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by水渺
水渺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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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早便进了宫,此时还没回来。”惠娘盛了一碗清甜醇香的羊酪递给他道。
“这便奇了,什?么样的中秋宴吃这么久?”谢宣心下疑问道,“阿娘可派人打听了蔺家和裴家的情?况?”
“借着送点心的由头问过?了,家里凡是有官身的都进了宫,跟咱们家一样的情?况。”惠娘说道。
谢宣略点了点头道:“那应当可以稍微放一放心。”十有八九是宫里出了什?么事?,罪不及己家。
“哥哥,走嘛,走嘛。”卯娘磨蹭到?他身前,一个劲儿的拽着他往外走,谢宣从善如流起身随她去外面看花灯。
惠娘忙道:“刚下了考场,只怕身子还倦乏着,让你大爷爷带她出去玩罢,你略吃口饭,一会儿便去躺下歇一歇。”
“娘,我不累,年轻人哪里知道累是什?么?你们给爷爷和阿爹他们留盏灯就好,困了便去睡吧,我带着卯娘出去看花灯。”谢宣说道,话音未落人便没影儿了。
惠娘紧接着在后面张罗道:“你们俩多带几个随从出去,在外面略站一站就回来,不要待到?很晚。”
“知道了,娘。”谢宣和卯娘的声音从远处遥遥的传过?来。
薛氏笑道:“果然是少年郎,在贡院考舍里磨了八九天?出来,依旧生龙活虎的。”
谢宣带着卯娘出了门,在一处摊位上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儿灯,他瞅了瞅街道两旁繁华热闹的灯架,不由说道:“今年的花灯会貌似比以往更?热闹些。”
小贩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吧,近日有兀目的使臣来访,因此比以往热闹了些,那些胡子的生意好做,他们出手豪横又?阔绰,汴京城的买卖人都卯着劲呢。”
谢宣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毛,解开锦囊付了钱,没再说话。
他牵着卯娘的手,在街上慢慢游逛,果然见到?了不少兀目人,皆是腰背双月刀,皮裘辫发,操着一口鸭叫般的兀目语在和摊贩们比比划划。
“阿宣——阿宣——”谢宣身后传来一声朝气蓬勃的叫喊声。
谢宣回头一看,不是迟意是谁?!
谢宣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迟意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瞧你这话问的,汴京御街这么宽阔,只许咱们放春公子在,不许我在咯?”
“你答完题了?”谢宣又?问道。
“呃……算是吧。”迟意摸了摸后脑勺道,“我空耗在考舍里也是活受罪,主考官也不会因为我在里面多待一刻钟就录取我,你说是吧。还不如出来该赏月赏月,该游玩游玩。”
“你啊,真不怕你爷爷捶你。”谢宣摇头失笑道。
迟意忽然凑到?他的耳旁道:“我爷爷怕是没空理会我了,他至今还在宫里没回府呢。”
谢宣顺势带着卯娘和迟意进了自?家的丰乐楼,边走边低声问道:“可知宫里出了何事??”
迟意的婶娘是宗室女?,别家打探不到?的消息,迟家大概可以打探得到?。
果然,迟意一边揪了揪卯娘的双平髻,一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兀目使者来催岁币了,不过?这次不仅要岁币还要求两国重新厘定?边界,再割些土地给他们,朝臣们这会儿都在宫里议事?呢,中秋宴会竟比大朝会还热闹。”
谢宣身形一滞,轻声道:“原来如此。”
“是战还是割地求和,总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怎么还商量起来没完没了了?”迟意纳闷道。
谢宣吩咐楼里的伙计送几样新鲜的点心到?漱风阁,而后才?转过?头来对迟意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大概上面想战又?担心战线拉的太大,仓促应战不一定?会取到?满意的结果,割地求和的话……无论割了多少地,被史官们记上一笔,卖国的耻称是洗不掉了,保准流传千秋万代,官家又?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必不会心甘情?愿的去割地,只能找群臣商议个两全之策。”
迟意摇了摇头道:“多事?之秋啊。”
其结果大概是不美妙的,因为朝臣至数更?了都没有归家,大抵还没商议出个章程来。
戌时末,炙冷羹残,偌大的琼林苑中鸦雀无声,群臣静寂。
景元帝拈着盛满桑落酒的金樽说道:“诸位爱卿可想出了解决之策?”
