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女官(清穿)by金阿淼
金阿淼  发于:202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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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从不是拖朕后腿的。”
“你是朕,也是整个大清的福星。”
耿舒宁靠在胤禛怀里,“我知道。”
她不怀疑胤禛对她的感情,他的性子注定他对用心之人会付出毫无保留的热忱。
可她也清楚,这人在失望或者决定放下后,也会比谁都冷漠。
她抬起头看胤禛,“在行宫这一个多月,不管是老祖宗还是太上皇,都教了我不少道理,最重要的,是叫我知道了自己的不足。”
“您护着我,我也想护着您,我不在乎那些名声,更不想让爷把精力浪费在无聊的争斗和平衡上。”
“也就还有不足一个月的功夫,我想跟在老祖宗和太上皇身边,多学些在宫里生存的道理,顺便为他们调理下身体。”
她得意在胤禛胸膛上轻蹭。
“您该知道我有这个本事,等宫宴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康健,会成为我奉御的底气。”
“这阵子爷就乖乖回宫,帮我扫清前朝的障碍!”
“咱俩都使劲儿,等我回宫后就能将更多精力放在正事上了,您说呢?”
胤禛沉默片刻,这小狐狸一张嘴最会说,还总叫人觉得有道理。
只是她越是懂事,他就越觉得心疼。
明明她可以跟其他女子一样,凭着夫君的喜爱任性妄为,可她连造作都始终拿捏着分寸。
这叫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胤禛叹了口气,捏捏耿舒宁的小脸儿,“那你得答应朕,别总在老爷子跟前太跳脱,老爷子要面子,真恼了受罪的还是你。”
怕耿舒宁误会,他顿了下,额头抵着耿舒宁的额头学她一样轻蹭。
“朕不是怕你没分寸,但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朕……知道心疼你。”
啧,这是回应刚才她进门时的指责。
好不容易蓝盆友学会了甜蜜话儿,耿舒宁又笑眯了眼。
“您只管放心!我保证乖得猫儿似的!”
胤禛:“……”回忆起宫里那些兴致上来满宫墙跑的猫,突然更不放心了。
胤禛发现,自个儿是真没有白担忧,尤其是在到达黄辛庄行宫后。
皇家祖宗大都葬在盛京和东陵,离着京城比较远,如遇整寿冥诞,都得提前好几日出发才来得及。
但孝庄薨逝前,留下遗言说不想回盛京与太宗合葬,怕打扰太宗英灵。
康熙心下清楚皇玛嬷对太宗没什么情分,也最是孝顺不过,一力主张,叫这位经历了三朝的太皇太后葬入了西陵。
西陵离温泉行宫一百三十余里,算是离京城最近的陵寝。
未时初出发,在还算轻车简行的情况下,戌时中就到了黄辛庄。
到达行宫后,胤禛不好再跟耿舒宁腻歪,下了皇辇,便叫耿舒宁先回太皇太后跟前,他去伺候老爷子。
岂料他刚行至康熙的皇辇前,梁九功就满脸尴尬地拦住了圣驾。
“万岁爷,太上皇口谕……”梁九功脑袋扎得特别低,声儿也轻得恨不能随风就散。
“……叫老四先滚进去,回头朕再跟他算账!”
胤禛:“……”他有种不妙的直觉,这一遭挨的骂,保管跟那小狐狸脱不了干系。

话要说回半下午时候、
午膳时,康熙叫儿子色令智昏的模样气了一通,没好好用膳,早膳那点子汤汤水水的也不顶事儿。
到了皇辇上,康熙忍不住了。
对马背上长大的纯满族汉子康熙来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是人过的日子。
奈何康熙年纪上来了,又身子不好,总得忌口,就更惦记着口腹之欲。
不过他擅长克制而已。
要是太皇太后得茹素的话,还没那么难忍,可现在老太太叫耿舒宁忽悠着都吃上肉了,他哪儿还忍得住!
