大的木料连接在一起,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在谢壑眼前排列成一排。
旁边的空场上?并排着躺着几个孩子?,一只硕大的黄狗趴在谢宣身旁低低的哀嚎,它的前爪搭在鼻间,见着谁都龇牙咧嘴,不?让任何人?靠近谢宣,直至看到谢壑,黄豆这才委委屈屈的挪开地方?。
紧接着,谢徽提着太?医院提点杨松亭过来道:“你看看我?家孙儿怎么了?”
杨松亭费了半天力气,才将自己的衣领从这个武人?手中抢夺过来,他蹲在谢宣身旁看了看,又给他仔细的号了脉,见脉象平稳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头顶上?有块鸡子?大的包,想必是磕晕过去的,他摸了摸谢宣的头骨,没什么大碍,睡一阵子?,头昏眼花一阵子?,也就慢慢的好了。
只是,今天这事儿注定?风波惊天,他在宫里看得多了,也能咂摸出一点儿自己的处世之道来,下意识觉得谢宣的伤势如今保密为好,他与谢宣的外祖父交情?匪浅,有意帮这孩子?一把。
于是,他暗中朝谢徽挤了挤眼睛,开口?便道:“伤到了脑子?,不?好说,不?好说,若三日之内醒过来还好,否则,危矣。”
谢徽挺威武的一个汉子?,顿时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眼圈瞬间一红,若不?是收到了杨松亭的暗示,他准能当场哭出来。
然而,现场已经有人?在哭了。
迟意躲在他的祖父太?师迟放怀里放声大哭,直接指责是三皇子?、谢英、穆天赐等人?以裴翎为要挟,故意引诱他们来这边的,他们才刚刚走到这里就碰到了木料滚落的事儿。
穆九经寻了半日没寻到自家儿子?,以为这群小鬼跑去林子?里狩猎了,便说道:“迟小公子?切莫胡乱攀咬,你们调皮捣蛋犯的事儿,凭你祖父的权势,能平。”
迟放闻言一滞,他愤怒的看着穆九经道:“穆虞候此话何意?事情?未分明之前就如此阴阳怪气显然不?好吧,再者说我孙儿所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穆九经勾唇冷笑道:“你说犬子陷害你?那树上被吊着的人?也解救了下来,是个冲撞了三皇子?的小黄门,哪里是什么裴家的公子。”
“不?是裴翎为什么穿着裴翎的衣服?”迟意打了个哭嗝儿,纳闷的问道。
穆九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出言嘲讽道:“……我?怎么知道,那裴家小儿的衣服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谁穿不?得似的。”
裴逸宸听到这边发生的事儿,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寻了半晌没有寻到裴翎,此刻早已急得团团转,看迟意还清醒着,忙向迟意打听自家儿子的下落。
迟意打着哭嗝将今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言明他们就是为了找裴翎才来这里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裴逸宸眦目欲裂,他揪起穆九经的衣领道:“穆九经,你最好是现在就找到你儿子?问清楚,不?然我?裴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能给皇子?做伴读的世家子?弟无一不?是出身家族嫡脉,自幼聪慧过人?,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备受家族长辈看中的存在。
若因这样的事结下梁子?便是两姓不?死不?休的大仇!裴氏乃大齐百年?望族,世代簪缨,裴氏不?肯放过谁,那谁就不?可能好过得了。
穆九经一脸怒意,怎么都不?肯寻人?。
裴逸宸走到谢徽面前叩拜道:“谢伯父,犬子?素与贵府的小公子?交好,侄子?斗胆请您抽出些许人?手来寻寻我?儿。”
裴逸宸是裴氏家主继承人?,素来矜贵自持,如今不?顾颜面跪在谢徽跟前请求帮助,令众人?大吃一惊。
不?过也正常,如今手里有人?的除了穆九经的殿前司亲卫,就是谢徽手里的京西大营禁军,穆九经死活不?肯出手,也就只有谢徽能够帮他了。
谢徽感同身受,忙将他扶起来安慰道:“裴大人?客气了,宣武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人?找到,说什么求不?求的。”于是他亲自点了人?马,命人?在金明池各处去寻那几个小的。