龙图阁大学士霍时方出列说道:“回禀陛下,兀目人这次敢狮子大开口无非都是他蔺祈一人之过?,自?新政实施以来,又?是攻占西六州之地,占了西秦人不少土地,引发了兀目人的猜忌,又?是重筑河北路边防众城,实行保甲法,在河北路新置四?十将,引起了兀目人的战略误判,以为我朝有了备战之心,他们这才?心下不安,要求重新划定?双方边界的。臣以为想要解决这次的问题倒也好办,只要废黜新政,多给些钱财安抚住那些胡子即可。”
霍时方一句话又?将问题扯到?了新政之争上来。
“虎豹豺狼并不会因为绵羊软弱而放弃吃掉它,同理废黜新政,使河北路恢复旧时模样也并不能打消兀目人的想法,反而使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臣以为此计不可。”蔺冕回道。
景元帝对两方的说辞都不置可否,他将目光投向谢徽道:“玉砚,你也说说。”
谢徽出列,郑重其事?的说道:“回禀陛下,臣是个粗人,只懂得兵家之事?。”
景元帝点了点头问蔺祈道:“蔺相呢?如何想的?”
蔺祈并没有因为被霍时方指着鼻子骂而恼羞成?怒,相反的是他此刻表现的十分从容淡定??*? ,他缓缓说道:“摆在我们面前的无非有两条路,要么战,要么和。关键是战要怎么战,和要怎么和?”
蔺祈继续说道:“据臣所知,兀目朝堂并不安稳,皇族内部发生了两次内乱,甚至连太后,皇太子都死在了这两次内讧之中,新继位的皇太孙对之前杀死他祖母、父亲的人一一诛族清洗,兀目朝堂人人自?危,这次率领兀目使节团出使大齐的人是毕术,而兀目两次内讧都有这人的手笔,他在兀目岌岌可危,不过?兀目人一向主张强者为尊,只要毕术向兀目新帝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便可以转危为安。所以这次他一到?大齐就提加币、割地的要求,完全是把我们当成?了筏子,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我们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那蔺相的意思是?”裴尔霏抬眸问道。
“打还是要打,谈也是要谈的,甚至边打边谈都是可以。”蔺祈说道,“俗话说得好,事?缓则圆。”
景元帝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口饮罢金樽里的桑落酒,道了一声,“说下去。”
蔺祈道:“大齐东北、北方、西北少量地方都跟兀目人接壤,西北由楚涵的熙州军牵制,是最令人放心的一方。兀目国都在大齐东北部方位,大量的兀目人也聚集于此,这就好办了。咱们可以派使者去兀目,与兀目人慢慢和谈,谈的越慢越好,主要是拖延时间,给大齐北方的守军留出充分的备战时间来。”
景元帝闻言龙颜大悦,合掌笑道:“好极!好极!只是这出使兀目的人选?”
蔺冕出列道:“臣本为鸿胪寺官员,愿为陛下分忧。”
景元帝道:“好一个虎父无犬子,准了。”
这时临安侯谢靡出列举荐道:“小蔺大人确实不错,可惜年岁太轻任使节长的话不够服众,臣有一人要举荐。”
“讲!”
