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格生怕没人听见,大声朝着窗外喊:“她要我害万岁爷!我不肯,她仗着自己受宠一直想要我的命,我不得已才投靠皇后帮我撑腰!”
齐崇安怒瞪一旁的武嬷嬷:“愣着做甚!把这罪妃的嘴堵了,送去景阳宫!”
武嬷嬷稍稍迟疑的功夫,宁楚格豁出去了,想到熹嫔对她的承诺,嘶哑着嗓音喊得更大声——
“万岁爷要处置我,我不服!都是耿舒宁那贱人——唔唔!”
武嬷嬷在看到赵松露面的瞬间,眼神闪了闪,一点也没有先前的迟疑,眼疾手快堵住了宁楚格的嘴。
为首的武嬷嬷低垂着脑袋,遮住面上的慌色,钮国公府给的好处,拿着是真烫手。
万一万岁爷要给那位县主张目,为了家人的安危,她们怕是活不成了。
赵松先笑眯眯给齐崇安见了礼,待得齐崇安半避开回礼后,转向宁楚格,赵松才冷了神色。
虽然在苏培盛面前,赵松一直都是憨头憨脑的棒槌模样,实则身为养心殿的二把手,赵松在宫里的威严并不比苏培盛差太多。
他冷笑着,以阴柔的目光扫过众人,叫永寿宫所有的宫人和武嬷嬷们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低下头去再不敢打眼神官司。
镇住宫人,赵松慢条斯理挥挥手,“一群没眼力见儿的,连伺候主子都不会,还不赶紧将二公主送到慈宁宫去!”
“万岁爷吩咐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暂时由太后抚养,回头收拾好了东三所,再请公主们住过去,方便进学。”
小成子手脚麻利从索家送进宫的婢女手里抱过二公主,一边细声儿哄着一边小跑出门。
等二公主离开永寿宫,赵松这才眼神冷厉看向宁楚格。
“好叫索绰罗常在……哦不,索绰罗氏你清醒些,早在你爬床之前,万岁爷就已经给你选定了体面人家,也跟索绰罗家通了气儿,只差交换八字,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你拿来收买御前小宫女的银子,是怎么通过佟府关系送进宫的,你当咱家查不出来?”
宁楚格脸色苍白了一瞬,不可能,她跟佟思雅的关系明面上一直不好,玥彤死了以后,给她送银子的变成了永寿宫的宫人。
如果万岁爷能查出玥彤的事儿,那她帮着熹嫔暗中跟喜塔腊氏穆颖联络,叫佟思雅无法翻身的事儿……
赵松并不意外宁楚格脸色的苍白,“别以为你们那些阴私手段万岁爷不知道,先前按下不发,你心里清楚是为甚。”
宁楚格瑟缩了下,她知道万岁爷想办佟家,不会为佟思雅张目,熹嫔也知道。
她们当初也惊讶于行事会那般顺畅,后来才知道耿舒宁也在其中掺了一手。
这也是熹嫔一直警惕耿舒宁,宁楚格暗中交好耿舒宁的原因,她们是为数不多清楚耿舒宁跟皇上那些纠缠的人。
思及此处,她狼狈地抬起头,唔唔出声,瞪大的眼珠子里全是不甘。
若皇上查清楚,就该知道,耿舒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已经没有以后了,为了索家的安危,耿舒宁也别想好!
赵松冷嗤,“你可别说你当初爬床是岁宁县主逼你的,佟氏也是,你也是,说你们恩将仇报都委屈了岁宁县主。”
“岁宁县主当初是为太后娘娘,为万岁爷分忧,进了些能温补身子、利于子嗣的方子。”
“偏就是人往县主身上泼脏水,抢县主的功劳,还把县主的添妆当成了爬床的本钱。”
“你敢拿索绰罗全族的性命发誓,县主逼过你们吗?”
宁楚格拼命摇头,不是添妆,那不是添妆!
陈嬷嬷分明就暗示她,那些方子是用来伺候皇上,用来邀宠的!
但赵松命人将堵嘴的帕子拿开,宁楚格也不敢发誓。
不管佟思雅,还是熹嫔,还有她,其实心里都清楚,甚至包括瓜尔佳嘎鲁代那墙头草在内,她们都承了耿舒宁的情。
甚至她们能伺候万岁爷,说不定都是看在耿舒宁的面子上,越是知道内情,她们心里就越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她们渴望的前程那狐媚子不屑一顾?