“谢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率领禁军搜查皇家林苑!”穆九经怒喝道,“莫非你想造反不?成?惊了圣驾你担待的起吗?”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闹到了御前,事关好几个世家子?弟,马虎不?得,景元帝准令搜查。
但十分奇怪的是,京西大营的禁军和殿前司的人?都没发现三皇子?等人?的踪迹,哪怕将打猎的林子?掘地三尺都没有,穆九经这才意识到事情?大了,忙不?由?分说的扩大了搜查范围,半日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不?仅没有找到三皇子?,连裴翎都没找到。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除非……
穆九经猛然打了个冷战,忙往宣武台下那些散乱的木柱子?堆里凑。
谢徽已经着手命人?清理滚落的木料了,这不?清理不?要紧,一清理没得让人?胆寒,受伤的远远不?止谢宣他们几个,有的被木柱子?压瘪了身子?,辨不?出容貌,只能凭借衣裳和腰牌确认身份。
裴逸宸的脑袋一炸一炸的,每挖出一个人?来,他都“翎儿,翎儿”的跑过去看,每次都不?是,到后来心里都麻木了,不?知是什么感觉。
待谢徽的人?将裴翎从陷阱里提出来时,裴逸宸呆木木的,没有任何反应了。
谢徽看不?过眼去,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裴翎身上?,将裴翎包裹好送到裴逸宸手中道:“孩子?还热乎着,快去寻太?医看看吧。”
裴逸宸喜极而泣道:“谢谢伯父,伯父的大恩大德,逸宸铭记于心,将来伯父有用的上?我?裴氏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徽没有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裴逸宸转身去寻太?医,得到的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裴翎身上?的伤是被人?打出来的!
这正好和迟意的口?供对上?,确实是三皇子?那边先?挑事儿的,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裴翎醒了之后再说,却未曾料到裴翎当夜发起了高?热,嘴里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嚷嚷着:“有蛇!有蛇!别打我?!别咬我?!”
听得裴逸宸摧肝裂肺!欲要抽剑找穆九经拼命!
裴逸安忙拦道:“十四兄稍安勿躁,一切等翎儿醒了再计较不?迟。”
裴逸宸只得恨恨的掷了剑,长叹一口?气!他的儿子?被抱出来的时候□□的,可见那帮人?不?仅打了他,只怕还扒光他的衣裳以此来羞辱他。
此时此刻,穆贤妃也急的在营帐里走来走去,她听说宣武台那边出事儿了,忙命小太?监去寻三皇子?来,可寻了半日仍未寻见半分人?影儿,怎能不?让她心焦?!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她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如此过了半晌,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穆贤妃的贴身太?监低垂着头,进来禀告道:“娘娘节哀。”
穆贤妃腿脚发软,慌乱之中踢倒了脚边的绣杌,她忙问道:“节什么哀?本宫节什么哀?”
说话间,有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单扇门过来,单扇门上?盖着一层素布,素布上?有殷殷血点、血块透了出来,迅速将素布打湿。
穆贤妃看着那层素布,豆大的泪珠子?簌簌而落,她又哭又笑伸手欲揭那层布,被身边伺候的人?拦下。
“娘娘,节哀,三殿下走得……走得不?甚体?面,别看了。”随从劝道。
然而穆贤妃大力推开他,一把将素布扯开,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一地,周围的宫娥宫监大惊失色,忍不?住“啊”了一声,纷纷俯身呕吐!
穆贤妃往后一撅,昏死了过去。
谢徽的人?将宣武台周围散落的木料清理干净,清点之下发现这次事故造成了十六死九伤,除了一些黄门之外,贵家公子?就死了五个,身份最高?的人?是景元帝的第三子?齐珺,穆万良的孙子?穆天赐。
群臣哗然!