“御史中丞谢京。”谢靡又?道,“举人不避亲,臣虽为谢京之父,亦深知谢京其人谨慎有辩才?,可以充当使节长一职。”
“准了,谢京为官多年,政绩还算不错,出去历练一番也好。”景元帝略一思索道,“此次出使兀目,谢京为使节长,蔺冕为使节副使,借着给兀目太后祝寿的机会,好好同兀目谈谈割地求和之事?,能拖则拖,此事?不必急于求成?,要求稳。”
景元帝如此安排也是有考量的,临安侯谢靡之子谢瑞当年被举报科举舞弊被革去功名,永不录用,临安谢氏夹着尾巴老实了许久,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既然临安侯有此请求,准了亦无妨。谢京办的好的话,加官进爵,谢京办不好差事?的话,又?落了一个口实在他这里,如此拿捏,不怕这些世族不听话。
蔺冕、谢京出列领旨谢恩。
景元帝抬眸看了谢徽一眼道:“玉砚,备战之事?就交给你们枢密院了。”
“臣领旨,定?不负官家所托。”谢徽说道。
事?情?商议完毕,琼林苑的中秋宴终于肯散了,景元帝不胜酒力,被内侍官扶着离场后,百官纷纷告辞鱼跃而出。
蔺祈父子与谢徽父子一前一后踏出了宫门,在东华门外的马车旁略站了一站,蔺祈笑呵呵的看着谢徽道:“正值中秋佳节,走,去喝一杯。”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谢徽会意蔺祈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遂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蔺冕吩咐一旁候着的小厮去家里传个信儿,说人都出了宫,没什?么事?又?与好友去饮酒了,叫家人不必惦记。
小厮拱手应是,领命回家传话去了。
谢徽和蔺祈走在前面,谢壑和蔺冕在后面缓缓跟着。
蔺冕感慨道:“喝完这顿酒我便北上燕京出使兀目,再相聚不知何年何月。”
谢壑道:“虽然宫里的旨意叫你们慢些谈,估计也不会很慢,再拖都拖不到?明年五月。”
“那倒也是。”蔺冕说道,“你家那小竹筒借我用两天?。”
谢壑拧眉不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宣哥儿,算算时间,他也该从贡院出来了吧。”蔺冕笑道,“官署的陈年资料准备起来不知备到?何年月去,我记得他在鸿胪寺里给他师兄打过?下手,整理过?大齐开朝来的文件,有关大齐与兀目的官样文书他应当清楚,与其对旁人三催四?请的,不妨叫他来的方便。”
二人说着说着踏入了丰乐楼,今日中秋佳节,汴京城没有宵禁,各家的铺子都是通宵开着的。
蔺冕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调侃声:“别呀,蔺叔叔,你别光可着我一个人造啊。”
二人抬头望去,不是谢宣是谁?!
谢壑少不得问他一番此次乡试的情?况,全被谢宣推说记不得了,其实是他赖得回答,好不容易考完的,写字写的他手酸,此时好不容易出来了,还巴巴的再回忆一遍,不要了吧!
他施了个求救的眼神给蔺冕,蔺冕成?功把他推到?自?己身后,转头对谢壑说:“我现在就借了他,不必再问了,留着精力给我想文书资料去。”
谢壑摇了摇头道:“你就惯着他吧,越发将他惯的不像样。”
“我乐意,反正是你儿!”蔺冕笑道。
片刻之前,卯娘早早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依旧舍不得眼前这片璀璨的灯火,谢宣将她哄着之后,把她抱到?内室休息,由专门的丫鬟婆子看着,听说宫里散宴了,迟意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家,此时偌大的漱风阁只有谢家祖孙与蔺家父子在,谢徽与蔺祈谈论着北疆备战相关事?宜。
谢宣抬眸问父亲道:“爹,这是要打仗了吗?”
谢壑不置可否,闻言回道:“说不准呢,兴许打不起来。”
“我听说兀目人要增岁币,还要与大齐重新厘定?边界?”谢宣问道。
蔺冕笑道:“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我们才?刚出宫片刻功夫,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谢宣笑了笑说道:“哪能啊,是迟意,他刚刚走,你们前后脚的事?儿。”
“既然如此,我考考你,假如你是兀目人将如何达成?此目的?”蔺冕玩笑道。
谢宣想了想,他手里捧着一盏雪泡青梅酒细细饮着,然后似模似样的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得仔细问问我为何要达成?这一目的了,对我来说这比是否能达成?目的更?重要。”
蔺冕来了兴味,他将今日宫宴上的情?景给谢宣说了一番,包括霍时方那番惊世骇俗之言和兀目的皇族内讧。
谢宣点了点头道:“假如我是毕术,何不使声东击西之计?”