跟随着的御厨知道太上皇今儿个没怎么进食,主子吃不吃是一回事,必然会备着膳食,荤腥自然也是有的。
好不容易敞开口子,康熙一个没控制住,吃撑了。
他……胃气不足的情况,因为不良于行的缘故,比太皇太后还严重,已经好几天不畅快,吃撑后格外难受。
见自家主子抚着腹部脸色不好看,梁九功急得不行。
康熙打小就要面子,在皇辇上吃,也是这一行的目的不好叫人知道他不忌口。
这会子半路熬药,且不说管不管用,叫所有人都知道太上皇吃肉吃撑了……打死梁九功八回,康熙都不能同意。
得知乌云娜嬷嬷拿着解决气滞胃虚的食方去找御厨,梁九功大喜,立刻叫徒弟李德全紧着去催御厨,赶紧将食方做出来为主子解忧。
耿舒宁给的奶块方子,其实是解决老幼便秘问题的手工奶酪方。
用的药材倒是温和,没采用任何气味大的药材,只用了味道略甘甜的火麻仁和少量荷叶。
两味药材熬出少量汤汁,与牛奶一起煮沸后拔凉。
再取一份牛奶以搅拌打发的方式,让水油分离,得到一份粗制的黄油备用。
将米酒过滤掉酒酿后捻碎与少量黄油搅拌均匀,与牛奶按照二比一的法子混合,以大火炙烤一个时辰,待得奶液凝固成颤巍巍的奶冻状,就算成了。
这微微剔透的奶块,品尝起有点回甘味道,药材的清苦都被奶味儿压制住了,老人小孩都爱吃。
混合了米酒后的奶酪,其中的菌群能促进肠胃蠕动,加上通便的药材,大多时候都能立竿见影解决胃气不畅的问题。
当然,对有些老人家而言,便秘问题根深蒂固,肠胃也没有小孩和成人那么有力。
耿舒宁也备注了,可以加入绿茶粉做绿茶奶块。
绿茶粉对肠胃的刺激会更大些,尤其是生茶粉,一般不敢给小孩子用,对老人家更友好些。
可耿舒宁是用后世人博纳百川的铁打肠胃来估量的,在大清这地界儿,头回用,根本用不着绿茶粉。
偏偏李德全知道主子的情况严重,特地叮嘱多放了些绿茶粉。
他思忖着反正主子爱喝茶,对奶块倒是不怎么爱进用,绿茶奶块更好入口。
有李德全和乌云娜盯着,御厨不敢有半点马虎。
六个御厨加上八个帮厨,拼上吃奶的劲儿,又是提取黄油,又是大火烘烤的,还赶着路,愣是做出了不少。
临近行宫前一个时辰,就送到了皇辇上。
康熙困于胃气不畅的问题许久,对绿茶的味儿也挺喜欢,吃了大半盘子……嗯,只能说,效果叫康熙震惊非常。
具体如何谁都不敢回忆,连胤禛都只知道太上皇是趴着叫人抬进行宫的。
折腾到过了二更才躺下……不,是只能趴下的康熙,气急败坏发作了好几个手脚不利落的太监,也没消了气。
他难得生了后悔的心思,后悔在儿子请求让耿舒宁回宫的时候,没利落答应下来。
回忆起皇辇内令人尴尬的味道和隐隐作痛的某处,他恨不能将耿舒宁拽出来打一顿板子。
可得知太皇太后晚膳后也用了奶块,康熙很清楚,现在怕是想叫耿舒宁回宫,皇额娘第一个反对。
康熙这气无处发作,实在睡不着,只能全发到儿子身上。
他将胤禛叫到跟前夜半论政,论了大半晚,把胤禛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骂得面如土色,才痛快睡了过去。
太皇太后确实如康熙想得那样,对耿舒宁满意得不得了。
耿舒宁知道绿茶奶酪对通便多有用。
她第一次做完自己尝了两块,一晚上狂跑厕所,第二天去上班腿跟棉花一样软。
所以乌云娜嬷嬷端过来以后,耿舒宁没叫主仆两人立刻就吃,哄着二人先用了晚膳。
等进了行宫,才伺候着俩老太太一人吃了几块,就不再叫吃了,怕俩人拉肚子。
黄辛庄行宫跟如今的慈宁宫极为相似,只加了一圈琉璃瓦红墙。
孝庄临去之前,特地叮嘱孙儿,不欲打搅太宗的安宁,不叫送她去盛京合葬。
康熙孝顺,选了西陵这个地儿,特地拆了慈宁宫五间大殿,安置停灵的暂安奉殿。
后来地宫建好后,康熙令人将这里改成了行宫,方便祭拜的时候暂住,也便于缅怀孝庄在世时的岁月。
也因着这地儿的特殊意义,虽一年最多就迎来一两回主子,到处也都修缮打理得格外好,不用怎么收拾就能住。
主殿自然是空出来做祭祀之所。
太上皇住在两侧偏殿,太皇太后住在后殿,稍稍打扫就能歇息。
寝殿内收拾好,也就用了半个多时辰,太皇太后顺顺畅畅去了官房,出来的时候摸着腹部,表情跟做梦一样。
等进了寝殿,她拉着耿舒宁的小手不放,头回对耿舒宁表达出明确的偏袒。
“要是玄烨再为难你,你只管找哀家为你做主!哀家看谁敢为难你!”