凭什么为皇上生儿育女的是她们,却是那狐媚子能轻易牵动皇上的情意!
有耿舒宁在,谁也没有出头之日,她必须死,欠下的情分,等下辈子再还便是!
宁楚格深吸口气,欲趁着武嬷嬷不备大喊:“我有耿舒宁谋害皇——”
赵松利落一脚踹在了宁楚格肚子上,直接将她踹晕了过去。
“还不带走?等着咱家送你们进慎刑司吗?”赵松恶狠狠扫视周围一圈。
“别说咱家不提醒你们,今儿个听到的话都给咱家烂到肚子里去,若是敢有人胡说八道,可要掂量清楚,你们一家子老小的皮能不能留得住!”
再没人敢乱说话,武嬷嬷架着昏迷的宁楚格,推搡着收拾出了小包袱的贴身婢女往外走。
齐崇安眉头紧皱:“赵谙达,今日索氏所说的话……瞒不住。”
虽然没叫宁楚格说完,可最怕的就是有人添油加醋。
若是耿舒宁被坏了名声,还添上了不利于皇家的传言,又有惑星一事……他外甥女的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赵松也后悔叫宁楚格又补了一句,但是面上并未露出异样,只笑着道——
“岁宁主子有万岁爷护着,听闻太皇太后也格外喜欢岁宁主子,日日带在身边。”
“连太上皇对岁宁主子也赞赏有加,那起子糟心的想拿岁宁主子做筏子,也没那么容易。”
“接下来朝堂上的动静怕是不小,万岁爷吩咐奴才跟齐大人叮嘱,千万约束好自家人,跟耿家族长通个气儿,别从自家门儿里闹出动静来便是。”
齐崇安虽迂腐,却比自家外甥女对官场上这一套了解得多,听出了赵松的话外音,立马就想到耿家现在的族长夫人纳喇氏。
说起来,耿家可还有个嫡女。
若是耿舒宁没了,反倒是她女儿的机会。
偏偏耿佳德金不在京城……耿舒宁的大哥是个混不吝的,耿府如今是纳喇氏当家。
不行,齐崇安顾不得多言,下值后匆匆往陈家去。
得尽快跟耿佳德金传个信儿才是。
如赵松所言,废后的第二日,就有人在朝堂上借着耿舒宁做筏子,争抢起了新后的位子。
钮国公阿灵阿最先开口:“万岁爷明鉴,虽说废后行事荒唐,可她所图不过是大阿哥的身后名!”
“谋害皇嗣于废后无益,此事定有蹊跷,还请万岁爷明察!”
礼部尚书嵩祝也站出来:“臣附议!先前外头已经多有对皇家不利的传言,言说惑星现世……蛊惑陛下与,与命妇不清不楚……”
“这实在有伤皇家颜面,还请陛下为了皇家颜面和大清的江山社稷,处置惑星,还后宫一个安宁!”
工部侍郎王泽宏:“三阿哥和四阿哥年幼,皇嗣空虚,选秀也已经停了四年有余,已经引起江南学子的诸多议论。”
“陛下万不可轻忽社稷稳固和子嗣传承,还请陛下三思,尽快选秀啊陛下!”
宫里议论得正热闹的功夫,耿舒宁正一脸平静陪着太皇太后……躲在膳房偷吃烤肉。
主殿和偏殿都挨着温泉,还有地龙,太暖和,没有玲珑炉的用武之地。
用来烤肉的玲珑炉,是从乌云娜屋里搬出来的。
至于肉……耿舒宁吸着鼻子看着手里的五根五花肉串,眼眶都快红了。
就巴掌大的一块五花肉,是巧荷顶着一百八的心跳翻墙跑出去,拿银子跟伺候庄稼的老农换的。
老农家里也不富裕,只够穿五串。
看着坐在绣墩上眼睛眨都不眨的太皇太后,想也知道,多出来的一串肯定跟自己没关系。
呜~在温泉行宫快一个月,耿舒宁甚至都快想不起蓝盆友的模样和自己的烦恼了,满脑子都是肉。
太皇太后催人的满语说得格外流畅:“快点,好了没?”
“乌云娜带人清扫大殿,最多一个时辰,得赶紧把炉子送回去。”
耿舒宁在烤出油的肉串上刷了一层盐水,抹了一层蜂蜜茱萸水。
连孜然都不敢放,怕味儿太大叫人闻到。
而后等烤出焦香味儿,耿舒宁依依不舍地递出去两串肉。
“太皇太后,您看……后日就是孝庄皇后的冥诞了……”
太皇太后瞪她,略有点磕巴道:“少废话,姑姑知道,我吃草,饿得脸也绿,会打死玄烨那个不孝子!”
