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金阿淼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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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
耿舒宁不肯,没道理去见太皇太后还得肿着腚去的。
且看这男人今天的烦躁模样,甚至冷面阎王的架势,她隐隐品出点味儿来。
昨夜还脆弱得不行,今儿个就霸总起来了,她不是叫狗东西给演了吧?
见她不肯动,胤禛探身上前,轻而易举将裹得跟个小熊崽子似的狐狸捞到了怀里。
见耿舒宁眼神警惕,他压住了拍她的冲动,话像是从嗓子眼儿逼出来的——
“若是朕没追上来,你就准备一个人去见皇玛嬷?”
他刚到御书房坐下,林福就派人匆匆过来传话,说耿舒宁叫太皇太后的贴身嬷嬷请出宫了。
惊得胤禛摔了茶盏。
他深知皇玛嬷不是个爱管事的,更没什么好奇心,这明摆着是老爷子的意思。
思及此处,胤禛胳膊搂得更紧了些,恨不能将人摁在膝盖上。
瞧着是个聪慧的,怎么净干蠢事!
耿舒宁察觉蓝盆友浑身不善的气息,软软靠在他怀里,声音乖巧。
“当着乌云娜嬷嬷的面儿,若叫人去御前禀报,万一叫太皇太后误会我恃宠生骄,不将长辈放在眼里怎么办?”
乌云娜说,太皇太后听闻皇上有了新宠,还是个嫁过人的,有些好奇,请耿舒宁过去说话。
人家客气,她不接这个脸面,那不管是谁的意思,对上这老佛爷一样的人物,纯属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胤禛到底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朕给你的玉牌叫狗吃了?”
“你就不想,万一是皇阿玛的意思,将你幽禁起来,再也见不着朕该如何?”
耿舒宁抬头看他,笑了,“事实证明,就算我不说,爷该知道的不都知道吗?”
胤禛噎了一下,蹙眉解释,“如今前朝后宫正是最乱的时候,朕担心有人会对你动手。”
“你早些到朕身边来,掌管了宫务,才能更安全些。”
耿舒宁垂下眸子,是担心还是监视,结果都一样。
她心疼昨夜那个脆弱的蓝盆友,却不是傻子。
谈恋爱不计后果,成亲却需要平衡,尤其是她要嫁的还是个心思深沉又多疑的帝王。
喜欢是真喜欢这个男人,但如他所愿,她更多是为自己的抱负。
发现四大爷不是她想象中那么敏感脆弱,是好事,往后造作起来更有底气呢。
她很清楚这男人不是小说电视剧里的四爷,巧了,她也不喜欢无能软弱的。
左不过就是东风拌西风,慢慢磨呗。
她伸手搂住胤禛的脖子,在他颈边轻轻蹭着撒娇。
“我敢自己一个人去,是爷您给我的底气,想做皇后,这些事早晚要我来面对的不是吗?”
她亲了亲胤禛的脸颊,昨夜欠的甜蜜话儿,这会子似是不要钱。
“我承诺要陪着您,自然得有陪着您的本事,这会子离宫陪着太皇太后也算替爷尽孝啦!”
“本来我还有点忐忑,可看到您追过来,我好安心,有您陪着,刀山火海我也敢闯一闯!”
“爷,人家一腔心肠都剖给了您,您还不信我吗?”
胤禛:“……”他信她,每一句都是胡说八道。
如她所说,这混账胡说八道哄人的时候他能看得出来。
但……昨夜才刚交了心,这会子他竟也张不开嘴训她。
他垂眸看着在他身前蛄蛹的娇娇儿,愈发无奈。
两人一路争吵斗法到如今,他马上就如愿将她掌控在手心,可这混账也一步步侵占了他的心神。
他们俩,到底谁输谁赢?

从西城门出来外城,再有百十里地就是温泉行宫,马车疾行两个多时辰就能到。
午膳前,耿舒宁和胤禛就到了行宫日常走动的南门。
耿舒宁本以为会看到格外壮观的温泉行宫。
后世对被毁掉的汤泉行宫只有复原图,分为前宫和以中所为中心的东西北四所,绵延三座山头,非常壮观。
但下来马车,耿舒宁就跟头回见到圆明园似的,大失所望。
这地儿最多算电视剧里那种分前后两大进的豪宅大院,唯独院墙是金瓦红墙罢了。
倒是离他们北巡回宫时路过的昌平行宫不算远,隐约还能看到那边的角楼。
胤禛敲敲耿舒宁的幞头帽,“发什么呆?”