“我也不求别的,回头叫我痛快吃一顿烤全羊,只要禛儿稳住京中那一摊子事儿,你立后的旨意哀家叫人拟!”
乌云娜也去解决个人问题了,这会子是图雅嬷嬷翻译。
看到图雅嬷嬷那诧异的表情,耿舒宁心里踏实不少,老太太能给这样的保证也是难得。
她趴在老太太膝头,跟哄自家奶奶一样,“老祖宗心疼我,我也心疼老祖宗!”
“一顿烤全羊怎么够,只要您乖乖听我的安排养身子,每十日岁宁保证叫您吃上一顿草原风味!”
太皇太后乐了,毫不犹豫保证:“好!哀家的身子就交给你这丫头了,往后都听你的!”
乌云娜嬷嬷脸色轻松踏进门,就听见主子痛快把自个儿卖了的保证,微微蹙眉,暗自警惕起笑眯眯的耿舒宁。
等到耿舒宁去偏殿就寝后,乌云娜提醒自家主子。
“您可别掺和岁宁县主和太上皇之间的事儿,咱这些年日子过得体面,还不是因为格格您万事不管?”
“我瞧这丫头心思不少,又有皇上护着,万一将来坏了心思猖狂起来,要落太上皇的埋怨不说,回头格格也没法子跟列祖列宗交代!”
太皇太后这会子笑得倒是淡然,在宫里活了一辈子的女人,哪怕看起来再是纯善,也不会是蠢人。
“乌云娜你别忘了,姑姑那样厉害的人都拗不过福临,玄烨这当老子的,做不了禛儿的主咯!”
“姑姑生前叮嘱我听玄烨的,因为他是皇帝,听他的我日子才能过得舒坦,可现在皇帝是禛儿,我帮那丫头就是帮禛儿。”
顺着帝王的心思办事,她这土埋了半截身子的老太太,还有坏了手脚的玄烨,他们娘俩生前身后才都能确保风光。
这话不用太皇太后说,乌云娜自个儿也转过弯儿来了。
但她还要嘴硬调侃,“您就不怕打您这儿明摆着一朝天子一朝臣,气坏了您那孝顺的儿!”
太皇太后但笑不语,那乌云娜还是小瞧了玄烨,她这便宜孝顺儿,能在宫里活下来,从福全和岳乐手里抢过皇位,从来就不是个莽撞的。
翌日一大早,甭管睡得好还是不好,行宫里四个主子都早早起来了。
本来耿舒宁只能算半个。
可有了太皇太后夜里那番话,连皇上都对耿舒宁格外不同,后殿所有伺候的宫人对耿舒宁都愈发恭敬。
胤禛伺候着康熙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父子俩立刻察觉出了微妙的不同。
一进殿,就见耿舒宁坐在太皇太后旁边,乌云娜准备好的祭品分成了两份。
胤禛和康熙要去地宫祭拜。
大清不许女子入地宫,怕阴气扰了先人,太皇太后是在主殿祭拜。
知道她要带耿舒宁进主殿,胤禛眸中闪过一抹喜色,若非怕惹恼老爷子,怕是要冲耿舒宁笑出来了。
他家小狐狸,果然厉害,想哄谁都一哄一个准,叫他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殿内其他宫人都没察觉皇上这份复杂心情,只偷觎着坐在轮椅上的太上皇,担心太上皇会发作出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康熙只冲耿舒宁轻哼了声,说话却前所未有的温和。
“为着缘法,多给你们乌库玛嬷磕几个头,诚心念上几卷经再出来,回头朕叫李德全送赏!”
