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金阿淼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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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授课时间,过后秀女出宫,还要用一个月左右才能将所有流程走完。
时间很紧张,没有出纰漏的时间,她也得加快速度将选秀的宫外执行方案安排妥当。
她带着巧静刚行至延晖阁门口,里面突然就飞出个茶盏,‘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碎在她脚下。

巧静飞快护在耿舒宁面前,张嘴就要声斥放肆。
耿舒宁抬手拍她,没叫她出声,安静站在角落,饶有兴致看着里头的热闹。
人多是非也多。
那么多秀女齐聚宫中,即便执行方案做得再细,耿舒宁也没自大到以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应急预案也做了好几版。
耿舒宁想看看,巧荷和晴芳执行力如何。
她陪皇上御驾亲征,宫里宫外也不能丢开手,否则回来就是睁眼瞎,想做皇后可没那么容易。
陈嬷嬷必然要留下,巧荷和晴芳带谁不带谁,耿舒宁还没想好。
里头秀女的喧哗声传了出来——
“我乃正二品甘陕总督伊尔根觉罗额山之女,她程佳氏不过是个七品县丞家的庶女,凭什么跟我住一屋?”
“就是!我要叫我阿玛问问履郡王,内务府是怎么当的差事,我乃二等公之后,你们竟叫我睡大通铺,选秀何时有这样的规矩?”
“这分明就是恶心人!好好的选秀搞得乌烟瘴气,回头我定要我爹在朝堂上参岁宁女官一本!”
巧静听着都气得不行,“主子,她们简直——”
还没说完,见主子唇角竟还带了笑,巧静心下一动,赶忙捂着嘴顿住。
耿舒宁对巧静愈发满意,笑着指点:“你看看巧荷和晴芳怎么做,若你也有那个本事,可去储秀宫办差。”
巧静心下激动不已。
自打在慈宁宫贸然泄露主子行踪后,她就一直不得重用,被巧荷带在身边调.教,早就悔了。
现下得了主子的准话,巧静火气消散一空,赶忙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延晖阁是巧荷和陈嬷嬷在,先开口说话的是巧荷。
她声音格外清冷:“好叫各位小主知道,此次选秀章程,早在一月前,便经礼部上折子禀报于圣上,万岁爷朱批就供在礼部衙门,小主们归家后如有异议,尽可自便。”
“这里是紫禁城,不管小主是一品大员家出身,还是一等公家里的姑奶奶,那也是皇上的奴才,胆敢挑衅滋事、大声喧哗者,说轻了是违反宫规,说重了是抗旨不遵!”
“小主们既参加选秀,便要遵选秀的规矩,否则按扰乱选秀处置,奴婢们就要得罪了,得请小主们慎刑司走一遭!”
最先开口的秀女声音小了些,却仍然怒气冲冲:“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
“她耿氏女定下的规矩,哪儿是选秀,分明是对祖宗规矩不敬!”
“我外祖家乃是太后娘娘母家,我阿玛是已故廉亲王福晋的堂叔,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断我一个抗旨不遵!”
违抗圣旨是要抄家问斩的,可皇上也不能因此等微末小事就砍了乌雅氏的外嫁女,更不可能砍自家已故大嫂的堂叔。
伊尔根觉罗额山之女,在来参加选秀之前,就得了乌雅氏的吩咐,要给耿舒宁找事儿。
得知乌雅一族所有秀女都被刷下去,她心神不安,感觉自己进宫怕是要受阻,想闹出些动静叫外头知道,好压下耿舒宁的嚣张气焰。
她话音一落,头一日那些家世良好的秀女们,也隐隐为之心动,想替伊尔根觉罗氏摇旗呐喊。
好好的选秀改得乱七八糟,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跟她们平起平坐,就没有这么办事儿的。
还没见着万岁爷呢,继续放任下去,她们家世所带来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陈嬷嬷笑着上前:“伊尔根觉罗小主息怒,若您觉得此次选秀不合规矩,老奴这就安排人送您归家便是,也赶得及明儿个一早上朝弹劾岁宁女官。”
她笑眯眯扫视周围蠢蠢欲动的秀女:“各位小主若有异议,也尽可说出来,老奴保管安排人妥妥当当送各位出宫。”
“至于出宫后要做什么,各位小主与家人商议更妥当些,何苦吓唬咱们这些伺候人的呢。”
“哦,对了。”陈嬷嬷冲巧荷和蔼吩咐,“劳烦巧荷姑娘将欲归家的秀女都记录下来,好赶紧呈送造办处,将这几家的丹书铁契单子提早划去,免得糟蹋了好料子。”
“等等!”伊尔根觉罗秀英震惊阻止,“什么丹书铁契?”