耿舒宁小声把自个儿的疑惑说了,“这地方瞧着也不大,您说太上皇早些年携妃嫔奉太皇太后过来的时候……可怎么住得开呀?”
康熙和乾隆都是出了名的妃嫔多。
耿舒宁说的太皇太后是孝庄,再加上彼时的皇太后,光想想就挤得慌。
胤禛警示性地睇耿舒宁一眼,这地儿确实不大,可不是小狐狸胡说八道的地方。
真叫太上皇听到了,指不定要怪罪。
但他还是低声解释给耿舒宁听,“这里是修养身子的地儿,讲究一个聚气敛神,很少会带妃嫔过来,属帝后之所。”
实际上小汤山这一片地方都是皇家的,大大小小的庄子不少,整体被护卫包围起来。
真有妃嫔来了,也是去旁边的庄子上,大致跟耿舒宁先前住的那座庄子相似。
温泉行宫因地处湿热之地,要保证宫殿一直崭新,需要耗费不少银钱。
康熙和胤禛都不是手松的皇帝,谁也没想过扩大行宫的规模。
胤禛又道:“你说的奉太皇太后和皇玛嬷出行,以前是去南苑居多,后来有了园子和木兰围场,南苑也就搁置下来了。”
耿舒宁听得有点酸,她上辈子在南方,对北方的古建筑了解确实不算多。
现在听来,等于大兴、昌平、顺义都有行宫,还有园子,围场,皇家房地产可够多的。
胤禛见耿舒宁撇嘴,竟像知道她在感叹什么似的,挑眉替她拓宽知识面。
“京城以西,房山还有座黄辛庄行宫,乃是遏西陵驻跸之所,风光不错,开春祭遏之时,朕可以带你去看看。”
耿舒宁一想到还要在马车上颠簸,就有些敬谢不恭。
不过这会子却是不好拒绝胤禛的好意,还指着他待会儿出头呢。
她只微笑着敷衍过去,便跟在胤禛身后,从大宫门进了行宫。
进门后,胤禛带头,从一侧的廊子绕开前面的宫殿,进了后面一进宫殿。
耿舒宁感觉规模不大,是跟紫禁城和两座皇家园林相比,实则宫殿并不算小,也都有东西偏殿。
前殿因为太上皇禅位,扩建过,分开了东西两座大殿,令得皇上和太上皇分别使用。
后头这座大殿只有太皇太后在用,只有主殿和东西偏殿,后殿则被汤池所代替。
因为不用分东西大殿,比起前头便空旷些,两侧种了很多花儿,有温泉的热度在,长寿兰和瓜叶菊盛开得特别好看。
从主殿往后去,则是一片片的腊梅树影影绰绰遮了个严实。
耿舒宁一路走来,估算了下,也就比她那座温泉庄子大出个五六倍来。
后头的主殿里,靠在罗汉榻上的太上皇透过窗户缝,一眼就瞧见了面色严肃的四儿子,还有东张西望丝毫不见紧张的耿舒宁。
他鼻间翕动出一声轻嗤,这臭丫头的胆子,倒确如暗卫查出来的那般大。
耿舒宁虽然没感觉到有人看,但莫名就在这温暖的行宫内,感觉到后脖颈儿一阵阵发凉。
她赶紧收了对温泉行宫的好奇,缩着脖子跟随胤禛站在了殿前。
乌云娜嬷嬷笑着冲胤禛蹲了一礼,“万岁爷和岁宁县主稍后,老奴先进去禀报。”
胤禛客气虚扶一下,“朕等着嬷嬷。”
不多一会儿,乌云娜嬷嬷就笑着出来了,只是说话却不如胤禛所愿。
“主子说万岁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前头泡温泉祛祛乏,请岁宁县主单独进去说说话。”
胤禛心底一紧,面色却不变,也没挪窝。
“劳嬷嬷再进去通传一声,朕许久没见皇玛嬷了,想给皇玛嬷请个安。”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给皇玛嬷请安就自去歇着,不合规矩,传出去言官定会参朕不孝。”
乌云娜嬷嬷迟疑了下,实则内心失笑不已,果然如太上皇所料。
她无奈侧开身子,“那万岁爷和岁宁县主里头请吧。”
胤禛定定神,回头以眼神提示耿舒宁规矩些。
他来之前就有所预料,只怕皇阿玛也在皇玛嬷这里。
耿舒宁还以为蓝盆友是抽空安抚她别紧张呢,眨巴眨巴眼,反安抚回去。
她用眼神表示自个儿最擅长哄富婆,这都不叫事儿——嚯!