太皇太后冲乌云娜眨眨眼,瞧瞧,她说什么来着。
虽然康熙没指名道姓,可殿内的气氛立马就放松了下来,耿舒宁跟在胤禛身后,恭恭敬敬应了吩咐。
经此一遭,胤禛即便不舍,也清楚耿舒宁在行宫多待一阵子更好,他也能腾出空来收拾那些不安分的。
将他们都送回行宫后,胤禛勉强放下担忧,连夜回了宫。
耿舒宁在西偏殿洗漱过,还没来得及通头,李德全就带着小太监,捧着足足八个红漆盘来了后头。
他笑得也比过去更热情,“太上皇特地吩咐奴才挑出来的整套头面,都是孝庄皇后留下的好东西,太上皇说送与县主将来做添妆。”
红漆盘一掀开布,满殿都屏住了呼吸,连耿舒宁都不例外,杏眸瞪得浑圆。
双凤嵌东珠金缠丝钿花,金錾花镶宝珠扁方,嵌宝石凤纹簪,点翠赤珊瑚压襟,伽南香雕凤穿碧玺流苏,鎏金累丝指套,东珠耳环……直把红漆盘摆得满满当当。
不夸张地说,红布一掀开,耿舒宁感觉整个西偏殿都熠熠生辉,金碧辉煌了不少。
她对康师傅所有的腹诽,憋气和抱怨,在这耀目的色彩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些首饰不说价值,凤纹和规制所代表的意义,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再盘算上价值……先前她格局小了哇!
其实贴老爷子冷屁股挺好的!!
主殿里,乌云娜在暗处看完了偏殿的阵仗,回到殿内,冲自家主子低头服气了。
“还是格格对太上皇了解深。”
“我这会子才明白过来,太上皇明明早就可以把岁宁县主提到畅春园整治,偏挑来温泉行宫的时候……”
乌云娜表情微妙,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叫您唱红脸,太上皇唱白脸吧?”
畅春园太大,太上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也人多眼杂,不管做什么都会叫人诸多猜测,容易出纰漏。
不像在行宫,只有两个主子。
乌云娜心下悟了,看来太上皇对这位岁宁县主还挺看好的啊!
太皇太后得意哼笑,“我一瞧玄烨那刻薄劲儿就知道,寻常你何曾见他这样没有气度过?”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对康熙这做了几十年皇帝的人来说,也该成精了。
乌云娜:“……”还真是。
瞧瞧西偏殿那欢欣雀跃的劲儿,还有隐约的笑声,别管耿舒宁心眼子有多少,到底是叫这娘俩安排得明明白白。
康熙也听了李德全憋着笑一五一十的禀报,眸底的得意不比太皇太后少。
“没出息,叫人每日都备下茶点。”
李德全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主子是打算请县主往前殿来训诫吗?”
康熙挑眉冷哼,“不必。”
他试探这么久,还把自己折腾够呛,当然是等兔子自个儿往窝里钻。
耿舒宁的威胁康熙其实不怎么在意,哪个皇帝手里不沾些造孽的阴私事儿,怕这个怕那个什么事儿都办不成。
冷眼瞧耿舒宁折腾几年,干的倒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儿,他又不傻。
做了将人困在行宫的决定,他就没想过要耿舒宁的命。
老四是个死心眼,杀耿舒宁不难,但父子二人起了嫌隙,于江山社稷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这主动调.教,永远比不过对方自己争取,来得更记忆深刻,心服口服。
梁九功毫不意外地叫李德全先下去,才对淡定的康熙谄媚笑了笑。
“主子,奴才着实嘴馋,可否叫采买上进些小羊羔子?老奴自个儿掏钱!”
康熙笑骂:“行了,朕面子也丢得差不多了,回头叫膳房去问那臭丫头,提前备着,别委屈了皇额娘。”
梁九功只嘿嘿笑着不说话,扭头等主子睡下,紧着就叫人去吩咐了采买上。
小羊羔子还没来,耿舒宁先一脸乖兔模样来了前殿。

腊月雪比寻常冬日的雪,多了股子吉祥劲儿。
哪怕依旧冷得要命,猫冬的百姓有些穷到连来三文钱两块的玲珑炭都买不起,说不定还要冻出病,对这场雪也很欢喜。
都知道,瑞雪兆丰年。
年节快要到了,这翻飞的雪似乎也带来了丰收的滋味儿,后头一年说不定就不用饿肚子咯!
哪怕是在宫廷伺候主子的宫人,年根子底下脸上真切的笑容也比寻常时候多。
温泉行宫以前也不例外。
腊八大家都分到了一碗浓稠香甜的腊八粥。
小年打赏,管事不会克扣衣裳,让主子面子上不好看。
除夕主子们虽不在,管事和嬷嬷也会叫底下的小太监和宫女吃顿好的,体面些的还能拿红包。
大家几乎是每天一睁眼就在盼着,但今年他们实在笑不下去——
“还有一个半时辰伺候主子用午膳,赶紧起火!”