董鄂氏那位二等公家的秀女也迫不及待问:“可是前朝那种免死金牌?”
巧荷继续冷着脸:“各位小主既不满意选秀规矩,要出宫,自是不必知道选秀的章程,请吧!”
还没站出来的秀女们都悄悄后退。
伊尔根觉罗秀英和董鄂吉兰脸色特别难看,却僵硬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巧荷冷着脸,“自大清立国以来,任哪回选秀,规矩章程各有不同,身份多尊贵的秀女也有,各位小主何曾见秀女如此大胆过?”
“总不能因为我们家主子是女官,小主们就胆大妄为,在宫里都要翻了天,我们主子也是为万岁爷办差事,你们七个不满八个不忿冲的是谁?”
“此事就算各位小主和家里不计较,奴婢也不敢作不知,定要禀报万岁爷,问问小主家里,对皇家有什么不满!”
秀英和吉兰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连原本偷偷看热闹的秀女心下都是一寒。
此次选秀太不合常理,人数也多,耳根子不清净,倒叫他们心也跟着糊涂,忘了这一茬。
过去选秀,她们这会子怕都要乖乖脱了衣裳,忍着羞耻叫嬷嬷检查身体呢。
若秀女闹事的消息传出去,耿舒宁会不会被问责且不得而知,可她们这些阻碍选秀的秀女以及背后的家族,绝对落不了好。
想明白这一点,秀英和吉兰立时便蹲身下去,冲巧荷赔罪。
“是我们的错,我们记下了,往后定不敢再犯。”
“对对对,是我们在家里规矩没学好,在宫里必定好好学,还请巧荷姑娘和嬷嬷原谅我们一回吧!”
陈嬷嬷笑着打圆场:“巧荷姑娘,各位小主也是头回选秀,规矩也有所不同,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不如这次就先算了?”
不等巧荷说话,陈嬷嬷又转头问秀女:“各位小主可得心里清明些,此事许一不许二,若再有下次,老奴怕是也得按照规矩办事儿,都听清楚了吗?”
秀女们沉默片刻,都蹲身下去应是。
陈嬷嬷笑着看巧荷,“姑娘你看……”
巧荷面无表情:“下不为例,考核继续!”
“至于各位小主关心的章程,若是能通过考核,进入各宫,自然会知道!”
刚刚被暂停的考核,很快就在掌礼司和尚宫局的主持下继续有序进行下去。
耿舒宁没露面,去漱芳斋的路上,问巧静:“你看懂了吗?”
巧静小心翼翼回话:“以奴婢之见,巧荷姐姐唱白脸,陈嬷嬷唱红脸,先打一棒子再给一颗枣儿吊在秀女们面前,如此立下规矩,秀女们渐渐就该安分下来了。”
她心里思忖着,若是她来办这事儿,定没有巧荷那么凌厉,但敲打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耿舒宁笑道:“不错,但如果真有人闹事,你等也不必憷,直接送慎刑司便是。”
巧静若有所思点头,心下大概明白主子最看重的,是她们丝毫不惧麻烦的底气。
耿舒宁带着巧静继续去别处。
晴芳守在漱芳斋,漱芳斋是选择下基层这条路的,得是腹中有丘壑,不甘心被困在后宅的那一拨。
大清这样的女子并不算多,漱芳斋特别安静,两人没露面,转道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的秀女最多。
因是第一次试行新法选秀,就算耿舒宁有心力,碍于与准噶尔的战争,她没办法盯着,不敢把摊子铺得太大,免得出了问题鞭长莫及。
在延晖阁进行初选考核,主要考核三个方面,秀女个人的意愿,秀女的才能和秀女背后的家世。
不想入宫的,心有所属的,别有用心的,第一关就会刷掉。
多是蒙八旗秀女,由内务府安排从延晖阁直接出神武门,十人一车,送还归家或驿站。
通过第一关考核的秀女,以先前遴选时填写的表格为准,进行才艺展示和考核,由掌礼司安排打分,低于八十分者,同样送还归家。
最后第三关不必考核,由跟在赵松身边许久的小成子来判断。
在第二关考核时,他就在识文认字的宫人帮助下,将表格分别按照三宫秀女的顺序安排好。
尚仪局的女官和嬷嬷们,自会带着通过选拔的秀女离开。
最终能留下的秀女,与过去相比,也就多了不足三分之一。
储秀宫里第一批通过的秀女已住过来大半,差不多两百人,正在房里安置。
耿舒宁问巧静:“你可要在储秀宫试试看?尚仪局的柳嬷嬷是陈嬷嬷的手帕交,她会辅助你管理好储秀宫的秀女。”
巧静紧咬着牙,怕自己担不起这责,却又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迟疑看向耿舒宁。
“可若是奴婢在储秀宫,您身边谁来伺候?”