“至于你……”太皇太后先塞嘴里一口,眯起眼喟叹一声,“你不孝顺,不用姑姑,我跟玄烨说,就能收拾你!”
耿舒宁:“……”
先不提威胁,您确定孝庄大佬知道您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不能大鱼大肉,会对陪着您一起茹素的老爷子动手?
她恨恨地先赶紧吃两口肉,将第三串五花肉慢吞吞递了出去。
“但凡我能忍住不跟您同流合污,您过年前也别想见着一点肉!”到底忍不住反驳几句,耿舒宁鼓着腮帮子幽幽看太皇太后。
“您要是舍得叫太上皇收拾了我,看看谁还能出去给您买肉!”
太皇太后狼吞虎咽吃完了三串肉,不理耿舒宁,只迟疑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舔了舔手指。
耿舒宁:“……”不至于,真不至于。
翻墙这种事儿,熟能生巧的。
擦干净手,让晴芳帮着以最快的速度在膳房内毁尸灭迹,将玲珑炉搬回去,才松了口气。
勉强解了馋的耿舒宁扶着太皇太后,不紧不慢回了主殿。
待得坐下后,可能是一起狼狈为奸的情分,许多天只乐呵呵什么都不问的太皇太后,难得开了尊口。
“说吧,你被玄烨关着,为什么?”
耿舒宁愣了下,垂眸喝着金银花茶解腻,“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哀家瞧你顺眼,关心你。”太皇太后抚着耿舒宁的脑袋,慢吞吞道。
她笑得格外慈祥,叫耿舒宁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她心底一酸,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正在她感动时,太皇太后绞尽脑汁组织好了语言,以更慢的速度一字一句道——
“你再,跟哀家住一起,见天儿的人盯着,哀家偷吃肉,要比以前,多用很大的劲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耿舒宁:“……”
第92章
耿舒宁最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知道太皇太后好说话以后,在她跟前一直都跟自家奶奶相处似的。
具体表现在,太皇太后虽不会挥舞柴火棍,却总爱噎得耿舒宁想吐槽。
她运用预言的魅力反驳了好几回,逗得老太太嘎嘎乐,倒是没生过气。
这回她也没白让太皇太后噎住。
她轻哼着凑太皇太后身边,水润润的杏眸瞪得浑圆,缓缓点头。
太皇太后含笑拍她脑门:“又闹什么?”
耿舒宁挑眉,“从太皇太后的训诫中,岁宁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太皇太后也挑眉,丰满到几乎看不到皱纹的脸上,表现出明显的不信。
这丫头特别像她们蒙古女子。
虽看着娇柔,实则行事半点没有京中贵族女子的章法,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我高兴就好。
她还能认识到错误?
耿舒宁咧嘴笑,“比如——我不该以为只有巧荷能买肉,很明显您老人家自个儿就能吃上肉……只要太上皇不盯紧您。”
太皇太后:“……”
“又比如……”耿舒宁拉长了声儿,小脸上全是得意,“您讳疾忌医,不让太医给您诊脉,还恐吓太医不能说出去。”
“太医给您开的药汤子,肯定都被您或乌云娜嬷嬷倒掉了。”
以太皇太后的贪吃,但凡郑太医敢好好把脉,一定能把出个所以然。
这老太太也就不用每天都在礼佛时喝药,却总是头疼眩晕了。
从外头进来的乌云娜:“……”
太皇太后对乌云娜用蒙语感叹:“怪不得玄烨不肯轻易放过这丫头,死丫头成精了,以老四那木头性子能顶得住?”
乌云娜:“……奴婢也觉得顶不住,那您还要帮她吗?”
太皇太后嫌弃地看了眼乖巧站在一旁的耿舒宁,虽然古灵精怪了些,倒是知情趣,叫人喜欢。
该说话的时候,比谁都长嘴。
但旁人说话时,不该插嘴她也从来不多话,相处起来比郭络罗氏还叫人喜欢。
她没回答乌云娜的问题,又换回满语,问耿舒宁,“跟不跟我说?我老姜,辣!”
耿舒宁:“……”知道您是老姜啦!