“架子勤快翻着点,要让里头的药材和外头的调料水里外都浸透了。”
前殿后殿的宫人,脸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又来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儿,很快就有股子格外霸道的肉香味儿在行宫内蔓延开。
也就宫门口的护卫离得远稍微好点,其他人哪怕是不饿,也捂着肚子,口水泛滥,眼珠子发绿。
怎么能这么香?
伺候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宫人,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好酒好肉不知见过多少,寻常滋味儿都不会叫人如此煎熬。
可……怎么会这么香!!
微微清苦的药材被填进羊肚儿里,再从穿过小羊羔的木棍处飘出来,竟闷出了一股子似甜非甜的肉香。
抹在羊羔表皮上的代糖汁水里,不知道加了什么佐料,微酸微辣,闻着格外开胃。
再伴上有点叫人想打喷嚏的孜然麻椒粉,叫空气中染了焦香滋味儿的肉香跟带着钩子一样,勾着人忍不住前前后后地探头探脑。
是的,前殿后殿一起烤,怕主子们尤其是太皇太后忍不住,都是在殿外烤。
真是要命了!
康熙都有点忍不住,匆匆端起茶喝了一口。
“把窗户关上。”康熙不耐烦地吩咐,扫过圆桌前认真听巧荷禀报的耿舒宁,眼神格外复杂。
说不上是被馋的还是被气的,他现在半点没有半个月前那种尽在掌握的得意,甚至有些遗憾耿舒宁不是个男子。
这死丫头第一天来前殿,康熙以为她是顺计划主动钻进窝里被调.教。
因对乌拉那拉氏不满意,康熙为着大清,想给自家儿子教出个合格的皇后。
岂料这丫头进门就是说不完的甜蜜话儿,今儿个做红烧排骨,后天做叫花鸡,再过几天就能上坛子肉。
隔日一次,丁点药膳味儿没有,比起康熙年轻时候吃得味道都要好,偏太医也不拦着。
但古怪的是……太皇太后和康熙该吃吃该喝喝,去官房也顺畅,连太医诊脉都说他们脉象不错。
康熙不是没问过太医。
太医把这些大荤的菜里都放了什么药材说了一溜够,还是没解释清楚为什么这些菜以前要忌口,现在不必忌口。
太医猜测,用来做菜的佐料和糖,跟寻常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太医说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太皇太后高兴得跟已经过年一样,该喝的药汤子一口干,痛快得跟见了鬼似的。
短短半个月,两位主子的身子就比以前康健了不少,已经有太医偷偷给耿舒宁立长生牌位了。
问耿舒宁吧,她倒是也坦然。
“当然是在梦里看到的!”
耿舒宁解释不清楚木糖醇和营养学的道理。
遇事不决,来点仙学。
“肯定是因为岁宁在您和老祖宗跟前久了,灵光越来越多,才能记起这些神奇的事儿来,这都是仙人给的缘法嘛。”
总之,一句有用的没有,康熙反倒被耿舒宁这张会说话的嘴哄着,告诉她不少京城的辛密。
虽然这是康熙本来就打算做的事儿,可看耿舒宁理直气壮每天来报到,进门就自在坐下吃吃喝喝……
康熙有点分辨不清,到底是他和皇额娘把这丫头给安排明白了,还是这死丫头顺势而为,装着乖巧模样上他们这取经来了?
康熙本不欲告诉她太多,奈何这死丫头进步太快,教起来实在太有成就感,不知不觉……他就说多了。
这丫头甚至说服了老四,叫老四把宫里的消息都送到行宫来,说什么方便现学现卖。
康熙气笑了好几回,可冷眼瞧着,这丫头甚至比朝中大部分臣子脑子都清醒,叫他更遗憾,这丫头为何不是男儿!
康熙在心里腹诽的时候,巧荷躬身在一旁,垂着眸子禀报京城形势。
“昨日早朝,万岁爷在朝堂上发作了礼部七个官员,赫舍里大人罚俸半年。”
耿舒宁知道说的是嵩祝。
先前康师傅跟她普及过,如今京城几大家里,就有赫舍里氏,还是他一手捧起来的。
可自打索额图在宗人府殁了,老爷子对赫舍里氏也够狠,跟对佟家完全不一样。
虽两家不是一支,但现在嵩祝是赫舍里的族长。
太上皇这是帮着四大爷打压端和帝母族,提前给新后的母族腾地方?