“以前我伺候老祖宗和太后的时候,也没人伺候我,我总得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才能照顾好万岁爷嘛!”耿舒宁虽然不能告诉巧静她和胤禛的约定,高兴还是从眉梢眼角露出些许来。
巧静:“……”主子这是要忆苦思甜?
她不是很懂,但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咬牙应下,跟在寻过来请安的柳嬷嬷身后,进了储秀宫。
耿舒宁见基本上算是没有纰漏,便兴致勃勃回了养心殿,准备继续写完要给允禟的那些收费……咳咳,为皇家服务标准。
打仗,没有银子是不行的,后世最赚钱的可就是各种选秀,这泼天的富贵,她绝不能错过。
十日后,所有落选的秀女都已归家,没有落选的秀女也都以小主身份入住储秀宫、延晖阁和漱芳斋。
而此次选秀的新规矩,也随之传出了紫禁城,在京城又一次掀起巨大的风浪。
只是这次,风浪最湍急之处的矛盾,却不再是皇上和其他人,而是那些家世显赫的老姓儿人家,与相对普通的满蒙汉八旗门户之争。
前者凭着家世,选秀入宫的机会也比旁人都多,而且凭家世,对大清立下的功劳,甚至有些还跟皇家沾亲带故,基本用不着降罪一等的丹书铁契。
可后者对丹书铁契却极为追捧。
他们如今这位万岁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有丹书铁契降罪一等,起码能保住九族的命,这怎么不是免死金牌呢?
很多选秀人家,不同于那些家世显赫的,想要投靠皇上,效忠大清,也苦于没有门路。
更有那爱钻营的,拼了名声苦苦钻营也未必能爬上去,可选秀给了他们新的思路和钻营方向。
只要他们扶持家里姑奶奶成为功德上佳者,皇上英明,还能不知道秀女背后都有家族支持?
即便进不了宫,家中女儿也好高嫁,家族也体面,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反对的那些人,拼命在朝堂上弹劾耿佳德金教女不严,弹劾耿舒宁肆意妄为,甚至谏言皇上有违祖训,是为不孝……
支持得更多,虽然在官职和家世上无法跟前者抗衡,却能在百姓和学子们之中掀起风浪。
一批批称赞皇上英明,岁宁女官忠心为主的口水歌和文章在京城传播开来,甚至向京外传去。
等到支持得多了,渐渐也有人敢在朝堂上,跟那些反对的人争执,朝堂再次热闹起来。
胤禛便趁此机会,令以陈廷敬和张廷玉为首的内阁,颁布了在整个大清推广火耗归公和养廉银的新政。
争吵得正上头的两拨人心情都有些微妙,这下子是吵也不是,不吵也不是。
谁也不愿意推行这样的新政,一旦推行,往后再想抽油水就难了。
反对选秀的那些人怕自己反对新政,另一批人会支持新政,毕竟他们是少数对多数,要是较真起来,这新政怕是再无更改之机。
而支持选秀的……他们也不想支持新政,可又担心反对会影响家中秀女,那先前的付出就没了意义。
新政一颁布下去,朝堂上竟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中,连吵架的都没了。
耿舒宁在布库场里笑得肚子疼,“爷也太狭促了,估摸着这几日医馆要忙坏了,好些人得牙疼。”
胤禛一身束身短打装扮,淡然翻看着允禟交上来的官学选址折子,还有挂在理藩院下的皇商铺子试行的折子。
闻言他调侃,“朕反倒觉得,医馆不会有人去,只是药材要涨价了。”
能做官的,就没几个傻子。
这会子就是再傻的,也反应过来,他们因为选秀而起的争执,显然是皇上故意放出来迷惑他们,好推行新政的鱼饵。
偏偏入了局,他们这会子想退也是不能,气得牙疼也得遮掩着,最多在家里喝下火的药汤子。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等秀女出宫后的诏书,还有那劳什子功德如何获得,再看该怎么办。
胤禛心情颇好地起身,佯装严厉呵斥:“脚分开!与肩同宽!再站半个时辰!”