“什?么意思?”蔺冕问道。
“毕术现在狗急跳墙,急需做出些什?么向兀目皇帝表衷心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现在要的是速战速决,而咱们这边给出的策略是拖字诀,事?缓则圆。毕术作为兀目的三朝重臣,到?底能不能让汴京吃下这一瘪,他心里应当很清楚,那一目了然的事?儿他为什?么还要做?无非两点,其一赌赌看,先毫不费力气的敲诈勒索一番,能成?自?然好,成?不了的话也无妨,因为这本来就是备计,他明面上敲打汴京,实际上出手的却?是这里。”谢宣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往茶几上随意一画,点了点西北角的方向。
这时,谢徽与蔺祈也停止了谈论的声音,硬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来。
接着谢宣又?道:“兀目敲诈汴京,毫不费力。但兀目若真与我们在北境打起来了,两败俱伤,西北的西秦人和羌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呢,恨不得我们这两个庞然大物赶紧打起来,他们不需多强,我们弱了他们自?然就强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毕术大概是不会用的,因为与他本来的目的不符,我更?倾向于他在我们的西北角那块挑起事?端,让我们齐人、羌人和西秦人先斗起来,我们斗得一团乱,到?时候他再向我们这边提什?么要求,大抵都更?容易达到?吧。”
蔺祈握着酒盏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半晌后他放下酒盏,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轻声感叹道:“后生可畏啊。”
谢宣这会儿倒是谦虚了,他忙道:“小子就是随口浑说的,属于关公面前耍大刀,您不笑话我我就偷着乐了。”
蔺冕仰头送了一口酒道:“临渊,有子如此,夫复何求,你刚刚还捉住他追问乡试情?况,照我说你都不必担心他。”
谢壑只低首喝酒,并未说话。
谢徽叹了一口气道:“饶是如此,北边也得尽量备战,不过?我们可以暗中将重心放在西北方向,以防不测。”
“当是如此。”蔺祈叹道。
及至后半夜的时候,天?空被阴云笼罩,掩月碎星,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刚刚还繁华热闹的街市,顷刻间草草收场,只留满街凄惶的烛色在风雨中黯然摇曳。
蔺家父子告辞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谢壑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女?儿亦乘上回家的马车,谢徽依旧不习惯坐马车,宁可打不住伞淋雨也要骑马。
谢宣极厌黏腻的雨滴,能一点儿不沾就一点也不沾,他就宿在丰乐楼的漱风阁,关紧了门窗,听外面噼噼啪啪的雨落声,精神头儿反而越来越亢奋,他熬了八天?之后,在一个好不容易摸到?温暖舒适床榻的夜里,竟然罕见的失眠了。
谢宣一个劲儿的在床榻之上烙烧饼,最后烦躁的抓了一下头发,认命的坐起身来,他自?己睡不着,也不让系统休眠,两晃三晃就把它晃醒了,强制开机,让系统陪着他聊天?。
系统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脸生无可恋的问道:“你到?底要干嘛?”
谢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觉得蔺叔叔此去兀目并不乐观。”
“放心吧,即便是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他活下来的概率不低。”系统认命的坐在他身侧,安慰道。
“不是生死的问题,是怕到?时候兀目人既要又?要的问题。”谢宣苦恼的说道。
“那也是该朝廷命官们担心的事?儿,你这个小豆芽能不能早点睡?”系统一句话打三个盹儿。
“你才?小豆芽呢,你们全家都是小豆芽,等我有权限给你改名字之后,一定?给你改名叫小豆芽,用好几种字体写。”谢宣怒道,“我不小了!而且蔺叔叔的事?儿怎么就与我不相干了,他是蔺相之子,他陷在兀目的话,朝廷能不派人去救?他是我爹的挚友,你说到?时候会是谁去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思无益,睡觉,再不睡你明天?花积分给我买价格不菲的眼霜!”系统恶狠狠的威胁道。
谢宣一拔电源,系统强制下线,两厢安静。

九月初, 甲寅日,桂榜将于汴京贡院外墙张布。
一大清早的,谢宣净了手, 贴身随从伏远山捧着一碟码的像小?塔似的桂花糕走了进来:“主子?快拿最上面那块尝尝,讨个好?彩头。”
“卯娘的主意?”谢宣失笑道。
“主子?英明?。”伏远山亦笑。
谢宣从善如流拿了最上面那一块桂花糕,放嘴里三下五除二吃了,桂香浓郁,入口清甜, 很?好?吃。
他边吃边往外走, 问伏远山道:“吩咐人?牵马来。”
“好?嘞!”伏远山放下手中的白瓷碟,出门?办差。
谢宣去?正堂问过?安后, 略用了几口清粥小?菜, 这才不慌不忙的出门?去?看榜。
府里的管家笑着打趣道:“如今轮到?自己了, 反而不急了。”当初礼闱揭榜时, 小?郎君急得什么似的,天不亮就拉着他往外跑, 生怕落后别人?一步, 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仍旧记忆犹新。
“榜又不会自己长腿脚飞了,跑了的,急什么。”谢宣面上一派气定神闲。
系统又在他的识海里作妖道:“宿主想不想提前知?道结果?”
“你现在告诉我属于作弊行为。”谢宣逗弄它道。
系统:“……”呸!不识好?人?心,你自己去?人?堆里挤来挤去?看榜吧!