康熙发现耿舒宁蹙眉,凉凉开口。
“赫舍里氏若没有索额图,早就没落了,不思如何为朝廷效力,族中子弟也不争气,只知勾心斗角。”
“嵩祝先后娶了马佳氏和钮祜禄氏两个夫人,适龄的孙女好几个,想叫赫舍里氏恢复过去的荣光。”
放在往常时候,康熙看在胤礽的面子上,不会明着打压。
他以前就玩得一手好平衡,叫赫舍里和纳喇氏互相压制,以平稳朝堂。
但要打仗,跟平三藩时一样,得提拔有将才的人家。
耿舒宁懂了,不管老爷子还是她蓝盆友,都不愿意叫赫舍里氏出第二个皇后。
他们要让赫舍里氏以最快的速度,给有打仗才能的人家让位。
耿舒宁不知道大清为啥这么喜欢靠家中女人争权夺势,还瞧不起女子,她想起来就膈应。
耿舒宁问巧荷:“关于立后一事,再没人提吗?”
巧荷回话:“回主子,此事万岁爷说年后再议。”
“但废后一事,京中还议论纷纷,尤其年节下各家走动得多,流言就更多了。”
“昨日有御史进谏,说废后被端和皇后蒙蔽,又一番慈母心肠才会犯下大错,情有可原,请万岁爷允准废后封妃,死后葬入皇家陵寝。”
提起这事儿,耿舒宁也很佩服。
乌拉那拉氏瞧着随时会咽气的样子,可三个月过去,也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能叫朝堂为她说话,不论对错,是个狼人。
要不是乌拉那拉氏支撑不住,耿舒宁的计划都想加她一个了。
康熙听出了意思来。
老四把乌拉那拉家那父子俩放出来了,看样子有人不愿意退,胤禛才会拿乌国公府拱火。
京城各家的格局大多还是他在位时的老样子,这些家族在朝堂上盘根错节,姻亲不少,不好压制。
老四这回要洗牌换上自己的人,得有个由头。
耿舒宁若有所思,立马接上问题:“乌国公和星德从宗人府出来了?”
如果乌国公府没有动作,这会子功夫,不会有人为乌拉那拉氏发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国公府说不准拿了什么跟其他人交换利益。
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废后对皇上和宫廷的了解,还有藏在暗处没叫人抓出来的暗桩。
京中恨不能将水搅得更混的,多得是。
皇上频频召内大臣御书房觐见,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翻过年皇上要有大动作,谁也不愿将攥在手里的富贵交出去。
耿舒宁笃定问:“后宫有什么动静?”
巧荷暗自钦佩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点头。
“太后娘娘在慈宁宫接见命妇,有人为废后说话,太后念着废后潜邸时候的孝顺,叫人去景阳宫探望。”
“乌雅家的格格还有马佳氏的格格去了景阳宫后,竟扶着废后去了御花园,碰上了御驾。”
“两位格格……哭得可怜,说愿意照顾废后,闹出了点子动静。”
她小心翼翼偷看主子,实则林主事传过来的消息说,太后那侄女还为废后求情了。
口口声声喊着表哥,拿早年间的慧妃说话,说什么废后罪不至死,也是个可怜人。
也不耽误乌雅格格哭到没力气,差点摔皇上怀里去。
待得废后晕过去,大冷的天儿也不提送废后回去,和马佳格格提前给废后哭了一场丧,哭得好些宫人都出来看。
巧荷都不敢仔细说,怕脏了主子的耳朵。
乌雅格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良善,又跟皇上情分不一般,拿废后做筏子,想做下一个佟氏呢。
康熙也猜出乌雅氏和马佳氏的打算。
乌雅家自德妃成了太后就一直很能蹦跶。
而马佳氏……他眸光微暗,马佳氏自老三消沉下去后,又惦记上老四的子嗣了。
他兴致盎然看向耿舒宁,“要是你做了皇后,可会如此善待后宫妃嫔?”
想要做皇后,贤惠大度是明面上必不可少,平衡这些家族也得手拿把掐,萝卜和大棒得给对时候。
乌拉那拉氏虽然被废,能跟着两人出来,甚至不惜拿自己做筏子抬举乌雅氏和马佳氏,在这方面倒还算有本事。
耿舒宁冲他微微一笑,“我是什么性子,您老人家不是一眼就看透了?”
她收下康熙给的糖衣后,冲到前殿来捧老爷子臭脚,就露出了几分自己的本性。
土著姑奶奶的本事她一概没有,了解可以,加入不可能。
她自有一套逻辑体系,不听话打到听话,不好用就换好用的,有钩心斗角的功夫,不如多做点实事儿。
她不否认钩心斗角的作用,只是她永远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政客,也不想做。
康熙也看出来了,因此放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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