还有个老爷子在!
耿舒宁瞧见康熙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低下头去老实了。
她还以为会跟太后那边一样,太上皇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叫富婆们为难她呢。
这会子都亲身上阵了?耿舒宁在心里咋舌,看样子康师傅才是她做皇后真正的拦路虎。
胤禛带着耿舒宁,一起跪地给两位长辈请安。
“请皇玛嬷/太皇太后圣安!”
“请皇阿玛/太上皇万安!”
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瞧着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富态老太太,甚至看起来比太后也大不了许多。
眼神清澈得不像个老人,确实带着几分好奇。
等胤禛和耿舒宁行完礼,她很温和地示意乌云娜嬷嬷替她叫了起。
一旁梁九功立马搬了个圆凳过来。
胤禛坐下,耿舒宁非常自觉地站在胤禛身后,看起来乖巧如鸡,一点不规矩的地方也无。
可太皇太后笑着看了太上皇一眼,张嘴就是一连串耿舒宁听不懂的蒙古话。
耿舒宁记得,不管哪本小说还是电视剧的,都说这老太太蒙语好,汉话和满语都不精通来着。
她浅浅走了个神,忘了这一茬乐。
她英语还行,可不会蒙语啊,这富婆可能没那么好哄……
“皇额娘拿这丫头跟皇玛嬷相提并论?”太上皇冷哼了声,打断耿舒宁的思绪,接着就是比他儿子更胜一筹的刻薄话。
“您也不怕皇玛嬷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骂人,朕就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丫头。”
耿舒宁:“……”好的,富婆夸她牛逼,残疾康师傅负责拆台。
“进宫多年,还敢大放厥词说想做什么风流寡妇,若不是有那猪油蒙了心的拦着,这丫头估摸着早叫言官生吞活剥了!”
耿舒宁:“……”她略有点尴尬,那是刚穿过来思维还没转过弯,她早就付出过代价了好嘛!
“老四想收用她,这丫头还不知好歹离了宫,说是为着正事儿跟老四南下,还敢给自己找了个婆家。”
“皇额娘您说,这样胆大包天的女子,哪点比得上皇玛嬷?”
耿舒宁默默在心里再次问候爱新觉罗家的祖宗。
不管哪朝哪代,男人对有本事的女人就是看不顺眼,见不得女人一点自由,放后世妥妥被群殴。
太皇太后是个万事不萦于心,知足常乐的老太太,以她过往的处境,不知足常乐也活不到现在。
她倒不像小说里那样只会蒙语,在大清这么久了,自听得懂满语,就是说得不好。
这会子听太上皇说完,扑哧笑了出来。
她用蒙语冲太上皇调侃,“姑姑年轻时候还想跟墨尔根代青私奔呢,后来嫌他说话不好听,半路又跑回来了。”
“听苏茉儿说,后来在大宫宴上,姑姑还当着太宗的面,跟他在篝火前跳舞,气得太宗跟墨尔根代青甩了鞭子。”
墨尔根代青是皇太极赐给多尔衮的蒙古称号,北蒙那边都习惯叫这个称呼,反倒没什么人叫多尔衮。
太皇太后目光闪过一丝回忆:“要是这丫头真如玄烨你所说,她确实跟姑姑挺像,尤其是这灵动劲儿,像姑姑还没进盛京的时候。”
康熙:“……”他都不知道,皇玛嬷还有这么彪的时候,苏麻喇姑没说过。
胤禛倒是知道些,是被苏麻喇姑养大的允裪小时候说漏嘴,叫他听到了。
如此一比……他比太宗情况好一些,是不是该知足了?
好歹这小狐狸没身在曹营心在汉。
耿舒宁听着叽里咕噜一长串,有点蒙圈。
但见太上皇像是被噎住,胤禛也有点无奈的样子,不用听懂太皇太后说什么,也知道肯定是夸她呢。
美女和美女都是心有灵犀的,不然狗爷俩不会这表情。
耿舒宁偷偷冲太皇太后露出个讨巧的笑,小酒窝挂在唇边,龇出两排小白牙,逗得太皇太后哈哈笑出声,连乌云娜嬷嬷都忍不住笑。
太皇太后难得换了满语,慢吞吞道:“我没说错,这丫头讨喜!”
太上皇没好气地瞪耿舒宁:“你傻笑什么?听懂了吗?”