谢宣敲了敲系统的大脑袋壳, 大踏步的走出宁国府大门?,迟意和裴翎已经坐在马背上等着他了, 见他出门?, 朝他挥手。
三个少年默契的打马朝贡院方向而去?。
迟意遥遥的看了一眼,纳闷道:“好?生奇怪, 都快出榜了,怎么没多少人?等榜?”
谢宣闻言一滞,他不动声色的勒停自己的马,不由分说的掉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吩咐自己的随从道:“远山,你跟着迟意和裴翎他们去?看榜!我先走了!!”
“哎!都快要到?地方了,主子?,你去?哪儿?”远山在他身后急得大喊道。
迟意拿马鞭轻轻的点了伏远山的脑袋一下,说道:“声音轻点,惊动了前面那个,看你主子?怎么削你!”
裴翎亦道:“你主子?这是怕被人?榜下捉了婿去?。”
迟、裴二人?放声大笑,伏远山摸了摸岌岌可危的脑袋,愣愣的看着自家主子?就这么跑了,只好?按照主子?提前吩咐的照做。
待几人?走近,果然看路旁停了一顶翡翠七宝马车,见迟意他们来了,马车中的人?亦被婢女搀扶了下来。
只见那女子?头戴一顶一年景花冠,身着珍珠圆领袍子?,脚踏精巧的凤头绣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是个十分漂亮多情的妙龄女郎。
她?抬头只见谢宣身边的小?厮,没见谢宣其人?,不禁心下一沉,问道:“谢宣呢?”
迟意等人?翻身下马回道:“有事没来。”
“今日放榜便是顶顶大的事儿,还有什么事儿能大过?这个去??”顾瑶娘心情低落的问道。
“谁知?道呢。”迟意极其敷衍的摆了摆手道,“多谢顾姑娘了,提前将这里清了场,我们也跟着沾光。”
顾瑶娘急得跺了跺脚道:“他是不是躲着我呢?”
裴翎秉持着世家公子?的修养,只弯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时贡院门?口已经开始点爆竹请榜了,迟、裴二人?没再?多逗留,抬步朝放榜的地方而去?。
顾瑶娘亦跟在他们身后,口不择言道:“该积极的不积极,不该积极的倒急的什么似的。”
迟意他们脚步微滞,但显然不至于跟个女子?计较,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其他应试的学子?碍于顾家权势,并?不敢凑的很?近,与迟意等人?隔了一丈远,亦步亦趋的跟着。
贡院的差役恭敬的捧榜而出,护榜的侍卫牢牢的跟在他身后,旁边还有一个提浆糊和刷子?的杂役。
几个人?一通忙活后,桂榜张布!
迟意等人?不约而同的朝头名那边看去?,果然见到?了谢宣的名字。
迟意抚掌大叹道:“难怪他不肯来,想必是胸有成竹了。”
裴翎安静的在榜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迟意在副榜前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二人?皆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顾瑶娘亲眼见谢宣高中头魁,她?心下一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今日本姑娘高兴,你们通通有赏!”说完之后,她?命人?提来数筐铜钱,一人?一把的分。
偏偏迟意是个嘴刁的,他乜了顾瑶娘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哎,只是几个大子?啊,我以为依顾家的豪富怎么也得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只银锭子?呢。”
顾瑶娘面色一绷,难得没有搭话。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小娘子沿街发赏钱,却是为哪般?”
顾瑶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喜道:“凭我们姑娘今天高兴。”
迟意等人?看完榜单,抬脚就要走,顾瑶娘随后跟上,迟意脚下一顿道:“顾姑娘就这么跟着我们几个大男人走,不好?吧?”
顾瑶娘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去?找谢宣?”
裴翎这时在墙角处才发现猫猫祟祟跟过?来的谢宣,他当即偏过?头来,轻咳了一声说道:“是啊,顾姑娘有何见教??”
“我也去?!”顾瑶娘说道。
迟意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裴翎不置可否,只道了一声:“请便。”
他们翻身上马在前面走着,顾瑶娘的马车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迟意十分不解,低声问裴翎道:“你今日怎么了?招了这么个大麻烦。”
裴翎但笑不语,众人?来到?丰乐楼前,黄豆正趴在门?前的石兽身旁悠闲自在的啃骨头,顾瑶娘一看见黄豆瞬间笑了,谢宣的狗在,谢宣一定也在,她?凑上前去?想摸一摸黄豆的毛,被黄豆撒丫子?跳开跑了,她?连那狗的一根毛都没碰到?。
她?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扭头对贴身丫头说:“去?跟跑堂的说一声,叫他们烀盆肉骨头来给黄豆吃。”
贴身丫头领命而去?。
迟意和裴翎等人?已来到?一间雅致的齐楚阁儿,谢宣不在,丰乐楼里第一齐楚阁儿漱风阁便没有开门?,迟意问道:“把那个姑奶奶招到?这里来,你吃错药了?!”