她迟疑了下,这阵子她反复思量,一直没打定主意。
其实选择没那么复杂,要么只顾自己,要么相信胤禛。
她上辈子习惯了自私,只信自己,想相信别人也会如她自己一样心疼她,很难。
见耿舒宁点头,乌云娜挥挥手,叫屋里伺候的嬷嬷们都退了下去。
耿舒宁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绣墩上,好一会儿才吁了口气,低声开口——
“太上皇没有为难我,只是给了我两条路走,每一条路都……算各有利弊吧。”
“前几日我收到万岁爷给我送来的信,他叫我不用考虑那么多,他会说服太上皇,叫我做皇后。”
不想叫太皇太后跟着烦恼太多,耿舒宁只简单将太上皇的意思说了一下。
说起胤禛的信,耿舒宁有点迷茫:“我明知有一条路会很难走,甚至会占用万岁爷治理江山的精力,让他因为我烦恼,我还要往前走吗?”
太皇太后看着耿舒宁,突然哈哈笑了。
耿舒宁幽幽抬头,您笑得开心,您礼貌吗?
太皇太后笑得更开心,“我听懂了,你怕失望,不是怕老四不帮你,是你……要得更高。”
“你怕老四后悔,你已经付出,就得……得到你要的。”
太皇太后带着几分回忆,眼神却笃定:“到时候你们会互相伤害,谁赢了,都难受,这不是你想要的。”
“你想丢了老四哈哈哈……老四比太宗可怜,你比姑姑还……嗯,理智,我喜欢!”
因为太皇太后的满语实在不好,磕磕巴巴的,耿舒宁听得很费劲,但莫名地,她听懂了。
是,因为四大爷对她太好,那种越陷越深,满眼都是她的付出,叫她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劣根性。
她不怕他移情别恋,也不怕奋力一搏,甚至会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如果……胤禛后悔了,他像个合格的皇帝一样,限制她,伤害她,她会毫不犹豫用尽一切办法反击回去。
那跟乌拉那拉氏没什么不同,胜败都没有赢家,真走到那一步,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太皇太后扬声喊乌云娜进来,有些话她用满语说不清楚。
巧荷和晴芳在外头守着,乌云娜进门给太皇太后翻译。
老太太没评判耿舒宁的好坏,也没给她什么意见,只给她讲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姑姑是长生天最耀眼的明珠,老巫说她是凤命,比喜哥还厉害!”
布木布泰,天降福星的意思。
老巫预言说喜哥,是说得喜哥者得天下,却叫喜哥的部落没落下去,她到死都不得安宁。
但老巫说,姑姑会带着她的家人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各部落想方设法都是来求亲,也不敢对科尔沁用太凌厉的手段。
“姑姑不喜欢太宗,因为太宗只关心打仗,也没有给大福晋该有的荣光。”
“嫁过去,姑姑担心自己会失宠,无关失宠好与坏,因为她清楚自己会不择手段,用尽一切方法给科尔沁带来荣耀。”
太皇太后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太宗叫她失望了,她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我和孟古青,甚至福临,都是她不择手段的一部分。”
所有人都知道皇太极是怎么死的,但没人知道引发皇太极活不下去的那个引子——海兰珠,还有皇太极视若珍宝的小阿哥怎么死的。
墨尔根代青对姑姑的臣服,到现在还有人私下诟病。
可没人知道姑姑是怎么令墨尔根代青折服,又怎么在豪格和皇太极那些兄弟的虎视眈眈中,替福临夺下了皇位。
太皇太后知道的也不算多,只从福临为了满蒙之争,立起可怜又可恨的董鄂氏做筏子的后续中,窥见了很小的一部分。
“姑姑她……也很痛苦,因为她爱的人都很痛苦,可她从没后悔过。”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声音更轻。
乌云娜有些心疼地看着主子。
她的主子,从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是草原上生机勃勃的花朵,为了太皇太后的谋略,一头扎进了吃人的皇宫,被困了一辈子。
太皇太后突然睁开眼,看着耿舒宁又笑起来,还捏了捏她不自觉严肃的脸蛋。
“不,应该说,姑姑后悔过一次,年轻的时候。”她声音含笑。
“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又漂亮又聪慧,很会为自己着想,想多了,自然会患得患失,想试试不同的选择。”
耿舒宁见太皇太后收了悲容,八卦心思起来了,莫不是孝庄和多尔衮私奔是真的?!
太皇太后立马替她解了疑惑:“姑姑在嫁给太宗的前一个月,把墨尔根代青骗到敖包后头,想睡了他,叫他成为自己的后路。”
耿舒宁目瞪口呆,这,这么刺激吗?