“要随朕出征,起码得腿脚有力,跑得快一些。”
“你跟巧静说要照顾朕是吧?那手上也得有把子力气,等朕脱了铠甲,你也好替朕松散下筋骨。”
耿舒宁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这狗东西恩将仇报!
要她一个动脑子的练武,这是要她死呜~
胤禛将辫子甩到脖子上,继续严肃要求:“下巴抬高些,腰腹用力,以后脚跟站稳!”
耿舒宁继续在心里骂,狗直男太恨人了。
听胤禛建议来布库场锻炼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上一次光着上半身摔跤的美好画面,立马就同意了。
她脑子里的画面,当然比这个还要香艳,特地换上了新做的内衣。
先前两人一个忙着盯选秀,一个忙着跟大臣们商定新政推行的事儿,好几日没干点什么了……她有点花花心思很正常吧?
结果来了布库场,狗东西给她玩儿这一套!
耿舒宁恨得牙痒痒,怕自己反悔,这狗东西也反悔不叫她跟着,只在心里发誓,往后狗东西别想再上她……有她在的龙床!
她正在心里骂,身后突然就贴过来一个有力的拥抱,叫腿脚发颤的耿舒宁懵着就被转了个方向。
胤禛摩挲着耿舒宁无力的腰肢,薄唇贴上她耳畔——
“你不喜欢站桩,朕教你个锻炼手上力气的法子,布库有一招叫做盘根错节……”
耿舒宁恨恨搂住他脖子省力气:“那爷不早教!!!”
胤禛低笑,咬着她颈间的水晶细带轻拉,声音愈发喑哑。
“你先前以惊喜哄朕顺你的意,朕如何不能哄你一哄,给你些惊喜?”
“州官不能只岁宁女官一人做得,宁儿说是不是?”
耿舒宁:“……”
呜咽着被放在软榻上时,她阖上眸子轻哼,轮着做就轮着做,下回给她等着!
俩人难得忙里偷闲,在布库场里以州官和百姓身份友好‘洽谈’时,温泉行宫的太后正大发雷霆。
太后在得知乌雅氏一族所有秀女都被刷下来时,已经发了一次脾气。
但因为先前康熙的敲打,哪怕荣太妃派了人来哭诉挑拨,她也强行忍者没发作。
可等胤禛下旨特令允禟作为皇商,铺面挂于理藩院贸易司门下,准备利用选秀一事赚钱,宜太妃也被晋为宜贵太妃,乌雅氏忍不住了。
“荒唐!皇帝简直是疯了!他是要让自己成为大清的笑话不成?”乌雅氏狠狠摔了一套茶盏,气得脑仁儿疼。
“皇帝这是拿皇家当杂耍的贱伶吗?本宫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她又摔了个茶壶,“本宫丢不起这样的人,立刻回宫,本宫要下懿旨申斥那个蛊惑皇帝的惑星!”
周嬷嬷吓得跪在地上劝:“主子喜怒,小心隔墙有耳啊!”
“没有皇上的旨意,您这会子回宫,万一皇上告诉老祖宗,叫您过去立规矩……”
“再者,惑星一说太上皇已经斥为无稽之谈,若叫人听了您的话,怕是要惹怒太上皇……”
“放肆!”乌雅氏狠狠拍着桌子怒斥,“离本宫的千秋还有一个多月,皇帝还敢叫本宫在温泉行宫过千秋不成?”
“本宫回宫规劝皇帝,管教他身边的女官,也是太上皇叮嘱过的事儿,本宫如何做不得!”
周嬷嬷还要说话,乌雅嬷嬷直接打断她的话,附和太后:“主子所言极是,这会子天儿也热了,温泉行宫热得住不下人,您回宫将养身子也是应当的。”
最重要的是,后日就是秀女出宫的日子,若是叫皇上和耿氏那贱人做的事情得逞……
乌雅嬷嬷思及自己收到府里送来的信儿,吩咐她必须得劝太后在秀女出宫之前回去,拨乱反正!
她咬咬牙,深吸口气道:“老奴这就令人安排,送您回宫!”