裴翎但笑不语,兀自饮茶。
迟意:“……”
“我只是渴了,来这里喝杯茶,并?没有说谢宣就在这里啊。”裴翎继续笑道。
迟意恍然大悟。
却说谢宣见他们走了,这才放心的从墙角处走出来,刚欲看榜去?,却被认出他的人?团团围住,纷纷道贺道:“恭喜谢公子?高中解元,少年英才,可喜可贺。”
谢宣随人?群一道看榜,见第一名确然是自己,他拱手回礼,十分享受众人?的道贺。
“真不愧是制霸国子?监的人?。”
“颜老的关门?弟子?当如是。”
“他爹当年就是三元及第,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南陆氏的徒孙,不足为怪。”
“家学渊源,师门?渊源,着实令人?艳羡。”
好?听的话不要命的朝谢宣涌来,他本来就是个开朗的性?子?,将这些恭维的话都照单全收。
谢府的管家命人?抬了两筐铜钱来,向每个朝谢宣祝贺的人?打赏钱,不一会儿两筐铜子?见了底,谢宣亦起身打马朝家而去?。
家门?口挤满来贺喜的人?,惠娘与薛氏等人?在前门?应酬,谢宣悄悄从后门?钻了进去?,紧锣密鼓的来到?自己的小?院子?。
他唇畔挂满喜意,抽出干净的信纸写道:“我中了解元,手拿把掐。”说着,折了一支桂花塞进信封里,想了想,他又写了一张条子?一道装进信封里,这才命人?将信送往熙州。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熙州贡院外墙。
一个温厚的少年亦在观榜,当他看到?第五十四名李从庚时,目光微顿,进而眸内像绽开一簇璀璨的烟火,绚丽而美?好?。
他拨过?拥挤的人?群,朝站在墙根底下的阿爹阿娘挥了挥手道:“中了!我中了!是第五十四名!”
“苍天保佑,老天有眼啊!”李二媳妇双手合十道。
李二喜的直转圈圈,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喜悦,像个质朴的老牛,憨憨的,双眸带着讶异和惊喜,不停的搓手道:“好?啊,好?!祖宗保佑,咱们家也出了个文曲星。”
一提文曲星这三个字,李从庚目光微怔,穿越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长留村的众人?齐齐去?谢家恭贺,恭贺那个渊渟岳峙的男人?中了县案首,那是长留村第一个穿长衫的人?,在一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汉里,气度如此与众不同。
他打小?就暗暗发誓,要成为那人?那般模样。
只是,他后来再?也跟不上那人?的脚步,等他们有本事从长留村里挣脱出来时,谢家早就搬到?了熙州府居住,等他们有本事来熙州时,谢家又早早的去?了汴京,而这次,他终于也有机会前往汴京了,想到?这里,温厚的少年笑了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朝家走去?。
“今日阿娘特意定了一桌酒席,咱们要好?好?的庆祝庆祝。”李二媳妇笑着说道。
“嗯。”李从庚点了点头应道。
数日之后,熙州书院。
楚怀秀抱剑倚在一棵海棠树旁,见那个温厚的少年渐渐走近,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条子?来递给他道:“喏,谢宣托我给你的。”
李从庚低头一看,是一行地址,未了有一句:静候君来。笔意风流洒脱,带着一股令人?羡慕的自在。
他心里微微讶异,未曾想多年之后还能收到?儿时玩伴的消息,不禁抬眸问道:“他怎么样了?”
“好?的很?,前段时间刚中了开封府的解元。”楚怀秀说道,“消息送到?了,营中还有事,告辞。”
李从庚拱手相送,等人?走远之后,他手中的这张条子?仍然有些微微烫意。
汴京朱雀大街武学巷三号宁国府。
这行字他每个都认识,组合到?一起又变得那么陌生,国公一阶的爵位是异性?功臣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的勋爵,与他们这等庄户人?家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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