“但得知墨尔根代青想娶她,还想取代太宗,为额吉报仇,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姑姑立马就后悔了。”
“她哄了墨尔根代青跟她交换玉牌,拍拍屁股回来嫁给了太宗。”
乌云娜翻译的时候,解释那玉牌的意思。
“跟腰牌差不多,多在大宴挂在脖子上的项圈内,或镶嵌在牛角上,代表着封号和尊贵地位。”
“那时打仗居多,主要还是看兵符,玉牌只能算是个念想吧。”
不过孝庄皇后用那个玉牌,骗多尔衮以额吉的名义许她一个承诺,令得多尔衮支持世祖登基,这事儿就不必提了。
只是苏茉儿玩笑时说的,谁也不知真假。
但乌云娜觉得,以孝庄皇后的聪慧和手段,很可能是真的。
耿舒宁这瓜吃得非常饱,甚至有点撑。
她胳膊搁在软榻上,脑袋枕上去,心情都稍微放松了些。
她笑眯眯问太皇太后:“您是想劝我,跟孝庄皇后一样,给自己寻个后路再进宫?”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不,我只想告诉你,姑姑当初进宫,靠的不是科尔沁的支持和后路,是她自己的聪慧和手段。”
“她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没有一条后路是万无一失的,但因为害怕而放弃,她会后悔一辈子。”
她低头温和地看着耿舒宁:“我知道你跟姑姑很像,不是个纯洁无瑕的小羊羔。”
“哪怕结果不如你所预料,只管去做就是了,别人,别的路都跟你无关。”
她煎熬了一辈子,姑姑知道,也心疼她,但她知道,再来一次,姑姑还会那般选择。
耿舒宁愣住,脑海中所有的迷茫,都随着太皇太后这句话烟消云散。
是了,只顾自己,她怕对不起胤禛的情分,相信胤禛,她怕委屈了自己。
可不管哪条路,其实都跟胤禛没关系,她为的不是实现自己的抱负吗?
放不下,那就不放下,如果狗东西让她失望,她就靠自己的本事住进慈宁宫好了!
一旦不再纠结后路,不再忐忑得失,耿舒宁的脑子也回来了,甚至觉得钻了牛角尖的自己特别可笑。
威胁老爷子一场,膝盖都快碎了,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他给的路子走?
谁说她只有两条路,就算只有两条,她也可以重新趟一条路出来好嘛!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嘟囔,“果然爱情使人盲目,我都变傻了。”
太皇太后翻了个白眼,“聪明,你赶紧走,别赖我这里。”
耿舒宁嘿嘿笑,冲太皇太后眨眨眼,“我有些舍不得您怎么办呀?”
见太皇太后要急眼,耿舒宁立刻顺毛捋,“若是我留下,能叫您每日都吃上肉呢?”
太皇太后眼神蓦地亮了起来,“那你住到送我走!”
耿舒宁:“……”能说点阳间话吗?
终于想清楚了纠结的事儿,耿舒宁心旷神怡,恨不能来上一壶美酒,再配一大块卤肉!
呜,还是想念蓝盆友……膳房做的鸾凤和鸣啊!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得,耿舒宁还没来得及写信给胤禛,就迎来了胤禛本人。
太皇太后起得不算早,上午也不叫耿舒宁伺候。
康熙那边也没叫她立规矩,其他人更没资格管,耿舒宁又恢复了日上三竿的作息。
加之不用纠结了,她是打算好好睡到用午膳……完了歇个晌儿,再好好给蓝盆友回信的。
岂料天都还没亮,半夜里,她正睡得香甜,突然梦到一阵冷风扑了她一脸。
接着就是漫天大雪,还有雪怪嘶吼着扑过来,一爪子乎在了她腰上。
“唔!疼!”耿舒宁痛呼出声,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像是被个冰块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是谁连想都不用想。
耿舒宁气得捶人,“爷就不能温柔点?我刚要在梦里见着我男人呢!”
胤禛没吭声,冰凉的唇瓣贴在她唇上,格外迫切地闯进去,抢占他念了一个月的香甜。
直亲到两人的唇瓣都沾染了灼热的温度,耿舒宁喘不过气,急得直哼哼,胤禛才翻身仰躺,将人抱起来,搂进自己怀里。
昏黄的烛火下,胤禛明明在下面,硬是问出了居高临下的凛冽——
“为何不给朕回信?”