太后想回宫,说难也易。
难在无皇上来奉请,亦没提前通知宫中,上头无人则已,但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还在,贸然回宫,并不体面,也不合规矩。
易在太后是生母太后,她就是昏了头去金銮殿走一遭,只要不造反,大清以孝治国,皇上也不能拿太后如何。
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不能太给乌雅氏没脸,端看太后自己心中是否清明。
清明与否,外人不得而知,乌雅氏心里自有掂量,她只端着怒容由乌雅嬷嬷去安排凤驾。
翌日,乌雅氏由禁卫军护送,轻车简行,半上午就进了宫。
一进慈宁宫,她立刻吩咐乌雅嬷嬷:“你去养心殿,把皇帝给本宫叫过来,叫耿氏跟着!”
乌雅嬷嬷巴不得太后怒火冲天呢,二话不说,也不叫周嬷嬷有开口的机会,气势汹汹直奔养心殿。
可惜,慈宁宫嬷嬷的身份,不足以叫她在养心殿放肆。
乌雅嬷嬷前脚出了慈宁宫,后脚赵松就禀报到了苏培盛跟前。
苏培盛面无表情挥挥手,“叫人守着,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忘御前凑,咱家亲自去迎乌雅嬷嬷。”
赵松狠狠点头。
太后车驾一进城门,养心殿就得到了消息,爷俩都不意外慈宁宫这番动静。
赵松自打记事起就在四阿哥府,过去太后还是德妃时,外人只道是温婉淑静,恭谨守礼,可他知道,私下里却不少了叫主子爷没脸。
那时哪怕太后做得过分,主子在书房里气得吐血,也只能粉饰太平,免得传出去成为其他阿哥和大臣们攻歼的借口。
现在,乌雅嬷嬷还当主子爷是当初任人欺负的光头阿哥?呵……
又过去一炷香,苏培盛在养心殿大门外拦下了乌雅嬷嬷。
他皮笑肉不笑给乌雅嬷嬷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嬷嬷,嬷嬷瞧着气色好了不少啊。”
“您这突然过来……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话要您从行宫传到御前?”
乌雅嬷嬷冷笑:“在我面前,苏总管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娘娘自神武门进宫,内务府当值的内侍敢不禀报?”
“太后娘娘有要事与万岁爷相商,请皇上拨冗去慈宁宫一趟,令岁宁女官同行。”
乌雅嬷嬷的话,一点也不耽误苏培盛震惊得特别真实。
“太后娘娘回宫了?这……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叫主子爷亲去迎接啊!”
“可巧万岁爷正忙着与内阁大臣们在书房议事,奴才不敢打扰,等万岁爷忙完,奴才立刻禀报!”
乌雅嬷嬷心下掂量,皇上勤政,真忙于政务也是有的,她也不敢叫嚷惊了圣驾。
她思忖了下,“自不敢耽误皇上正事,那请岁宁女官先随老奴——”
苏培盛笑着打断乌雅嬷嬷的话:“嬷嬷就别为难奴才了,岁宁女官是奉御女官,这会子自侍奉御前,她呀,哪儿都去不了。”
乌雅嬷嬷听出苏培盛话里的机锋来了,她收了笑,怒瞪苏培盛。
“苏总管可想清楚了,回头因你狗仗人势,耽搁了太后娘娘的大事,污了万岁爷的纯孝声名,小心你自个儿的脑袋!”
苏培盛依然笑得恭敬,“嬷嬷放心,奴才就是狗仗人势,也绝不敢拿主子的名声开玩笑,您可还有其他话要传给主子爷的?”
他侧了侧身子:“若没有……”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您呐!
乌雅嬷嬷怒气冲冲转身离开。
在拐角处甚至因为太生气,还险些摔了跟头,苏培盛身后突然传出噗嗤噗嗤的偷笑气音。
苏培盛一回头,毫不意外得见赵松带着俩潜邸时候就伺候皇上的太监,在角落里满脸止不住的舒坦笑意。
连潜邸时,跟苏培盛一起伺候皇上身侧的老对头,如今的敬事房首领太监高毋庸也抱着胳膊,冲苏培盛竖大拇指。
苏培盛也忍不住笑了,这样耀武扬威确实痛快。
以前,清楚自家主子爷戒急用忍的性子,他想都不敢想这一幕。
自打那小祖宗伺候御前,万岁爷越来越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感觉这日子也有奔头多了。
一表两头。
乌雅嬷嬷回到慈宁宫,跟太后添油加醋一说,慈宁宫刚安置好的一套前朝的紫砂壶和茶杯都被摔了个粉碎。
“苏培盛没这么大的胆子!”乌雅氏气得脸色发青,也不耽误她该冷静时冷静。
“这是要本宫亲自去见皇帝,不管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那贱蹄子的意思,本宫如了他们的愿又何妨!”