耿舒宁微微低头,脆声道:“回太上皇,岁宁没听懂,但岁宁自知能得仙人庇佑,又有福分与皇家结了缘法,必定会被夸赞!”
“岁宁不会蒙语,只好以真诚来感谢太皇太后的夸赞!”
众人:“……”
康熙喃喃感叹:“朕只知老四你猪油蒙了心,倒不知你竟喜欢脸皮厚过城墙的。”
耿舒宁脑袋扎得更低,好方便她翻白眼,冷不丁穿到封建社会,脸皮不厚能活得下去吗?
只要活得好,要不要脸有什么要紧,康师傅倒是要脸,搞得国库空虚,老鼠都不乐意光临,很自豪吗?
胤禛噎了下,面色如常逗趣:“儿臣觉得,皇玛嬷和岁宁说得都有理。”
谁都没提今日太皇太后突然宣召耿舒宁过来是为什么,说说笑笑气氛倒是很融洽。
康熙却见不得胤禛把事儿就这么岔过去。
他突然收起放松的神色,表情严肃问耿舒宁:“知道今儿个叫你来是为什么吗?”
胤禛转动扳指的手一顿,垂眸没去看耿舒宁。
他知道,在老爷子面前越表现出对耿舒宁的看重,这小狐狸就越危险。
而且他相信,耿舒宁不会跟其他女人一样,在老爷子面前战战兢兢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
如他所料,耿舒宁恭敬却坦然地摇头:“回太上皇,乌云娜嬷嬷说,太皇太后想见见万岁爷嫁过人的新宠,岁宁也因此而来。”
“但见太上皇在这儿,岁宁就不知道是为何了,还请您明示!”
康熙哼笑,“你倒是坦诚!朕问你,老四欲废后,立你为后,可是受你撺掇?”
“继后都配不上你这个二嫁的耿家女了吗?”
耿舒宁抬起头,眼神诧异又无辜:“岁宁惶恐,不懂太上皇的意思。”
康熙眼神愈发犀利:“在朕面前,你还敢装糊涂?”
耿舒宁站出来,跪在太上皇跟前,“岁宁斗胆,并非装糊涂。”
“只是如岁宁这种对朝政一窍不通的女子都明白,万岁爷若废后,定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
“以太上皇对万岁爷的了解,应知道万岁爷绝非会被女子左右的人,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钻了牛角尖做下错事,这与岁宁又有何关系?”
她大胆抬起头,与康熙冷然审视的目光对视,说话比动作更大胆。
“好叫太上皇知道,岁宁对奉恩夫人的诰命和县主的爵位非常满意,也早透露过自个儿的志向,没说一定要嫁给万岁爷不是?”
即便再喜欢胤禛,要真有机会做个自由自在的风流寡妇,可左拥右抱,也不耽误她实现抱负,她保证眼睛眨都不眨就把四大爷给踹了。
一句话,将爷俩的脸色都给说黑了。
只有太皇太后笑得特别大声。
她甚至拍着腿跟乌云娜感叹:“这丫头该去咱们草原上!”
“她要是我阿布的女儿,说不定能做个女台吉,叫我阿布绑几个倒插门到部落里,也省得叫我阿兄那不争气的继承部落了。”
乌云娜:“……”有道理,但主子您要不要看看太上皇和皇上的脸色?
康熙和胤禛爷俩突然有点庆幸,大放厥词的这混账她听不懂蒙语。
康熙收敛起脸上的冷色,说话温和了些,暗藏起凛意。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皇后?”
耿舒宁乖巧地笑了笑,没接康熙这个坑。
“回太上皇,岁宁无所谓皇后还是县主,日子舒坦了怎么不是过呢?”
“但不敢瞒太上皇,岁宁承蒙万岁爷抬爱,也有那么点子小聪明,愿为万岁爷肝脑涂地,成全仙人给予的缘法。”
胤禛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和缓了些,甚至唇角不自禁勾起一抹浅笑。
跟耿舒宁相处越久,他就越知道她心有多野。
梦里叫她见过太多,这小狐狸从来都没断了天高海阔的孟浪想法,是为了他才愿意留下的。
康熙斜睨自家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连个女人都拿不住,反倒叫这死丫头三言两语就哄住,半点没承继他的本事,没用!