一开始从迟家孙子?的口?供,到裴家小公子?满身被打出来的伤,明眼人?都知道这件凶事八成是有预谋的,可如今三皇子?和穆天赐也死了,这又怎么解释?
即使?他们之中真?有什么不?愉快的,犯不?上?算计别人?的时候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一场祸事有人?在看戏,有人?在照镜子?。
甚至还有人?暗中揣测是不?是太?子?或者中宫的手段,毕竟此事中只有太?子?毫发无损,得获利最多,太?子?最大的威胁三皇子?已经一命呜呼了。
可怜齐璟只是身子?倦乏,躺在营中小睡了一会儿,外面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贴身太?监叫起来的时候,睡眼惺忪,精神头儿依旧不?大好的问道:“什么事?”
“太?子?殿下,宣武台的木料滚落下来,砸死人?了。”贴身太?监得隆急道,“十六死九伤,可了不?得了,三皇子?和穆家的公子?也不?幸遇难了。”
“什么?”齐璟后脊一阵阵发凉,寒毛倒竖!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三皇子?死了,十有八九人?们会将罪责归到他身上?,即便他只是运气加持在营帐里睡了一觉,躲过了此劫,旁人?也会认为他居心叵测,故意设计陷害幼弟,尤其是三皇子?党。
齐璟瞬间清醒了过来,连忙起身披衣面圣,就在这个夹空,底下的人?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禀告了一遍,包括迟意的口?供和裴翎的伤。
齐璟脚下一顿,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肃声问道:“谢宣如何了?”
“头撞到树上?,晕了过去,太?医说三日内醒来便好,若醒不?来,只怕是……”底下的人?没有将话说完,齐璟已经知晓了后面的意思,他头疼欲裂,谢宣若平安无事还好,一旦谢宣有个三长两短,朝堂之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将东宫的太?医拨一个去宁国府伺候,拨一个去裴府伺候,将西洋进贡来的稀罕玩意儿分成三等份,分别送去宁国府,迟太?师家,裴家。”齐璟边走边吩咐道,他现在要做的除了去父皇跟前请罪就是尽力安抚住他那几个陪读,否则谢、迟、裴三家真?要跟穆家吵起来,吃挂落的还是他这个当太?子?的,穆府唯一的嫡孙没了,三皇子?也死了,一切风波都应适可而止,以免有过犹不?及之嫌。
然而,齐璟还是去晚了,齐璟到的时候裴逸宸已经跪在帝帐帘外了。
无他,裴逸宸咽不?下这口?气,找景元帝要说法来了,迟太?师也在,宁国府的人?不?在,谢壑以谢宣需要静养为由?,提前抱着昏睡不?醒的谢宣回了宁国府,谢徽以孙儿伤重为由?,特意请旨亲自送儿孙回了家,要等明日才能赶回。
只要裴逸宸在这里,迟太?师必定?会在这里,因为之前迟意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了,三皇子?他们无事还好说,如今三皇子?和穆天赐已经死了,一个不?慎,毫发无损的迟意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就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歪曲事实了。他不?是争什么,而是要为孙儿迟意讨得一线生机,以防景元帝悲怒之下头脑发昏,产生什么误判,所以他现在和裴逸宸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逼着景元帝给这次事故下个定?性,如此,他的孙儿才真?正脱离了危险。
大帐之内,景元帝惊痛交加,他本来就子?嗣不?丰,嫡长子?身子?骨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自打出生起就让人?悬着心,次子?年?幼夭折,如今老三又在这场祸事中被阎王催去了命,明明来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眨眼之间便被木头料子?碾成了肉饼,他是君王不?假,可他也是人?父啊。
裴、迟两家的人?怎么就不?肯放过他呢?!他们的儿孙被这场祸事波及到了,心情?可以理解,但他们的孩子?好歹还留有命在,而他的儿子?呢!已经死了!他们还想怎样?!便是他儿子?触犯了天条,这会儿也该被赦免了吧!为什么要死死揪着不?放,问他讨要说法?讨要什么说法?!即便他敢给,他们敢接着吗?!