耿舒宁仔细瞧他,看出他一路风尘仆仆,脸都有点僵。
估摸着从半夜就开始赶路,亲了好一会儿都还没彻底暖过来,叫人莫名不敢惹他。
她趴下去抱住胤禛的脖子,认真看着他,“我发誓,我打算今儿个就给您回信的,您信吗?”
胤禛冷冷扯了下唇角:你说呢?
耿舒宁鼓脸儿:“真的!太上皇一直派人盯着我,我怕叫他发现了,昨儿个才叫巧荷寻到守卫薄弱的地儿,才一直没给您回信。”
当然,找到的地儿具体是为了什么,还是不要告诉这个小心眼的男人了。
胤禛淡淡嗯了声,半阖上眸子,“你回信想说什么,现在说给朕听。”
是打算如太上皇的愿,继续做奉恩夫人,还是被老爷子这番手段逼得再次想离开他?
至于老爷子说的贵妃位,看她先前在宫里时的折腾劲儿就知道,这混账绝不会肯。
这小狐狸一个月来的迟疑和纠结,早被人禀报到御前,胤禛盼着她的信任,却始终没等来她的回复。
胤禛半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既然她游移不定,那他来替她选好了。
到了他身边,死都别想离开!
偏偏这关键时候,耿舒宁还要火上浇油,她亲了亲胤禛的脸颊,含笑带嗔开口——
“爷,我想清楚了,我不做皇后。”
胤禛猛地箍住她的腰肢,这些日子绞尽脑汁平衡朝堂的疲乏,都变成了怒火涌上心头。
他紧绷着后槽牙,“你休——”
耿舒宁低头咬了咬他的薄唇,留下‘啵’的一声,趾高气扬低斥——
“爷别插话,听我说完!”
胤禛:“……”天凉了,是不是该揍狐狸了?
耿舒宁丝毫没感觉到腚上的危机,只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胤禛听。
“干娘那边其实很好解释,就说梁辰是为了您办差,为了保护他,才让我暂时顶了奉恩将军夫人的名头就行。”
“我不想以寡妇之名嫁给您,免得梁辰万一回来了尴尬,百年之后说不得还有人诋毁您夺人妻呢。”
胤禛手心有点痒,但看上头这混账兴高采烈,莫名地,他心里的火竟渐渐压下去了。
耿舒宁也感觉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偷偷松了口气。
她继续道:“我也不做贵妃,但太上皇说得也有道理,后位确实是块很好用的肥肉,选秀也势在必行。”
胤禛蹙眉张嘴,被耿舒宁拿青葱食指堵住。
“我想回去做我的奉御女官。”烛光隐隐映在她眸底,弯出了两抹星光。
“做奉御女官,我照样可以给您掌管宫务,打理后宫,与爷朝夕相守。”
“更重要的是,既为奉御,自该侍奉御前,无论您去哪儿,无论您要什么。”
京城里的争斗,如太上皇所言急不来,事缓则圆,是她的,谁也别想惦记。
就算胤禛御驾亲征,她也要跟着,成了皇后反而去不了。
总之,京城外的战场,她同样要跟这男人一起战斗。
她目光灼灼看着胤禛,凑近了贴在他唇上,哼哼唧唧催问——
“我的回信,您满意吗?”
胤禛深吸了口气,胸腔里升腾起的燥意和酸涩,叫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
他喉结滚了滚,蓦地翻身将这勾动人心的小狐狸困住,顺势打落刚掀开的幔帐。
衣裳从幔帐飞出来后,才听到了他低哑的声音——
“宁儿,外头下雪了,朕听见了……”
第93章
有道是鸳衾红浪,玉钗瓷枕声声扣[注],幔帐轻颤床轻摇,直到晨光熹微才渐渐没了动静。
两人都素了近三个月,伴着大雪而来的青事,令耿舒宁累得如愿又睡了过去,照常起到日上三竿。
巧荷和晴芳过来伺候,掀开幔帐时,哪怕已不是第一次,也都没忍住红了脸颊。
早上明明动静不算大,起码比起过往某些时候的动静还要小些呢。
万岁爷早上去前殿的时候,脖子下头也一片一片地红痕,现在看来……大概发出动静的精力都用在彼此身上了。
“唔……”耿舒宁一坐起身,顾不上滑落的被褥下斑驳的痕迹,只觉得自己跟被拆过一样,皱着脸颤巍巍伸出手去。
“快,扶我去泡个温泉,我有点要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