越是如此,他对耿舒宁的警惕之心就越重。
他总觉得,老四玩儿不过这小丫头,长此以往下去,难保大清不会出个祸水。
武媚娘那种都是好的,若是韦后之流,他到了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康熙思忖片刻,淡淡点头:“朕懂你的意思了,你就留在温泉行宫陪太皇太后吧,也算替老四尽孝心。”
“废后或治丧,以你如今的身份待在宫里也尴尬,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以你伺候太皇太后的孝心,再进后宫倒也能说得过去。”
片刻之后,胤禛和耿舒宁异口同声开口——
“儿臣觉得不妥!”
“岁宁听太上皇的。”
胤禛拧着眉,不可置信地看向耿舒宁。

胤禛和耿舒宁同时开口,叫殿内静了一瞬。
太皇太后和乌云娜主仆俩恨不能端盘瓜子来,兴致勃勃瞧着。
心下不虞的康熙,情绪也没露在面上,只眯着与胤禛如出一辙的丹凤眸,似笑非笑看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地对视。
胤禛做了好几年皇帝,真冷下脸来,气势非常惊人,只是他几乎没跟耿舒宁真正生过气罢了。
可这会子,耿舒宁的不知好歹让他彻底气着了,浑身冷气不要钱地冲耿舒宁压过去。
路上他反复叮嘱过,此行温泉行宫没那么简单,一定要听他安排,他会好好护着这小狐狸回宫。
太上皇绝对不会坐视宫里出一个专宠的妃嫔,更别提胤禛还想叫耿舒宁做皇后。
这条路最艰难的就是老爷子这一关,一个不小心,老爷子定会在他无法立刻反应的时候要耿舒宁的命。
这混账明明什么都知道,往常也总怕疼又怕死的模样,却还是在最不方便争执的地儿跟他唱反调。
胤禛咬着后槽牙,尽量冷静开口,“岁宁,皇额娘身子虚弱,你答应朕替皇额娘掌管宫务,叫她能好好将养身子,忘了吗?”
“若是你想陪皇玛嬷,不如等年后,皇阿玛奉皇玛嬷回畅春园后,到时候皇额娘的身子应当就好些了。”
这话是警示耿舒宁,也是说给两个长辈听的。
康熙心下冷哼,这臭丫头当着长辈的面儿如此不给老四脸,难为他还能压着怒火,立刻给这丫头找出一个能回宫的理由来。
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不痛快,心底隐隐生出杀意来。
无论如何,皇家绝不能再出专情的帝王。
他冷眼瞧着耿舒宁,只等看她怎么解释。
今儿个这温泉行宫,若是他不允,就算老四有百般计谋,这丫头也出不去。
耿舒宁还真没想出去。
她本来就觉得,不管是废后还是皇后薨逝,以她如今的身份待在宫里,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后宫女子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防不胜防,她始终不喜欢,也没打算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反倒留下来,更有利于她做皇后,到时候后宫她说了算,行事则便宜得多。
当着太皇太后和康熙,耿舒宁没办法跟往常一样娇嗔,只能尽量放软了声儿,恭谨地解释。
“万岁爷容禀,岁宁与皇家的缘法,在太皇太后和太上皇跟前也有感应,必然会记起许多利国利民的事儿来。”
“后宫里都是些许小事,太后娘娘精神头不够,何不如先前太上皇在位时一般,令齐妃和懋嫔、熹嫔掌管宫务更恰当些,您说是不是?”
她悄悄冲胤禛眨眼:“年前您肯定忙着朝堂上的事儿,废后不是小事,必然会引起动荡。”
“岁宁不才,不愿意在宫里给万岁爷添麻烦,只想为万岁爷出一份力,好叫前朝后宫尽快安定下来。”
胤禛眼神微起波澜,他听明白这小狐狸的意思了。
原本他想叫耿舒宁掌管宫务,是想让她早些适应后宫,有他护着,她稳定后宫不难。
只等耿佳德金回京述职,以功劳提任一品大员,到时候耿舒宁立后也更名正言顺。
老爷子这边的问题确实不好解决,胤禛打算用事实说话,只要后宫安宁,他坚持将耿舒宁护在身边,老爷子也不能明摆着反对。
但现在,耿舒宁是想用庄周梦里记起来的好法子,以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名义拿出来,那便是侍奉有功。
一旦废后,前朝后宫的动静都不会小,三足鼎立确实能最快叫后宫安稳下来。
而前朝,他自有安排。
但他心里的怒火……或者说憋气一点都没减少。
他更明白,这小狐狸一点都不想依靠他,她想用自己的本事在他身边立足。
先不提信任与否,她难道不知,她越是有本事,老爷子会越忌惮她吗?