胤禛抢了她祯儿的皇位,若祯儿继位,绝不会如此对她,伤她这个额娘的心。
现在又叫个狐媚子蛊惑,连基本的体面都不给她,她这太后做来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她也不必再给皇帝留甚体面。
乌雅氏心里日夜燃烧的那把火,叫她不顾一切冷然起身,“替本宫换衣裳,叫徐昌安排本宫的仪仗,本宫亲自去养心殿求见皇帝!”
连乌雅嬷嬷都为主子的疯狂心惊了一下子,下意识要拦——
“主子,老祖宗还在宫里……”
乌雅氏打断乌雅嬷嬷的话:“放肆!本宫劝谏皇帝,是为本宫当尽之责,太皇太后又能拿本宫如何!”
还能废了她这个太后不成?
乌雅嬷嬷和周嬷嬷却都清楚,废太后是不可能,可哪朝哪代,被幽禁的太后也不少啊!
到那一步,那日子才是真的没指望了。
就在乌雅嬷嬷和周嬷嬷等人纷纷跪地苦苦劝着的时候,门外徐昌轻声禀报——
“主子,十四福晋和川陕总督夫人递了牌子进来,有急事拜见主子,此刻就在神武门外等着呢。”
太后正上涌的怒气顿了下。
川陕总督额山她没见过几次,但额山的夫人是她隔房的侄女,与乌国公府关系还算亲近。
十四福晋兆佳氏自不必说。
她捏了捏眉心,压着一阵阵上拱的怒火吩咐:“徐昌你去,领她们进来。”
半个时辰后,兆佳氏和额山夫人乌雅氏进了慈宁宫。
一进门,没等太后问,两人就直直跪下了。
太后微微蹙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不年不节的,怎的行如此大礼?快起来。”
兆佳氏年轻些,躲开周嬷嬷的搀扶,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哭着叩头下去。
“求额娘救救我家爷!”
太后顾不得还跪着的侄女,紧着问:“怎么回事?”
兆佳氏哭着道:“半个月前,我们爷令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信回来,说皇兄密令他在新任将军到达后,即刻归京。”
“三天前,爷又送了一封信回来,说是年遐龄之子年羹尧,被皇兄封了四川巡抚兼抚远将军一职,替我们爷坐镇青海,叫我们爷立刻归京。”
“这会子……我们爷怕是都已经出发好几日了!”
太后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本宫这就去找皇帝,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他这是要气死本宫!”
兆佳氏哭得更大声了:“额娘!我们爷……我们爷是回京为您贺千秋的!”
她又叩首下去:“皇兄在圣旨中自愧无法令额娘欢颜,令您屡屡因我们爷伤了身子,皇兄才会降旨令我们爷归京啊额娘!”
太后身子晃了晃,“胡说八道!本宫不需要十四尽孝!本宫去找——”
“额娘!您还不明白吗?”兆佳氏情急之下,低喊出声,“您若是继续找皇兄的麻烦,爷他怕是只能奉您左右,当个闲人了!”
太后身子猛地僵住,接着脸色也一点点僵硬,青白交加。
她自然知道,但她是那混账的额娘,他敢真气死她不成?
额山夫人便在此刻温声开口:“姑姑,乌国公近日来身子不适,不便入宫,便叫侄女入宫一趟,有话要带给您。”
太后没说话,额山夫人也不等她回答,只叩首表示恭敬后,将如今的乌国公,太后的亲弟弟白启要说的话带到。
“乌国公说,您得老公爷亲口夸过,是乌雅氏最聪慧的姑奶奶,定会有大前程,乌雅家倾一族之力供养,所幸没令您的光华蒙了尘。”
“如今虽乌雅氏后继无人,却有皇上,抚远大将军两个外甥,假以时日,乌雅氏定能彻底摆脱包衣之身,成为比赫舍里更体面的满姓儿。”
先将太后一顿夸,眼见太后面色和缓了些,冷着脸坐下,额山夫人才继续说。
“乌国公要侄女问问您,自您入宫至今三十五年,您始终叫乌雅一族引以为豪,怎的如今日子越过越体面,您却突然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要令兄弟不和,皇家不宁,家族受损呢?”
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咬紧了后槽牙,却始终不吭声。
额山夫人心下叹了口气,“乌国公还说,如今十四贝勒的大将军之职犹在,只是归京贺您千秋,您若继续糊涂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届时,怡郡王有做铁帽子亲王的那日,十四爷怕只能在京城乃至皇陵做个贝勒,如有那日,圣旨难违,您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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