裴逸宸和迟放固执的在帝帐外面跪了一整夜,次日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景元帝在御前总管太?监的搀扶下,出了营帐,面对裴逸宸和迟放的第一句话便是:“朕的儿子?死了。”
除此之外,他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帐内。
毡帘将放未放之际,裴逸宸嘶哑着声音说道:“望官家节哀,臣只是想恳请官家下旨查一查昨日之事,犬子?被何人?毒打了一顿,扔在满是机关的陷阱里的?臣只求一个公道而已。”
裴翎的衣袍被人?扒了穿在一个小黄门身上?,而那小黄门曾穿着裴翎的衣裳诱惑谢宣他们前来,之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可谓是环环相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而景元帝只觉得裴、迟两家太?过咄咄逼人?,人?死如灯灭,如今真?相重要吗?对于旁人?来说兴许不?重要,对于世家来说是顶顶重要不?过的了,世家大族最好颜面,如今裴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一个公道不?过分,倘若家大业大的裴氏都要不?来的公道,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这场闹剧随着裴逸宸的父亲裴尔霏的到来戛然而止。
襄国公裴尔霏上?去踹了自己儿子?一脚,又在君前说尽软和话,最后把儿子?拎走了。
秋狝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皆没了玩乐的心思,只好草草收场,贤妃回到宫里就疯了,脑筋也不?大清醒,也不?大认人?了,她的记忆停留在怀齐珺的时候,每日疯疯癫癫的,看的人?瘆得慌。
景元帝亦大病了一场,当日太?子?吃了景元帝的挂落,心中忧愤交加,亦跟着病了一场。
裴府里,裴尔霏关门训儿。
“你这一生出身大家族,又自幼勤敏好学,早登科甲,前半辈子?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一点儿挫折都没有过的,也不?识挫折的滋味儿。”裴尔霏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竟养成一点委屈都吃不?得的性子?,你这样意气用事,我?怎放心将裴家交给你打理?”
“可是,父亲……”裴逸宸刚欲反驳,便被裴尔霏打断道,“可是什么?可是翎儿真?真?切切的受了三皇子?等人?的欺负?觉得裴家的面子?搁不?住了?”
裴逸宸低头不?言语,显然他是这样认为的。
裴尔霏道:“你须知这与整个裴家比起来,微不?足道。这个脸面呢,官家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想办法在别处讨回来,你这样生生逼着官家给个公道,可谓是将裴家架在火上?烧。官家果真?计较起来,连我?都救不?了你。”
顺风顺水了半辈子?的裴逸宸瞬间呆愣住了,讷讷不?能言。
裴尔霏又道:“我?知你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你看看宁国公及其子?的行事就比你稳妥的多,你往日纵着家中的兄弟与子?侄们与谢壑父子?交往,自己却从来不?踏足宁国府的门,可见心里还是存了门第之念的,旁的不?说,谢徽出身草莽,壮年?封公,他的胆略就连世家子?弟也是多有不?及的,你啊,可看可学的还有很多。”
饶是老父苦口?婆心的说了半晌,也没从裴逸宸的嘴里听到认错的话,他只一句:“我?知道了,父亲。”便结束了这场对话。
裴尔霏拄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至少两代人?,裴家至少两代人?比不?上?宁国府谢家了。
却说谢壑将谢宣抱回家后,骇了惠娘和薛氏一大跳,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呢,怎么这会儿蔫巴巴的昏睡在他爹怀里,怎么叫都不?应声了。
待谢徽将秋狝中发生的事情?跟众人?一说,惠娘她们当即吓的腿脚发软。
“还有好些个孩子?被滚下来的木料子?碾死,连拾都拾不?起来了,宫里的三皇子?也殁了。”谢徽摇头叹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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