皇玛嬷是个万事不管的,从来都是以老爷子为主。
一旦他不在跟前,万一老爷子下狠手……胤禛不敢想那个结果。
当着康熙的面,胤禛张了张嘴,却是无法说出自己的忌惮,拇指上的扳指都叫他攥出裂缝来。
他不说话,耿舒宁低垂着眉眼装恭顺,太皇太后和康熙也笑而不语,现场气氛格外压抑。
沉默了好一会子,康熙才轻哼出声。
“丫头,老四这是担心你留下,就没机会再进宫了,心疼你呢。”他似笑非笑冲耿舒宁伸手点了点。
“自打你跟老四在一起,他就再没临幸过其他妃嫔,你就不怕朕处置了你?”
耿舒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回话:“若您要赐死我,我就是进了宫,做儿子的难道还敢不听老子的不成?”
“噗嗤——”太皇太后又没忍住笑出声,见康熙和胤禛都看过来,赶紧拿起块点心,偏过头去。
“你们说,你们说,哀家什么都没听见。”
康熙:“……在朕面前,你倒也没必要这么坦诚。”
听着怪气人的,总想叫他喊人端杯毒酒过来应应景。
耿舒宁咧嘴笑得乖顺,继续解释。
“回太上皇的话,阿玛曾跟岁宁说过,在主子跟前耍心眼子,那是傻到家了,实话实说,忠心为主,才是正道。”
康熙:“……”像是耿佳德金的德行。
耿舒宁比便宜阿玛说话更实在,脑袋抬高,打算将正道的光洒康师傅一脸。
“岁宁留下,是想让太上皇您亲眼看看,岁宁是否够资格侍奉万岁爷左右。”
“什么惑星,红颜祸水,左不过是女子太过柔弱,男人又太过没用而已。”
“岁宁自认不是只会吹枕头风的狐媚子,我相信万岁爷,更相信太上皇,您二位都是明君,定会明察秋毫。”
她一番话,把在场两个长辈都给说笑了。
尤其是康熙,心底那股子杀意都稍减了些。
可别说,做皇帝那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说话这么逗趣又噎人的。
听两位长辈笑出声,耿舒宁偷偷看胤禛一眼。
他也是唇角微抽,面色稍微好了些。
耿舒宁悄悄松了口气,将来的腚这会子应是保住了。
其实她不怎么怕康熙发疯。
赐毒酒容易,但她活着能给大清提供更多好处……老爷子比儿子心眼子多多了。
得等好哄的狗东西走了,再上大招哄老子,否则她怕蓝盆友会哭。
说开了以后,胤禛也冷静下来。
他知道耿舒宁留下确实更好。
他信这小狐狸的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在老爷子这里保命应该……不难。
即便如此,在用过午膳后,耿舒宁应了康熙看热闹的吩咐,出去送胤禛时,在廊庑的拐角处,还是叫他拽住,狠狠咬了回小嘴儿。
自打回宫起,两个人就没再亲近过。
这会子一贴近,说不清是惩罚还是缱绻,两人谁都舍不得分开,依偎了好一会儿。
直亲得耿舒宁浑身发软,喘不过气来,胤禛的眼神已是恨不能吞了她。
耿舒宁无奈,再亲下去,俩人都得难受,只能软着腿儿哄人。
“这都十一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怎么着也得回宫,或者去畅春园过年,宫宴上就见到了~”
胤禛俊容依然冷冽,“你不喜朕自作主张,这会子却不知道跟朕商量,你就不顾朕——”
他又恨恨咬住耿舒宁的唇,将郁闷藏在唇齿之间,“朕也会担心……你的安危,你这混账没良心……”
耿舒宁被亲得眼神迷离,大冬天的浑身都燥得厉害。
待得听清楚胤禛的话后,心软了一瞬。
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她相信胤禛会担心她,可她做不到把粮食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她也会反省,细细喘着气儿靠在胤禛身前认错。
“爷就饶我一回,下次我保证不再自作主张了。”
“我原本是想听您话的,只是爷应该看出来了,太皇太后还挺喜欢我的,太后那头……您也清楚。”
“有侍奉太皇太后的功劳,我才能尽快回去陪您嘛~”
胤禛知道,额娘因为老十四的事儿心里还有疙瘩。
尤其是知道要打仗,过年又不叫允禵回来,老九和老十四福晋又是好撺掇的,她这疙瘩一时半会儿去不了。
他将耿舒宁用力摁在怀里,微微叹了口气,在耿舒宁看不到的地方,眼神犀利如刀。
等回宫后,老九和老十还有允禵府里也都该收拾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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